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再回首

第五十九章再回首

當我走進禦書房看到,這裏的擺設還是同往日一樣,但我并沒有花時間留意在這些上面。我走進內室,入眼的便是那張她用來批閱奏折的書桌椅,以及...旁邊的一張椅子。我鼻子忽然有些發酸,看着那王座旁邊的那張椅子,只有我知道,在以前的很多個日日夜夜裏,我曾坐在她那兒陪着她批閱奏折到深夜,為她□□添香。

沒想到它還在那兒。

我有些出神,忘了來的目的,這座宮城裏有着我許許多多的回憶,我曾努力地想要忘記,也以為自己已然将其忘去。然而當我真的回到這兒,置身其中時,我才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不知是有多可笑。

“啪......”書本掉在地上發出聲響,我從回憶裏驚醒,尋聲望去。只見一襲黑袍,還是那般風華絕代的慕容白站在書櫃前,不眨眼地看着我。大概是知道了有人進來,所以才從書櫃後走出來,卻不料見到了我。她漆黑如墨的眸子裏落滿星光,她将目光死死地鎖在我身上。我看着她腳邊落在地上的書,回過神來,側過兩步,單膝下跪,抱拳道:

“臣鎮國将軍谷從南見過王上,吾王聖安。”

頓了頓,再度開口,盡管我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靜,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它的顫抖:

“未将盔甲在身,未能全禮,請王上恕罪。”

我感到整個屋子瞬間都靜了下來,過了很久,也不見她開口讓我起身,我垂着目光,便安靜地等着。

良久,她顫抖的聲音通過空氣,傳入我的耳中:

“免禮...平身。”我聽見她道。

“謝王上。”

我站起身,不敢看她,目光一直落在地上,從懷中拿出奏折,屈身雙手遞上:

“臣奉旨率軍伐陳,已然兩年。這是臣禀上的奏折。”

她卻是久久不接,半晌,她才啞着聲音,對我道:

“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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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顫,暗吸一口氣,擡頭目光平穩上移。

她看着我,向我近了兩步,與我不過咫尺,道:

“取下...頭盔。”

我依言取下頭盔,抱在左腰側,擡頭看着她。

她身子劇烈地一抖,眼眶悠然變紅,然後毫無征兆地落下淚來,淚水砸到地上。

她緩緩擡起手,撫上我的左臉,清傲逼人的臉上淚如雨下。

“疼...麽?”

“臣奉......”

“我問你疼麽!”她忽然低吼道,打斷我要說的話。

我感覺得到她在我臉上顫抖的指尖,那般溫柔地撫摸着我醜陋瘡痍。

“疼。”我終于肯直視她的目光,淡然開口道。

怎麽會不疼呢?

她擡起左手,捂住了自已的發抖的唇,淚如珍珠,一滴一滴,悵然渧下。

她身子微微曲了些許,低着頭不說話,沉默地落着淚——我知道,她不想讓我知道她在哭。

這個女人,永遠都這麽堅強。

就在我以為她還是那麽堅硬如鐵牢不可破的時候。她忽然伸手死死地抱住了我。即使隔着一身戎裝,我還是感覺到了她淚落在我肩頭的溫度。

我垂在身側的手繃地緊緊的,我怕我一個不小心就會想要回抱住她。

我有多愛她,就有多恨她。

但我向來不懂她,就像現下,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而哭。

是在為我而難過嗎?

是麽。

“哭什麽呢......”半晌,我輕聲道,“該高興才是。”

她抱着我的手又緊上了許多,卻是沉默着不說話。

我嘆了口氣,從苦笑裏生生地擠出了高興,就像我自己說的那樣:該高興才對。

我終于見到了她,也終于失去了她。

“欣然...你過得好嗎?”我如同夢呓般道,“你要過得很好才是......”

這樣才不枉我用了六年的光陰去放下,去遺忘,逼自己...去習慣,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沒有慕容白的生活。

“不好...”她抱着我,在我肩頭落淚,“很想你......”

