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驚喜(修)
次日,虞葭聽說傅筠一整晚歇在了別院。
她睡到日上三竿起來,洗漱穿戴好後,想了想覺得還是去探望探望為好,于是讓婢女先把早飯擱着,等她回來再吃。
虞葭來到傅筠的院子,見紫晴帶着婢女端着食盒等在門外。
見她來了,紫晴的神色十分古怪。為何古怪虞葭起初不大明白,但當紫晴跟她說讓她将食盒送進屋子時,虞葭才明白過來。
原來傅筠在等她吃早飯呢。
不過,為什麽等她?
虞葭索性問出來,傅筠沒回答,而是嘴角噙着抹淺淺的笑。
“吃過早飯了?”傅筠問。
虞葭怔怔地搖頭,被他這詭異的态度弄得心裏發慌。
傅筠示意她坐下一起吃,在親自動手給她盛了碗枸杞粳米粥且囑咐她小心燙之後,虞葭內心的慌亂達到了頂點。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好端端的就對她溫柔體貼起來了?
懷着這種茫然和忐忑,虞葭邊慢吞吞地吃粥,邊餘光暗暗打量對面坐着的男人。
不對勁!
實在不對勁!
他吃錯藥了麽?為何要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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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咳,”虞葭咳了聲,打破這略顯暧昧的氣氛,問道:“你好點了嗎?”
“葭葭,”傅筠不答反問:“聽說你昨日哭了許久?”
他這聲“葭葭”喊出來,虞葭以為自己聽岔了,稍稍擡眼看去,就見傅筠極其認真地跟她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丢下你不管。”
末了,他唇角勾了勾,笑意又加深了些許。
搞得虞葭一陣頭皮發麻。
“葭葭,”傅筠伸手:“過來。”
幹什麽?
已經坐得很近了啊。
他固執且霸道,沒辦法,虞葭放下碗狐疑地挪過去。
剛挪到他身邊時,手就被傅筠攥住了。他将她輕輕一拉,靠他極近,而後緩緩地摸她的臉。
?
他這模樣跟中邪似的,虞葭驚得都忘了躲開。
傅筠視線落在虞葭的臉上,也沒說話,就這溫柔得滴水的目光吧,看着滲人得很。
“做、做什麽?”
虞葭此刻很懵,但瞧見紫晴她們站在門口,心想,大早上的也要做戲?
于是,虞葭還蠻配合地、深情款款地與他對望。
漸漸地,發現傅筠耳尖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紅。
虞葭眨了下眼睛,沒看錯!确定那就是害羞的紅!
這模樣——
這态度——
啊!
要死了!
他到底中了什麽邪!
虞葭被傅筠這奇奇怪怪的态度弄得渾身不自在,都後悔跟他演戲了,但演都演了,只能咬牙堅持下去。
“你手臂現在還疼嗎?”虞葭問。
傅筠含笑看着她,眼裏是從未見過的柔情,他搖頭:“不疼。”
“……”
“昨日我說的那些話…”傅筠停了下,說道:“你莫要放心上。”
“什麽?”
傅筠動了動唇,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解釋,便說道:“總之,一切事情交給我,我來處理,你只管安心等我消息。”
?
大早上的,他打什麽啞謎呢!
但秉着做戲要專心致志不能半途而廢的精神,虞葭懵懵懂懂地點頭:“嗯。”
得她這一聲回應,傅筠又笑了。極其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拉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來,先陪我吃早飯。”
其實傅筠的早飯是真沒什麽好吃的,畢竟大夫說他受傷,要飲食清淡,比起虞葭自己屋子裏的早飯,實在是寡味得很。
虞葭吃兩口就不吃了,想着等會兒回自己的屋子再繼續吃。
但傅筠也不知怎麽的,慢條斯理的,像品嘗人間美味似的,一勺一勺地喝湯,一勺一勺地喝粥。
喝着喝着,還耳朵尖紅。
“!!!”
正在虞葭好奇之際,傅筠擡眼:“你為何一直看我?”
“啊?”
