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獻殷勤

虞葭這次,可以說是一戰成名。

衆人都忍不住為她捏了把汗,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罵指揮使大人負心漢和混蛋,但看指揮使大人不僅沒怒,反而将那三個美人打發走,蛩州的官員們皆是驚掉下巴。

這之後,請虞葭去吃茶的帖子滿天飛,虞葭每天收禮收到手軟。

虞葭原本是不想收的,但傅筠說讓她收着,并暗暗記錄是誰送的禮,都送了些什麽,值多少錢等等。

送得越多表明越心虛。

蛩州官官相護、沆瀣一氣。一家六口死于非命這麽大的事查兩個月都查不出來,就可想而知。

不過傅筠來蛩州不是為了查個一家六口的事,這蛩州小妾一家死得蹊跷,這裏頭恐怕還牽扯了其他。

這兩日他也是早出晚歸,但忙碌之餘,鬼使神差的,居然總是想起那天聽到的那句話。

“羨魚沒有非分之想,大人乃人中龍鳳,合該配這世間最好的女子。如今我能有幸得大人萬分之一寵愛,就已經很滿足了。”

而後便是無奈地嘆息。

如此,又過了幾日,某個上午,傅筠踏着春輝進門,一進來就跟虞葭說讓她收拾下,打算帶她出去吃飯。

“去哪吃?”虞葭問。

“酒樓。”傅筠道:“今日梁琮相邀。”

梁琮是鎮守蛩州的昭毅将軍,兩人同是正三品官職,卻待遇不同。傅筠是衆所周知的天子寵臣,而梁琮卻是地方守将,遠離朝政中心。

這梁琮外表看着剛正不阿,但私底下收養義女且嫁王家旁支這事來看,恐怕他還是有意想巴結王家的,興許早就巴結了四皇子。

虞葭點點頭,問:“要我做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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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筠想了想,說道:“你那日做的就極好。”

“哪日?”

“撒潑要我退美人的時候。”

“?”虞葭感覺這話有點不對,看似像誇她:“我那哪是撒潑,分明是撒……”撒嬌來着。

她瞪了傅筠一眼,扭腰就進內室換衣裳去了。

見她氣鼓鼓的背影,傅筠不自覺地勾了下唇。

兩人乘馬車到了州府最大的酒樓,天字號雅間裏,梁琮早就等在那。見到虞葭的時候,他眼裏閃過一絲驚豔,而驚豔中又帶着點出于男人對女人的欣賞。

傅筠看到了,不着痕跡将虞葭擋住,而後輕聲在她耳畔說道:“你去隔間聽曲便是。”

虞葭點頭,乖乖巧巧地行了一禮去了隔間。

而後,傅筠和梁琮在飯桌上坐下談事。

兩人具體談什麽虞葭不知道,她坐在軟榻上聽歌姬們撫琴弄曲,吃着精致美味的糕點,還有上好的烏龍茶,暗暗感嘆,這些有權勢的人真是腐敗啊!

腐敗好快樂!

虞葭快快樂樂聽曲,偶爾還随着歌姬的曲調打拍子,纖細白嫩的手指一晃一晃的。

從傅筠坐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側面,也正好瞧見那白嫩手指在半空晃動。

“傅大人?”坐在對面的梁琮端起酒杯,視線也随着瞧過去,但因有巨大的屏風隔着,他瞧不清裏頭情況,只聞靡靡絲竹之音入耳。

傅筠回過神:“梁大人所言之事,傅某會考慮。”

梁琮舉杯:“如此,還請傅大人在皇上面前多為下官美言。”

虞葭只聽着聽着,只覺得隔壁的兩人都靜默了下,似乎也在聽曲,過會兒歌姬換了首曲子,他們才又開始談事。

漸漸的,虞葭有點抱怨,說好帶她來酒樓吃飯的,結果卻是他自己吃,而她在一旁餓着肚子。

雖說有糕點果腹,可糕點吃多了,就容易口幹,口幹就忍不住不停喝茶水。為了避免經常出恭,虞葭忍着只吃幾塊。

一開始還能将心思放在歌姬身上,但時間長了,就不大耐煩了。

所幸傅筠還算有點良心,知道顧及她肚子餓,跟梁琮又談了一會兒後,就提出告辭走人。

梁琮起身相送,直到兩人身影親密的下了樓,他面上的笑才消失不見。

“查到了?”

跟着的侍衛将個匣子交給他:“大人,只查到這些。”

梁琮打開看,緩緩笑了下:“能讓他花心思隐藏身份,看來這女子不簡單,繼續查。”

虞葭跟着傅筠出了酒樓,上馬車後眼神頗是怨念。

傅筠裝看不到,四平八穩地坐着看卷宗。等馬車行了一會兒,虞葭怨念越來越深,他忽地擡眼。

眼角溢出點笑。

“餓了?”

虞葭瞪他,明知故問!

