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地牢尋蹤
天一牢牢門處圍了一群牢役,雖然半張臉都被布條蒙住了,卻也不難看出他們不安的表情。見風舒來到,幾名牢役松了口氣,紛紛向風舒行揖禮。
“風判大人,屬下照您的吩咐,讓所有人離開天一牢,并掩住口鼻。牢內現在只剩下賈傅桂的屍首了。”
适才較沉着的牢役向風舒彙報。他身邊躺着一名雙手被縛的女性,想必就是那賈夫人了。
不知是驚吓過度還是被施了昏睡咒的關系,賈夫人躺在潤濕的草地上,一動也不動。
“知道了。阿毅,你同阿曉一起随我入天一牢,其餘人在此等候,務必守好賈夫人。”
阿毅就是和風舒對話的那名牢役,而阿曉,則是适才較毛躁那位了。
“屬下遵命!”
牢役們齊聲回應。
風舒揮手解除了天一牢的關押咒,低聲對寧澄說:“走吧,記得小心些。”
寧澄點點頭,跟着風舒往天一牢內部走去。被點名的阿毅、阿曉也緊跟其後。
進入天一牢後,風舒掐了個熒光咒,将昏暗的地牢照得燈火通明。
燈光亮起的瞬間,照亮了牢內衆人,也照亮了右邊那具青白色的屍體。
雖然隔着牢門,但那屍身奇詭怪誕的模樣,還是讓寧澄忍不住起了身雞皮疙瘩。
那賈書生的屍體呈跪坐狀,已無生機的雙眼瞪得大大的,面孔猙獰,雙手放在咽喉處,似乎死前經歷了什麽痛苦。他青筋暴起的右手臂上,還烙着一只淡紫色的骷髅頭。
果真是那骷髅詭蛾!
恍惚間,寧澄看見燈光閃爍,一群熒綠色蛾子繞着賈書生的屍體翩飛,将整個牢房盈滿骷髅印記。那蛾群繞了幾圈後忽然暴起,直直地朝自己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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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澄眨了眨眼,眼前一切如常。
不對,這裏分明……
“風判,能不能先将燈火熄去?”
風舒原來打算踏入牢內查看屍體,聞言立即停下腳步,也沒詢問理由,直接收回熒光咒。
燈光熄滅後,牢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些許微光透過牢門口投射下來。
黑暗中,視覺以外的感官被無限放大,細細的呼吸聲在牢內回響。
寧澄打了個冷戰,道:“可以了。”
火光亮回後,風舒摘下面上布條,道:“還是寧兄心細。”
阿曉問:“大人,可以将布條拆下來了嗎?”
寧澄也将布條拉下,道:“可以了。這裏沒有骷髅詭蛾的蹤跡。”
風舒也點點頭,道:“的确如此。若骷髅詭蛾曾到訪天一牢,那此處就算沒有詭蛾的蹤影,至少也有熒光磷粉殘留。
可适才黑暗中,卻不見絲毫綠光,說明此人中毒地點不在天一牢,而是在其它的什麽地方。”
阿曉搔了搔頭,一臉茫然:“什麽詭蛾?什麽綠光?還有,這人是中毒死的?不是被鬼殺掉的嗎?”
一旁的阿毅似乎聽過骷髅詭蛾之說,在看了風舒一眼後,嘆了口氣,将阿曉拉到一旁為他講解。
寧澄道:“若賈老太之死與賈書生有關,那他抓捕骷髅詭蛾時不慎吸入毒磷粉,并在三日後的現在猝死,也是有可能的。”
風舒道:“不錯,但事情應沒那麽簡單。若賈書生深知骷髅詭蛾毒性,又怎麽會如此疏忽,将自己毒死了呢?”
二人正待思索,卻聽見天一牢門口傳來驚叫聲。須臾,一個驚恐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風判大人,不好啦,那賈夫人、賈夫人也……”
風舒眉頭一蹙,道:“阿毅、阿曉,你們守在這裏,我們去看看怎麽回事。”
話畢,他拉起寧澄往上方急掠而去。寧澄冷不丁被拉着跑,稀裏糊塗地回到地面上。
一到牢門口,那群牢役就像看見救星一樣,争先恐後地湧向二人,嘴裏還嚷嚷着「大人您來了」、「大人救命」、「果真有鬼」等等,将寧澄搞得頭昏眼花。
“肅靜!”
