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絕無可能!

傅筠吃過烤肉,又留下喝了幾杯茶後,離開了別院,臨走前囑咐明日會過來接她。

虞葭點頭,将人送到門口,轉回自己清芷苑的路上,又遇到了那個紫晴。

不過這次她只是遠遠地看了眼虞葭就繞道離開。

杏兒在一旁嘀咕道:“小姐,您有所不知,這兩日紫晴恐怕過得不好。”

原先虞葭沒來時,整個別院婢女就聽紫晴的話,現在虞葭來了後,風向就跟着變了。尤其是今日傅筠過來跟虞葭吃了頓烤肉,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小觑她。

衆人都竊竊私語,覺得虞葭現在是個外室,但按這等子受寵的程度,興許以後大有造化。原先那些奉承巴結紫晴的人,轉頭來巴結虞葭,紫晴自然是過得不大好的。

虞葭卻是懶得管一個婢女,過得好不好跟她有什麽關系。她想起傅筠說起明日還要做戲的事,囑咐杏兒道:“今晚你把我們帶來的衣裳都熨出來,明日要出門。”

“好。”

紫晴躲在柳樹下看主仆倆走遠,眸色晦暗不明。

她家世子爺每回來別院,都是她親自伺候的,端茶送水皆出自她的手。可今日她趕去清芷苑時,卻見她家世子爺端坐在虞葭對面吃那等下裏巴人的東西。

她着實驚訝,那種東西怎麽能入得了口?

平日裏她家世子爺吃食上都是十分精細,飯菜稍微冷了些,都不能入腹的。卻沒想到……

“紫晴姐姐,”小丫鬟提醒道:“人已經走遠了,咱們也走吧?”

紫晴心不在焉地點頭。

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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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葭才睜開眼睛,就聽說傅筠已經等在門外了。她趕緊爬起床:“為何不早點喊醒我?”

“小姐,”杏兒端水進來:“是大人說不必這麽早叫您的。”

诶?

虞葭驚訝,他這麽有良心?

“聽說大人昨夜出城了,回來後直接來別院,所以來得早了些。”

“哦。”虞葭心想,當錦衣衛指揮使也挺辛苦的,沒日沒夜地查案子。傅筠雖然還年輕,但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麽熬啊,估計沒幾年他都得掏空了。

傅筠還不知道自己被人腹诽了遍掏空身子的事,此時,他正坐在馬車裏看昨夜收到的密報。

過了許久,才聽得女子聲音傳來,他透過簾子縫隙不經意瞥了眼。

虞葭正從門裏出來。她一身淺紫銀絲長裙,墨綠色的緞帶束在腰處,收得有點緊,顯得細腰盈盈一握。

薄紗披肩,許是太長,跨出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下。她趕緊将披帛撈起,露出纖細的腳踝。

傅筠收回視線,出聲道:“上車。”

“哦。”

下一刻,虞葭跳上來,笑嘻嘻地問:“今天我們去哪?”

虞葭還是蠻期待逛一逛京城的呢。

傅筠頭也沒擡:“不是去玩。”

“哦,”虞葭掂了下袖中的錢袋子,頗是遺憾,她試探地問:“那我可以自己去逛逛嗎?”

也不知怎的,兩人獨處一輛馬車時,傅筠總是容易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其實以前也一同坐過馬車,但是他從未注意過她身上的香氣。

可這會兒,總覺得整個馬車裏都是她的氣味,皆往他鼻子裏鑽。也不是不好聞,就是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想了下,吩咐侍衛道:“去燃個香爐來。”

“還燃香爐做什麽。”虞葭頗是嫌棄他這種富家公子哥的精致做派,出個門也要燃上點香,實在是麻煩。

過了會兒,侍衛端了香爐進來,原本是放在角落,但傅筠要求離他近些,于是就放在他腳下。

傅筠聞到熟悉的沉香氣味,這才稍微好了些。

虞葭還想着逛街的事,不死心地說道:“你若是沒空,屆時我自己去逛逛也行。”

