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郭将軍,你可回來了!」
次日正午,當郭逸海率隊将昨夜逃逸的倭寇,連同那艘倭船押回泉州水寨時,迎面見到崔指揮使焦慮的臉。
「什麽事?」他驚訝崔大人這個時候竟會出現在水寨,而且看起來失去了往常的冷漠。
崔大人頻頻擦拭着額頭的汗。「你昨夜抓來的人犯逃了!」
「逃了?全逃了嗎?」郭逸海面色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噢,不,只有那鐵匠兩兄弟。」
「不是已把他們押入牢房了嗎?怎麽逃走的?」得知逃逸者果真是那對狡詐的孔氏兄弟時,郭逸海感到震怒。
「早飯後衙差來報,說孔老二腹痛,大吼大叫不肯安歇,我讓衙醫去看看,不料卻被人借機混入,劫走了孔氏兄弟。」崔大人面色發白地說。
郭逸海氣得怨自己沒事先提醒牢頭,那孔氏兄弟詭汁多端,要格外提防。「他們逃走多久了?」
「不到兩個時辰,衙役和士兵們正在全城搜索。」
「讓他們繼續搜索,另外,立即封海,不能讓他們盜船出海。」
「我已部署妥當,将軍可安心追捕逃犯。」
對他的主動配合,郭逸海感到欣慰。「好,我去牢房看看。」
在牢房,他了解到人犯是被一夥聲稱是衙醫随從的男人,忽然闖入,趁亂劫走的。那幫人個個手持大刀,動作迅速,下手狠絕,衙役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來者制伏,眼睜睜看着人犯被劫走。
由此推斷,孔氏兄弟一定有同夥。
考慮到他們與倭寇黑山的關系,他估計他們很有可能是逃往合歡島。
若讓這群善潛海行船又兇殘狠毒的匪徒,上島投奔倭寇,無疑将給他的家園和大哥收複島嶼帶來災難,因此他必須阻止他們!。
返回衛所,他挑選精悍善戰的士兵,來不及看望婉兒便離開了。
出城前,他又去「大力錘」,想确定孔氏兄弟是否逃回家。看到那裏已經有官兵把守時,他知道不必再進去,於是轉回大街。不料卻看到孔家鐵鋪後的小街走過幾個人,雖然他們的樣子很普通,但以他過人的記憶力,立刻認出其中兩人正是昨天傍晚,在藍莊與婉兒站在一起說話的男人。
毫無疑問,這些人是「飛鷹」的同伴。他想,他們此刻出現在這裏,一定與逃逸的孔氏兄弟有關。
於是他讓士兵們先到城門等他,自己則在另一條巷子口趕上了他們。
「郭将軍!」
當看到一身戎裝的他忽然出現在眼前時,幾個男人都大吃一驚。
「別緊張,我只想問各位是否有事要去藍莊?」
「是的。」領頭的人面帶怒容道:「聽說昨夜官兵抓住孔氏兄弟,可今天上午他倆竟帶人來我們貨倉搶劫,還想燒房子,幸虧被我們發現,将他們趕跑。可是剛才有兄弟來報,說他們去了藍莊,所以我們得趕去看看。」
郭逸海相信他沒有說假話,便告訴他們:「孔氏兄弟昨夜确實被官兵抓住,但今天上午被人劫走,我也正在追捕他們,先行告辭了。」
說完,郭逸海沒再等他們,迳自轉向山道,抄捷徑往藍莊奔去。
還在山林中奔跑,他就聽到對他來說已經極為熟悉的鷗鳴聲,随即是狗吠和奔跑呼喊聲。
她到底在幹什麽!
