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返夢環
見月喑醉倒,花繁突然來了興致。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翠玉镯子,道:“寧兄,想不想一起玩個游戲?”
見他笑得詭異,寧澄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他往後靠了靠,問:“什麽游戲?”
花繁道:“我這兒有個法器,叫「返夢環」,只要将它戴在某人手上,就能看見那人最近做過的夢境。”
他促狹一笑,指了指月喑,道:“趁喑喑睡着,我們一起來看看他的夢境,如何?”
這種稀奇古怪的法器,也就花繁才會把它當成寶了。寧澄臉上一抽,道:“這樣,不太好吧?”
花繁滿不在乎地答:“沒關系,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說完,他直接伸手抓過月喑那細瘦的手,将返夢環戴上。
那玉镯一戴在月喑手上,就發出一道強烈的五彩光芒,瞬間包圍了他們。寧澄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待眼前光線減弱時才睜開。
——四周的場景,居然從陽柳居變成了一個昏暗的小房間。
寧澄仔細看了下,發現這是風月殿的右殿,也就是月喑的寝間。
他扭頭望了望身側,只見花繁笑吟吟地站在他右邊,道:“好玩嗎?”
這返夢環還真是神奇,居然直接将他們帶入月喑的夢境了——而且,還把夢境的主人也帶進來了。
寧澄看着腳邊醉倒的月喑,一時間感到有些無奈。他想了想,将月喑拉到牆角放好,再站回原地。
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一個纖細的身影閃身進入殿中。
來人自然就是「月喑」了。「月喑」似乎看不見他們,直接走到床前蹲下,然後将床上的瓷枕拿起來敲了敲。
那瓷枕被他一敲,居然裂作兩半,露出裏頭的一黑一白兩個小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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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寧澄大感好奇,只見「月喑」走到書桌前,拿起毛筆沾了沾墨,然後翻開白色的小冊子,開始寫字。
寧澄雖心裏有些罪惡感,卻還是忍不住踱到「月喑」身後,想看他到底都寫了什麽。
“X月X日,晴。花繁送了我一朵雛菊,說喜歡我誠實。”
看見月喑寫下的字句,寧澄不由得笑了下,心道月喑居然也有孩子氣的時候,連這種東西都寫進日記裏。
他剛這麽想,「月喑」就翻開黑色的小冊子,記下另一段文字:
“X月X日,晴。花繁第一百一十三次忙着和別人聊天,沒聽見我和他打招呼。”
……
寧澄面上笑容僵硬了下,只見「月喑」繼續奮筆疾書,寫上「花繁不尋我一起用晚膳」、「花繁居然找別人吃飯」等等句子。
……看來月喑是很記仇的類型,千萬不能得罪。寧澄心情複雜地看向一旁被記在月喑小冊子裏的花繁,卻見他打了個哈欠,口中喃喃道:“怎麽又是這種夢啊,喑喑真沒意思。”
寧澄不予置評。
以花繁好玩的個性來看,這應該不是他第一次對月喑使用「返夢環」了,至于事後有沒有被月喑發現、發現後會記幾筆到黑色小冊子裏,都和他沒有關系。
由于覺得無聊的緣故,花繁很快地操縱返夢環,将他們帶離夢境世界。
在匆匆吃完已經冷掉了餐點後,寧澄便在花繁的要求下背着月喑,一齊走回望雲宮。
雖然寧澄很想學花繁那樣,以漂移術操縱月喑飄回望雲宮,可月判聳拉着腦袋、漂浮着回宮的場面實在不太好看,怕是會被城民們說閑話。
于是,寧澄只能認命背起月喑了,好在月喑體型瘦小,背起來不會太吃力。
只是,當兩人走到望雲宮前時,卻被人攔下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看着本應進行夜間巡邏的月喑「昏迷不醒」、被人背回望雲宮,雪華會那麽問也是無可厚非。
“喑喑不小心喝醉了,所以我讓寧兄幫忙将他背回風月殿。”
聽見花繁的回答,雪華面色一凜,道:“你怎麽又灌月判喝酒!上次我不是教訓過你,不要再做這等事了嗎?”
