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厚重的責任

琅嬛山巨麓宮果真是建造華麗大氣,但由于此宮意在各府聚集,促進交流之地,反而沒有關陽山看着肅靜,故而莊嚴肅穆中也不乏親和之感。

宋棐卿一行人行至巨麓宮宮殿外圍,他透過長而陡峭的階梯,也只隐約看到宮殿部分頂端,宮殿樓角異獸嘴上叼着鐵馬,一陣陣威風吹來,遠遠的卻也能聽到清脆之音,再加上片片白雲悠悠飄過,整座宮殿仿若仙境。

宋棐卿眯着眼睛剛想開口,他懷裏的小麥突然從懶洋洋的狀态變為警惕,一雙圓潤的耳朵立刻豎起,身體也拱起,看着旁邊的樹林。

它的異常引起了宋棐卿的注意,剛要伸手安撫,小苗卻噌的從他懷裏跳下,快速奔進樹林裏。

宋棐卿微微皺眉,不知道小麥到底發現了什麽,而小麥的異常尚雲清禾等三人也頗為在意,甚至連跟随他們而來的端月銀翹也甚為好奇,他早就注意到這個小家夥。

狐貓,外形與貓十分相像,只是兩條毛柔柔的尾巴與狐貍極為相似,而且它們之所以不屬于貓,而叫狐貓,還有一個願意便是它們可以修煉成人身,且有着與狐貍相似的狡猾,以及絕美的容貌。

端月銀翹望着那狐貓離開的方向,心想着不知這只狐貓是否可呈現人類的狀态,想到這他不禁又看了看宋棐卿,晌午本想過去跟他打招呼,卻還沒賣出步子就被尚雲清禾那小子借口攔住了,叫他好不氣悶。

宋棐卿皺皺眉跟尚雲清禾道:“我要跟去看看,看它發現了什麽。”眼看就要到了地方,怎麽生出這種事。說着也不等尚雲清禾答複,便自行追了去,他知道這樣太過随意,但他就是不放心那小家夥。

尚雲清禾本想叫住他,但剛剛張開嘴,硬是把話卡在了嗓子裏,他氣憤宋棐卿此刻的魯莽與妄為,他這個族長還在,他卻連他一句話也來不及聽,他攥緊了拳頭,陰沉着臉,看着跑開的宋棐卿一言不發。

“你先帶着他們進宮,我去看看,随後就到,你不要擔心。”尚雲清稠走進清禾身邊道。

尚雲清禾沉着臉不說話,但此地經過的人衆多,剛才從他們身邊已經過了不少府的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圍觀與猜忌,他只好道:“有勞師兄,眼看天色近黃昏,你快些把他帶回來。”說完也不等答複,一揮手隊伍又向着宮殿而行。

不遠處的端月銀翹見狀不禁好奇,但他也不好離開,只好也命令繼續前進。

葉柳煙心中納悶,宋棐卿大病一場,心性卻沒有以往沉穩了,竟然還對一只看似寵物般的小畜生如此上心。

宋棐卿很快發現小麥的蹤跡,見它快步疾奔,心中認為好奇,也有些憂慮,不知道這小家夥到底是怎麽了,但行至一處空地,小麥便停了下來。

宋棐卿在樹林後也放緩了腳步,正要走出去看個究竟,并想着把他抱回來,卻在聽到一聲熟悉的稚嫩之音後,生生頓住了腳步。

“姐姐,是你嗎姐姐,小麥好想你,這麽久你去了哪裏?你不要小麥了嗎?我找了你很久,姐……”

“站住!”

一聲厲呵,小麥立刻聽了腳步,也叫宋棐卿清醒了過來,他确定這對話是出自一個動物嘴裏的時候,他詫異了,腳步也當即頓住。

他雖然對這聲音不陌生,也隐隐記得這雪白毛柔的小家夥,好像跟他說過話,但那時他病着,以為出現了幻聽,沒想到,他是真的可以說人話,在經過一番确認之後,他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

小麥接着道:“為什麽了站住,你不想要小麥了嗎姐姐?”小麥說的委屈,竟然快要哭了,“姐姐,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小麥,你說出來給小麥聽,我可以幫你,就,就算我幫不上忙,我可以請主人幫忙,我,姐姐,我認識一個人,他對我有救命之恩,你說出來,主人他一定會幫助我們的。”

“……”