就是想看你什麽時候能吃完,我好回去吃我的早飯。
但沒等虞葭回答,傅筠又兀自低笑起來:“你若是想看,不必如此偷偷摸摸,我給你看就是。”
“不了不了。”虞葭趕緊擺手。
她真是怕了他了!
好在虞葭沒煎熬多久,就有小厮過來禀報說國公夫人派了馬車來接他回府去。
昨晚傅筠遇刺這麽大的事,今日一早,所有人都得知了情況。文氏擔心,立即派人來接他回去。
傅筠本來也打算吃完早飯就回的,看這會兒文氏催得急,于是放下銀勺。對虞葭道:“那我先回去,你好生歇息。”
“嗯。”
快走快走!
傅筠起身出門,下了臺階又轉過頭來,囑咐道:“乖乖等我回來。”
“嗯。”虞葭繼續點頭,點到一半就覺得不對,為什麽要乖乖等他?
傅筠見她傻乎乎的模樣,又笑了。
虞葭目送他離開,只覺得跟做夢似的,度過了這麽個慌亂且詭異的早晨。
婢女杏兒也是如此,小聲問道:“小姐,大人今天怎麽了,這麽愛笑。”
虞葭無比确定:“他中邪了!”
大抵墜入愛河的男人都愛笑吧。
文氏在書房坐了這麽一會兒,就見自己兒子時不時笑一下,奇怪得很。
莫不是受傷把人弄傻了?但看他說話思路清晰,邏輯明确又覺得不像。
文氏問:“你這是……遇到了什麽事?”
“好事。”傅筠道,但礙于此時唐月彤也在,他不好說出來。
唐月彤得知傅筠受傷的消息,一大早就去正院等着了,之後傅筠回府,她又跟文氏一起過來書房探望。
“傅表哥,”唐月彤問:“表哥的傷勢如何了?”
“無礙。”
“聽說流了許多血呢,怎麽會無礙?”
文氏也不放心,非得要看一看傷口深淺才行。
傅筠無奈,便将外袍脫了去,挽起中衣袖子,露出受傷的胳膊。
傷口已經包紮好,今早上侍衛還給他換過藥,這會兒也看不出深淺。只不過許是侍衛手腳粗笨,一道小小的傷口,就纏了一大坨紗布,看着怪可怖的。
唐月彤立即就紅了眼眶:“傅表哥平日裏都這麽兇險麽?”
傅筠沒說話。
文氏也問:“到底是什麽人要針對你?”
“不是沖着兒子來的,是沖着宅子裏的犯人。”
“什麽犯人,這般複雜?”
傅筠默了片刻,說道:“還請唐表妹先回避一二,我有件事要與母親商量。”
正在抹眼淚的唐月彤一怔,随即眸子黯然,微微福身出了門。
出門後,婢女荷芯低聲問:“小姐,你怎麽單獨出來了?”
唐月彤貝齒輕咬,關于老祖宗想讓她與傅表哥盡快定親的事,她也清楚,而且她知道國公夫人也同意了的。
如此一來,她跟傅筠的關系算得上是半個未婚夫妻關系,可也不知是什麽密事要讓她回避出來。這會兒院子裏其他丫鬟婢女都看着呢,她面子上有點挂不住。
而書房內,傅筠飛快地斟酌了下,就對文氏道:“母親,兒子想娶妻。”
聞言,文氏大喜:“你總算想通了?好好好,想通了就好。”
這句話她盼了多少年了,此刻猶如天籁般好聽。
随即說道:“我回頭就去跟你祖母商量,月彤那邊我之前也交代好……”
“母親,”傅筠打斷她:“我想娶的不是唐表妹,而是另有其人。”
“誰?”
“虞葭。”
“虞葭是誰?”
“就是…羨魚姑娘。”
他話落,文氏重重地擱下茶盞,氣氛也冷了下來。
“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居然不顧國公府臉面要将一個外室擡進府中?”
“母親息怒,您且聽我說完。”傅筠繼續道:“她并非兒子外室,這一切都是兒子在做戲。”
文氏火氣不上不下的,都被他整懵了:“什麽意思?”
