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你休想!
虞葭邊喝甜羹邊緩緩拆開信箋來看,信中說她上次回別院收拾行李時誤把他珍愛的硯臺帶走了。那是他平時用慣了的,沒有會不習慣,囑咐她務必盡快還回去。
末尾還說,讓她親自送還,別人送他不大放心。
虞葭:……
她不緊不慢地将剩下的甜羹喝完,外頭已是夕陽西下。虞葭伸了個懶腰,走出門口見金色餘晖落在青石臺階上。
她喊杏兒道:“你去庫裏看看,是否有一方青墨竹詞洮硯。”
“啊,奴婢記得呢。”杏兒道:“奴婢之前還造了冊子,是有這麽個物件,小姐要拿出來用?”
“嗯。”想了想,虞葭叮囑:“仔細些,莫弄壞了。”
“好勒。”
虞葭抱着小花狗坐在廊下撸了會兒毛。這小花狗也不知是什麽品種,毛發略長,眼睛一邊是一圈黑色,呆頭呆腦的模樣,還時不時吐舌頭出來要舔她的手。
虞葭被它弄得癢癢的。
若是別物就算了,可這麽只狗她還是很稀罕的,盡管這是一只內奸狗,但她還是舍不得把它攆出去。
算了,就養着吧。
過了會兒,杏兒将東西找了出來:“小姐,可是這個?”
虞葭瞧了眼,看不出有多特別,點頭道:“應該是它,你先擱我屋子裏。”
晚霞褪去後,正院的婢女就過來請人了。這些日子虞葭幾乎每日都過去正院陪父母吃飯。她回屋子換了件衣裳,而後才往正院去。
到正院門口就聽得裏頭歡笑聲,虞葭走進去:“什麽事這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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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跟陸嬷嬷正在說笑,裴景晏也在,他坐在下首只含笑地聽着。
“快來,”尤氏拉過她的手:“我們在說你呢,你先坐,等你爹爹回來了再擺飯。”
“說我什麽事?”
“小姐今日表現得極好,”陸嬷嬷率先開口:“你走後,那些夫人們都贊不絕口。不是老奴誇大,老奴也覺得小姐這氣度養得極好,跟京中養的貴女相比也不遜色。”
被人誇自然是開心的,虞葭翹着唇,不着痕跡地朝裴景晏使了個得意之色。
裴景晏莞爾。
“對了,今日來的幾家公子,你可有留意?”尤氏這話是對着裴景晏問的。
裴景晏斂了笑意,不答,反而是看向妹妹:“葭葭覺得呢?”
“啊?”葭葭一心都在玩投壺贏彩頭呢,也沒留意這個。她低頭,故作羞臊:“我可不知。”
“也是,葭葭以前也不認識那些人,況且還隔着湖,距離遠了也瞧不清誰是誰。”
“老奴聽說丞相家的杜公子一表人才……”
虞葭突然接話道:“可他不是愛慕青樓的頭牌嗎,還作了詩送人家。”
尤氏一驚:“這話你從何聽說的?”
虞葭說得太快,都不知如何解釋,眨巴下眼睛求哥哥救場。
裴景晏道:“的确有此事。”
尤氏嘆氣:“那真是可惜了,襄陽侯府的梁世子呢?”
裴景晏:“此人私下偷養外室,不是良人。”
“啧啧…”陸嬷嬷在旁搖頭。
“就沒別的合适的?”
“母親,”虞葭撒嬌道:“女兒還小呢,不急找人家。”
“在我眼裏,葭葭永遠都還是小姑娘,”尤氏道:“可上京就是這麽個規矩,姑娘家十六七就開始相看人家,若是晚了,好郎君都被占了去。娘也舍不得将你嫁出去,可再舍不得也不能拖累你一輩子。”
“娘跟你爹爹商量過了,先找到合适的人家定下來,留你一年半載再嫁。”
“哦。”
尤氏擔憂道:“如此說來,這上京就找不到個品性可靠之人?”
