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中暑

尚雲清禾緩緩朝着源深走去,而小家夥則完全沒有注意,除了開始的一種熟悉感,此刻源深只想趴在秦哥的腿上,一邊休息,一邊想着去哪裏玩或者幹脆回家。

尚雲清禾見那小男孩似乎無精打采,出于醫者之心,更加想與他接觸一番,而源深的兩個侍衛見到陌生人沖自家少爺走來,雖不至于立刻動手,但也開始警惕,尚雲清禾略有所覺,不禁笑笑,沖着秦哥道:“這位小哥,你懷裏的可是你家少爺?我看他精神不大好,許是天氣太熱中暑了,剛巧我略懂醫術,小哥是否介意我給你家少爺診治一番?”

他一席話說的禮貌也有根據,讓人不會立刻拒絕他,秦哥更加認為對面的男子,面相生的善,加上言語禮貌,又對源深十分關心。他剛巧也感覺,源深從剛才開始就有些不舒服,故而笑着想答應,卻是被一聲奶氣卻很堅決的聲音打斷。

“誰說本少爺中暑了?本少爺好的很,用不着你操心。”源深突然擡起頭,剛才沒精神的樣子,也好似完全不屬于他,一雙大而圓的眼睛更是晶亮,仿佛還透露靈巧的心思,看起來精神頭十足。

他這麽一說不要緊,秦哥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幹巴巴的看着源深,又歉意的看了尚雲清禾一眼,但卻發現對面那人絲毫生氣的表情也無,反而是一雙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源深。

尚雲清禾很清楚,自己現在的心裏有多麽的平靜,也知道自己正專注的看着對面的孩子,那圓圓的小臉,閃亮的雙眼,以及倔強的撅起的紅嘴唇,加上那厚厚的西瓜頭,還有那包裹在短衫褂子與褲子裏的小小的、肉肉的身體,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好像都在吸引着他,讓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撲上去,緊緊的抱着他,讓他叫自己一聲爹。

然而,尚雲清禾知道那不可能,不說那孩子看起來已經四五歲了,他的孩子應該是三歲才對。還有一點,這孩子無論從長相到舉止,都與他或者宋棐卿不太相像。

他應該冷靜,三年來,他總能找到那麽一段時間,冷靜的分析他與宋棐卿的過往,他也想到了宋棐卿很可能已經不在蒂都了,他想去找他們,可茫茫人海,他該從何處找尋?

起初他去問過天楓韶雲,可韶雲二人始終不對他透露半個字,即使他十分确定,他二人知道宋棐卿的下落,但卻無濟于事。後來他派出一部分弟子,前往蒂都各處自行修習醫術,并安排他們注意打探宋棐卿的動向,那人當年的白發形象至今也令他難以忘記,他知道那是生孩子留下的後遺症。

再後來,他甚至把弟子派出蒂都歷練,然而多種途徑,都沒能得到宋棐卿的消息,他這才明白,若是那個人想要躲着自己,任誰都不可能把他找回來,可是,他難道就該就此放棄了嗎?

無數難入寐的夜晚,尚雲清禾都會枕着手臂,仰望窗外的星。他問自己,是否對宋棐卿念念不忘?回答是肯定的。他又問自己,是否對宋棐卿怨恨過?回答依然是肯定的。那麽,願意就此結束與他的緣分嗎?回答是,不願意。

宋棐卿,我尚雲清禾不願意,我還不願意,你怎麽能,就這麽消失了蹤跡?

“哦?”尚雲清禾在短暫的愣怔之後,立刻反擊,笑着道:“若是小少爺認為,自己沒有中暑,那麽我問幾個問題,你敢如實回答嗎?”

源深撇了撇嘴道:“本少爺有什麽不敢的,你若問,我便答,何懼之有。”

尚雲清禾初次聽到,這麽小的孩子語出驚人,不禁對這小娃娃更加感興趣,笑着道:“好,小少爺倒是個小男子漢,那麽我就問了?”

源深點點頭道:“嗯,你問吧。”

尚雲清禾頓覺,此童初見時乖巧溫順,長相清秀可人,經過一番對話,便又覺這孩子頗為有主見,再有臨危不懼、随機應變之能,更兼言語用詞超出一般孩子。此時見他爽快答應的模樣,又顯出初時的幾分乖巧,也表現了全然的自信與坦然。不禁在心中思量,是何人能教出如此多面的孩子,這麽惹人喜愛,又不能大意疏忽應對。

“寶貝,聽好了,阿叔可要問了?”尚雲清禾專注的觀察孩子的表情,只見他此刻面容平常,還好似來了興趣,不禁又對他喜歡幾分,“寶貝,從剛才開始是否有感到頭痛、頭暈、口渴之感?”

小源深歪着腦袋,鼓着腮幫子左右搗鼓幾下,點了點頭道:“嗯,是有些口渴頭暈。”

“那麽,有沒有感覺手腳無力,還有點注意不集中?”尚雲清禾接着問,但也一直觀察孩子的動向,他發現小源深好像有些疲憊,雙眼仿佛要沾到一起,那黑而密的睫毛不時的,頻繁忽閃着,看起來精神更不如剛才。

抱着他的秦哥也發現了不對,擔憂的打斷尚雲清禾的問題,“先生,你看我家少爺,就是嘴硬。剛才也怪我,沒有注意,既然先生看出狀況,可否勞煩先生,給我家少爺看看,報酬好說,只要不讓他這麽難受就好。”

不用秦哥說,尚雲清禾早想給這孩子看看,看到源深開始出虛汗,好像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樣子,他心裏莫名的比任何人都着急,不等秦哥說完他便伸出手,輕緩的道:“把孩子交給我。”雖然語速平靜,但他比誰都清楚,他心裏有多麽緊張,這種緊張的感覺,有多久他不曾體會了呢?

