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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葭昂起下巴,語氣不善:“看什麽看?沒見過打人啊!”
馬車上的宋景琛頓時笑出聲。
他還是頭一回見有人當着錦衣衛指揮使的面說這種話,這女子倒是有趣極了。
傅筠神色也一言難盡。
他淡淡地瞥了眼那女子,然後漠然轉身,準備上馬車。
“等一下。”虞葭喊住他。
傅筠腳步沒停。
“喂,就是叫你。”
傅筠這才緩緩轉身,面無情緒:“姑娘有何賜教?”
怎麽說呢,虞葭畢竟還是愛惜自己名聲的,今日忍不住出手打柳康成也實在是因為這個柳康成太煩,想着一次性斷了他念想。但不小心被這個男人看到了,也不知他會不會傳出去。
她頓了頓,問道:“你為何會出現在這?”
“路過。”
“你可認得我?”
傅筠沒回答,只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嗯咳…”虞葭微微別過眼,不大自在地說道:“今日之事公子若是能保守秘密……”
“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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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葭愣了下,還想再說些什麽,但那人轉身就上了馬車。
等離開巷子,傅筠突然吩咐道:“派人暗中将那女子送回去。”
“?”宋景琛驚訝。
傅筠也不多解釋,那女子雖會些拳腳功夫,但那種花拳繡腿頂多能對付一兩個普通男子罷了,索性還是幫人幫到底。
“雁縣縣令那邊情況如何?”
宋景琛說:“嘴巴嚴實,不肯說。”
傅筠蹙眉:“還有你們撬不動的嘴?”
宋景琛摸摸鼻子:“此人狡猾,也不知從哪弄了包啞藥,一口吃進去,這會兒幾乎成了個廢人。”
“不是還有手?”傅筠道:“給他筆。”
“他一心求死。”
“……”
這就确實難辦了。
宋景琛道:“不過,我們查到他夫人的娘家,就是上京王氏族人,這案子看似簡單,估計還有得磨。”
傅筠冷笑,又是王氏。
“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宋景琛道:“我們抓了幾個買官之人審問,眼下這些人還在縣衙裏,你要不要去看看?”
虞葭路過糕餅店,特地讓人買了些熱乎的糕點回家,只不過一進門就見氣氛有些不對。
她問門房:“發生了何事?為何大家如喪考妣?”
門房道:“大小姐還是進去看看吧,夫人等您許久了。”
虞葭心裏咯噔了下,莫不是她相親不成的流言傳到了祖母耳中,惹得祖母的病又重了?
她心情沉重地往正院走,才進門就見她母親坐在堂屋椅子上。
“娘,怎麽了?是不是祖母她……”
“葭葭去哪了?”虞母問:“吃過飯了?”
“去鋪子裏取頭面,跟青青一起在酒樓吃了的。”虞葭走過去:“娘,到底發生什麽事?”
“上午來了官兵,突然将你爹爹帶走,我這心裏不踏實。”
“是買官的事?”虞葭擔憂問:“爹爹不是只買了個虛職嗎?真個雁縣許許多人都買了的,都被帶走了,還是只帶了爹爹?”
虞母嘆氣:“正是因為只帶走了你爹爹,我心裏才愁,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
“官府的人怎麽說?”虞葭道:“娘,我們這就去官府問問。”
“葭葭,”虞母拉住她:“娘已經派人去問過了,這次辦案的是京城來的錦衣衛,口風嚴得緊,無論使多少銀子他們也一個字不肯透露。”
錦衣衛辦案,那應該是很嚴重的事了,虞葭癱坐在椅子上。
虞母趕緊安慰道:“葭葭莫急,你爹爹臨走時說讓我們在家等着,說只是去問問話,興許過不久就能放回來。”
正說着,小厮就匆匆跑進來:“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
母女倆立即站起來,虞葭提着裙擺跑出門檻,就見他爹爹肥胖的身軀拐進來。
“爹爹。”
“葭葭。”虞爹快步上前,将女兒扶住,然後揮退下人。
“當家的,到底是什麽情況?”見人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虞母一顆心才落下來。
“沒什麽事,”虞爹擺擺手,坐下來喝了盞茶:“就是問了我一些雁縣的事,但我哪裏知道什麽事,問了幾遍沒結果就讓我回來了。”
“真的?”