花繁道:“我不是故意的。寧兄現在也住風月殿,喑喑有他照顧一定很安全。”
雪華瞪了眼寧澄,道:“你怎知這人可信?若他趁此機會對月判不利,這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雪判大人,您對我是不是有什麽成見啊?
寧澄心中腹诽,卻也不敢出言頂撞雪華。
花繁笑着搖頭,說:“寧兄心懷坦蕩,非你口中會趁人之危的人。你啊,別總把人想得太壞了。”
雪華卻還是不信。他将寧澄背上的月喑搶過抱起,道:“若你嫌麻煩,我來照顧月判就是了。”
花繁驚道:“你?照顧人?你把喑喑帶回去,是要讓他睡在哪裏?”
雪華冷然道:“你惹的禍,本該由你收拾。就算你那東殿委實不算個好去處,也只能委屈月判一晚了。”
花繁連連揮手,道:“不行不行,那我今晚在哪兒歇下啊?反正你要通宵批閱公文,不如将喑喑放在你榻上吧!”
“憑什麽你惹的事,總要我來替你解決啊?”
雪華語氣中蘊含着怒意,就連旁觀的寧澄,也覺得花繁臉皮太厚了些。
虧他以為花繁是那種看似大大咧咧,實際細膩敏感的類型,看來陽柳居的那番對話,也只是花繁偶然想起,随口一提罷了。
“哎不對啊,華兄你剛說了什麽?東殿怎麽就不好了?難不成,你那喪堂般的西殿就很好嗎?喂,你別走,給我說清楚啊——”
像是懶得繼續與花繁争辯,雪華直接抱着月喑騰飛離開。見狀,花繁也在和寧澄道別後,匆匆地追了上去。
被花繁抛下的寧澄,此刻面臨了一個窘境。
先前每每在望雲宮內走動時,寧澄都是由他人領路的,也沒太注意一旁的宮牆街景、花草木石有什麽區別。
花繁離開時,寧澄也沒想太多,可當他邁步想回風月殿時,才驀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從宮門通往風月殿的路線。
雖然據他的粗略印象,風月殿應是在望雲宮的西北方,可是就這樣自己亂走一通,迷路的幾率應該很高。
寧澄在心中掙紮片刻後,便決定先碰碰運氣,朝西北方向走,再看路上能不能遇見個衛兵問路。
由于望雲宮本身設有許多安全機制,所以宮內衛兵的數量其實是很少的,加上夙闌一向祥和,也極少對外開放,是以不需要浪費無謂的人力資源。
據說,夙闌城民間最吃香的職業是法器匠人,其次是悖原開采工。
望雲宮衛兵一職,反倒是百姓眼裏「沒出息、沒前景」的工作。
寧澄在走了許久以後,還真幸運地碰見了人。當他看見眼前那位倚着桃樹的绾衣少年時,立即面露喜色地迎了上去。
“您好,請問風月殿怎麽走啊?”
那少年原來似是在沉思,被寧澄一驚,立刻跳起。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飛刀指向寧澄,有些警戒地問:“來者何人?”
寧澄道:“在下寧澄,由風判大人帶到望雲宮議事,不曾想卻在宮內迷了路。”
寧澄會出現在望雲宮的真正原因,解釋起來過于複雜,他只是想要問路而已,便随口編了個理由。
聽罷,那少年面上警戒之色稍減,卻未将手中飛刀收起。他上下打量了寧澄一遍,道:“風判沒告訴你,入宮準證需懸于腰間麽?”
寧澄一呆,問:“什麽準證?”
那绾衣少年留着短發,一側臉孔被散下的劉海遮住。聞言,他露出的那只眼睛瞪大,二話不說便将手中飛刀擲向寧澄。那飛刀上閃着瑩瑩綠光,竟是淬了毒的。
見狀,寧澄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彎腰閃避。那飛刀從他耳邊劃過,「叮」的一聲打在他身後的桃樹上。
瞬間,寧澄身上桃花雨下,他往身後望去,只見那樹的軀幹變得烏黑,頂上桃花相繼掉落。
那魁梧的桃樹,竟直接枯萎了!