一聲高喝劃破了夜空,瞬間所有人都噤聲了。
風舒緩了口氣,問:“賈夫人怎麽了?”
一位牢役大爺顫顫巍巍地說:“賈夫人她、她和下面那個人一樣,被鬼給殺、殺死了……”
牢役們臉上雖寫滿驚恐,卻也在風舒的喝令下找回一絲理智,挪步往左右站開,好讓風寧二人看清賈夫人的狀況。
适才賈夫人背對着他們躺在地上,當時他們也沒留意,可此時一看,那賈夫人面色青白、眼睑半睜半閉,鼻下的細草紋絲不動,哪裏還有活人的樣子?
寧澄被搞糊塗了。
所以,究竟是賈書生,還是賈夫人要對賈老太不利?
為何這三人,竟先後死于骷髅詭蛾之毒?
寧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一只骷髅詭蛾。那蛾子雙翅一振,腹中間的骷髅裂開了嘴,空洞的眼眶流下了血一樣的豔紅液體。
他盯着賈夫人額中間的骷髅印記,那印記漸漸地和骷髅詭蛾那熒綠色的身影重疊在一起,慢慢地、分毫不差地——
寧澄心念一動,脫口道:“我知道了。”
四周本來彌漫着死一般的沉寂,寧澄突然開口,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向他看來,弄得他有些尴尬。
寧澄往風舒身邊靠了靠,道:“我……我只是發現了詭蛾的形态之謎,賈府一案,尚未有頭緒。”
風舒道:“無妨,寧兄想到什麽,說出來便是。”
看着風舒的臉,寧澄忽然感到自信了些。他道:“風判,若你是畫師,會冒着生命危險,去墓地見那夜間才出現的骷髅詭蛾嗎?”
風舒道:“自然不會。”他回答完,也想到了什麽,微微睜大了眼。“莫非……”
寧澄點點頭,道:“不錯。骷髅一現,黯然銷魂,那些見過骷髅詭蛾的人,幾乎都喪命了。一般人聽說骷髅詭蛾的厲害,自不會刻意前往墳地,是以,這骷髅詭蛾具體相貌如何,全是畫師憑空臆想,加上遭毒死的人身上被作了骷髅标記,民衆以訛傳訛,竟生出骷髅詭蛾身上有骷髅印記一說。”
之前寧澄在藏書閣內見到所有有關詭蛾的畫像,除腹部有骷髅印記,其餘均與一般蛾子無異,不過細節上略有分別。
那些書冊反複強調的,只有詭蛾腹部有骷髅印記一事,現在想來,應是這個道理。
阿毅問:“那這骷髅詭蛾僅夜裏出現,難道也只是坊間傳聞?”
寧澄搖頭道:“這就不确定了。可日間人們偶爾會到萬仞山巒進行殡葬或拜祭。按理說,就算詭蛾藏匿墓間,墳場四周也應掉落詭蛾亮綠色的磷粉,沒道理不引人注目。”
寧澄先前到萬仞山一帶埋葬父母和寧家仆從時,并未留意到那墳堆有何不妥,因此他敢肯定,白日,那墳場一定毫無異常。
風舒道:“風某倒是有個想法。書上說骷髅詭蛾懼怕陽光,恐怕說的不是詭蛾無法于白日出現,而是和怨鬼一樣,一到白日就怨力銳減,所以普遍在夜晚作怪。”
他支着下颔,道:“因此,那詭蛾白日并未藏匿起來,而是和普通的蛾子一般,既不閃着熒綠光芒,也沒能力毒害他人。
反之,到了夜間,那些詭蛾便會産生異變,身上包覆的,也由普通磷粉變成了有毒的綠磷粉。”
聞言,寧澄也想起寧陝夫婦下葬那天,被他驚起的幾只淡褐色蛾子。當時他并沒有細看,可如若那便是骷髅詭蛾的真面目呢?