“騙你們不成?”虞爹站起來轉了一圈:“你們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葭葭,”虞爹道:“你莫要憂心,我剛才進門聽下人說你祖母又咳嗽了,你這會兒去看看她。”
虞葭狐疑地問:“爹爹為何不去,莫不是想把我支開?”
“你呀你,”虞爹好笑:“我自然是要支開你,你爹爹得好生沐浴,去去晦氣。”
虞爹擺手:“快去吧。”
虞葭半信半疑地離開了。
等她一走,虞爹面上的笑才沉了下去,而後轉身對着自家夫人說道:“事情恐怕不簡單。”
錦衣衛來雁縣,掀了一陣風雨,幾天後又開始沉寂下來,溫水煮青蛙似的,熬得人心慌。
錦衣衛辦事向來雷厲風行,這般做事風格宋景琛實在是不習慣得很。
他問:“案子進展這般慢,你就不急?”
傅筠老神在在地坐着看各處送來的密報,頭也不擡:“急什麽?我有的是時間。”
“……”
也是,這人哪裏是來辦案的,分明是來躲婚事的。看這架勢估計沒一兩個月還不打算回京。
宋景琛點點頭:“行,那就慢慢查。”
“讓你找的宅子找好了?”過了會兒,傅筠問。
“已經找好了,在紅顏巷,宅子寬敞透亮……”
“等等…什麽巷?”傅筠蹙眉,這名字怎麽聽起來這麽不正經?
宋景琛好笑:“我一開始也疑惑,不過後來聽人說那條巷子原本不叫紅顏巷,只是因為住着個雁縣聞名的美人,許多公子們時常過門偶遇只為一睹芳容,所以才有了這個麽名字。”
“說不定…”宋景琛促狹道:“你住上一陣子能走桃花運呢。”
傅筠懶得搭理宋景琛,懶懶地往後一靠,阖眼歇息。
宋景琛忽然轉了個話頭:“我之前在外頭,好像看見定國公府的人了。”
傅筠睜開眼,困意消了些許。
“定國公府的人來雁縣好幾日了,看來這是打算挨家挨戶的找人啊。”
“都丢了十幾年,他們怎麽找?”
“聽說是到處打聽誰家十五年前收養過兩歲女童,另外據定國公夫人說,沈小姐身上有個像梅花的胎記。”
傅筠摩挲玉佩,沒接話。
這樣找人,如同大海撈針。先不說十五年前到處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稚子買賣随處可見。再者,這胎記長在女子身上,誰也難瞧見,即便瞧見的也是那孩子的養父母。都養了十幾年,也不見得願意拱手将女兒讓出去。
宋景琛見他不想多管此事,便轉了個話頭:“現在要去宅子看看?”
“不急,”傅筠重新阖上眼:“先去酒樓見個人。”
屋子裏,霧氣騰騰。繡着金線仕女圖的屏風下映着個窈窕的身姿,影影綽綽。
虞葭坐在偌大的浴桶中,由丫鬟給她擦洗身子。
“小姐,”杏兒擦着她肩甲骨的位置,在上頭的粉色胎記上又多撒了一捧水:“您這胎記長得真是好看,跟朵花兒似的。”
好不好看虞葭不知道,長在背上她自己也看不見,偶爾照鏡子也只是從側面看了個大概輪廓。
虞葭這幾日心情蔫蔫的,總覺得父母有事瞞着她,連新打的頭面都沒能讓她開心起來。
杏兒又說道:“今日李家的人來賠禮道歉了。”
“李夫人帶着許多禮過來,說得天花亂墜,但事已至此,小姐名聲因為他家李公子又毀了許多,夫人又豈會有好顏色給她?”
“我母親說什麽了?”
