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糖糕
“一個人頻繁提起另外一個人,只有兩個原因,要麽是恨之入骨,要麽,他喜歡你。”
蘇蘭桡從琴桌前起身,坐到楚卿身旁,拄着下巴問她:“楚大人,你覺得祁王是哪一種?”
楚卿:“我沒有第三個選擇嗎?比如,他嫉妒我的才華?”
蘇蘭桡:“……那你呢,你嫉妒他什麽?美貌?”
楚卿一愣:“跟我有什麽關系?”
蘇蘭桡無情點破:“你沒發現你最近也總提他嗎?”
楚卿:“有嗎?”
蘇蘭桡:“有!”
楚卿想了想:“嗯……可能因為最近總和他在一起吧。哦,對了,上次托你幫我查蕭绛的母妃宸妃娘娘,查到了嗎?”
“正想和你說這事呢。”蘇蘭桡起身走到書架旁,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楚卿,“北境的探子送來的。蕭绛的母妃還真和胡族王室有些關系。”
楚卿接過信封,将信拿出展開。
據信中所寫,胡族公主少時曾下民間游歷,偶然結識了一名同齡的舞姬。倆人年紀相仿,志趣相投,一見如故,很快成了摯友。
後來公主還朝,臨別前為小舞姬贖身,并拿出自小戴在身上的玉佩相贈。
小舞姬自由後,女扮男裝游歷四海,輾轉來到大靖,與微服出巡的皇帝相識,便入宮為妃。
也就成了蕭绛的母妃,宸妃娘娘。
再之後的事情京中也有傳聞,據說宸妃是病逝。那年蕭绛才六歲,也是從那年開始,蕭绛忽然變得體弱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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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卿将信收回信封,放到燭臺上焚盡。
如果宸妃的玉佩來自胡族王室,那她很可能在離世前将玉佩給了蕭绛。
楚卿心裏裝着事情,指尖險些被信封的火苗燎到。
蘇蘭桡見狀忙在她頭上敲了一下:“想什麽呢?魂都丢了。”
楚卿揉了下手指,猶豫片刻,問:“蘇姐姐,你說什麽情況下,一個人會不惜性命也要救另外一個人呢?”
蘇蘭桡不明所以,沒多想,直言道:“方才的第二種情況。”
……
瀚水盟約的簽約大典原定在三月初三,因着上次的風波,又被迫推遲了半月。
這半月裏,禁衛軍上下被徹查,黃威畏罪自裁,朝中一直不太平。
當然,不太平的不止朝廷,鴻章書院最近也熱鬧得很。
因着近來金敕暗探頻頻犯禁,皇帝深感朝中武将青黃不接,遂下令鴻章書院開設武學課程,由周老親自挑選武學先生。
開設武學課程的聖旨傳至鴻章書院那日,恰好趕上鴻章書院第一次月份小考下榜。
自從楚卿進入鴻章書院,不少學生私下裏等着看楚卿的熱鬧,榜單一下,一窩蜂沖過去圍觀。
哪成想“楚卿”二字赫然列在榜首,喧鬧的衆人齊齊安靜片刻,登時炸開了鍋。
雖說這次只是月份小考,但距離三月末的大考只剩半月,往年此次小考的成績和最後的大考基本相差無幾。
楚卿會入鴻章書院做女先生,此事基本已成定局。
消息很快在京中傳開,蘇蘭桡得知情況雖不意外,卻免不得憂心楚卿小考便早早奪得榜首,會不會太過引人注目,太過張揚。
楚卿聞言只笑說:“我入鴻章書院不就是為了讓人看見嗎?張揚有什麽不好的。”
蘇蘭桡便笑自己糊塗,她的阿楚注定是站在塔尖上的人,合該張揚奪目。
這樣哪裏不好呢?