想到什麽,陸嬷嬷說道:“以前還聽說傅家那位潔身自好,卻不想轉頭就養起了外室,還那般張揚。我今日聽幾位夫人話裏話外都在惋惜,想必是歇了将女兒嫁進傅家的心思。”
“人之常情,”尤氏也道:“是我,我也不願将女兒嫁過去受委屈。”
虞葭:“……”
吃過晚飯,裴景晏說要親自送妹妹回院子,虞葭心裏發憷,看這架勢想必是有事要質問她。
虞小可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耷拉着腦袋。
裴景晏餘光瞥見她這模樣,心裏好笑,腳步停下來。
“怎麽,”他說:“怕哥哥訓你?”
“哥哥是不是要問我如何得知杜公子的事?”
裴景晏點頭:“那你如何得知的?”
不待她回答,裴景晏又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錦衣衛指揮使跟你說的?”
虞葭驚訝地“咦”了聲,而後老實點頭。
裴景晏嘆氣:“他為何要告訴你這些我就不問了,只有一事,葭葭你需回答哥哥。”
“什麽?”
“你可喜歡他?”
“喜歡誰?傅筠?”虞葭臉色漲紅,趕緊擺手:“不不不,我才不喜歡他。”
裴景晏彎了下唇,道:“這就好,既然不喜歡,以後就遠離他。”
虞葭老實巴交點頭,想起自己屋子裏養的那條狗,猶豫要不要告訴哥哥。
不過,最後還是作罷。
八月初,虞家人從雁縣來了上京。
到達的這日,虞葭站在碼頭直着眼睛張望,見到哥哥虞衡下船,她趕緊揮手。
“哥哥!哥哥!”
虞衡擡頭,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得燦爛,也朝妹妹揮手:“你別過來,我們很快上岸。”
他轉身扶虞老夫人和母親下船,轉頭再要去扶岑青青,岑青青繞過他徑直跳下來了。
岑青青興奮得很:“葭葭,我來啦!”
虞葭見岑青青也來了,登時高興得從碼頭跑下來,裴景晏在後頭無奈地跟着。
“娘。”虞葭撲進虞母懷中,眼眶紅紅的。一手挽着祖母,還探頭去瞧後頭慢悠悠下船的虞爹。
從未覺得有哪一刻,人生這麽幸福過。
一家人團聚真好!
找到親生父母和哥哥真好!
裴景晏等了會兒,見她們敘舊得差不多,才上前對虞家父母行了一禮。
“伯父伯母路途勞累,晚輩已經命人收拾好宅院,還請随我先回去吃茶歇息。”
虞葭這才直起身子,跟虞家人介紹了一番。
裴景晏道:“碼頭風大,老人家受不得涼,還是先回去吧。”
于是,一行人就立即上了馬車。
虞衡招呼下人搬行李,見妹妹來京城後好像長高了許多。他趁虞葭不注意,伸手偷偷撸了把她腦袋。
虞葭正在跟岑青青熱火朝天聊着呢,冷不防被襲擊,她轉頭也要去夠虞衡的腦袋。
還找幫手:“青青,你幫我攔住他。”
岑青青根本攔不住,虞葭反而又被敲了記額頭。
“娘!哥哥欺負我!”