傅筠這才擡眼:“今日是帶你去做戲,不是去玩。”

哦,虞葭撇撇嘴,暗暗剜了他一眼,然後兀自坐好不說話了。

一路上聽見外頭的熱鬧,她忍不住掀簾子瞧,看得實在入迷。

馬車輕輕搖晃,她耳邊戴了只粉珊瑚吊墜,瑩潤光澤,顯得她的耳垂特別白皙細嫩。

耳墜随着馬車一晃一晃的,晃得傅筠沒心思再看密報。索性将東西往暗格裏一撂,然後閉目養神。

傅筠動作有點大,虞葭轉頭,就見他靠在車壁上捏眉心,興許是案子上遇到了難題。

想起昨夜他出城估計一宿都沒睡,虞葭低聲問:“大人,是案子不順心?”

“嗯。”傅筠敷衍地答。

“是我爹爹的案子嗎?”如果是這樣,她倒是有點愧疚了,因此軟了語氣。

傅筠捏眉心的動作慢下來,片刻又“嗯”了聲。

啊!

虞葭想着,原來傅筠忙了一夜是在為她爹爹的案子呢。

就挺感激的!

想了想,她說道:“大人若是不嫌棄,我給您揉一揉額頭,我在家時學過些推拿之術,我祖母覺得極舒服。”

傅筠頓了下,擡眼看她半晌。

虞葭從他平靜的臉上看出點“你總是想方設法接近我”的意思,心裏那點感激就滅了大半。

“大人若是不習慣,也沒……”

“可。”傅筠打斷她。

不想他誤會,虞葭從袖中拿了張帕子出來,說道:“我用這個墊着。”

傅筠繼續淡淡“嗯”了聲。

虞葭站起來走到他旁邊,說道:“大人将頭側過去,靠在軟枕上就好。”

傅筠照做,很快感到一塊輕柔的帕子蓋在他臉上,下一刻,柔軟的指腹貼在他額角。

她速度不急不緩,力度也适中,按壓時,還打着圈兒,确實緩解了些許疲勞。

傅筠閉着眼,一開始還能感受推拿帶來的舒服。可漸漸的,整個思緒就集中在她指腹之下。

她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帕子傳到他皮膚上,令那裏燙得灼人。

虞葭也驚奇:“大人,您額頭為何這麽燙?”

她下意識地整個手掌蓋住傅筠的額頭,試探溫度,卻忽地手就被人攥住了。

傅筠坐起來,帕子随之落在他腿上。

“怎、怎麽了?”虞葭被他這動作吓了大跳。

傅筠握着那只柔若無骨的手,只覺得胸口仿佛有千軍萬馬奔騰,很是詫異。

他喉結不着痕跡地動了動,說道:“不必了,你坐好。”

虞葭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抽出手從他腿上撿起帕子收好,就坐回原來的地方。

傅筠往後一靠,緩緩閉上眼,努力平複心跳。

傅筠定的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來這吃飯的非富即貴,甚至皇孫貴胄也是常客。掌櫃的見慣了各式各樣的貴人,已經算波瀾不驚了。

但今日傅筠帶着個女子前來,還是把他狠狠地驚了下。

傅筠乃上京風流人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早就得知他回上京時帶了個女人,但彼時誰也沒見過只以為是空穴來風。可這會兒……

掌櫃的驚了片刻才上前相迎:“傅大人,請上二樓,雅間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說着,還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眼虞葭。

虞葭戴着帷帽,為了做戲,一下馬車後,她就扯着傅筠的袖子。兩人袖子寬大,這會兒互相交疊,就好像在袖子底下牽手似的。

傅筠從容淡定地上樓,虞葭‘羞澀’低頭,但能感覺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短短的一段樓梯,走得分外難熬。

直到兩人進了雅間,看不見身影,頓時,人群就炸開了。

外頭如何讨論此事,傅筠懶得理。他帶虞葭進屋子後,就見裏頭的人早就等着了。

虞葭驚訝了下:“原來是你。”

蕭澤玉也稀奇:“虞表妹怎麽在這?”