“姐姐,你你轉過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小麥了,姐姐,小麥知錯了,小麥再也……”

小麥正傷心着,對方終于肯轉身看他一眼,宋棐卿感觸,就算是牲畜也有無法割舍的親情,待小麥的姐姐轉身他才看清楚,這只狐貓卻并不是通體雪白,只身體是白色,然整個腦袋卻未黑白兩色,一雙金色與血紅色的眼睛,在黑白兩色的印襯下顯得非常詭異。宋棐卿不禁感到驚奇,這姐弟二人怎差距如此大。

“小麥,不是姐姐不想認你,唉,你沒有錯,錯的是姐姐,你不要說了,看到你有了主人,姐姐很欣慰,只是姐姐現在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暫時不能帶着你,今日見你已經平安,姐姐十分放心。”他越過小麥,想着不遠處的宋棐卿看去,一雙異色的圓眼睛定定的看着宋棐卿,一頓一挫的道:“你且跟着宋先生一起,姐姐忙完了,馬上就來接你。”

小麥聽聞又向前走了幾步,高興的道:“真的嗎?姐姐回來接我,姐姐沒生小麥的氣?”

“……姐姐沒有,小麥,保重。”說完便朝着身後密林一躍而去,片刻便不見了蹤跡。

宋棐卿見到對方離開,長長呼出一口氣,緩緩朝着小麥而去,他輕聲呼喚,“小,小麥?”

那狐貓還在看着遠處傷心,聽到宋棐卿的輕喚耳朵悠得豎起,立刻轉過身開心的道:“主人,你怎麽跟過來了。你……你都聽到了,主人,不是小麥欺騙您,實在是這些天有許多外人在場,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可以說話,我們狐貓一族一直被人視為不吉之物,我若是說話,他們……”

宋棐卿蹲在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微笑着道:“無妨,我知道,你這麽信任我,我怎舍得責怪你什麽,跟我回去嗎?”

“嗯。”小麥興奮的點點頭。

他抱起小麥轉身回去,沒行多遠便見到了等在那裏的尚雲清稠,宋棐卿上前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謝謝。”

尚雲清稠知道他是在感謝自己說服自己的師弟,并且在得知小麥會說話的情況下,有意配合他,“宋兄客氣。”

兩人性格相投,也十分聊得來,往往無需多言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也算宋棐卿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以及失憶的情況下的一種安慰。

待兩人到了宮中,簡單跟守衛通報了身份,再跟着管事的到達他們暫時的住處時,已經到了晚膳的時間。

宋棐卿一進入花廳便見到尚雲清禾黑沉着臉,一雙眼睛如獵鷹待獵物一般,陰鸷的看着他,他嘆了一口氣,走到尚雲清禾身邊,後者當即起身對他道:“帶着你的寵物,跟我來。”說完也不理會他,徑直出了花廳。

宋棐卿跟尚雲清稠交換了眼神,後無奈一笑,跟着離開了,尚雲清禾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嘆氣道:“唉,這該怪誰呢?”

尚雲清禾兜兜轉轉,來到一處小院,經過回廊,在一間房門口停下,他推開門,看着宋棐卿道:“進去。”

宋棐卿不喜歡他這麽傲慢的态度,但也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也不跟他頂撞,知道對方即将會對他進行一場十分嚴厲的說教,他也做好了虛心聽取的準備,他表現的态度好些,小麥也會好過些,他可不想養一只解悶的寵物也困難重重,阻礙多多。

“嘭”的一聲響動,尚雲清禾将房門管的嚴嚴實實。

他看着宋棐卿還懷抱着那只小畜生,及不耐煩的道:“還不把這畜生給扔到地上,還抱着做什麽?”

宋棐卿瞪了他一眼卻也跟着他的話照做,“小麥你先去裏屋休息。”小麥也知道因為他主人要挨訓,雖心中不服氣主人被罵,但也要表現的乖順聽話。

待那礙眼的離開之後,尚雲清禾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宋棐卿,找了張椅子坐下,冷笑一聲道:“呵,宋棐卿,本座是對你太仁慈了,以至于你失了禮數,忘了規矩。”

尚雲清禾從沒在宋棐卿跟前擺過族長的架子,一來他也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擺架子的想法,二來他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份壓迫宋棐卿為他做事,該說的他們都已經說的非常明白,但今日他很失望,他認為的宋棐卿是個識大體、有智慧,能夠深謀遠慮的人,但他似乎錯了,宋棐卿只是一個為了自己着想的自私的家夥。

他越想越生氣,對方也根本不給他回應,他更加惱火,索性站起身抓着他的前襟厲聲道:“宋棐卿,你太讓我失望,我千方百計的救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在宮門外,多少雙眼睛看着,你自己想想,那些人有哪個不認識你宋棐卿,有哪個不知道你是我尚雲清禾的夫人,有誰不知道你是靈府的代表,你……你竟然為了追一只畜生,說離開就離開,你把我當什麽?你把靈府當什麽!?”

