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将糖糕碎末舔進唇齒間

離開演武場後,楚卿回房取上《四荒游記》,又捧了杯茶,到院子裏的桃花樹下打發時間。

已至仲春,桃樹枝頭鑽出不少綠芽,原本盈滿枝頭的桃花被擠掉大半,在樹下的石桌上積了厚厚一層。

楚卿拂開桌面的桃花花瓣,放下茶盞,坐下翻開了《四荒游記》。

《四荒游記》已被楚卿來來回回讀過三遍,這次她只挑自己格外喜歡的風景溫習。

不多時,院門口傳來一陣平穩的腳步聲。

來人沒叩門,也沒說話。楚卿以為是林七,便沒擡頭,只笑了說了一句:“回來啦!”

沒得到回應。

林七一向話少,楚卿也沒當回事,仍自顧自埋頭看書。

後來看到有趣處,楚卿便招手:“你來看這兒。周老記述,這座村落的百姓依山傍水而居,與世隔絕,生活習慣和大靖的風俗相差甚遠。

“村中的男子一生只能娶一位妻子,女子也只能嫁給一位丈夫。新人成婚前還會攜手登上村外的楓山,穿過紅如烈火的楓林,在山頂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楚卿笑着搖頭,“這在家家三妻四妾的大靖,可是難得一見了。”

一旁的人仍是沉默。

楚卿又道:“等什麽時候閑下來,我們也去這看看吧!趕着秋天去,去看楓葉。”

這時,沉默良久的人才應聲:“好啊。”

清冷淡漠的聲音傳入耳畔,楚卿登時驚了一下,忙轉頭起身。

“王爺,你什麽時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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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绛面不改色地上前,在《四荒游記》上翻了翻:“這就是你上次混進鴻章書院,用楚欽的名牌借走的藏書?”

楚卿糾正:“上次的事情我已經向周老道過歉了。這回的書,是用我自己的名牌借的。”

蕭绛不語,視線仍落在書頁上。

楚卿打量他一眼:“王爺感興趣嗎?這是周老的新著,你喜歡的話可以帶回祁王府。我已經看完了。”

蕭绛沒答,将手裏提着的食盒放在石桌上,徑自坐下,又點了點桌面,示意楚卿也坐下。

“給我帶的嗎?”楚卿順勢坐下,打開了面前的食盒,愣了一下,“哎?這不是我給你送過去的嗎?你沒吃啊?”

“太甜。”蕭绛道。

吃藥嫌苦,吃糖嫌甜。

楚卿小聲嘀咕:“矯情。”

蕭绛:?

楚卿:“我是說就着茶水一起吃就不甜了。我去給王爺倒杯茶,王爺等我一下。”

蕭绛叫住她:“坐下,有事同你講。”

楚卿又坐回去。

蕭绛道:“四月初三,聖上壽辰,南疆的蘭滄國今年也會派使臣前來朝賀。代表蘭滄入京的使臣是他們的女将華筝,聖上有意讓你來接見她。”

蘭滄國與大靖不同。蘭滄女子為尊,歷任蘭滄國主皆是女子。蘭滄國與大靖算友邦,但因習俗差異巨大,兩國往來甚少,今年還是蘭滄第一次派使臣入京朝賀。

楚卿有些意外:“聖上讓我一個無官無銜的平頭百姓接見華将軍,不會顯得怠慢嗎?”

蕭绛道:“是蘭滄國主提出來的。昨日蘭滄信使來信,信中蘭滄國主表示希望能由女子接待華筝。大靖沒有女官,父皇本有意由母後接管此事。但後宮不宜幹政,母後便舉薦了你。”

楚卿思量一瞬,捏起一塊糖糕:“哦,既是聖上的意思,那就答應呗!”

這話說的,倒像是聖上承了她的情。

楚卿咬下一口糖糕,又把食盒推給蕭绛:“嘗一塊嘛,真的挺好吃的。”

蕭绛的喉結微動,別過頭道:“嘴角。”

楚卿:“啥?”

蕭绛:“你嘴角,有糖糕。”

楚卿在唇邊摸了幾下,沒摸到,又問蕭绛:“在哪邊?”

蕭绛忽然覺得有些煩躁,他蹙眉看向楚卿:“右邊。”

話音未落,瓷白的指尖擦過唇角,在粉嫩的唇上一掃而過。細碎的糖糕沫沾在指尖上,又被輕輕舔入唇齒間。

看起來,很甜。

……

葉安一直在鴻章書院門口等着蕭绛,手裏還捧着一個巴掌大的瓷瓶。

瓷瓶裏裝的是緩解頭疼的藥。

方才來的路上蕭绛時不時按額角,葉安看出他許是宿醉後頭疼,特意去對街買的。

蕭绛不肯喝湯藥,葉安特意買了藥丸,心想着小藥丸一口就吞了,王爺肯定不會嫌苦。而且剛剛見過楚二姑娘,王爺心情應該不錯,這回總能好好吃藥了吧!

于是蕭绛出來後,葉安忙迎上去,藥瓶還沒遞出手,卻發現蕭绛神色不對。

面色泛紅,手上攥着拳,腳步也不似往日沉穩。

葉安心道不妙:完了,這是和楚二姑娘吵架了啊!

