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外室協議

次日,雁縣城西茶樓。

宋景琛盯着傅筠打量許久,欲言又止的,還帶着點暧昧的笑。

傅筠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正閑閑地轉着茶杯,過了會兒,斜睨宋景琛一眼:“有話就說。”

宋景琛啧啧兩聲,望了望窗外的天氣:“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認識你這麽些年,還是頭一回遇見姑娘家邀你喝茶。”

“唉,”他湊近傅筠,問:“感覺如何?”

“你來就是問這個?”

“順道問問而已,”宋景琛笑,坐下來兀自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我來跟你禀報個消息。”

“什麽?”

宋景琛遞了封密信給他:“你看看。”

傅筠一目十行看完,蹙眉:“蛩州梁琮?”

“是,”宋景琛道:“他今年新納的小妾一家六口死于非命,官府查了兩個月無果,事情鬧得越來越大。”

“這跟雁縣案子有關?”

“原本是沒有,不過巧就巧在,那小妾的哥哥上個月才離開雁縣,且跟王東家交情不淺。有許多證據都指向他,不得不令人懷疑。不過…”宋景琛說道:“他是朝廷命官,沒有皇上下令,還真不好查。”

傅筠冷笑:“錦衣衛查案子,何時這般畏首畏尾了。”

“不是不能查,”宋景琛道:“是不好查,這個梁琮跟王家關系也頗是緊密。怎麽說呢,他自己沒女兒,倒是喜歡到處收養女兒,幾乎都嫁給了王家旁支。”

“若是王家攔着,我們要查這案子确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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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傅筠呷了口茶,不以為意。

“大人,”這時,侍衛在外頭禀報:“虞姑娘來了。”

聞言,兩人停下來。

宋景琛笑:“不打擾你們了,我這就走。”

走到門口又回頭:“蛩州那邊我派人去看看?”

“不必。”傅筠道:“我親自去一趟。”

“你不是要回京?”說着,宋景琛見虞葭從樓梯上來,他趕緊止住話頭,對虞葭笑了下。

撇去他的身份不提,虞葭覺得宋景琛這人還挺平易近人的,跟之前堵她門要瓜子的那個宋公子沒什麽區別。

虞葭欠了欠身:“宋大人。”

“哎——”宋景琛不大習慣:“出門在外,你還是喊我宋公子便是。”

“是。”

“虞姑娘,”宋景琛八卦兮兮地說:“我們大人還是第一次跟姑娘家喝茶,回頭虞姑娘……”

“不是第一次。”虞葭說。

“?”

“不是去過煙柳巷子麽?”

“啊!”宋景琛沒想到這也算啊,他幹笑了下:“我倒是忘了。”

“……”

傅筠将茶杯往桌上一擱,發出點響聲。

宋景琛樂得不行,本來還想幫他解釋一二,如此一來,倒是算了。他趕緊道:“行行行,我走了。”

“虞姑娘,再會。”宋景琛擺了擺手,徑直下樓。

昨天虞葭寫信是約傅筠在茶樓見面,但實際上傅筠将整個茶樓都包了下來。此時侍衛們也都在樓下,整個二樓空空蕩蕩。

宋景琛的腳步蹬蹬蹬遠去時,虞葭還在門口猶猶豫豫。

來時想得好好的,到了近前卻有點情怯起來。

傅筠等了一會兒,見身後之人都沒出聲,他問:“虞姑娘打算改主意了?”

虞葭深吸口氣進門,緩緩走到他對面,行了一禮然後坐下。

傅筠視線從密報上移開,将密報随意扔在桌上,擡頭。

“想好了?”

“嗯。”

“你家人呢?”

“我跟他們說協助大人一同去查案,我母親和哥哥都同意了。”

虞葭羞恥又緊張,手搭在膝上,微微低着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來。

這副模樣倒是有幾分乖巧文靜。

傅筠懶懶地往後一靠,說道:“既如此,我們便談一談這次的協議。”

“大人請說。”

“期限一年,”傅筠道:“我會盡量争取一年內為你父親翻案。”

“嗯。”

“至于你…”傅筠視線落在虞葭不停攪動的手指,繼續道:“我只有一個要求。”

虞葭緊張擡頭:“大人請說。”

傅筠沉吟片刻。

“我喜歡乖巧聽話的,你只需好好扮演外室,必要時與我假裝濃情蜜意。不過…”

說到這裏,傅筠停了下,淡淡地掃了眼虞葭:“你不要有非分之想,我傅家不會讓身份低微的女子進門。”

虞葭攪着的手指倏地停下來,臉頰漸漸溢滿緋紅,适才的緊張也消失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怒意和羞臊。

但她敢怒不敢言。

傅筠假裝沒看見,緩緩飲了口茶:“聽懂了?”