我怔了一下,我實在難以去想象慕容白這樣的女人,會說出這般直白的話來。以往的那麽些年,我苦苦等候、渴望也沒能得她一句想念我的話。而今她對我說,說她很想我時,我竟可恥地笑了。

我在嘲笑。

原來世人真的是只有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連慕容白也不例外。

我曾問她愛過我嗎?她說她不會愛上我......那麽現下她說她想我了,是不是,又在騙我呢?那麽無情無義,多次将我逼到絕路上的王,又怎麽會,懂得珍惜呢。

大概只是不甘吧,不甘那個曾站在她背後,以她馬首是瞻的人現下竟離開了她。

不甘而憤怒,——那是占有欲在作怪。

但也正因為如此,在這一刻裏我才清楚明了地感覺到了我與慕容白之間的信任是有多欠缺,也許我們一直就欠缺着,但那時的我太開朗太樂觀,太會給自己催眠了。

我給自己親手編織了一個與慕容白白頭到老的美夢,卻被現實所驚醒。

我該信她的,畢竟我還愛她。

我該不信她的,畢竟我還恨她。

“我見到蘇域了。”我淡聲道。

她在我懷裏身子一顫,半晌,她身子微微向後退了些許,離開了我的懷抱。

她擡頭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道:

“那你...還怨我麽?”

“怨,當然怨。”我直視她的目光,冷靜道,“不止是怨,我...還恨你。”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了下去,還帶上了嘶啞:

“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你。”

多恨你是這大秦的王,多恨你是謝長君的妻子,多恨你是慕容無的母親......多恨,你不肯做我歸人。

慕容白,我愛你你可以熟視無睹,那麽我恨你,你是否會感到波動?

“沒關系的。”她看着我,嘴角卻是勾起了笑,眼神卻還依舊是那麽清冽銳利,“恨與愛,本為一體。你愛我,恨我,都沒關系。”

我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許久。我第一次見她時,她就是這麽清傲逼人,八年過去了...她還是她,一點都沒有變。

但我卻不是我了。

來秦國時,我還年少,意氣風發。而今青絲白發,時日無多......何必再生糾纏。

也好,她還是這麽好。生而稱王,有朝一日必然君臨天下。

我不能阻擋她,也阻擋不了她。她的野心太強,我的愛太弱,抵不過,也不能抵。

“王上若無其它的事吩咐臣,臣便先行告退了。”我後退一步,行禮道。

“一定要這麽生分麽?”

我目光落在地上,聲音平靜,無悲無喜:

“臣,先行告退。”

行過禮,轉過身。剛走出一步,她便出聲喚道我:

“思慮。”

那一刻我險些落下淚來,就在她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刻裏。我以為我已然足夠堅強,可以坦然地去面對她現下美好的樣子,也攢夠了勇氣,去旁觀她現下的幸福。

我想我是堅強的,也學會了僞裝。但同時我又是脆弱的,因為我只是聽見了她喚我的名字我就險些落下淚來。

見到慕容無,我沒有哭。

與她重逢,我沒有哭。

聽到她說她想我,我沒有哭。

卻在她喚出我名字的那一刻裏我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思慮,思慮,多可笑的名字...明明我一生自由随性卻偏生讓我思憂而慮。

就是個笑話。

“你不想問我什麽嗎?”她在我身後道。

我抱着頭盔的手緊了緊,忽然想起曾在長生殿時,我問她的話。

——我問,慕容白,你愛過我麽?

——她說,鬼谷縱橫,孤不會愛上你。

既然我最想知道的事早在幾年前她就告訴了我答案,那麽現下,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呢?

庸人何必自擾。

“或者,你不想知道些什麽嗎?”她繼續道。

“不必了。”我淡淡道,“我最想知道的,已然知道了答案。其餘的,就不重要了。”

“......她對你,很重要麽?”