只好先把藥瓶藏回袖子裏,請蕭绛登車。

馬車啓程,沒走多遠,蕭绛便把車窗推開了。

他沒緣由地覺得熱,耳根像被火燎着。昨夜的酒勁讓他有些頭疼,他卻不敢閉目休息。

只要閉上眼,那一顆沾在嘴角的糖糕碎會立刻浮現在眼前。

他忍不住想嘗嘗那顆糖糕碎,還有……夢裏碰過的唇。

馬車抵達祁王府,蕭绛下車吩咐葉安:“去給楚卿送信,今晚九公主的課取消。”

葉安不解:“公主今天不是沒事嗎?”

話音未落,一記眼刀飛過來,葉安忙收聲應是。

楚卿也沒明白為什麽蕭绛忽然拂袖走人,走得急匆匆的,食盒沒拿,《四荒游記》也沒拿,像同她置氣一般。

可是她做什麽了?

吃了半盒糖糕?

不會吧,不是蕭绛自己說不吃的嘛!

堂堂一個王爺,怎麽這麽小氣?

楚卿無奈收起《四荒游記》,把食盒裏的所剩不多糕點取出來,又拎着食盒去添香茶樓買了幾份新的點心。

從添香茶樓出來的時候,恰好看見葉安打馬而過。馬跑得太快。葉安沒看見楚卿,楚卿便沒打招呼,徑直登車去了祁王府。

……

許是回程路上一直吹風,蕭绛有些頭疼。他吩咐下人閉門謝客,回房鎖上房門,昏昏沉沉睡了下去。

楚卿抵達祁王府,來開門的是祁王府的小厮。

小厮将門支開一條縫,為難道:“楚二姑娘,王爺今日身體不适,已經休息了,您明日再來吧!”

身體不适?不是剛剛還好好的。

楚卿看了眼手裏的食盒,把手背到身後:“無妨,我來給九公主授課,不打擾王爺。”

小厮愣愣眨了下眼:“九公主已經出去了,今日的課程許是取消了。姑娘沒得信嗎?”

楚卿也是一愣,沒人告訴她啊!

小厮看出不對,不敢怠慢楚卿,便把門打開:“姑娘先進來吧,奴才先去找找九公主,勞您多等會。”

小厮将人領到前堂,匆匆忙忙去找九公主。祁王府裏下人不多,葉安葉危都不在府裏。楚卿在前堂坐了半晌實在無聊,起身徑自去了後院。

蕭绛這人矯情,難伺候,除了葉危和葉安,祁王府的人都不能進後院。就連寄居在祁王府的九公主,都被安排在前院的偏殿居住。

楚卿在祁王府授課也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了。一開始蕭绛也不準她進後院,後來幾次必須去後院書房取書,來來回回次數多了,蕭绛才不再一見她進後院就皺眉頭,算是默許了。

楚卿原本只想到後院随便轉轉打發時間,轉着轉着卻轉到了蕭绛的寝殿外。

殿門從內拴住,說明裏面有人。楚卿輕輕敲了兩下門,卻沒人應。

天還沒黑,沒理由這麽早入寝。

難不成真病了?

楚卿琢磨着,在門外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她還給蕭绛帶了《四荒游記》,眼下正好沒事做,可以看會兒打發時間。

天漸漸暗下來,出門找九公主的小厮沒回來,殿內的蕭绛也沒動靜。楚卿看了看天色,合上書,準備離開。

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門闩抽動的聲音。

楚卿回身,只見墨色殿門被拉開,衣衫單薄的男子站在門口,神色倦懶,長發順貼地垂在肩上。

幾縷發絲滑入衣衫,順着寬松的衣領一路向下,勾勒出頸側、鎖骨、再到胸膛上精幹的肌肉線條。

楚卿:“……”

“呃……我路過,想給你送書。你走太急,忘拿四荒游記了。”楚卿邊說邊背過身,将視線從蕭绛身上抽走,“書,我是放這,還是給你送書房去?”

身後沉靜半晌,忽然傳來關門聲。

楚卿扶額,這回完了,肯定生氣了。

不多時,殿門再次拉開。

蕭绛已經換好衣衫,神色從容淡漠一如往常。唯獨耳根一片紅熱,顯得格格不入。

楚卿注意到他耳根泛紅,下意識問:“你着涼了?”

蕭绛不語,徑自走到院子裏,神色有些煩躁:“去書房,有事找你。”

方才從鴻章書院走得太急,蕭绛忽略了一件事。蘭滄國與大靖語言不通,要接待華筝将軍,得會蘭滄語。

蕭绛将楚卿帶到書房,把從周老那借的蘭滄語集遞給楚卿,道:“這本書你拿回去,四月初三前,日常用語都要記熟。”

楚卿猶豫一下,接過書,應好,說得沒什麽底氣。

蕭绛以為她擔心學不完,便道:“時間緊,如果你看不懂,本王可以教你。”

楚卿一愣:“嗯?”

她揉了揉耳朵,沒敢信自己聽到的話。

蕭绛不由分說道:“九公主的課可以暫時取消。以後每晚你來将軍府,本王教你蘭滄語。”

……

月上枝頭。

林七站在書案前為楚卿掌燈,見楚卿在翻看一本看不懂文字的書,便問:“大人在看什麽?”

楚卿笑了笑:“在學蘭滄語。”

林七反應了一下:“大人不是早學過嗎?”

楚卿但笑不語。

嗯,的确早學過。但這麽多年過去,忘了、不會了、需要有人再教一遍,也是人之常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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