一提氣,他旋風般地沖出樹林。
藍莊莊口,一大群手持鋤頭、鐮刀的鄉民堵在那裏,阻止任何人進入,而率領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應該在家安心養傷的崔婉兒。
看到她手持大刀,傲立在衆人中,身上到處是血汗,額頭上包紮的布條也浸染着鮮血,他的心繃得像弓,面色沉得像岩石。
「你受傷了嗎?」他大聲地問,邁着憤怒的步伐大步向她走去,仿佛沒有看到衆人敵視的目光和橫擋在他胸前的棍棒。
「沒有。」看到他,婉兒喜憂參半。喜他的到來意味着官府會介入,并妥善照顧受驚吓的村民;憂他的火爆脾氣,恐怕會殃及池魚。
她對他的脾氣已非常了解,知道看到她沒有好好體息,又跑來藍莊時,他一定會生氣。
不知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駭然氣勢使人卻步,還是他身上的威嚴官服讓人不敢冒犯,企圖阻擋他的鄉民在他逼近時,都不由自主地垂下「兵器」,連本來沖着他狂吠的狗,也在他大步走來時,咕哝着伏在了主人的腳邊。因此他毫無阻礙地,筆直走到婉兒面前。
他面無表情地對她說:「你跟我來!」
她腰板一挺,可他淩厲的眼神阻止了她的反抗,她随即想到私下解釋更好,於是就跟着他,走到遠離莊口的一道院牆邊。
他遽然轉身,對她低吼:「崔婉兒,你見鬼的在這裏做什麽?」
他的神情嚴厲,雙眼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們在護莊!」她努力保持平靜地回答他,可雙目卻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發生了什麽事?為何不報告官府?」
「官府?」她輕蔑地說:「官府連個犯人都看不住,讓他們跑出來到處殺人逞兇,這樣的官府我們能指望嗎?」
「即便這樣,你仍得報告官府。」知道她說的犯人是孔氏兄弟,他感到慚愧,但他不能容忍她漠視律法,一意孤行。
他忽然湊近她,嚴厲的目光幾乎要燒穿她的靈魂。「尊貴的大小姐,需要我提醒你,你是一個未出閣的大家閨秀,你這副模樣實在有損書香世家的聲譽,有辱你父親的門楣嗎?」
他的話痛擊了她的自尊,讓她想起自己此刻看起來有多麽邋遢,多麽狼狽。可是想到她不得不做的事情,她倔強地擡起下巴。「你根本不了解狀況,憑什麽指責我的行為?」
「是嗎?」他冷漠地問,想起昨夜她依偎在他懷裏時的柔順,想起她主動獻上芳唇時的溫暖,想起她自己也承認他們彼此相屬,想起兩人間的一切,他的心裏翻騰着各種情感。
他想掐着她的脖子用力搖,直到将她搖醒,讓她明自他有很多理由可以指責她毫無理智的行為。
可是眼前的一切,讓他什麽都不想做,因為她太讓他失望了。
「那麽請你告訴我……」他冷漠地問:「是什麽狀況,導致你不顧身上的傷,跑來這裏?又是什麽狀況,讓你把我昨夜的警告當作耳邊風?」
想起昨夜她曾答應過他「不再冒險行動」,她想解釋,可他沒給她機會。
「難道你忘了昨夜剛從鬼門關撿回一命?」心痛和嫉妒令他雙目赤紅。「或許是因為太過想念你的朋友,你因此連命都不要地跑來與他相聚?難道忍耐一天的分離,對你來說是那麽困難嗎?難道你以為只要讓他看一眼,你腦袋上的洞就能複原嗎?如果是這樣,你該死的留下吧,我不擋你的路!」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院牆。
老天,他不可能真的因為這樣不要她吧!