“很重要。”正是因為知道了你不會愛上我,所以我才能找到理由讓自己解脫,讓自己放下。

感情的事,勉強不得。

“......我知道了。”她忽然笑了,“你我對弈,我滿盤皆輸。”

我心頭一顫,猛然回過頭,盯着她,道:

“輸?——你輸了麽。”

“輸了。”她微微颔首,嘴角似彎非彎,“我輸給了你,輸給了蘇域。”

蘇域?關蘇域什麽事?我正想開口問她,她卻又繼續道:

“不過沒關系。”她冷下臉,又回到了那個冷漠無情的王,“你是我的人,生是我慕容白的人,死是我慕容白的鬼。你想逃離我?——我絕對,不允許。”

“你瘋了嗎慕容白?”我看着她那張臉,細看之下,竟是有些陌生,“這麽折磨着,你覺得有意思嗎?”

“有,當然有。相互折磨到白頭,當然有意思。”

我看着她泛起紅了的眼睛,輕笑了一聲:

“白頭?——你說白頭?”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擡手指着自己滿頭的白發,問道她:

“我已然白發,你還要我怎麽樣呢?我還能怎麽樣呢......”

她瞳仁微微放大,身子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臉色倏然煞白,神色有些慌亂:

“不是的...思慮......”

“慕容白,就這樣吧。”我看了她許久,最後轉過身,對她道,“如果你一定還想對我說什麽......那便等我們再相見時,再回首,你把你想要說的...都告訴我。”

“......好。”

我點點頭,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我怕我在那兒再多呆一刻鐘我就會忍不住抱着她,告訴她,我有多想她。

我已然沒資格了。

出了禦書房,我漫無目的地在宮中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何處。我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殿下,殿下。您慢點跑,慢點跑......”

我還未回頭,便感到腿上一緊,低頭看去,只見慕容無又同方才那會一樣,抱着我大腿,擡頭對我笑着。

“君父......”她聲音軟軟糯糯的。

我低頭看着她,不得不承認,她與慕容白很像,尤其是眉間...

也許慕容白小的時候,也像她這麽可愛。

“你多大了?”我彎下腰,問道她。

她歪着頭想了一會,興許年紀太小,她并不能理解我同她說了些什麽。但她卻還笑地十分開心,松開了抱着我腿的手,彎着眉,朝我伸手,奶聲奶氣道:

“抱...抱抱。”

我沉默了半天,最後還是伸出了手,将她抱起。她開心地抱住了我的脖子,然後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我僵硬着身子沒動,我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麽感受。我恨慕容白,這是真的,但我也愛着慕容白。我一向泾渭分明,辦不到将對慕容白背叛的恨牽扯到一個黃毛小兒身上,但我也辦不到對這個孩子親近。她身上流着的,是我最愛的人的血。

但愛屋及烏,我想我對慕容無是辦不到的。

“陛...陛下。”遲來的嬷嬷見我抱着慕容無,吓了一跳,神色緊張,急忙對我行禮道,“老奴該死,沒跟好殿下。讓陛下......”

“沒事。”我淡淡道。

慕容無趴在我肩頭,先是玩着我頭發,過了會便安靜了下來,側頭看去,興許是困了,她在用她的小手揉着眼睛。

“困了?”我輕聲問道她,連我自己也沒察覺到聲音竟是如此溫和。

大概我對慕容白的愛要多過恨吧。

“君父......”她嘟着嘴,小臉貼到我脖子上,手還緊緊地圈着,“抱抱......”

“好,抱。”我哄着她。

嬷嬷跪在地上。

“她怎麽叫我君父?”我問道嬷嬷。

嬷嬷愣了下,道:

“是王上讓的,再說陛下本就是殿下的生身父親......”

我臉色一沉,冷聲道:

“你說什麽?”

“陛下恕罪。早年陛下從軍,殿下從出生起便未見過陛下,王上政務繁多......”