“罷了,”傅筠放下卷宗,吩咐:“尋個酒樓停下。”

外頭的侍衛領命,立即掉頭轉了個方向。

虞葭這才滿意起來。

到了酒樓,傅筠要了個雅間,他自然是吃飽了的,于是就在旁邊坐下來繼續看卷宗。

滿滿一大桌菜,虞葭獨自一人吃得滿足。完了,對傅筠道:“你等我一下。”

“做什麽?”傅筠頭也沒擡。

虞葭不大好意思地說:“之前來的時候,見街對面有個幹貨鋪子,我想去逛逛。”

傅筠淡淡嗯了聲,虞葭帶着婢女蹬蹬蹬下樓。

蛩州府的幹貨鋪子生意火爆,虞葭要的好幾樣都缺貨了,掌櫃的要去庫裏取,請她稍等片刻。

虞葭站在鋪子門口等,邊瞧街上熱鬧的人群。

忽地有人撞了她一下,問道:“姑娘,你香囊掉了。”

虞葭低頭看了眼,搖頭:“不是我的。”

“是你的,”那人兀自撿起來交給她,意味不明道:“姑娘看看裏頭的東西就知道了。”

虞葭被他那眼神看得猛地一跳,下意識接過香囊,等那人走後才轉身打開來看。

過了許久,她才帶着杏兒回到酒樓,面上心事重重。

傅筠問她怎麽了,她沒說,直到兩人上了馬車,傅筠忽地朝她伸手。

“什麽?”虞葭緊張。

“那人給你的。”

“你怎麽知道有人給我東西?”

傅筠目色平靜,他站在酒樓窗邊看她買幹貨時瞧見了。

虞葭忐忑地将香囊拿出來,裏頭的東西除了一張字條外,還有虞母的信物。信物虞葭看一眼就知道的确是她母親的東西,字條上也沒寫什麽,就是讓她乖乖聽話,她父母家人就會無性命之憂。

虞葭問:“他們是誰?”

傅筠捏着字條若有所思,手指篤篤地敲在小桌上,敲得虞葭心慌。

她追問:“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拿我家人性命要挾我乖乖聽話。”

随後她又嗫嚅了句:“那我要不要乖乖聽話啊?”

傅筠突然笑了下,而後立即抿直嘴唇:“你說呢。”

虞葭面色憂愁,沒心思跟他說笑。

過了會兒,傅筠道:“此事你不必擔憂,他們不能奈你何?”

“為什麽?”

“你家人…”傅筠說:“早在我們離開雁縣時,我便已留下人手保護。”

“诶?”虞葭瞪大眼睛。

傅筠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你父親的案子牽扯頗深,既然要翻案,難免觸及王家的利益,這種事本該就提前預料得到。”

“他們是王家的人?”

“是,也不是。”

也有可能是梁琮的人。

虞葭被她搞得迷糊,認真問道:“我母親他們真的沒事?”

傅筠點頭:“他們沒膽在我眼皮子底下鬧人命。”

聞言,虞葭總算放心了,面上的擔憂也漸漸散去,而後問道:“那我父親的案子能再快些嗎?”

“嗯?”

“一年有點點長,”虞葭手指比了下:“再說了,一年後大人您也二十好幾了,總不能一直拖着不成親吧?”

傅筠掀眼,懶懶地問:“誰跟你說我二十好幾了?”

虞葭心想,你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的年齡又不是秘密,稍微一打聽都知道啊。

虞葭沒說話,傅筠也不再言語,将香囊丢給她後,繼續看卷宗。

馬車晃晃悠悠的,晃得虞葭差點要睡着,就在她快要會周公之際,馬車停了下來,侍衛在外頭說到知府府邸了。

她起身準備下車,就忽地聽傅筠說了句:“二十二。”

“?”虞葭問:“什麽?”

傅筠放下卷宗,也沒理她,掀袍就下了馬車。

下午,虞葭睡了一覺,醒來就在屋子裏整理這兩日收到的禮品,邊記錄邊暗暗咂舌。當官實在太富了,難怪人人都想當官。

過了會兒,婢女杏兒來問她要吃什麽,虞葭擡眼瞧了下窗外,時辰過得挺快。

她說道:“就按昨日的再來一份吧。”

知府府邸招待得極好,連廚子都是按着指揮使的口味雇來的,不過傅筠經常三天兩頭不回來,倒是便宜了虞葭。

不過,今日傍晚時傅筠突然來了。

虞葭坐在飯桌前聽到外面婢女請安,她探頭瞧出去,就見傅筠一身玄色錦袍大步進來。

“大人吃了嗎?”虞葭站起來問。

傅筠似正在想事,徑直走進內室,洗漱了下出來坐在桌上。很明顯沒吃晚飯,虞葭吩咐婢女再添副碗筷過來。

“大人,”沾他的光,虞葭得了這麽多禮,心情好得很。主動幫他盛了碗湯,說道:“大人日日在外忙碌,實在辛苦。聽說這是從上京來的廚子,之前是開酒樓的,後來經營不善酒樓倒閉,就來了蛩州當廚子,手藝還不錯,您嘗嘗。”

傅筠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有什麽事?說!”