宋棐卿見尚雲清禾氣紅了一雙眼,緊緊握着的拳頭也緩緩松了下來,他緩聲道:“這件事情我考慮不周,沒有從大局考慮,可我不認為我做錯了……”

“你竟然還不認錯,在你心裏我靈府竟然比不上一只畜生!”

“你!”宋棐卿啞聲,他很想承認确實不如,就算小麥是只畜生,但他可以時刻陪着他,不讓他感到寂寞無聊,尚雲府能給他什麽,他知道尚雲府救了他的命,還給了他容身的地方,可那些他可以不要,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生命垂危,但他知道他若是有意識,他是不會同意用這種以自由為條件換來的生命。

他自認為他不是一個為了活命而不擇手段的人,他的尊嚴告訴他,他根本不願意永遠困在尚雲府裏,這裏的規矩那麽嚴格,甚至連下山都要請示,被允許了才能離開,這種把人困住的感覺,他十分的厭煩。

那日看到那些孩子因為可以下山采藥,便争先恐後的争搶着要下山,他問了很多孩子,他們的答案無非是下山采藥,聽族長的吩咐,可他從他們一雙雙渴望的小眼睛裏分明看到他們對家人、對能除外的無盡渴望。

他不願意這些孩子失望,那麽少的下山人數,帶了誰下山,都會給其他的孩子帶來心理上的傷害,他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造成他們成長的陰影。

尚雲府的規矩他無法改變,他也渴望自由,但無奈他欠了別人的命,他必須留下聽從他們的安排,他不想,但他必須這麽做。

宋棐卿輕嘆一聲,摸了摸領口,感受着胸前的玉牌,多少個夜晚難寐之時,他都是摸着這塊玉牌,它提醒着他的責任,“不,我認錯,我錯了。”

尚雲清禾抓着他衣襟了手送了力道,他很詫異宋棐卿會這麽快認錯,這麽快放棄對抗,這人每次與他争吵他都得不到便宜,每次都是對方把他擠兌的不知如何反擊,現下是怎麽了,這頹敗的樣子,竟叫他不習慣了。

他松開宋棐卿,語氣緩和了許多道:“你知錯便好,記住,你做的每件事都要以靈府為先,剛才的事情也算不得什麽大事,跟我一起去用晚膳吧。”

宋棐卿只點點頭跟着他離開了,臨走時還回頭看了小麥一眼,那可憐的小家夥正躲在角落,一臉可憐的看着他,他回他一個笑臉,“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先休息一會兒。”

尚雲清禾以為在和他說話,一轉頭發現他正對着那小畜生笑的燦爛,那眉宇間的溫柔像是能将冰雪融化,看的心漏跳一拍,随即臉一沉,伸手把人強行拖走。

“再跟那小畜生啰嗦,小心我跟神司大人說,叫他把那畜生收了。”

“你說什麽?神司才不會收留一只山間野物。”宋棐卿道。

尚雲清禾見他不相信的樣子,哼了一聲道:“你別不信,這狐貓可是邪物,很有可能就修煉成人,禍害人間,神司大人守衛蒂都百姓,怎會留這樣的畜生。”

宋棐卿眯起眼睛,不悅的道:“哼,這什麽破說法。”在宋棐卿來無非是因為蒂都人供奉狐貍為神,而狐貓天生與狐貍極為相似,蒂都至高無上唯一的神怎麽允許有一個物種跟他們如此相似,所以才将狐貓視為不祥之物。而他之所以能把小麥這只狐貓帶入這宮裏,不是因為靈府的面子有多大,而是這巨麓宮裏的那只狐貍大仙為了顯示他的仁德親厚,故意放行而已。

但他也知道,這些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在這莊嚴的宮裏,尤其這裏還養着一只狐貍大仙,自然是不能随便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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