婉兒聽着他的指責,看着他因怒氣而變得格外黝黑的雙眼,和扭頭而去的決絕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郭将軍錯怪婉兒小姐了!」
藍廷儒的聲音從院牆後面傳來。
郭逸海驀然轉身,看到他正被兩個人攙扶着走出前面的小門。此刻的他身穿月白長衫,右臂被綁束在胸前,灰白浮腫的面容,再無往日的儒雅灑脫。
「藍莊主怎麽了?」他繞過婉兒,走到他身邊關切地詢問。
藍廷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将軍請裏面坐,容藍某禀報。」
郭逸海點點頭,看了眼身邊高大的院牆,心想這可真是「隔牆有耳」,自己方才實在太性急,竟然忽略了這莊內的建築牆內有牆,樓中有樓的特點。
看到婉兒轉過身去,藍廷儒忙說:「婉兒小姐也來吧。」
「不了,我回去換身衣服,免得被人說閑話。」
知道她這話是針對郭逸海說的,藍廷儒微笑不語,郭逸海則面無表情。
從藍莊主口中得知,不久前帶人搶劫藍莊的是孔老二,并沒有孔老三。但方才在巷子日的那幫人說,搶劫貨倉時,是他們兄弟倆帶人幹的,那麽孔老三後來到哪裏去了?難道離開貨倉後,他們兄弟倆即分頭逃亡?
郭逸海不再生氣,可是心裏的憂慮絲毫末減。
以那對兄弟的狡詐來看,這很有可能,因為如此做可以分散官兵的注意力,增加逃脫的可能性。
他必須增派兵力,分頭追捕他們。不過他會以孔老二作為主要目标,因為他手中持有火炮,那是從藍莊搶走的。
那混蛋今天突襲藍莊,打傷莊主和護衛,搶劫藍莊珍寶,還奪走了藍莊主為護莊購買的火炮和幾把小型火器。
如果不是婉兒剛巧去藍莊,發現莊內異常,立刻發出警訊,打開倉庫門放出被囚的他們,又用一把大刀率衆抵抗的話,藍廷儒的損失會更大。
因為要趕時間抓逃犯,他跟藍莊王談得并不多,但己足夠讓他了解事情真相,不由為自己錯怪婉兒而深感內疚。
現在他只想等将孔氏兄弟拘拿歸案後,不僅要再找藍廷儒問個仔細,還要讓婉兒好好跟他說個明白。
又一個夜晚到來。
婉兒坐在燈下縫着一件黑色衣物,翠雲在她身邊縫着鞋底。
「婉兒!」
忽然,窗外有人喊她的名字。
聽出那聲音,她身體一震,并沒擡頭,故作沒聽見。
「小姐,是郭将軍!」翠雲趴在窗口看了看,驚訝地說:「他怎麽騎在牆頭上呢?我去給他開門吧。」
「別去!」婉兒低聲命令她,依舊頭也不擡。
翠雲僵住,看着她,再看看月光下蹲在牆頭上的将軍,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屋子裏有燈,婉兒和侍女的一舉一動,都被郭逸海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她還在為白天藍莊的事生氣,但他現在心情不錯,不會跟她計較。
本來他是可以跳下去,輕松地将她帶出來,可那樣濕得太沒面子,他已經來找她了,她應當主動走出來才對。
於是他低沉地命令道:「崔婉兒,你馬上給我出來,不然我讓你好看!」
婉兒聽出他的不悅,心裏有點志忑不安。
她确實還在氣他白天在藍莊說的話,可也一直在盼他回來找她。她想像着他走進來,對她溫柔地笑,向她表示歉意,然後她會好好地跟他解釋所有的一切。
可他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居然爬上牆頭要她出去。他們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何況他白天才給過她當頭一棒,現在叉用這樣随便的态度對待她,她當然不想理睬他。
可是,想到他的武功,她也明白他要給她「好看」,絕非空口威脅。
她擡起頭,對着窗外皺眉。「難道你沒看見我在忙嗎?」