虞老爹聲如洪鐘,從馬車瞧出來:“葭葭你上車,回頭爹爹收拾你哥哥。”
虞衡:“……”
裴景晏已翻身上馬,瞧見這一幕,不禁失笑。
…
裴景晏此前在城西蒲柳巷尋了一處寬敞的宅子,是給虞家人準備的,虞葭此前也來瞧過。三進的院子,其實跟虞家在雁縣的差不多大,但在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還是算大宅院。
從碼頭到虞家新宅,走三刻鐘就到。
将虞家人送到宅子後,裴景晏就先離開了,留下空間給妹妹和養父母敘舊。
虞葭見了父母,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在虞宅待了一整天,直到日落了才離開。
岑青青這次是來瞧虞葭的,由于岑父過幾日有趟镖走京城,所以岑青青跟着虞家人先來,屆時再跟父親回去。
虞葭想起再過不久就是中秋,到時候上京城極其熱鬧,便跟岑青青約定好帶她游玩。
離開時,虞家父母站在門口相送,虞母巴巴地還濕了眼角,惹得虞葭都不想走了。
“不想走也得走,”虞母故作嗲怪:“我還得收拾行李,好些事等着我做,你莫在這耽誤我。”
虞葭一腔依依不舍就這麽熄了火,告別虞家父母,離開了蒲柳巷。
…
出了巷子,虞葭心口熱熱的也漲漲的。天邊雲彩已染了霞光,正是官員們下職的時候。
她讓車夫繞了個道,去百福大街的茶樓要了個雅間。
在這等傅筠下職。
傅筠信中說要她送還硯臺,虞葭就趁這次機會還他。她坐在窗邊百無聊賴瞧外頭的行人,不一會兒,就見傅筠從街口打馬而來。
他一身緋紅官袍筆直且挺拔,襯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那漫不經心的姿态,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風流。
虞葭想,不愧是京城三傑之首,這人的确有迷倒貴女的資本。
他行得慢慢悠悠,跟巡視般,到了一家糕餅鋪子門口,還有閑心下馬去買了份糕點。
虞葭:“……”
約莫半刻鐘,茶娘子上茶後,虞葭才聽得外頭有人喊指揮使大人。
是傅筠上樓來了。
下一刻,門被敲響。
“進來。”
虞葭坐在臨窗的椅子上,面前已經煮好一壺茶。她也沒擡頭去看傅筠,餘光見他走過來在對面坐下,便将一杯茶遞過去。
“吃不吃?”傅筠也将那包糕點遞過來。
“特地買給我吃的?”虞葭問。
傅筠懶懶地往後一靠,神情似笑非笑:“不是特地,是順道而已。”
“哦。”
虞葭不大有誠意地說了句“多謝”,而後從旁取出個匣子放桌上:“你的硯臺,物歸原主。”
傅筠淡淡地掃了眼那“珍愛之物”,不緊不慢地呷了口茶,而後問:“我家鹹魚這幾日過得如何?”
“誰?”
虞葭懵了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只小花狗。
“挺好的,肉眼可見又肥了一圈。”她還有點納悶:“就是平日裏有些挑食,不過不影響它胖就是了。”
她哪裏知道,那只小花狗整日都有傅筠的人暗地裏喂,把嘴都喂刁了。為了讓這小祖宗聽話,侍衛還淨是喂些好的,不胖才怪。
傅筠勾了下唇。
“你快打開瞧瞧是不是這方硯臺,”虞葭問:“若是沒問題,我就得回去了。”
傅筠沒動,只平靜地睨她,眉眼帶着點散漫挑剔,十足的矜貴公子哥模樣。
“那你呢?”他問。
“什麽?”
“在定國公府過得如何?”
“我當然好啊,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歹相識一場,”傅筠道:“關心一二罷了。”
虞葭點頭,又催他:“你快看看硯臺,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傅筠卻是扭頭瞧了瞧外頭天色,眼下才過酉時,剛剛日落沒多久。
他倏然坐直身子:“虞葭,不,該叫你裴詩妍,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不是我不想見到你,是我哥哥不允我見你。”
“興許…”虞葭遲疑道:“是你之前養外室太招搖的緣故?好多官夫人們都覺得你非良人呢。”
傅筠:“……”
“那你自己呢?”傅筠問。
“我當然聽我哥哥的。”
“……”
傅筠将空了的茶杯往虞葭這邊一擱,示意她再倒茶,虞葭照着做了。
看出他面色不虞,虞葭想了想,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畢竟你家世在那,且又是堂堂錦衣衛指揮使,若是以後想開了要娶妻,自然還是娶得着的。”
傅筠動作一頓。
虞葭不知自己到底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總覺得他這會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複雜。
“我現在就想娶妻。”傅筠盯着她。
“诶?”虞葭詫異了下,而後又了然地點頭:“這也不奇怪,畢竟一把年紀了,總歸是要成家的。”
傅筠一噎:“比你大五歲。”
“是啊,大這麽多呢。”
“……”
虞葭覺得氣氛有點詭異,怎麽說着說着,就說到談婚論嫁上了?還是跟傅筠孤男寡女的在茶室裏頭。
傅筠悶了會兒,又問:“那你呢,可有中意之人?”