真正風光的日子,還在後頭。
三月十五,瀚水盟約簽約大典如期舉行。
新任禮部尚書方樞代表大靖與金敕王世子赫巴拓簽訂瀚水盟約。盟約簽訂後,方樞攜合約文書與金敕王世子沿街巡游,乘坐的是聖上欽賜的金鸾花車。
金鸾車所過之處,衆人跪拜,如同聖上親臨。
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恩待。
街上不少百姓紛紛感慨,說禮部是個出人才的地方,前有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三品大員,後又出了個得聖上欽賜座駕的方大人。
這位方大人如今不過而立之年,雖比楚欽當年年長些許,卻也勝過朝中大半官員。且他和楚欽一樣出身鄉野,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楚卿也混在百姓堆裏湊熱鬧,林七聽見周圍人可勁拿方樞對标當年的楚欽,心下不痛快,早早回了鴻章書院。
楚卿在街邊茶館坐到傍晚才離開,又去添香茶樓買了份糖糕和桂花酥,提上兩壇松醪酒,準備去祁王府給九公主授課。
祁王府裏這不遠,楚卿沒坐馬車,直接走了過去。
臨走到祁王府門口,一架馬車先楚卿一步抵達,在祁王府門前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下車的人卻是方巡游結束、尚穿着朱紅禮服的新任禮部尚書——方樞。
官員公開造訪王公府邸,必然是為了公事。楚卿為了避嫌沒進去,兀自在門外等了片刻。
不多時,方樞出府,葉危例行出門送客。
臨別時,葉危向方樞道賀。
方樞卻垂眸低嘆,搖頭道:“若不是因為去年那場大火,今日坐在金鸾車裏的人,本該是楚大人。”
春日微風徐徐,拂起一街垂楊嫩柳。
載着方樞的馬車在翠柳夾道的青石路上漸行漸遠,楚卿才前叩開祁王府的大門。
葉危前來應門,見到楚卿的時候明顯有些為難。
楚卿問他:“王爺不在嗎?”
葉危回道:“王爺今日身體不适,方才方大人造訪也未接見。九公主今日在宮中陪皇後娘娘用膳,屬下也正準備去通知您取消今晚的課程。今日,只怕勞您白走一趟了。”
楚卿有些擔心:“王爺病了嗎?”
葉危似是不方便說,只道:“也不算病了。您不必憂心,待明日王爺醒來,屬下會啓禀王爺您來找過他。”
楚卿擺了擺手:“不用,讓他好好休息吧!哦,對了,這些你拿着他,就說是你買的。”
楚卿把添香茶樓的點心和松醪酒一起遞給葉危,說完便走了。
葉危看着手裏的松醪酒,長長嘆出一口氣。
他家王爺是因着什麽不便見客?
還不是因為松醪酒嗎?
次日晌午,蕭绛醒來。
昨日喝了太多酒,眼下頭還有些疼。加上昨天夜裏發了高燒,嘴裏泛着一陣苦味。
葉安剛好端着藥湯進來,見蕭绛醒了,忙道:“王爺,您可醒了!您再不醒,卑職都要進宮請禦醫了。”
蕭绛蹙眉揉着山根:“本王睡了多久?”
葉安道:“不多,十個時辰吧!”
蕭绛:“……”
思量片刻,蕭绛又問:“昨日瀚水盟約簽訂結束,方樞來了嗎?”
葉安點頭:“瀚水盟約的文書副稿和一應補充條約,方大人都按王爺的吩咐整理好送過來了。王爺,您先別想這些了,先喝藥吧!”
葉安端着藥碗走到床邊,青瓷碗詭異的墨綠色湯汁泛着熱氣,如同一碗新鮮的膽汁。
蕭绛不由皺眉:“不喝,拿下去。”
葉安:“……”
他太難了,這世上還有比勸王爺喝藥更難的事嗎?
“王爺,這藥不苦。屬下嘗過了,就和苦瓜差不多。”葉安試探着開口,心想王爺前些日子還吃苦瓜提神,這個程度的苦肯定可以忍受。
蕭绛卻仍擺手,示意他出去。
葉安正為難,門被叩響,葉危端着一盤糖糕和一盤桂花酥走了進來。
葉危道:“王爺,小廚房的飯還在熱。如果您沒胃口,先吃些糕點吧!”
因着楚卿昨日交代不用提及她來過,葉危便沒說糕點是哪來的。
哪成想蕭绛的目光在糕點上停頓片刻,皺了下眉,忽而問:“楚二來過?”
葉危一愣,颔首道是。
沉默片刻,蕭绛道:“放下吧!”