他立刻回道:「我也很忙,大小姐!我剛抓回逃犯,安排好巡海,百忙之中前來找你,你就不能放下手裏的破布片,挪動尊步走到這裏嗎?」
破布片?她震驚地看了看手中的絲綢,很想跟他理論一番,如此精美的料子怎麽成了「破布片」?可轉念一想,他抓回了逃犯,這可是大事,如果她再為難他,就太不通情達理了。
於是她終於照他說的,放下「破布片」,邁開「尊步」,小跑步地出了門,直抵他跨坐的牆邊。
「好啦,我在這兒,你說吧。」她擡起頭看着他。
「不在這裏說。」見她乖乖走來,他的不滿消散,把手伸向她。
「抓住。」
看看頭頂上方的大手,再看看他閃亮的眼,她舉起小手抓緊了他。
他輕輕一帶,她如同飛鳥般躍上了牆頭,然後被他抱着跳下地。
「頭還痛嗎?」才一落地,他的雙手便捧起了她的臉,用拇指輕輕撫摸着她頭上被包起來的傷口,關切地問。
她很高興他如此關心自己,依偎在他胸前,輕聲說:「不太痛了。」
「其他的傷呢?翠雲有好好幫你看過了嗎?」他的手撫摸過她有多處瘀傷的身子。
從來沒有人這樣撫摸她,她感到癢癢地想笑,便抓着他的手。
「看過了,沒事的,你不用擔心。」随後話題一轉,問道:「你真的抓到孔氏兄弟了嗎?」
「當然,他們明天一早就會被送往福建大牢,這次有提牢官親自監押。他們休想逃走!」他輕聲回答。握着她的手往山巒走去。
和他手牽着手,并肩而行,婉兒對他的不滿和怨氣全都化解在兩人的十指交纏中。清風伴着月光迎面而來,她動情地想,如果可能,她願意跟随他,就這樣走到生命的盡頭。
心如是想,手指不由得收緊。
仿佛有感應般,他也加重了握持的力道,将她拉得更近。
暖暖的柔情由指尖傳入心田,她的心弦顫動,情意深深地看着他。
「你再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會覺得自己成了美味大餐。」他突然轉過頭看着她,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
她仿佛做壞事被人抓住一般,羞得面頰火熱,慌張地說:「我沒把你當食物,只是在想你真行,短短時間內就抓回了孔家兄弟。」
「我不但抓住他們,還找到了我大妹。」
這确實是個好清息。「是芙蘭嗎?」她欣喜地問。
「是的。前天我去見大哥時,他也在為芙蘭擔心,現在知道了她的下落,我們總算可以安心了。」逸海說着,目光轉而陰郁。
「不過,她受了好多苦。」
看到他糾結的雙眉,她不禁深為那個堅強勇敢的女人擔心,搖搖他的手問道:「她發生什麽事?」
「來吧,我們在「不老樹」下坐坐,我會告訴你。」
他拉她一起坐在大青石上,背靠着大樹。
婉兒看出他的疲憊,不由心疼。從昨夜到今夜,他一直在忙,恐怕都沒有合過眼。但她沒有将她的心疼說出口,因為他已經開始講述今天在抓孔家兄弟時,意外與他大妹郭芙蘭相遇的經過。
他告訴她芙蘭負傷墜海,被倭寇抓住,又被林家堡堡主救出,帶回到林家堡養傷。今天下午在山道相遇時,芙蘭想跟他走,可他卻為了押解人犯,沒能帶走她。
「那不是你的錯,芙蘭是個明理的女子,她會理解你的。」她安慰他。
「是的,她理解,所以她答應讓林嘯帶她走。」他憂慮地說:「但願我沒有做錯,林嘯能如他保證過的,好好照顧芙蘭,治癒她的傷,否則我不會原諒自己,也不能饒過他!」
「他會的,我雖未見過林堡主,但聽說他是個說一不二的男子漢大丈夫。而且你剛才也說,他似乎對你大妹情有獨锺,你妹妹也對他有情,如果能因此成就一段姻緣,不是很好嗎?」
「我也希望如此,可是,萬一我看錯了昵?」
「不會的,你的觀察一向準确。」
「是嗎?你真的覺得我的觀察準确嗎?」她的話确實安撫了郭逸海,可也提醒了他的錯誤。
她認真地點頭。「是的,我真的覺得。」
「可是我看錯了你,不止一次地誤解你。」他的聲音低沉。
