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婉兒屹立在崎岖陡峭的山崖上,焦慮的目光注視着前方的海灘。

小徑的一端連着衛所,另一端通往她的秘河。

不久後,一個男子出現在岩石下方,輕嘯一聲,對她雙臂交叉舉了兩下,她立刻發出柔和的歐鳴,并向他揮揮手,那男人随即消失在海灘上。

太好啦,信已送到!她安心地跳下岩石,沿着小徑向衛所走去。

下午在集市上,一個認識她的外島漁民找到她,說有幾艘倭寇戰船在古浪灘附近出現。她立刻派人向官府和藍莊報信,剛才那人就是她派去官府報信的。

這是個重要情報,她本想親自告訴郭逸海,可是想到這幾天都沒看到他,而且他那天也說得很明白,不許她再以「飛鷹」的身份活動,因此她不想激怒他,弄得兩人之間關系緊張,才派信得過的人去報信,希望他會有所防備。

唉,逸海,你到底在想什麽?

看着寂靜的山林,她輕聲嘆息,真的搞不懂他為何宣稱要娶她,之後又再也不理她?難道他那樣做是想侮辱她?還是為了表達對她的不信任?

她已經明确地告訴他,她愛他,願意為他生育孩子并陪伴他,可他竟對此沒有什麽反應,難道他不再愛她,不再喜歡她了嗎?

這幾天,她有很多次想去找他問個清楚,可是又怕聽到肯定的回答。

另外,她也想知道他打算如何處置藍大哥和「飛鷹」。

這幾天藍莊所有的人,包括藍大哥在內都人心惶惶。雖然自正德年起,朝廷的海禁略有放松,但仍嚴禁私造雙桅大船出海貿易。因此,他們很擔心郭逸海會緊揪住他們不放。

帶着難解的憂慮和疑問,她走進了衛所。

本想像往日那樣沿着回廊轉入後院,但看到郭逸海和父親及幾位軍官,正在中庭石桌邊說話,個個臉色沉重,她立刻想到自己的報信起了作用。

懷着好奇和關切,她在屋檐的陰影不停下腳步。靠着廊柱傾聽。

「倭寇活動頻繁,與永寧灣戰事有關,我們必須清理河道,掃清倭船,然後守住這裏、這裏,還有這個岬角……」

郭逸海身體微微前傾,正就着桌上的燈燭,指着海圖說話,這是自三天前的晚上,他突兀地宣布要娶她後,她第一次見到他。

月光和燈光在他臉上投注了艨胧的光影,讓他顯得格外高大英挺。她癡迷地注視着他,盡管他這幾天來對她的态度讓她生氣,可她仍然深愛着他。

忽然,一個聲音将她混亂的思緒打斷,把她的注意力拉回院裏的石桌前。

「那樣太被動,卑職認為我方戰船該主動出擊,将倭寇逐出海,在海上收拾他們!」一個将軍粗聲大氣地說。

「正是。」她父親也表達了意見。「拒其於萬裏之外,方可保四方安寧。」

當即又有人附和。但郭逸海仍凝眉沉思,看起來不太贊同。

「倭船以速度見長,逐之末盡,去而複來,此法不妥!」沒有細思,這話便從她嘴裏脫口而出,她緩緩從廊下走出。

看到她,崔指揮使臉色一沉。「婉兒,這是軍事會議,你插什麽嘴?回去!」

聽到父親的喝斥,她頓然醒悟自己不小心将這裏的讨論,當成了她的「飛鷹」密會,不由大感尴尬。她想離開,可是想到剛才聽到的錯誤建議,她又希望給父親一個忠告。

「讓她說完!」郭逸海低沉地說,并轉向婉兒。「把你的想法說清楚吧。」

崔大人本來還想反對,但見郭逸海面色不豫,只好沉默不語,将目光盯在女兒臉上。「郭将軍讓你說,你就說吧,但此乃軍務大事,休得胡言!」

郭逸海很不滿他對婉兒的态度,但隐忍未發,側身讓婉兒走近,提示道:「我們在讨論如何布防以抗倭,若有什麽看法,你盡管說。」

婉兒點點頭,暗自感謝他對她的支持。

她看看海圖,說:「倭賊來犯多以戰船随行,船型細長,移動靈活,殺掠搶劫後急速離去。因此如果逐敵於海上,我朝戰船難敵其速。而且泉州灣多礁石岬角,靈活輕快的敵船容易循狹道而去,所以如果想要消滅倭寇,尾随追逐斷不能成。」