“那、那個啊。”
阿曉忽然舉手,見風舒望向自己,便滿臉通紅地問:“如果白日詭蛾并未隐匿身形,那去墳墓祭拜先祖的人,身上染了磷粉,一到夜裏,豈不是會吸入那些毒磷粉?”
風舒道:“若你白日上山祭拜先祖,歸家以後會怎麽做?”
阿曉道:“會立刻洗澡更衣……啊。”
寧澄恍然道:“是了,民間相傳墳地陰氣重,去過墳地的人歸家以後,都會直接沐浴更衣,免得沾染邪氣。因此,即使白日裏到過墳堆的人身上沾了磷粉,也全都被清理掉了。”
寧澄又想起那本骷髅詭蛾毒害名冊。那名冊上記載的、因詭蛾死去的人大多單獨遇害,就算歸家後也未波及他人,想來是夜間吸入了磷粉,白日歸家時覺得身上髒污,及時沐浴更衣,才沒讓磷粉留到夜間毒害家人。
風舒道:“若要證實此事,明日前去萬仞山墳場,便可一窺究竟。”
如果他們猜測是對的,那只要在夜幕降臨前在墳場附近抓幾只蛾子,待看晚上會如何就行了。
阿曉「呼」地一聲松了口氣,道:“嗯,不是鬼魂作祟就好,剛才可吓死大爺我了。”
一旁的牢役聽風寧二人對話,都似懂非懂的,也不敢詢問是怎麽回事。
此刻,聽到阿曉那心直口快的話語,牢役們不由得被逗樂了。
雖然現場還有兩具詭谲的屍體待處理,可在一衆人的輕笑聲中,似乎也不那麽可怖了。
其實真要說的話,骷髅詭蛾乃死者怨氣所化,和鬼魂作祟沒什麽差別……
寧澄想,自己還是不要提醒他們這件事好了。
“風判大人,那這賈氏夫婦,又因何而死?”
阿毅頭腦還算冷靜,直接指出了最大的疑點。
“此事還有待調查。明日我會到萬仞山墳地,确認适才猜想是否正确後,再做打算。”
風舒這麽回答。不過,就算他們要繼續查案,也不可能帶上牢役們,頂多傳喚些忤紀殿差役。
聽了風舒的回答後,阿毅便點點頭不說話了。他畢竟只是天一牢的牢役,不方便過問忤紀殿事務,适才有所一問,也只是出于好奇罷了。
聽阿毅提到賈氏夫婦,寧澄忍不住又看了賈夫人的屍身一眼。
那賈書生死了還沒什麽,可就連支撐着賈家的賈夫人都……
而且,賈氏夫婦雙雙遇害,那芙兒不就成了孤兒嗎?
想起芙兒,寧澄的心不由得揪了下。
如今,芙兒和他一樣,一夕之間失去了雙親。那破敗的賈府,也沒比燒成焦土的寧府好上多少。
與自己不同,芙兒那麽小,還有個需要照顧的弟弟,也不知道今後該怎麽過活。
寧澄想,宋嫂日間會去照顧芙兒和寶貝蛋兒,那自己明日先和風舒一起調查墳場詭蛾,垂暮時分再去探望芙兒好了。
他煩惱着要如何告訴芙兒賈氏夫婦身亡的消息,不知不覺便回到了風月殿。
見寧澄心不在焉的樣子,風舒想了想,道:“寧兄若是擔心芙兒,風舒可以将她送到藍嚴堂求學,保證她衣食無憂。”
寧澄搖了搖頭,道:“藍嚴堂裏都是些自視甚高的世家公子、富家子弟,芙兒在那裏會受欺淩的。”
風舒道:“有風舒在,決計沒人敢欺負她。”
他說得篤定,讓寧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也是,若是由風舒将芙兒送入藍嚴堂,只怕那些趨炎奉勢的夫子、學生們都巴不得拍芙兒的馬屁,只求讨風判大人歡心,被上頭提攜呢。
想到這裏,寧澄心中也安定了下來。他和風舒互道晚安後,便縮進自己厚厚的被褥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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