他的話題轉得太快,婉兒有點意外。但他誠懇的态度感動了她,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坦率地說:「是的,你對我的好多指控都不對。今天我去藍莊只是想确定昨夜參與行動的同伴是不是安全,藍大哥的貨……呃……」她突然頓住,想起這批貨的來路并不适合告訴他,不由尴尬地改口道:「我是說——」
「不必顧慮,我都知道了。」他溫柔的告訴她。「藍廷儒都跟我說了。」
她錯愕地挺直了身軀,緊繃地詞:「藍大哥什麽時候跟你說的?」
郭逸海笑了,她受驚的樣子很可愛,眼睛睜得又大又圓,小嘴像離岸的魚似的一張一合。
他拉過她,讓她坐在自己身前,用手合上她的嘴。「今夜,在我找你之前,我剛從藍莊回來。」
喔,他的動作真快。
她喃喃道:「藍大哥告訴你什麽?」
摸到她手背上的一道疤,他舉起來看了看,是昨夜被礁石劃破的。於是想起一件幾乎被他忽略的事。「婉兒,記得提醒我給你藥膏。」
「什麽藥膏。」她随口問道,心思還在藍廷儒跟他的談話上。
他捏捏她的鼻尖。「讓傷疤不在你身上留下痕跡的藥膏。」
「喔,我知道了。」她拉下他的手,追閥道:「藍大哥說了什麽?」
「他告訴我那些貨是從呂宋走私來的稻米、蔗糖等物,而且這不是他第一次走私,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還告訴我前年秋,他唯一的兒子被海盜綁架,是你冒險幫他救出兒子,從此你們成為好朋友;他也告訴我你成為「飛賊」的傳奇……」
「我不是飛賊!」她打斷他的話,義正詞嚴地抗議。「用「飛鷹」的名號只是為了壯聲威,我從來沒做過飛賊!」
他的神情不再那麽放松。「對我和其他許多人來說,它們代表相同的含義。」
「不對……唉,算了,你繼續說藍大哥告訴你的事吧。」本來她還想争論,但看到他幽暗的黑眸射出不容置喙的銳光時,她放棄了。
他很滿意她聰明地閉嘴,否則他怕自己的怒氣又會被引爆。
「他告訴我你成為」飛鷹」,是因為你對你父親的無所事事不滿,想替那些被倭寇和海盜搶劫殺害的人讨個公道:還說你集結周邊島嶼的漁民,讓他們成為你的耳目和眼線……難怪「飛鷹」總是能先官兵一步,掌握海上動态。」他頓了頓,直瞪着她。
婉兒看到兩簇火花在他黑眸深處閃爍,於是不開口,聽他繼續數落。
「你多次點火向官兵報信,多次歷險與倭寇海盜周旋。雖然每次都能成功,但我不認為那是因為你武功蓋世、無人能敵,而懸運氣!可是像你這樣冒險,好運再多也會玩完,昨夜就是個證明——」
「那可不一定。」她倔強地說:「昨夜我本來會在掩護其他人取得貨物後,給孔氏兄弟一點教訓,把他們的船燒掉就離開。是你突然出現,改變了我的計畫。」
「為什麽改變?」
「因為我知道你會死死咬住我,而我不能讓你發現那批貨的來路。」
他冷笑。「你為何不認為我對抓倭寇更有興趣?」
她毫不怯懦地望着他。「你确實想抓倭寇,但你對「飛鷹」更感興趣。」
他不得不在心裏贊同她的說法。
當時倭寇和孔氏兄弟,已在水師的控制之下,而她——神秘的「飛鷹」卻行蹤不定,因此他急於抓住她,并揭開那層厚重的面巾。
「是的,你沒有說錯,我确實會死盯着「飛鷹」,直到将她抓獲。」
「這就是我不得不跳船,以此來引開你的原因。」
他雙目怒張,一把抓過她.鼻子湊到了她眼前。「為了引開我,你竟然選擇一條死路?」
「我的水性很好,本來是可以游到岸邊,順利逃脫的,可是沒想到入海時我撞傷了頭,所以速度……」
「本來?」他猛地握住她的雙肩。「你真胡鬧!只要你在冒險,就應該想到受傷、昏迷,甚至更糟的情況,任何時候都可能發生!」
見他如此激動,她安撫道:「我承認我失算。但我只是想盡力彌補我父親的過失,每次行動也仔細安排,絕不是你說的冒險。」
愚蠢,她竟然以為自已的行動,能彌補她無能的爹在政務上的失敗!