「婉兒小姐的說法有理,但若不能追逐,該如何擒之滅之?」一位将軍質疑。

崔大人臉上的怒意終於消失,詫異的目光掃了女兒一眼,平板地說:「水師可在沿海包圍他們,誘敵深入,像捕魚般将其盡收網中。」

聽到父親的話,婉兒感到既驚訝又開心,這是父親第一次接受她的意見。盡管他沒有明确地說出來,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郭逸海也在這時給予了肯定。「沒錯,婉兒的建議很好。我剛才說清掃河道,掃除倭船,就是要斷其援軍和退路;在這幾個地方部署戰船,則是為了包圍他們,一旦倭寇進入,即四方合圍,讓其退無可退。」

「如此,咱們的弓弩兵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海上之戰無他術,大船勝小船,大銑勝小銑。倭寇與我們相比,除了船速快之外,別無其他,反而我們有大船,有大銑,所以此法可行!」

聽到各位将軍的意見漸趨統一,話題轉向具體用兵的細節時,婉兒知道自己該退下了。

她悄悄沿着黑暗的走廊返回後院,心裏充滿了快樂。

這個戰術是她帶着同伴們與倭賊周旋時逐漸形成的,可惜可用的漁船和兵器有限,她無法付諸行動,而今有宮府的大船火炮,她相信這個戰術一定能奏效。

夜裏,婉兒忽然清醒過來。

床帏大開,可她分明記得入睡前,翠雲把它放下了。

難道是翠雲進來了?「翠——」

「別喊。」身邊垂疊的床帏邊,突然伸出一雙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住。

熟悉低沉的聲音令她欣喜,她回抱着他,将他高大的身軀拉坐在床上。

「逸海,這麽晚了,你為何還沒睡,跑到這裏來?」她驚訝地問,從窗外的月色看來,此刻應該己過了三更。

「睡不着,想來看看你。」他親吻她的面頰,聲音顯得模糊。

「如果知道你想看我,我會不睡覺,等着你。」她撫摸着他輪廓分明的面龐。

「不必那樣,我不想打擾你休息。」

「沒關系,就算我睡着了,夢裏也全是你。」

「真的嗎?」他凝視着她含情脈脈的眼眸,意志承受着艱難的考驗。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來看她,可他無法克制想見她一面的強烈沖動。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該離開,可他的雙足仿佛被釘在了這裏。

當她依偎在他懷裏,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撫摸她,無奈他的雙手自有其意識,摟在她纖細的腰上,撫過柔軟的背脊,攀上細致的頸項,探入了她濃密的長發中。他警告自己不能親她,但他的心引導着他的嘴,尋找着渴望的路徑,直抵她甜蜜的櫻唇。

「婉兒,我好想你!」他發出一聲顫栗的喟嘆,緊緊攫住了她。

如風暴般的激情席卷了他們,激情的火焰令他們融化在彼此懷中。她忘記了大家閨秀的矜持,他忽略了自幼恪守的禮數。一此刻,他們只想把自己嵌入對方的身體裏,從此兩人永遠不再分開。

她用力抱着他,她柔軟的唇為他張開,汲取着他的愛。

她發出一聲顫抖的呻吟,郭逸海才忽然從情焰欲火中醒來,發現他們正緊緊相擁着躺在床上,兩人都衣裳淩亂。

她的雙頰通紅,眼腈晶瑩閃亮,唇邊漾着嬌媚的笑靥,而他的雙手,正鑽進她衣裳底下,愛撫着她豐滿的嬌軀。

他僵住,驚訖自己的首次失控。

「逸海——」

她輕輕地喘氣,手指溫柔地摩挲着他的手臂。這樣的碰觸令他瘋狂地想再次将她拉進懷裏,壓在身下。

他抓住她的手,将它輕輕放回床上,并抽身推開,拉好她的衣服,沙啞地說:「我最好把這一切,留到我們的新婚之夜。」

她不解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整理身上的衣服時,才臉紅心跳地想起他們剛才那瘋狂而美好的一幕。可是盡管羞澀,她仍然想回到他的懷抱。

「別走,我不想你現在離開。」她焦慮地喊他,害怕他就這樣走掉。

他看着她薄如蟬翼的亵衣,皺眉道。「我的定力,恐怕沒有我以前認為的那麽好。」

她害羞地拉緊衣服,說:「我可以去加件衣裳。」

「算了,別麻煩了。」

「那你坐下。」她拍拍床沿。

他看了看她殷切的小臉,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坐下了。

她開心地笑道:「別害怕,我不會撲到你身上。」

我怕我會。他心裏想,回她一個僵硬而克制的笑容。

「你們最後決定如何對付倭寇了嗎?」她問。

他回答道:「是的。」

「要包圍他們?」

「沒錯。我很感謝你,如果光是我的建議,恐怕很難說服他們,讓所有人都贊成這個戰術。」

「我沒做什麽,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是「飛鷹」的實戰經驗嗎?」他問,恢複輕松自然的神态。