“說起來這些都是兒子的錯。”傅筠道:“兒子此前在雁縣辦案,偶然結識虞姑娘。彼時她父親入獄求我幫忙,我想擺脫家裏逼婚,于是就跟她定了協議。”
“便是…”傅筠忍着母親怒火道:“她答應扮演我的外室助我躲過婚事,我便幫她父親翻案。”
“你——”
文氏氣得胸口起伏,好半晌罵道:“你糊塗!”
“你可知你弄了這般名聲,整個上京城都在說什麽?你是沒聽見罷了,竟拿你跟襄陽侯府家的那纨绔來相比,我實在是……”
“兒子知錯!”傅筠老實道。
“你知錯什麽?”文氏氣過後,又悲從中來,想到兒子出這麽個昏主意來對付她,她就難過。
片刻後,居然說話都帶着點哽咽:“為了你的婚事我操了多少心,你倒好,不聲不響就弄這麽一出,如今卻還跟我說要娶個外室進門,你誠心要氣死我嗎。”
“她不是外室,這一切都是兒子的錯。”
“那也不行。”文氏怒道:“雁縣那樣的地方能出什麽好人家的姑娘?”
“你真真是要氣死我。”想到什麽,文氏又問:“對了,你最近總是忙進忙出的,難不成就是在查她父親的案子?”
“正是。”
“即如此,那女子更是娶不得,家中犯案,這可是一輩子都擡不起頭的事。”
“母親誤會了,她父親卷入的是一場冤案,這裏頭貓膩極多,兒子暫且不便與母親細說。”
傅筠道:“但請母親信我,虞姑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性子也極好,若是母親見了定會……”
“我不同意!”文氏道:“無論清白與否,我都不同意你娶她。”
“我們傅家是什麽人家?而虞家又是什麽人家?”
“難不成,你讓我以後帶個身份低微的兒媳婦出去吃茶,讓人看笑話?”
最終這事沒談成,以文氏甩袖離去告終。
不過傅筠做事向來有自己的謀劃,知道這種事也急不來,他倒是沒有洩氣,反而覺得自從決定要娶虞葭後,近日來籠罩在頭頂的愁雲忽地被撥開。
而今,生活一片光明。
傅筠遇刺之事宮裏也得了消息,皇帝震怒,命人徹查并全城搜捕刺客。最後還體貼地給傅筠放了兩天假休養。
傅筠謙虛地接受了,并讓人收拾些幹淨衣物,很快就乘馬車來了別院。
對外宣稱安靜養病莫來打擾,對內,就心安理得地折騰虞小丫頭端茶遞水,日子美哉。
虞葭沒明白他只回去了一天怎麽又來別院了,看着婢女們大包小包的将行李搬進別院。她問道:“這是?”
“來這安靜養傷。”傅筠道,而後邊進門邊問她:“你今日做了什麽?”
“練了會兒琴,然後又學了幾個字,怎麽了?”
寫字?
傅筠想起自己答應指點她練字的事,于是說道:“那我們去歇雨小閣坐坐。”
虞葭真是好奇死了,不知道傅筠到底是怎麽了,這會兒跟她說話态度跟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搞得她心裏七上八下不得安穩。
總之,若是以前,他絕對不會用這麽溫和的語氣說“我們去歇雨小閣坐坐”這種話。
虞葭狐疑地打量了傅筠一眼,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
“你怎麽又偷看我?”傅筠無奈莞爾。
“……”
兩人到了歇雨小閣,傅筠将婢女們攆了出去,偌大的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傅筠胳膊受傷不方便,服侍茶水的事就落在了虞葭身上。
這倒沒什麽,畢竟虞葭也想從他這探知些事。
她遲疑了會兒,小聲地問:“昨天夜裏到底是什麽情況?”