“你說,她是我的孩 子?”我一字一頓道。

“陛下從軍,怕是不知道。”嬷嬷恭敬道,“說句大不違的話,若不是陛下的孩子...殿下又怎會被立嫡長公主。”

我抿着唇,半晌不說話。而今看來整個王宮或者天下的人都以為慕容無是我的孩子了,想來也正常...畢竟我與慕容白成婚多年。

嫡長公主,自然是我與慕容白的孩子。

但我與慕容白都心知肚明,我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我輕拍着慕容無的背,哄着她入睡,腰也打直了些許,想讓她睡得更安穩。我想,如果她真是我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啊......

“謝長君呢?”

“陛下是說謝公子麽?”嬷嬷回答道,“陳與秦開戰時,謝公子便被幽禁在了永安殿了。”

“知道了。”我點頭。

嬷嬷退到一旁。

我抱着睡着了的慕容無,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将慕容無哄睡後我便去了兵部,在那裏等着我的部下們見到我來,紛紛行禮道:

“将軍。”

我點頭,道:

“進去吧。”

“諾。”

......

從兵部出來後,天色已然暗了。我對屬下道:

“回去吧。”

“将軍要回家了麽?”一名将士笑着調侃道,我知道他是在同我開着善意的玩笑,畢竟歸京的這一路上,大家神經都沒放松過,現下事情了了一大半,也該輕松輕松了。

但我卻是足足愣了半刻,家?好陌生的詞。我擡眼看去這諾大的秦王宮,那高高的城牆外是大秦最繁華的王都......好大的城,好強大的國...但是卻沒有我的家。

家......我好多年,不曾有過家了。

回京後的第三天,臘月二十一,我就準備回鎮國軍營去了。左右也述了職,雖說不怎麽愉快,但我也不想再留在王都這邊了。反正也要回去,正好此次回來還能押不少糧草回去。

邳森來送我時問我怎麽不在王都過完年再走,我說:

“算了,我習慣了軍營中過年的氣氛,在王都冷冷清清的,也沒什麽意思。”

邳森沉默了一下,忽又笑道:

“這仗什麽時候打完?”

我搖搖頭,若是陳國無軒逸,我早率軍破了陳王都,滅了陳國,但事實上自陳國有了軒逸後這仗就越來越難打了。軒逸領軍與我交戰,雖然此前陳國消耗太大,他改變不了陳國被滅的結局,但他卻能讓陳國滅國的時間延遲。

“不知道啊,興許半年,興許一年兩年。”我聳肩道,“鬼知道呢。”

邳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道:

“早些完事吧。這樣秦國完成了一統天下的使命,你也就可以輕松些了。”

我笑着點頭。

“等戰打完了,秦王稱帝了,我邳家護慕容氏三代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他眉間都帶上了笑,“我終于可以解脫了,辭了官,我就可以潇灑行醫江湖去啦。”

“是啊,快解脫了。”我站在玄武門前回身望去,整座秦王宮落在我眼底,熟悉的不熟悉的,變過的沒變過的。我都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将目光移到秦王宮的最高處——那座高高的望月樓閣,遠遠的,我看見了那上面挂着的那座青銅鐘。我想,等下次它鳴響時,便是秦軍凱旋歸來。

“若戰事完了,你打算去哪?”邳森問道我,“還是說...你打算繼續留在這裏。”

“不了。”我搖頭,伸了個懶腰,對邳森道,“此戰得勝後我便解甲歸田,去北海了。”

邳森怔了一下,繼而笑道:

“想去看海?”

“也不全是,”我笑,“想親人了,我有位親人,她在北海那裏等着我。她說等我功成名就歸去時,她在那裏等着我。”

“那我到時候便來北海看你。”

“好。”我翻身上馬,對邳森道,“與君今日一別,他日相見,定請故人吃茶。”

“那麽,再見了。”

“再見。”我勒着馬缰,與邳森告別,騎馬通過玄武門,策馬而去。沒回頭,也不敢回頭,因為我知道,我背後的那座秦王宮,已然離我越來越遠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

“抱...”望月樓閣上,慕容無伸手扯了扯背對着她站在欄杆前筆直而僵硬的母親的衣角,奶聲奶氣道,“抱抱...”