虞葭點頭,懂。

“如何做外室…”傅筠不确定地問:“你可知道?”

聞言,虞葭剛剛才消下去了緋紅,又瞬間漲回來,氣得不行,索性不想再忍。

“大人”她怒目而視:“我一個閨閣女子又如何懂做人外室,你未免…未免欺人太甚。”

傅筠一怔,這才察覺自己失言。

“不就是要假裝與你濃情蜜意嗎?”虞葭氣得得很:“我自然是會的。”

虞葭心想,怎麽說她也看過許多話本子,照葫蘆畫瓢還是會的。

氣氛安靜了下,傅筠緩緩地“嗯”了聲。

“大人還有什麽要求?”

“沒了。”

“既然大人沒有要求了,那我說說我的要求。”虞葭道。

“虞姑娘請說。”

虞葭坐直身子,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張四四方方折疊整齊的紙,然後展開,再展開,足足展了好一會兒。上頭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字。

傅筠:“……”

“大人,”虞葭嚴肅着小臉:“我要求也不多,就列了二十三條。”

“……嗯。”

“其一,”虞葭照着念:“不得要求我端茶遞水,洗衣疊被。”

“?”傅筠擡眼。

虞葭解釋道:“我在家裏沒幹過這個,嫌累。你若是缺人服侍,大可叫婢女。”

“不缺。”

“……”虞葭噎了下,繼續往下念:“其二,不得要求我與你做…做親密的事。”

說到‘親密’二字,虞葭難為情得很。

“如何算親密?”

“就…”虞葭紅着臉:“比如男女之間的肌膚之親什麽的。”

傅筠忽然想起之前在南安縣客棧的那一晚來,不解地問:“拉手算?”

虞葭瞪大眼:“你還想摸我的手?”

“……”

“你繼續。”傅筠淡漠道。

“其三,不可限制我的自由,”虞葭說:“我喜歡出門逛街,買好看的首飾和衣裳。哦,對了,還得加一條…”

說着,她熟練地從袖中又摸出一根長條的墨炭,然後在紙的邊緣空白處寫下‘第二十四條’。

傅筠:“……”

虞葭邊寫邊說:“畢竟您是錦衣衛指揮使,有身份有臉面,做您的外室可不能寒酸。所以,買衣裳首飾的錢還得你出。”

“……好。”

虞葭寫好後,又繼續往下念:“其四,不得要求我做不喜歡的事……”

“其五……”

“其六……”

虞葭認認真真念了許久,直到傅筠喝完了兩盞茶,她才念到最後一條。

“第二十三條,”虞葭頓了下,說道:“這一條很重要,上次你說會幫我隐瞞身份,希望你能說到做到,畢竟…”

“畢竟什麽?”

“畢竟…”虞葭不大好意思,別過臉:“我總歸還是要再嫁人的,可不能壞了名聲。”

“……”

“可。”傅筠懶懶地問:“念完了?”

“嗯,完了。”虞葭點頭,随後從袖中摸出個小布包。

她緩緩打開布包,露出橢圓扁平的瓷盒——印泥。

傅筠嘴角抽抽。

“既然大人沒意見,”虞葭說:“那請您蓋個手印。”

“……”

傅筠半晌沒動,錦衣衛審案子,蓋了多少人的手印,就是沒蓋過自己的。

倒還挺稀奇。

虞葭警惕:“大人不願意?”

好一會兒,傅筠心情複雜地伸出根手指,沾了點印泥,然後摁在她那張密密麻麻的紙上。

虞葭暗暗舒了口氣。雖然這人看着不怎麽樣,但莫名地覺得但凡這人承諾就一定能遵守諾言。

她重新将紙疊好,再放進袖中,說道:“若是大人沒什麽吩咐,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傅筠剛想起件事,說道:“你回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離開。”

“這麽快?”虞葭驚訝:“不是說三日之後嗎?”

離三日之期,還有一天呢。

“你不想讓你父親早點翻案?”

虞葭自然是想的,只不過……算了,反正早晚要走,也不在乎這一日兩日了。

她盈盈行了一禮告辭,而後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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