葉危便把糕點放下告退。
葉安也趁機放下藥碗,和兄長一同退了出去。
蕭绛沒碰糖糕,也沒喝藥。他靠坐在塌上,昏昏沉沉間又眯了一會。
半睡半醒間,他夢見那日與他坐在添香茶樓裏的人,從楚二變成了楚欽。
坐在對面的姑娘拿起一塊糖糕送到唇邊,貝齒微長,咬下小口糖糕。
雪白的糖糕沫沾在唇邊,襯得唇色鮮紅若血。只是看着,便可以想象到咬在上面,那種腥甜誘人的味道。
于是蕭绛伸手,指尖在對面溫軟的唇上擦過。糖糕碎末沾在指尖,他收回手,舔了一下。
夢醒了。
沒嘗到味道。
蕭绛眉頭緊鎖,目光掃過桌上的糖糕,忽然有些煩躁。
半個時辰後,祁王府的馬車趕往鴻章書院。
坐在馬車裏的蕭绛一襲月白銀紋長袍,宛如游歷凡間的玉面仙君,清逸出塵得周身看不見絲毫煙火氣,獨獨手邊放着一盒格格不入的糖糕。
……
少年人總是争強好勝,自從楚卿月份小考登上榜首,不少學生暗自和她較勁,逮着機會便要和她比一比。
楚卿閑來無事,也樂得陪他們玩。
至少現在的情況證明,這些心高氣傲的學生們開始把她當作對手,開始正視她的能力,不再因為她是女子對她不屑一顧。
能進鴻章書院的學生大多會成為大靖未來的中流砥柱,如果能從他們開始改變世人對女子的偏見,那麽日後的路走得也會容易些。
這也是楚卿選擇先進入鴻章書院做女先生的原因之一。
鴻章書院最近在大範圍修葺,周老命人将後院的幾處小花園清出來,留出一片空地修建演武場,為日後開設武學課程用。
這日用過午飯,屋外陽光正好,楚卿便帶林七去演武場附近轉了轉。
幾名學生正在演武場外練習射箭,見楚卿出現,突然喊住楚卿,非要和她比一場。
楚卿的武藝的确不精,但箭術還算拿得出手。若是往日,楚卿也就和他們比了。
可偏偏前些日子她在蕭绛面前暴露箭術,險些被蕭绛看出端倪。楚卿沒緣由的心虛,便擺擺手婉拒了。
一名急性子的少年忙追上她,激将道:“你是不是不敢比了?也對,女子本弱,在武學上确實比不過男子。你怕輸就怕輸,不理人算什麽?”
楚卿停下腳步,回身笑了笑:“小公子,我的武藝的确不精,論騎射确實不如諸位。但這是我楚卿沒本事,和我是女子無關。術業有專攻,你們若是真想比,不妨和我家小七比比?”
說着,楚卿看向林七。
林七颔首:“可以。”
少年上下打量林七一眼:“就她?也行,那如果她輸了,你必須和我們比一場。”
楚卿點頭:“好啊。”
別說比一場,如果林七輸了,拜他為師都行。
少年拎起一把弓丢給林七,臨開始比賽還瞥了林七一眼,道:“當心點,小心拉不開弓,回彈劃傷了手。”
話音未落,林七利落拉弓,箭鳴一聲,羽箭劃出一道殘影,正中靶心。
演武場上三名少年登時齊齊傻眼。
“怎麽可能?”
“靶心?她怎麽做到的?”
未等三人回過神,林七再次拉弓,一連射出三箭。
上下兩支羽箭劃過兩道漂亮的弧度,與中間的羽箭一同直刺靶心。
緊接着,第五箭、第六箭……林七的箭筒已經射空,三名少年還呆在原地沒有出手。
“怎麽可能,全中靶心?”
“我爹的箭法都沒這麽準。”
林七放下弓箭,神色淡漠,一句話也沒說就往楚卿身邊走。
坐在一旁圍觀的楚卿起身無奈苦笑:“你也不讓着點?”
林七目光茫然:“為什麽要讓?”
方才的少年忽然追上來:“你叫什麽?”
林七沒理他。
他又道:“你會武藝,我要和你打一場。”
林七:?
楚卿:?
少年抱拳:“在下周笙,懇請賜教。”
周笙,這個名字楚卿聽過。
“周老先生的侄子?”楚卿愣了一下,拍拍林七的肩膀,“你不是也很久沒和人交手了嗎,去吧!不過別打得太狠了。他們都是些孩子,打磨銳氣可以,挫傷信心就不好了。”
林七應下,同三名小少年離開比試。
演武場只剩下楚卿一人,她一時手癢,也走到演武場邊上掂量起長弓。
忽而,長弓拉滿,羽箭離弦,锵一聲!
箭頭一半沒入箭靶,可惜偏了兩寸,沒射中靶心。
楚卿啧了一聲:“又這樣。”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射箭永遠偏離兩寸。
楚卿無奈搖頭,放下長弓離開。
與此同時,蕭绛從箭靶後走出來,視線落在箭靶偏離靶心的羽箭上。
箭頭距離靶心不多不少,剛剛好偏了兩寸。
也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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