而且…還是跟傅筠一同前來。他視線在兩人之間打量,八卦之心蠢蠢欲動。

傅筠面無表情地坐下,吩咐侍衛們退出去後,才說道:“此前我與你說的那人就是她。”

“啊?”蕭澤玉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不可置信道:“你說的羨魚姑娘就是虞表妹?”

虞葭也怪不好意思的,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澤玉笑,他當然知道不是他想的那樣,但這兩人的組合太奇怪了點。

很快,店小二上了茶水點心,還有幾樣精致可口的早飯。

幾人邊吃邊聊。

“你為何才到上京?”傅筠問:“聽恩師說你早已離開南安縣。”

蕭澤玉神神秘秘的,桃花眼流波含笑:“中途去見了個人。”

“誰?”

“女人。”

“……”

蕭澤玉有喜歡的女子,傅筠和宋景琛都清楚,只是一直沒聽他說起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

但傅筠不是多事之人,也沒追問,而是提起了任職的事。

“你這次回來,吏部應該會給你安排官職入仕,想好去哪了嗎?”

這種事別人可能是被安排,但蕭澤玉卻是可以在範圍內自己選擇。原因無他,蕭澤玉兩年前以十八歲之齡三元及第,震驚整個大豊朝,連皇帝都稱贊其才學比起蕭太傅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這樣卓絕之人,朝中六部都搶着要,他自然是有大把選擇。

但蕭澤玉無心做官,狀元游街後,當天就脫下袍服游歷去了,至于去了哪,誰也不知。

兩年後再回來,這人仍舊是搶手得很,傅筠曾谏言他來錦衣衛,但蕭澤玉拒絕了。

蕭澤玉吃了口茶,又夾了個水晶包,随意道:“自然是想好了的。”

“去哪?”

“國子監。”

“?”傅筠擡眼,面色不解。

蕭澤玉一口水晶包入腹,笑道:“再過不久,她要去國子監上學,我準備去國子監當夫子。”

“……”

傅筠好半晌無言,若是恩師得知他為了個女人而放棄大好仕途,會不會氣暈過去。

似乎猜到他想什麽,蕭澤玉笑道:“也不是放棄仕途,我跟吏部商量好了,先在禮部随意安排個職缺,我歷練歷練,等一兩年後再作其他打算。國子監的事也只是代勞代勞罷了。”

傅筠:“……”

誰不知道禮部官職最是得閑,真想歷練去什麽禮部,純屬借口罷了。

“對了,”蕭澤玉看了眼虞葭,問:“虞表妹來京城可還習慣。”

虞葭不知兩人之前打什麽啞謎,她兀自埋頭吃。聞言,回道:“我剛來幾日。”

言下之意,習不習慣還難說,她也沒去過京城其他地方。

蕭澤玉道:“聽說過幾日有邦國來訪,屆時上京城會十分熱鬧,虞表妹若是得空,我帶你去游玩一番。”

“好啊。”虞葭高興。

傅筠淡淡地睨了眼蕭澤玉:“你這麽閑?”

“是啊,”蕭澤玉理所當然:“上任之前,我還有幾天空閑。”

傅筠:“……”

“哦,”蕭澤玉想起來,說道:“屆時你肯定是不得閑的,邦國來訪,錦衣衛頗是繁忙。”

“辛苦了!”他拍拍傅筠的肩膀。

傅筠:“……”

幾人聊了會兒,虞葭茶水喝得有些多,便起身出門。

下樓的時候仍會時不時聽見讨論傅筠風流事的竊竊私語,虞葭心想,這會傅筠估計是桃色名聲遠揚了。

她帶着帷帽,仔細看腳下的路,卻猝不及防被身後什麽東西撞到。就在她差點要跌下樓梯時,有人及時的拉了她一把。

“小心!”