昨夜許多人在,傅筠怕是不好細說,後來虞葭裝哭昏過去也沒機會再問。今早本來想問的,但被傅筠早上中邪的模樣也搞忘了。
虞葭邊幫他吹涼茶湯,邊試探:“我爹爹的案子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心愛的姑娘就在身邊,還為自己體貼地吹茶湯。這會兒,傅筠整個人心情舒暢。
不忍她擔憂,傅筠說道:“此事你大可放心,那人被護得好好的,只不過經此一事,我需謹慎,等過兩日傷勢好了就去審問。”
“嗯。”他這麽一說,虞葭放心許多,而後在對面坐下來。
沒什麽話聊後,氣氛就這麽安靜下來。
安靜得虞葭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當對面之人噙着笑,還時不時用溺死人的目光瞧她時,虞葭只覺得如坐針氈。
其實,對于傅筠突然變得這麽奇怪的事,虞葭也想過。起先以為他中邪,但後來仔細想想,哪那麽容易中邪,莫不是他傷胳膊的同時,順道傷了腦子?
所以,虞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除了胳膊疼之外,有沒有覺得其他地方也疼的?”
傅筠擡眼。
“就是…這裏…”虞葭指着自己的腦袋:“有沒有覺得疼?”
“什麽?”
“不疼嗎?”虞葭疑惑:“那你突然這麽古怪的,還以為你撞了腦子呢。”
“……”
傅筠張了張口,想解釋一二,但突然又想到什麽,他只是笑了下沒說話。
虞葭掩飾地端起茶盞,遮住整個臉,緩緩呷了口,餘光繼續打量傅筠。
他就坐在對面,手裏拿着侍衛送過來的密報,邊看邊含笑。
笑得虞葭汗毛直立。
她趕緊将茶喝完,而後起身去桌邊練字去了。
傅筠見她逃似的身影,勾了勾唇。
蕭澤玉過來的時候,傅筠正在教虞葭寫字。
一開始傅筠只是在一旁觀看,偶爾指點,但漸漸地,有些心猿意馬。
他也沒法解釋為何總是忍不住想靠近她,但他自認為是端方君子,還是努力控制住了。
只稍稍握着虞葭的手,教她如何執筆。
也不知今日是熱的還是怎麽了,沒教多久,他覺得整個手心都是汗,滑膩膩的難受。且由于靠得近,他心口也跳得飛快。
而虞葭完全沒察覺,她像個乖學生,學得很認真。有時候傅筠突然停下來,她還納悶地問:“怎麽了?”
于是,傅筠只得故作鎮定地繼續教她練字。
所幸沒多久,侍衛就來禀報說蕭澤玉來了,傅筠暗暗舒了口氣。他放開虞葭的手,說道:“你先照着我說的法子練幾遍,我去去就來。”
“嗯。”虞葭頭也沒擡。
她今日依舊只簪了根簡單的發簪,頭發蓬松可愛,落了幾縷頭發在臉頰邊。傅筠半擡着手,忍了忍,最後還是出了門。
蕭澤玉是得知他受傷的消息特地來探望的,本來要去國公府,但聽門房說傅筠來了別院,他才又趕往這邊來。
這一來一回的,用了約莫半個時辰,蕭澤玉抱着茶盞猛喝了幾口。
才道:“如今要見你真不容易。”
“如此匆忙,有何事?”
“聽說你受傷了?”蕭澤玉問。
“小傷罷了。”
“既是小傷何須在這養兩日?”蕭澤玉好笑:“我聽門房說你連衣裳行李都收拾過來了。”
“……”
“哦,我知道了。”蕭澤玉又道:“你定是想以此訛我虞表妹,好讓她關心你,是也不是?”
“……”
傅筠淡淡睨他:“你若無事,可以走了。”
揭穿他心思,蕭澤玉哈哈哈大笑。
“我決定娶她。”片刻,傅筠突然開口道。
蕭澤玉倏地停下來:“你認真的?”
“自然是認真的。”
“可你上次還說你母親不會同意此事。”
傅筠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道:“我昨日跟母親談了此事,我決定娶虞葭。”
“通過這次,我想明白了。”傅筠繼續道:“我與她情意相通,又何須在乎世俗門第。”
“至于我母親那邊,我會盡量說服。”
“那我虞表妹呢?”蕭澤玉問:“她知道這事嗎?”
“暫時不知,我不準備現在告訴她。”
“為何?”
傅筠勾唇,面色些許甜蜜些許自得,道:“待時機成熟,屆時給她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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