見寧澄躲過,那绾衣少年又迅速拿出一條鎖鏈,向寧澄的方向抛去。
那鎖鏈一離開少年手中,便似有生命力一般繞向寧澄,無論寧澄如何躲,都緊追在後。
寧澄邊躲閃邊喊道:“這位大人,寧某真是風判大人帶來的,您若不信,我也——”
他本想說我也沒辦法,卻忽然想起之前風舒在天一牢內給他的那串銀鈴,忙往懷裏一掏,摸出那串鈴铛揮動,道:“您瞧,這便是風判大人給的信物。”
寧澄想,既然這銀鈴是風舒随身之物,想必長居宮中的人都見過。
那少年果真認得那銀鈴,當下臉色一變,招手喚回那鎖鏈。
寧澄見危機已解,便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說:“我、我确實是被風判大人帶入宮中的,只是想向大人問個路,若您不方便回答,我離開就是了。”
那少年看了看寧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他微微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麽,可卻突然神色一凜,輕足躍上一旁的桃樹。
那少年動作極快,寧澄只見那绾色殘影在桃枝不斷閃過,轉瞬就不見了。
“寧兄,原來你在這裏。”
風舒的聲音自寧澄後方響起。寧澄轉身,只見風舒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着他。
月光暈在風舒銀藍的長衫上,他清雅秀麗的面容被那花雨一襯,竟好似天上的仙人一般。
看見風舒,寧澄松了口氣,道:“風判大人,您來得正好,适才寧某不慎迷路了……”
風舒看着他,微笑:“寧兄說什麽?”
“風舒,剛才我不小心迷路了,可以請你帶我回風月殿嗎?”
風舒笑道:“寧兄且随我來吧。”
說罷,風舒朝寧澄伸出手,寧澄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搭上。
風舒忽然使力将他拉近,皺眉道:“寧兄,你喝酒了?”
寧澄道:“适才花判大人請我到陽柳居吃飯,稍微喝了些。”
他不敢說自己喝了很多杯,可風舒在意的卻是其他方面。
“他竟帶你去陽柳居?”
被風舒這麽一說,寧澄又想起了在陽柳居碰上的事,尴尬地咳了聲,道:“只是去用膳而已。”
風舒道:“是麽?”
面對風舒的提問,寧澄感到有些心虛。他別過臉,道:“嗯……大概吧。”
風舒道:“如此,便好。”
雖然風舒臉上帶着一貫的溫柔微笑,但寧澄隐隐覺得他在生氣。
二人沉默地走了一路後,寧澄想了想,問:“風舒,你剛才去了哪裏?”
風舒答:“去了天一牢。”
寧澄一愣,随即想起被帶回天一牢的郁兒,便問:“是去見郁兒嗎?”
風舒握着他的手一緊,道:“不錯,我去确認了她的情況。風舒知寧兄心急,但距忤紀殿下次開堂還有半月,若覺得待在風月殿煩悶,風舒也可以陪寧兄到宮外散心,如何?”
忤紀殿逢節令日開堂,而清明剛過,是以寧家一案只能等谷雨才能進行審訊了。
寧澄思及中午之事,心中又是一陣抽痛。他擠出微笑,道:“沒事,正好趁這段時間調适心情。風舒你工作繁忙,無需顧及我。”
風舒道:“這幾日沒什麽要事待辦,陪寧兄逛逛應是沒問題的。”
見他答得誠懇,寧澄也不好說什麽。兩人又默默地走了一路,一直到風月殿前,風舒才将寧澄的手松開,道:“寧兄近來要在望雲宮走動,我将望雲宮地圖傳送給你,免得寧兄你再迷路。”
這望雲宮內部結構圖,應算得上是機密文件吧?
寧澄剛這麽想,腦海中就浮現出望雲宮內部地圖。那地圖十分詳細,連各個殿外有幾顆石頭都标識得一清二楚。
這麽一看,風月殿果然位于望雲宮西北方,而方才去過的花雪殿位于東北方,正中便是霞雲宮主的栎陽殿了。
寧澄又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風舒還在跟前,忙道:“謝謝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風舒微笑道:“不過舉手之勞,寧兄不必放在心上。”
看風舒的表情,好像沒那麽生氣了。寧澄不由得跟着微笑,心情也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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