“什麽什麽事?”虞葭嗲了他一眼:“就是覺得大人辛苦罷了。”

虞葭這兩日演戲演得上勁,有時候見着傅筠就不自覺地帶入外室身份。這一眼嗲得真情實感,令傅筠頭皮發麻。

過了會兒,虞葭起身去內室拿了個冊子出來遞給他。

“這是什麽?”

“你讓我記錄各家送來的禮,我都寫在這了。”

傅筠放下筷子,接過來随意看了兩眼,見到裏頭各樣名貴的東西時,才明白過來她今日為何這麽殷勤。

不自覺地,傅筠勾了下唇,而後把冊子收好繼續吃飯。

一頓飯兩人吃得頗是和諧,結束時,天已擦黑。

傅筠鮮少回來吃飯,即便回來也很少會在屋子裏待着。但他今日不知怎麽了,吃過飯就坐在椅子上喝茶,沒打算走的意思。

虞葭平日吃完飯習慣去院子走上幾圈消食,這會兒見傅筠在,自己又不好抛下他,索性也在椅子上坐下來。

傅筠喝了盞茶,又從架子上取出本書卷來看,是本地志,講各地民俗風情,虞葭從外頭書肆淘回來偶爾打發無聊時看的書。

虞葭百無聊賴,也幹脆取出自己的話本子來看。上回看到将軍凱旋,皇帝賜婚,娶的妻子嬌媚如水。兩人私下無人時,那将軍就喜歡喊自己的妻子小嬌嬌。

虞葭就記下了,這話本子還挺實用,她看得津津有味。

看着看着,身子就泛懶,逐漸歪在椅子上很是投入。

“在看什麽?”冷不防地頭頂響起個聲音,吓得虞葭大跳。

她做賊心虛似的啪一下合上書。

這一合,書名就露出來了,傅筠瞥了眼,頓時嘴角抽抽。

——《将軍家的小嬌嬌》

“……”傅筠默了片刻,問:“你平日就看這些?”

虞葭尴尬地眨了下眼,幹巴巴地解釋道:“也不是,就偶爾打發時間,我……”

她騰地站起來:“你渴了吧?啊,我去給你沏杯茶來。”

然而,才走沒幾步,忽地被人從身後拉住。下一刻,屋子裏的燭火全部熄滅。

虞葭陷入一片黑暗中,手腕被傅筠攥着。

“怎麽了?”她忐忑地問。

“噓——”傅筠在她耳邊輕聲道:“別出聲。”

而後,虞葭只覺得胳膊上一緊,嘴巴也被他捂住,整個人騰升而起,吓得她趕摟住身旁人的脖頸。

傅筠将她帶上橫梁,過了好一會兒,才松開捂住她的手。

虞葭驚魂未定,也猜出可能是遇到了什麽事,沒敢出聲,就這麽的屏氣凝神聽屋子裏的動靜。

屋子裏是有動靜的,但這動靜聽着聽着有點不對勁。

是一對男女在說話,聲音暧昧且羞人。

虞葭臉頰又燙又紅,心下驚訝,為何屋子裏會有這種聲音?

她扭頭朝傅筠看去,發現傅筠也在看她。

本該是黑漆漆的夜,兩人這一刻眼神格外的好,愣是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滿滿的尴尬。

那暧昧的聲音持續了一會兒後,才停下來,而後屋子裏突然亮起了燈。

虞葭又驚又吓,整個人有點傻,以至于手臂一直挂在傅筠脖頸上都沒察覺。直到下頭傳來聲音:

“大人,人走了!”

傅筠一動,拽着虞葭的胳膊将人帶下來。

“是誰的人?”他聲音平靜地問。

“蛩州郡守梁琮。”

傅筠點頭:“好,知道了,你們下去。”

随後,虞葭就看見屋內走出來了個女侍衛,身上衣裳完整,面無表情地跟傅筠行了一禮,那兩人雙雙退出屋子。

虞葭覺得像變戲法似的,好端端的,屋子裏突然出現兩個大活人。很顯然,剛才的聲音就是那兩人發出來的。

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問:“他們什麽時候在屋子裏的?”

“一直都在。”

“啊?”

傅筠坐下來,不動聲色給自己倒了杯茶。他面龐背着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但莫名地,虞葭覺得他在害羞。

但他掩飾得極好,聲音也極其平靜,說道:“我派了暗衛在這,以防萬一。”

“就比如剛才?”

“嗯。”

“剛才那些人為什麽要來這?”

“來打探虛實。”

虞葭這會兒總算明白了,她跟傅筠做戲,原來一直有人在觀察她們的一舉一動。

她緩緩地坐下來,此時心緒平複了許多,可臉頰仍舊發燙。

盡管之前那兩人是在做戲,可那暧昧的聲音實在逼真得很,這會兒屋內安靜下來,虞葭都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對了,又想起剛才情急之下,他拽她的胳膊了,頓時覺得胳膊上火辣辣的癢。

就很想撓。

虞葭觑了眼對面的人,手慢吞吞地繞到後面撓了幾下。餘光瞥見對面的人也動了動,好像正在摸脖頸。

他為什麽要摸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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