“說什麽呢,”虞葭臉頰微燙:“我剛來上京沒多久,讓我中意誰?”
“你家裏上次設宴,這麽多青年才俊都沒能入你眼麽?”傅筠悠閑地問,渾然不覺這話題有什麽不妥。
“沒有!”虞葭有點氣,這種臊人的話他是怎麽問得出口的。
傅筠唇角微勾,滿意了。
片刻,他收起桌上的匣子,起身道:“我走了,糕點記得吃。”
虞葭“嗯”了聲,目送他出門。又等了半盞茶功夫,才起身整理衣裙下樓。
……
出了門,虞葭在門口等馬車。這一帶都是熱鬧繁華的街市,馬車不允許停街邊,只能停在茶樓後院。
她等了會兒,小厮過來禀報,說是後門暫時被別的車堵了,讓她再等會兒。
虞葭點頭,見街對面有家書肆,便想着先進去瞧瞧。
不遠處,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有人飛快往這邊跑,還有婦人喊叫。虞葭轉頭看去,見路邊的小攤被掀翻,一人騎在黑馬上驚慌失措。
他緊緊拉着缰繩,然而那馬卻不受控制地橫沖直撞。
轉瞬就沖到了虞葭身前,她下意識地就要往旁邊跑,但哪曉得好巧不巧,那馬也轉了相同的方向。
高高的馬蹄揚起,呼嘯尖利刺耳,虞葭驚恐地閉上眼睛。
電光火石間,虞葭只覺得腰上被雙有力的臂膀一撈,旋轉間,她被抵進個堅硬的胸膛裏。
“嗷!”鼻尖撞到,頓時一陣酸疼蔓延開來。
虞葭眼角泛濕,擡頭一看,正是傅筠。
他眸子微眯,另一手握着長刀,刀尖上還在汩汩滴血。與此同時,“砰”地一聲,似乎有龐然大物轟然倒地。
虞葭吓得轉頭,就見适才的那匹馬已經被砍成兩截,馬上的主人也栽了下來。
她驚魂未定,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馬,過了會兒才發現,傅筠身上的官袍沾了許多血。
适才他将自己箍進懷中,用身軀擋住大半,不過虞葭裙擺上還是濺上了幾滴。
“你、你怎麽還沒走?”虞葭後知後覺地問。
傅筠視線定在她臉上,眸子漆黑深邃,隐隐帶着薄怒。
好半晌,他沒好氣斥責:“你是傻子麽?”
“?”
“看見馬沖過來不會跑?”
我跑了的,虞葭很想反駁,但她莫名地沒底氣,又許是被傅筠這神色怔住了。
路人紛紛圍過來,對着馬和馬的主人指指點點,由于傅筠和虞葭離得很近,兩人也被人群圍在中間。
虞葭有點不好意思,試着掙開傅筠摟着她腰的手。
但他巋然不動,仍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你快放開。”虞葭小聲提醒。
傅筠黑眸這才動了動,卻并沒有放開之意。大庭廣衆之下,他倒是一點也不害臊,居然還慢條斯理地問了句:“你就不說點什麽?”
?
鬼使神差的,虞葭想起話本子裏,遇到這樣的場景通常會說的話。
她驀地臉頰一紅。
嬌怒道:“你休想,我是絕對不會以身相許的。”
傅筠:???
傅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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