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決定

當日下午,虞葭就回了。路上一言不發,回到自己屋子後就吩咐備水沐浴。

虞葭渾身發冷,坐在浴桶裏也止不住顫抖。

婢女杏兒心疼得很,抹着眼淚道:“是不是那位大人欺負小姐了?”

她家小姐長得如花似玉,這樣的人兒難免會引得男人觊觎,且今天又是有事相求,杏兒忍不住就想的多了些,心疼得很。

虞葭搖頭:“你想什麽呢。”

“那為何小姐從別莊出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杏兒今日是在別莊外頭等着的,等了許久才見自家小姐跟岑青青出來,兩人都如喪考妣。

虞葭不知道自己婢女想歪了去,個中情況她不想說,問道:“青青回去了?”

“岑姑娘也擔心小姐,不過她家裏來人喊她,她就回去了。”

“嗯。”虞葭吩咐:“今日之事莫要透露出去,哪怕是我哥哥也不許說。”

“小姐,”杏兒邊給她擦身子,邊問:“那位大人願意相幫嗎?”

聞言,虞葭低頭嘆了口氣,心情沉重。

那人沒回她的話,而是直接讓侍衛送客,但這般态度,答案已然明顯。

随着他将實情道出,虞葭一直以來隐隐的不安感才找到原因。

若他說的話屬實,那父親恐怕性命不保。可她的父親在雁縣這個地方待了一輩子,又如何會跟上京的王家扯上關系?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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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過後,虞葭将杏兒攆了出去,自己坐在妝臺前擦頭發。

她望着鏡中自己,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從眉毛到鼻子再到下巴,整個都長得跟父母不一樣。

雖然父母長相不差,哥哥也頗是俊秀。可是,随着她漸漸長大,還是能看出來不一樣的。

虞葭放下長巾,從妝奁的最下層取出個綢布包,打開綢布包,裏頭躺着個老舊的香囊。

香囊的布料用的是上好的錦緞,上頭的繡花樣也極其精致,八寶如意瓶上繡滿了各式各樣的花鳥圖,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的東西。

她緩緩解開香囊,裏頭還有一張已經泛黃得幾乎看不清字跡的符,想來應該是祈求平安如意的東西。

這個香囊是從小就挂在她脖頸上的,後來長大後就取了下來。彼時她常問母親這是何物,母親只說是珍貴之物,讓她好好收藏。

虞葭摩挲上頭的針線,愣神許久。

“小姐?”這時,杏兒在外頭敲門。

“什麽事?”

“老夫人那邊請大夫了,您可要去看看?”

虞葭心下一驚,趕緊起身。

夜裏突然下了場雨,淅淅瀝瀝敲在瓦片上,敲得人心煩。

事情還是瞞不過,虞老夫人得知自己兒子已經定罪,頓時一口氣提不上來,昏了過去。

虞葭在床榻邊守了許久,直到半夜等祖母醒了才回自己屋子。

走到廊下,她擡頭透過雨幕望了眼一牆之隔的傅宅。她知道,那人今日下午就回到了府上。

“小姐在看什麽?”杏兒在前頭提着燈籠。

半晌,虞葭愣愣地搖頭。

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她攥緊衣袖,深呼吸口氣,才吩咐婢女:“去打水來,我今晚早些睡,明日還有事。”

“小姐明日還要出門?”

“嗯。”

一牆之隔的傅宅,書房依舊是燈火通明,傅筠站在窗邊聽外邊的雨聲。

桌邊,宋景琛處理完庶務,擡頭捏了捏鼻梁,見傅筠苦大仇深的背影,打趣道:“你何須心事重重,若是覺得拒絕了人家姑娘心裏不好受,那幫她就是。”

傅筠轉身,嗓音淡淡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好受?”

宋景琛心想,你滿臉都寫着不好受。

片刻,傅筠走回桌邊,從抽屜裏拿出封書信丢給他:“你給我出個主意。”

宋景琛趕緊接住,一見上頭“吾兒親啓”,就知道又是國公夫人寫來的家書。

十有八九還是跟婚事有關的。

果不其然,滿滿三頁紙,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看完內容後,連宋景琛都驚訝了。

“王貴妃居然想将她侄女賜婚給你?”宋景琛笑不出來了:“她真是貪得無厭。”

王貴妃為了拉攏勢力,無所不用其極,在朝中利用聯姻四處撒網。許是在聖上耳旁吹了枕邊風,前段日子,聖上私下找靖國公問了這事。

“不過…”宋景琛說:“你父親應該不會同意。”

當年太上皇馬背上奪江山,老靖國公是開國功臣,當今聖上跟靖國公幾乎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兩人關系親如兄弟。聖上若是想賜婚,總歸還是得問問靖國公意見的,但靖國公跟王家向來不對付,這門親事難成。