她點點頭。「可以這樣說。」

雖然她沒進一步解釋,但他明白她以前一定嘗試過,但礙於人力、配備有限,而沒有成功。

「為何這幾天,你都不理睬我?」她又問,把心裏的疙瘩倒了出來。

他一愣。「沒有啊,是你一直躲避我,不然今夜我恐怕不會這樣闖進來。」

「我哪有躲避你?」婉兒委屈地說:「那天你說要娶我,之後就連面都見不到了,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怎麽可能避開你?」

「噢,那麽說,是巧合造成了我們之間的誤會。」

原來他并沒有不理她,而是兩人剛好都有事,錯過了見面機會。

疙瘩解開後,婉兒的心情更好了。「這幾天你真的很忙嗎?」

「是的,我大多數時間都在水寨操練水師。精兵良将,是克敵制勝的保證。這也是我從「飛鷹」和她的手下們身上,領悟到的道理。」

聽到他的話,婉兒開心得想在床上蹦跳,可是她當然不會那樣放肆。

他輕聲說:「我想你的傷差不多好了。」

「嗯。」她撫着額頭。「那得謝謝你的藥膏,瞧,都沒有留下疤痕。」

「藍莊主怎麽樣?他的傷好點嗎?」

「快好了。」随即,她想起大家擔心的事,連忙試探道:「這幾天官府都沒有動靜,你不會對藍大哥和他的貨動手吧?」

他堅定地說:「只要他留神,我不準備那麽做,否則每年春夏東南風超時,光應付懷資販洋的海商,我就得忙到吐血,如何對付殺人越貨的倭寇相海盜?」

聽到他這句話,她放心了,長長籲了口氣。「你說得沒錯,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每年靠海求生存者數以百萬計,朝廷如何能全禁?」

他立刻瞪着她,低聲警告道:「這話就擱在肚子裏吧,我可不想看到我未來孩子的娘,被抓去砍頭!」

她雙目發亮,可想到他娶她的目的,不由冷淡地說:「我說過不嫁你。」

「你當然要嫁,不然我們這樣又抱又親的算什麽?」

她臉紅了,盈盈水眸既有渴望也滿含憂慮。「你到底為什麽要娶我?」

他驚訝地問:「你是聰明還是愚蠢,我娶你的原因,難道你真不知道?」

她生氣地說:「你說是為了把我綁在你身邊,讓我給你生孩子。」

她嬌瞠的模樣讓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摟迸懷裏,用力吻了一下,笑道:「沒錯,小傻瓜,我要把你綁在身邊,好好地保護你、照顧你,這樣我的孩子們才會有娘。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哦,你終於承認了!」她高興地拍打他的肩膀。「為什麽那天不告訴我,害我這幾天好難過。」

「是你自己傻,怪不得我。」

幸福的她不再在乎他的奚落和逗弄,将頭埋進他胸前,偷偷地笑了。

良久之後,她悶聲悶氣地問:「那麽「飛鷹」呢?你還想抓她嗎?」

他托起她的下巴,凝視着她的眼睛,幽邃的眸光直抵她心窩,半晌才說:「不了,她飛走了,沒人能抓到。」

她笑了,眉眼間充滿深深的愛意。「也許在适當的時候,她還會回來。」

「也許吧,如果那樣,我會跟着她、保護她!」他輕柔地說。

她笑出了聲。「你想改行做個放鷹人嗎?」

「不,我要做馴鷹者。」他的吻随着他的話音,落在她綻開的笑顏上。

他溫暖的氣息騷弄着她的發鬓,他的手輕柔地撫着她的面頰,她暈陶陶地看着他。「你不可能真想馴服我。」

「為了我們的将來,你需要被馴服——被愛馴服。」

她想抗議,可是看到他眼裏溢滿重逢以來,一直被他小心隐藏的深切愛意時,她忘記了要抗議什麽,只覺得終於找到了她尋覓已久的東西——生命伴侶。

「我願意為愛放棄……」她抓着他的手,言語哽咽,雙眼充滿幸福的淚水。

「我會讓你的「放棄」變得值得。」他用一個深情熾熱的吻,給了她承諾。

她仰面望着他,月光流淌在她的黑發上,為她嬌美的面龐鍍上了一層無瑕的銀白,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體态。

他深深呼吸,嗅入她身上的芳香,然後克制地退開,扳着她的雙肩,将她的身子輕輕放回床上。

「我得走了,否則今夜會變成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他的眼裏充滿愛意,令她的心為之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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