聽道女兒的聲音,慕容白身子頓了頓,然後回過身,伸手将女兒抱起。臨欄而望,隔着遙遠的距離,她看見玄武門前穿着一身戎裝的人在與邳森告別。

要走了麽?

還是要走對麽。

她漆黑的眸子幽沉似海,以往眼中潛藏至深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忍不住地流露了出來,緊緊抿起的雙唇蒼白而冰冷,精致的臉龐上滿是茫然無措的脆弱:

她還是留不住她,就像兩年前一樣。

她其實很想将所有的事都告訴她,那樣的話......也許她便不會離開她了。但是當正她欲開口時,那人卻告訴她,她最想知道的事已然知曉了,那麽其餘的事,便不重要了。

不重要,所以不想知道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原來她日思夜想的人,心中所念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師叔:蘇域。

她已然知道了蘇域沒死,那麽其它的事,便不那麽重要了。

包括她...對她來說,她也不重要了。

該哭還是該笑?她曾希望縱橫能少愛她一點,能讓她在她的愛裏喘口氣,能讓彼此更自由些......但是當她真的面臨那人的不在乎時,她發現原來自己一點也不能承受,不能承受她的眼中沒有她。

明明以前她的世界裏全是她,只有她。現下卻想離開她。

多諷刺。

而最可笑的莫過于自己了,可笑自己的自以為是:她以為她還和以前一樣,一樣的無條件地信任她,偏向她。然而事實上她早已變了,在她終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後,那人變了。大概是心被她傷慘了,所以才會那麽地想着她那個曾經的戀人...蘇域。

曾以為她們是因為誤會而樂昌分鏡,可當她想解釋時,她卻不願意聽了。她忽然想起了那人在得知蘇域的死訊時臉上絕望而痛苦的表情,用那麽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心死從軍,原來是為了蘇域。

現下她要走了,卻連個告別都不願同她講。當真這麽恨她麽?——沒關系,真的沒關系的。

你恨我,至少你還能記着我。

“君...君父......”慕容無小手指着玄武門的方向,軟軟糯糯的,“君父......”

慕容白愣了一下,她實在是沒想到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慕容無竟會認出那人來。

緣分麽?

她低眉輕笑道:

“你認出她了?——很好。”

慕容白清冷的嗓音帶着少見的溫柔:

“你該認得她的,她是你君父。”

慕容無聽不懂自己母親在說什麽,但她趴着欄杆,對着遠處的那個人咿咿呀呀的,十分開心:

“抱...君父抱。”

慕容白長身玉立,與女兒一同看着那人翻身上馬,準備離開。她眸光清亮,記起那日在長生殿時那人同她道:

——如果你一定還想對我說什麽......那便等我們再相見時,再回首,你把你想要說的...都告訴我。

再回首,再次相見時便告訴你我所有想說的麽?所以現下的你,并不願意聽麽?——沒關系,我等你便是。等你歸來時,我便告訴你所有的事。那時,我掃清所有阻礙,你與我肩并肩,一起君臨天下。

慕容無不安分地在慕容白的懷裏動了動,腆着小臉看着遠處離開的人,糯聲道:

“君父......”

“朝陽乖,君父要去邊境保護我們呢,很快就會回來的...”慕容白抱着孩子,看着那人遠去的身影,輕聲呢喃道,“母上陪你一起等君父回來,你要乖乖的,按着你君父希望的樣子成長,不要識文斷字,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做她想要你成為的人。”

——挺想和你能有個孩子的,但我知道不可能。

——是麽......

——想有個女兒的,她性子随你。這般的話,我定好生教導她。

——怎麽教導?

——教她享樂人生,知足常樂。

——不教她識文斷字麽?

——不教。

“乖,她會回來,我們一家三口,不日便會團聚。”她聽見自己道,“那時,我便再也不放她走了。”

“不...不放。”慕容無咧着小嘴,重複道自己母親的話。

聞言,慕容白倏然眼眶一紅,聲音暗然沙啞:

“對,再也,不放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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