秦哥顯然有所顧慮,包括兩名侍衛也十分警惕,尚雲清禾會意,解釋道:“哦,你們大可放心,跟着我一同來的,都是我的家人與夥計,這次是到南邊來做生意,這樣你們該放心了吧,我看孩子的狀況不是很好。”

秦哥聞言,着急的将暈乎乎的小源深交到了尚雲清禾的懷裏,關切的道:“先生,我家小少爺很少生病,雖然體格健壯,卻也十分敏感,他對陳皮、幹草、藿香等屬火性的藥材過敏,若是誤食就很可能昏迷好多天。我知道這難為了先生,但還請先生多加注意。”

尚雲清禾認真的聽,沒注意這小小的孩子為什麽有諸多避諱的地方,直接答應道:“嗯,我記下了,還請小哥……”不用尚雲清禾多說,秦哥早已會意,叫其中一名侍衛問店家要了間雅間,尚雲清禾便抱着孩子,不顧跟随而來的族人以及端月凝雪,神色擔憂的進了雅間。

同樣身為醫者,端月凝雪自然理解尚雲清禾此舉的道理,本想上前搭把手,卻是為尚雲清禾神情中,透露出的過分焦急神情感到疑惑。

尚雲清禾看着秦哥忙碌的,給小娃娃煎藥、敷涼水,他本都想一一嘗試,卻是被秦哥友善的拒絕了。一來秦哥認為源深突然中暑有很大部分是他的錯,那位先生光看穿着、面相也知道,定然是有身份的人,他們怎能招惹。二來,主子不止一次叮囑過他,若是因為事務繁忙,主子顧不過來小少爺,他便要負起照看小少爺的全部責任,尤其注意,不要讓陌生的外人,輕易碰小少爺,更加不可以看小少爺的額頭。

小少爺的額頭是連他自己都禁忌的地方,所以小少爺才寧願頂着一塊傻乎乎的西瓜頭,也不願意把漂亮的額頭露在外面,這是源深的原話。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待源深情況好轉,意志也清醒過來之後,看到只有秦哥一個人在他身邊,而他則是躺在一張軟榻上,他疑惑的問道:“秦哥,剛才那個阿叔呢?”

秦哥就着濕熱的帕子,又給他擦了擦額頭,眉心的那多三瓣青色蓮花,在他白皙勻稱的額頭上,顯得更加妖豔鮮明,他嘆了口氣道:“那位先生真是好人,一直陪着你,直到剛才,他說估摸着你待會兒就要醒,他便放心了,連酬金都沒要,就匆匆離開了,我們還耽誤他不少時間。”

源深扒拉了幾下他的劉海,遮蓋了他圓潤的額頭,小聲的道:“難道是本少爺好人有好命,要麽不生病,一生病就遇到貴人?還是很感謝那位阿叔,我都沒跟他說上幾句話,有點遺憾呢。下次見到,我一定要問他的名字,家住在哪裏,到時候就可以找他玩了。”

秦哥也道:“确實呢,不過這種事情還是要看緣分,小少爺還是不要太過幻想。”

源深撇配嘴,“你為何總是把事情往壞處想,那位阿叔一定是來咱們玉青的,玉青總共才多大地方,咱一家家打聽,也能知道吧,本少爺怎麽就不能找到了呢?秦哥,”他拍拍秦哥的肩膀,突然壓低聲調,沉沉的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啊。”那樣子看起來還有些歷經滄桑之人說出的感覺,雖配上他的小臉看起來讓人忍俊不禁,卻還是讓秦哥感到了不小的震撼。

對啊,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話是秦哥什麽時候聽到的呢?而他現在明白了嗎?

“啊呀!糟糕!秦哥,現在什麽時辰了?”源深一擡眼,突然看到陽光夕照,染得天邊一片火紅,不禁心口一跳,他立刻蹦下軟榻,一邊穿鞋子,一邊着急的道:“糟了糟了秦哥,太陽都快落山了,咱們還沒回家,爹該着急了。”

秦哥見他一副着急慌忙如火燒屁股一般,壞心的笑了笑,打算不着急告訴他,主子已經收到訊息,正親自過來接他回家呢。

宋棐卿一路疾奔,到了籍道最大的一家茶館的時候,太陽已經接到了地面,他一下從白狼身上跳下,也顧不得茶館裏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便着急的喊道:“店老板,勞煩帶我去找我兒子。”

店老板專門在此等候宋棐卿的到來,關于這位秦先生,可是在他們玉青叫得上名字的大人物,只是為人太過低調,除了生意、農場,大多數時間都是陪着他的兒子。

玉青大多數人都聽說,秦源深不但長了一副好樣貌,且性格靈動機警、乖巧懂事,有時候卻也格外的自主,頗有乃父之風。今日見到一位來茶館喝茶的奶娃娃,本就好奇的店老板在經過細致的思考,終于猜得這孩子就是秦源深,而才來的這位孩子的父親,他不用猜也知道,雖神色焦急了些,但從周身散發出了氣場,就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店老板恭敬的道:“這位想必就是秦老板了,令公子就在小店二樓雅間,請秦老板随店家上樓。”

聞言宋棐卿頓了頓,看着這位面容祥和的胖老板,輕輕笑了笑:“老板,我确實是來找我兒子的,但卻不是您說的秦老板、齊老板,讓您産生了誤會實在抱歉。”說完便率先到了樓上,正确的進入了一個房間。而可憐的店老板,還僵着笑站在原地,至今也沒搞清楚,宋棐卿是怎麽知道房間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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