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請帖

吃過飯,傅筠直接往錦衣衛所而去。

最近錦衣衛都比較忙,除了之前一直在查的官職買賣的案子,最近朝堂上又出了件貪污案,還鬧出了人命。

禦使局那幫人不是吃素的,整日裏逮着齊王就是一頓彈劾,齊王是皇上的胞弟,向來得皇上寵愛,但耐不住那幫禦使大夫的嘴皮子厲害,皇帝面子上過不去,索性就将這事交給傅筠來查。

傅筠原本也就想意思意思查一下,給個好看的交代填了這樁爛攤子。但沒想到,查着查着這裏頭牽扯出了些皇家秘辛,昨晚進宮給皇上密報此事後,皇上也震怒了,令他全力暗查。

傅筠頭疼得很,這種皇家內裏的事他實在不想參合,說不準還得沾一身腥。

進了衛所大門,王定川剛好從裏頭出來。他見到傅筠微愣了下,而後上前行禮。

“大人。”

傅筠停下,王定川這身風塵仆仆,應該是剛從外頭回來,前段時間被派去查了別的案子。

傅筠順道問了下:“事情辦得如何?”

王定川道:“已快了結,正着人撰錄,等呈給皇上過目後作定奪。”

“嗯。”傅筠颔首,說了句辛苦,欲擡腳離開。

“大人請留步。”王定川這人長得瘦弱斯文,但骨子裏狠厲非常,一雙眼睛看人時總帶着點邪氣。

“還有事?”

王定川笑了下:“聽說宋佥事還在調查雁縣的案子,此前有個虞姓犯人已被屬下定罪,但近日得知案子有異動,不知此事……”

“是我授意,”傅筠道:“錦衣衛辦案雖講究證據,但證據是死的人是活的,那樁案子還存在諸多疑點,自然要細細查明。”

聞言,王定川眸子閃過一絲不明情緒,而後又笑了:“大人說的是,既然還有疑點,查清楚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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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筠點頭:“去忙吧。”

說罷,他徑直進了內堂。

侍衛在一旁低聲禀報:“王大人此前秘密去了趟蛩州找梁琮,兩人談了什麽不得而知,但王大人只待了一宿就走了,之後就派人去了雁縣。”

傅筠腳步停下,思忖片刻,他吩咐道:“讓人繼續跟着,莫要打草驚蛇。”

“是。”

定國公府。

裴景晏剛晾幹桌上的一副丹青,仔細地卷起來,而後交給随從放好。

那随從瞥了眼畫上露出的一角,女子裙帶飄逸如仙,心想果真又是如此。

“世子爺,之前的香樟木箱都裝滿了,可要再打一個箱子回來?”

聞言,裴景晏動作一頓,随即點頭道:“那就多打幾個備着。”

“是。”

從書房出來,見婢女送大夫出門,他蹙眉問道:“我母親又病了?”

婢女回道:“今早起來咳了一會兒,且沒胃口吃東西,國公爺就讓人去請大夫來瞧瞧。”

“嗯。”裴景晏想了下:“我去看看母親。”

定國公夫人尤氏今年四十有二,平日裏不大管庶務,不僅性子被定國公養得有些嬌,連樣貌也嬌,如今看上去才跟三十出頭似的。

但就是身子不大好,常年喝藥,面色總是白得跟雪一樣透明。

裴景晏進門時,還聽母親嬌嬌氣氣地跟嬷嬷讨價還價,說喝了藥得再多吃幾顆蜜餞才行。

“蜜餞不可多吃。”裴景晏從嬷嬷手中拿過蜜餞,說道:“大夫說了,這東西吃多了傷身,上個月您還犯頭暈,忘了?”

尤氏見自己兒子來了,只好歇了心思。

“你怎麽來了?”她問:“不是說這兩日接待友人嗎?”

“友人不得閑,他過兩日就要開始入仕做官,打點的事情頗多。”

“那你呢?”尤氏問:“你何時去上職?”

裴景晏原本是在戶部任職,但剛好三年滿任期要調職時,裴景晏就下江南尋妹妹去了。一年再回來這會兒暫時沒合适的空缺,得等吏部的消息。

不過定國公府家大業大,任職的事自然不愁。愁的,只是他母親這身子,這麽些年了也一直不見好。

尤氏嘆氣:“我這是心病,你們莫擔憂,說起來我昨日還夢見你妹妹來京城了。”

裴景晏笑:“那妹妹長什麽樣?母親說說,回頭我就讓人去找。”

“看不清,”尤氏搖頭:“但我總覺得她離我很近,我想着她若真是在身邊而不得見,心裏就難過得緊……”

說着說着,尤氏眼眶就紅起來,嬷嬷趕緊上前來勸:“哎呦,早上才好,怎麽又哭起來了,世子在這呢,小心他笑話了去。”

裴景晏無奈,自己母親是個嬌氣性子,平日裏在他和父親面前哭也不是一兩回了。

這會兒只得趕緊哄人:“母親放心,既然得知妹妹還在,那肯定是能找着的,我已經派人去通州楊家,當年照顧妹妹的奶娘家裏人總該是知道些情況。”

“楊家人有消息了?”

“快了。”

尤氏止住眼淚,忽地想起一事,又問道:“我聽你父親說,皇帝欲将七公主賜婚給你,你是怎麽想的?”

“兒子沒想法,”裴景晏道:“你們也清楚,兒子已有心儀之人,暫時不願成親。”

“到底是誰人?”尤氏道:“都聽你念這麽些年了,咱們家也不是那種勢力的,平民女子也好,高門貴女也罷,只要是個女人,娘就讓人去幫你聘回來。”

裴景晏被她這話逗笑,卻不肯再多說。只安撫道:“母親好生歇息,我等會要出門一趟,晚些再來請安。”

在大門口,裴景晏就遇到了裴詩瑤,裴詩瑤是定國公府二房的嫡次女,也就是裴景晏的堂妹。

“二哥哥,”裴詩瑤活潑頑皮,平日裏跟裴景晏關系親厚,她提着裙擺跑過來:“二哥哥要出門?”