看着她真誠熱切的雙眼,他的心早已糾結成團。
見他仿佛在傾聽般看着自己,婉兒只好繼續解釋,并希望得到他的理解。
「那時倭寇總是零星地騷擾漁村,我給他們出主意,在海灘上堆放木柴,一旦發現倭寇就點火報訊。開始時,官兵确實看到火警就采取行動,可後來因為看到警訊,倭寇和海盜就逃之夭夭,官兵白跑了幾次後,就不再理睬了。」
說到這,她仰頭望着時隐時現的月亮,臉上露蹴笑容,繼續回憶道:「籃少莊主被劫,我裝成漁民混入匪穴,把孩子救出,大概就是從那時起,我有了「飛鷹」的稱號,大家也不再反對我跟随他們出海和護灘。後來,可能是我的出身,也或許是我的劍術還行,大家都願意聽我的,不知不覺中,我成了指揮者。将近兩年的時間,大家保護我、尊敬我,我也喜歡他們,尊重他們,我們是好夥伴。」
「藍廷儒呢?他扮演什麽角色?」
她故作驚訝地看着他。「你不是認定他是「飛鷹」嗎?」
「那是之前,但我知道他也很重要。」
「是的,他當然重要。」婉兒承認道:「他是泉州城着名的富商和地主。有很高的名望,百姓都信服他,我的夥伴大多是他的家仆或屬下,因此他提供地方給我們衆會,也説明我們傳遞消息,如果沒有他,我們什麽都做不成。」
「他喜歡你,想娶你做他的三夫人。」他平靜地陳述。
婉兒臉紅了,那嬌豔的紅在銀白色的月光下尤其動人,郭逸海的視線無法離開那逐漸散至頸項的紅彩。
「那是他一廂情願。」她垂下頭說。
「那我呢?我也想娶你做我唯一的夫人,這是一廂情願嗎?」
她猛地擡起頭來,臉上的紅暈仍在,身子卻繃得筆直,雙眼圓睜地瞪着他。
他拉她坐下。「閉上你漂亮的眼睛,不要那樣瞪着我看,我不過是重複我們兩年前的約定,你那樣子,好像我突然變成三頭六臂的怪物似的。」
「那得怪你,是你突然轉了話題,吓我一跳。」
「我已經說過「山盟海誓是要被遵守的」,你不會以為我只是随便說說吧?」
她看着他,不由激動地問:「知道我是「飛鷹」,你還願意娶我嗎?」
「是的,我要把你牢牢地綁在身邊,讓你為我生一群孩子,讓你不再有時間做飛俠,到處去冒險。」他嘴角挂着算計的笑紋,眉毛得意地揚起。
她驚訝地瞪着他,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不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
她被激怒了,忽地站起身來。「我愛你!從十六歲起,就夢想能嫁給你,我願為你生育孩子,終生陪伴你,可是除非你愛我,否則我不會嫁給你!」
說完,她大步走下山去。他竟敢為了保護她而娶她,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難怪重逢後這幾天,他對她時冷時熱,動不動發脾氣,原來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喜歡她、愛她的郭逸海,他變了,他讓她失望!
猛然間,她的身子被拖回,并狠狠地撞進一副堅硬的胸膛。
顧不上碰痛了額頭的傷,她怒駡道:「你聽不懂嗎?我不嫁給你!」
「你別無選擇!」他胸有成竹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