“夫人将禮都退了。”杏兒道:“原話是這麽說的‘我虞家的姑娘與你李家公子八字不合,又不是被你李家退親,道的哪門子歉’。”
正是這個理,虞家滿意,她娘親果真上道,若真讓那李家賠禮道歉了,她自個兒反而沒了臉面。
“對了,”杏兒說:“适才岑姑娘來了,在外頭等您呢。”
“她怎麽又來了?”
杏兒道:“大概是聽說了巷子裏的事?”
岑青青聽說虞葭在巷子打了柳康成,新奇得很,剛吃過午飯就來見她了。
虞葭換好衣裳過去,見面就問道:“你怎麽聽得消息的?”
“葭葭你放心,”岑青青嘿嘿笑:“我只是聽說柳康成調戲女子不成反被打了,但他支支吾吾不肯說是誰,我就自己猜到的。”
柳康成那人心眼兒如豆丁大,若是被人打了又豈會不說出來,定人是被女人打了才沒臉說。
如今能打柳康成的女子,整個雁縣也就她和虞葭。只不過平日裏虞葭注重形象,鮮少打人。因此,岑青青聽到消息,頓時就坐不住了,過來問問情況。
虞葭将事情經過大體說了遍,岑青青聽了後悔不已:“我那天就不該早點跟你分開,若是讓我遇上那厮,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人瞧見。”虞葭嘆了口氣:“還是被個男人看見了。”
“誰?”
虞葭搖頭:“那人我不認識,看着不像咱們雁縣本地人。”
至少她在雁縣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
“說來也奇怪,”岑青青道:“近日咱們雁縣來了許多外地人……”
岑青青的爹是開武館的,也兼職經營走镖,镖局這種地方天南地北各樣八卦信息極多。
哪家小姐愛而不得轉身怒投他人懷抱,哪家主母獨守空房多年半夜三更私會家中管事醜聞敗露尋死覓活等等,就連東城巷子口的旺財又生了窩白白胖胖的崽這等消息都一清二楚。
“前幾日咱們縣城來了個富家公子哥,人長得極其好看,且舍得花錢。煙柳巷歇一晚,豪擲千金呢。”
虞葭對那人有多富不感興趣,畢竟錢是人家的她看不着也摸不着。但對于長得多好看有點興趣,說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呢?
“有多好看?”她問。
“我見過,”岑青青說:“确實好看,怎麽說呢,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
岑青青這個文盲。
“聽說煙柳巷的姑娘寧可不要錢也争着搶着伺候他,就可想而知了。”
虞葭心想,這些姑娘真是傻,有錢不要要人有什麽用?
能吃嗎?
看一眼飽飽眼福不行了?
“不值當。”她淡淡搖頭。
“什麽?”岑青青問。
“沒什麽,”虞葭說:“你成天往外頭跑,回頭師傅發現了準得罰你。”
岑青青跟虞葭一樣,皆是十六七的待嫁芳齡,而且,也皆是嫁不出去。
虞葭嫁不出去是因為得了個不祥的名聲,而岑青青純粹是因為她彪悍的名聲。
岑青青從小愛學武,凡是跟女子沾邊的東西她一概不會,以前沒覺得什麽,當長大了需要說親了,岑家父母才着急起來。
于是臨時抱佛腳,從年初開始就拘着岑青青在家裏學女紅中饋,以至于岑青青每天煩得很,只想往外頭跑。
聞言,岑青青悻悻起身:“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虞葭将人送出門,邊聽她繼續唠叨那富家公子的事。跨出門檻時,岑青青突然指着某處大喊:“葭葭,快看快看,就是他!”
她興奮地搖虞葭胳膊:“是不是很俊?”
虞葭下意識地轉過頭,就見前幾日巷子口的那個男人正翻身下馬。
宋景琛率先就看到了虞葭,詫異了一瞬,而後湊近傅筠低低地說道:“巧了,對面那位就是這裏有名的紅顏女郎。”
傅筠轉頭看去,動作頓了下。
四目相對——
尴尬,死寂,還有一丢丢的互相嫌棄。
虞葭:“……”
傅筠:“……”
傅筠沒想到在這還能遇到這女子。半晌,他緩緩轉頭問宋景琛:“你給我找的宅子就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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