店小二吓得趕緊跪下告罪:“姑娘恕罪,小的眼花了沒仔細看路,小的該死。”

他手上端着菜盤,盤中一疊油潑辣子魚,紅彤彤的。若是就這麽灑出來,虞葭身上的一身白估計要不能看。

虞葭心有餘悸,先不說其他,她這會兒正在樓梯上,若是就這麽栽下去了,恐怕得斷胳膊斷腿。

掌櫃的見這邊發生了沖撞客人之事,趕緊也過來告罪,順道把那小二的訓斥了遍,希望虞葭大人不記小人過。

來這的都是體面人,既然沒發生什麽,虞葭自然不好做計較。倒是之前拉她的那人說話了。

“怎麽,見撞的是個眼生的姑娘家,便想幾句話打發了?”

他聲音頗是好聽,醇厚如百年陳釀,令人耳朵都要醉了。

顯然那掌櫃是認識這人的,且還不敢得罪,立即讪笑:“不敢不敢,都是小的的錯,裴世子請說,要如何補償,但凡本店能做到的,一定不會虧待了這位姑娘。”

掌櫃的心想,這姑娘可是錦衣衛指揮使帶來的人,他哪敢虧待?只是這會兒先息事寧人,過後他還得親自前去告罪一番。

聽掌櫃這般說,那裴公子轉頭問虞葭:“姑娘覺得如何?”

虞葭這才轉頭認真打量起來人。

這位被稱裴世子的,一身華麗銀紋靛青長袍,劍眉下深邃的眸子帶着點親和的笑。他松開扶住虞葭的手,盈袖随意一拂,不經意間流露出清貴公子的氣韻。

她欠了欠身:“多謝公子相救,公子動作迅速,那人并沒撞到我。”

言下之意,她也不想多計較,主要是她急着出恭呢。

“既如此,也罷。”裴景晏對那掌櫃的道:“這位姑娘善良仁義,只是這等事往後可莫要再犯。”

“是是是。”掌櫃的和那小二道謝趕緊走了。

虞葭再次向裴景晏行了一禮:“多謝。”

而後掠過他徑直下樓。

裴景晏轉頭看着虞葭身影若有所思,直到她消失在樓梯拐角處,才收回視線。

同行的人問:“聞簡兄莫不是看上了這位姑娘?”

裴景晏淡笑搖頭。

“賢弟誤會了,我只是…”他有些納悶道:“覺得與那姑娘似曾相識過。”

外頭的小事故,侍衛很快就報給了傅筠,傅筠聽後,輕輕皺了下眉。

“怎麽?”蕭澤玉笑:“你擔心虞姑娘?”

傅筠冷睨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擔心她?”

蕭澤玉兩根手指,直指着自己的雙眼:“我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适才虞葭出門,傅筠目送她走出門檻,雖只是個随意且漫不經心的動作,可他都看得分明。

蕭澤玉道:“虞姑娘說起來也算是個傾城美人,性子也好。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麽?”

“所謂日.久生情,”蕭澤玉道:“你跟虞姑娘相處久了,對她就沒有一點點的…喜歡?”

聞言,傅筠往後一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好吧,”蕭澤玉說:“算我多心了,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傅大人向來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

“言歸正傳,”蕭澤玉斂了神色:“虞姑娘父親的案子進展的如何?”

“還在暗中查探。”

“真需要一年才能查清?”蕭澤玉狐疑地觑傅筠:“你們錦衣衛何時辦案這般拖沓了?”

傅筠沒說話。

見他這模樣,蕭澤玉樂了:“我說子亭,一年後,你該不會舍不得我虞表妹走吧?”

聞言,傅筠低嗤了聲:“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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