難成歸難成,國公夫人卻趁機當成十足的理由,要求傅筠務必盡快回京相看,且稱已經物色好了娘家的姑娘,此時姑娘都已經從老家接到了國公府暫居,就等傅筠回去。

信的末尾還說,若是傅筠不肯回,靖國公将入宮請聖旨召他回。

幾乎堵死了傅筠的後路。

傅筠仰頭靠坐在椅子上,頗是煩惱。

宋景琛有點幸災樂禍:“你母親給你找的定然是不錯的姑娘,你娶了又如何?反正你早晚要娶妻。”

傅筠涼涼地睨了他一眼。

“哦,我差點忘了,有人說過自己是有未婚妻的。”宋景琛從簫澤玉那裏聽說了這話,彼時樂得不行,覺得傅筠為了躲避婚事,這萬年不變的借口倒是好用得很。

不過,此時他有些好奇,問道:“你不肯娶妻,是真想等你那小未婚妻?”

“你很閑?”

“不閑不閑,”宋景琛摸摸鼻子,想了想,說道:“主意倒是有,其實之前也跟你說過。”

傅筠懶懶地掀眼簾。

“你養個外室。”宋景琛道。

“?”

宋景琛趕緊解釋:“不是讓你真的養外室,你花錢雇一個扮演。回頭弄些桃色名聲在身上,屆時好姑娘肯定不願嫁你,不好的你母親又看不上。”

“你想躲多久就躲多久,不過嘛…”宋景琛笑:“你母親恐怕就要經常叨念你了。”

傅筠手上拿着支通體墨青的玉竹狼毫,盯着上頭的花紋看了許久,這話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次日清晨,雨仍未停歇。

虞葭吃過早飯後,換了身衣裳出門。

她想好了,無論如何不能就這麽放棄,打聽得知傅筠在煙柳巷,她打算再去求他。

煙柳巷在城西,馬車行了兩刻鐘才到。

“雨大,小姐仔細些。”杏兒打着把傘等在馬車旁,然後遲疑地問道:“奴婢這會兒去敲門?”

一個姑娘家,敲青樓的門,實在是難以啓齒的事。

虞葭咬唇半晌,才從袖中将準備好的信箋遞過去:“這個,你務必親手交給他的侍衛。”

傅筠今日是受煙柳巷背後的東家邀請來的,放了許久的勾子,他決定今日來收一收線。

白日的煙柳巷安安靜靜,雨霧朦胧,青瓦紅牆內種了許多芙蓉花,此時花瓣紛紛凋落在地,竟有點凄楚美感。

歌姬的嗓音輕柔婉轉,琵琶五弦悅耳動聽。

雨天聽美人撫琴弄曲本就是件雅事,但傅筠沒什麽心思欣賞。

“公子,”小桃紅調笑:“外頭那姑娘不會是來捉奸的吧?”

虞葭在外頭請求見他,這事侍衛已經跟他禀報過。她所為何事,傅筠也自然清楚,只不過,有些麻煩他并不想沾身。

“公子,”小桃紅見他面上噙笑,風流不羁的模樣,心裏微熱:“公子既不想見,何不讓人将她攆了去。若是公子不方便出面,不如奴家替您…”

“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傅筠的聲音冷得像冰淩。

小桃紅倒酒的手一頓,面色青了白白了青,十分尴尬。

室內的氣氛也頓時安靜下來,王東家暗暗打量了會兒,出言斥道:“傅公子面前,不得放肆!”

他揮手讓小桃紅出去,自己上前敬了杯酒:“女人嘛,難免醋意大,哄哄就是。”

傅筠漫不經心地擡手,仰頭喝盡。随後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縫隙瞧了眼。

虞葭一身淺色長裙,身姿單薄地站在屋檐下。屋檐略窄,雨絲随風吹入,時不時掀起她的帷帽,令她不得不擡手扯住下擺,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

傅筠手指在窗沿篤篤地敲了會兒,若有所思。

“公子,可要屬下再去……”

傅筠擡手止住,靜默片刻,忽地轉身下樓。

清晨的空氣帶着涼意,更何況還下雨。虞葭凍得手指微涼,再加上昨夜沒睡好,唇色有些白。

婢女杏兒于心不忍,勸道:“小姐,您都等這麽久了,不如先回去,改天再……”

她的話突然停下,這時斜對面的大門打開,裏頭走出來一人。

正是傅筠。

他接過侍衛手上的傘,忽視腳下泥濘的水窪,玄色衣擺沾水後顏色更深了。

虞葭盯着那雙靴子漸漸走到身前,心口撲通撲通地跳。

她有預感,這次她成功了。

果然,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的事我應了,不過…”

他停了下,緩緩道:“我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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