“嗯,有什麽事?”

裴詩瑤道:“我過幾日要請小姐妹們來吃茶,想着屆時辦個猜謎的游戲,聽說你這有本謎子集,可否借我看看?”

“好,不過眼下我要出門,等回來找一找,到時候派人送去給你。”

“好勒!”裴詩瑤咧嘴一笑,歪着頭問:“二哥哥出門能不能順便幫我帶何記的糕餅回來呀?”

裴景晏笑,點頭道好。擡腳走了兩步又忽地停下,他問:“你哪日辦茶宴?”

“怎麽,二哥哥也要來?”

“我前些日子結識一人,說好要請她來做客的,但因她是女子不方便單獨邀請,你若不介意,幫我代勞一二。”

“啊!”裴詩瑤瞪大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麽驚天奇聞,大聲道:“二哥哥結識了姑娘吶?”

“非你想的那樣,”裴景晏解釋道:“算是知己好友,但并無其他。”

“哦哦哦哦,”裴詩瑤人小鬼大:“我懂!”

虞葭那日跟傅筠說了想請個女師父後,第二天傅筠就讓人領了個女先生過來。姓許,年紀約莫三十左右,文文靜靜的,聽說以前在宮中教坊司待過,頗是有些名氣。

一聽是從宮中來的人,還教過許多貴女,虞葭就很緊張。第一日學琴就跟三歲小乖乖似的,手腳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許先生原本是不大樂意來的,因着是錦衣衛指揮使所托,不好拒絕。但沒想到來了之後見虞葭天賦極高,心裏很是高興,短短兩日,就将她當成了自己關門弟子看待。

她不僅态度溫和,且極具耐心和熱情。

虞葭漸漸的也放松起來。

這日練完琴,她剛坐下來準備吃飯,就見杏兒拿了張帖子進來。主仆倆稀奇得很,虞葭來京城也沒認識什麽人,怎的還有人給她下帖子?

“小姐,”杏兒說道:“帖子是經由蕭公子那邊送來的,但上頭寫着您的名字呢。”

“嗯。”虞葭點頭,估計是不知道她住什麽地方,就直接送去給蕭澤玉了。她接過帖子一看,燙金紫粉,還帶着淺淺清香,怎麽看都怎麽像女子寫來的帖子。

虞葭狐疑地拆開看,這才明白,原來是定國公府的裴公子讓人送來的,不過卻是以他堂妹的名義設宴。

“小姐要去嗎?”

虞葭想到裴公子設宴這般用心,就挺不忍拒絕的,但若要去赴宴……

她忽地起身走到桌邊,鋪了張宣紙寫信。心想,這事還是問問傅筠的意見,畢竟上次兩人商定協議時,他說過讓她安分守己。

不知道去赴宴算不算安分守己呢。

傅筠從衛所出來,已經是傍晚,正要上馬時,侍衛遞了封信箋給他。

上頭字跡娟秀,女子家溫婉的形象躍然于紙上,但看上頭寫着“傅筠親啓”,就猜到是誰寫來的了。

畢竟整個大豊,還沒幾人敢直呼他姓名。

拆開信來看,他眉頭漸漸蹙緊,最後索性懶得再看,直接一團攏進袖中。

“回府。”他吩咐,而後徑直進了馬車。

這事他沒想理,忙了一晚上就也忘得差不多了。但第二日,虞葭又寫了封信來催他回複。

彼時傅筠正在看卷宗,信箋看了兩眼,跟昨日大同小異,最多是加了幾句言不由衷的馬屁。可越是如此,越就顯露她迫切想去赴宴的心。

她急什麽?

傅筠心口堵得很。

他揉了揉眉心,随後提筆回了兩個字——“随你。”

虞葭收到回信,滿意了,招呼婢女把衣裳首飾都翻出來,畢竟是第一次去赴達官貴人家的宴會,可不能顯得寒酸。

但以前買的那些衣裳首飾她怎麽看都不滿意,她雖然花錢如流水,卻想着平日裏做戲也用不上多大的排場,便也收斂着花,太貴的基本不買。

但這回不一樣了,這得去赴宴,必須拿出點像樣的行頭來才行。

嗯,她決定了,還得再出門去買一番。

而且她打聽清楚了,京城最貴最奢華的首飾鋪子叫——玲春閣,裏頭都是接待各樣的權貴夫人,有錢也不一定進得去。

不過,虞葭以羨魚姑娘的名義進去了,打着傅筠的旗號招搖得很。那掌櫃的聽說她來,又稀奇又熱情地迎出來。

虞葭戴着帷帽,将那副“恃寵而驕”的氣勢拿捏得十分到位。直接定了貴店最好最精致的首飾,頭面都要了好幾套。

因此,當玲春閣的賬房先生帶着欠條找上傅筠時,傅筠正剛剛下朝。

刑部幾位官員還跟在一旁談事,聽說玲春閣的人求見,傅筠一時沒明白過來玲春閣是個什麽機密組織。

直到那賬房先生捧着賬本過來,小心翼翼地道:“來此打擾傅大人實在是萬不得已,羨魚姑娘定的好幾件首飾要交給工藝師父趕制,得先來您這确認一遍。事情有些急,聽貴府的人說大人在這,所以就趕來了……”

衆人聽了,忍俊不禁。各自互相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促狹暧昧之意。

傅筠淡定地接過賬本翻看了兩眼,頓時額頭突突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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