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出街啦!
二人折返風月殿,備好換洗衣物後,便分頭洗澡去了。拾掇的過程中,寧澄努力不去看風舒的臉色,免得自己一時心軟,被拐到暖泉沐浴。
待他從洗澡間返回風月殿時,風舒已經洗好了,正在搓揉着頭發。
由于剛洗完澡的關系,風舒的眉間染上了一層水氣,眼眸也有些濕潤。
一顆顆珠玉般的水滴從他的發絲滴落,從顴骨滑落到脖頸,然後往下,沒入潔白的亵衣中。
雖只穿着簡單的內搭,可風舒領口收得很高,非但不顯誘惑,反而有種禁欲的感覺。
這樣的風舒,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見寧澄進來,風舒朝他笑了笑。他容色極美,一笑之下更顯清新俊逸。
寧澄雖和風舒同住許久,卻也忍不住暗暗贊嘆:好一個翩翩公子!
相較之下,寧澄有點自慚形穢了。他從前常聽人誇自己好看,可和風舒一比,卻是有些黯然失色了。
風舒笑笑,開口:“寧兄洗好了?”
寧澄點了點頭。
和風舒不一樣,寧澄為圖方便,每次洗完澡後便直接施術弄幹頭發,然後穿戴整齊。
由于已經不是上衙時間,他換穿了件松花色的常服,看上去很是清爽。
風舒飄然站起,法術一施,發上的水氣瞬間蒸騰消失。他挽好發髻,披上外袍,對寧澄一笑:“走吧,先去用膳。”
由于寧澄之前表示自己趕時間的緣故,二人匆匆吃完午飯,便出了望雲宮,來到大街上。
那些攤販、店家見風判大人親自來采買,吆喝聲愣是比平時添了幾分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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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蘆!甜滋滋的糖葫蘆!大夏天的,來一串冰涼爽口的糖葫蘆吧!”
“包子!剛出爐的包子哎!”
“賣衣服!各種款式的新衣服!”
一旁有人笑罵:“孫大娘,你這衣服是麻布制的,一般人穿穿也就罷了,還想着賣給風判大人啊?”
那賣衣服的婦女「啐」了一聲,道:“大家都扯着嗓子喊,我喊喊不行嗎?”
那些人還想還口,卻見風舒緩緩向這邊走來,在孫大娘面前停下,水色的薄唇輕啓:
“大娘,您這兒有沒有小姑娘的衣裳?約七歲左右的,給我來幾件。”
他一開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就連原來吆喝着的小販也忘了叫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風舒。
孫大娘也吓到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忙道:“有、有的,小女子這就給公子找找。”她慌亂之下,連稱呼都亂套了,引來群衆一片讪笑。
風舒卻也不惱,只是溫聲道:“不急,您慢些找,盡量找用料細滑些的。”
孫大娘連聲應允,在身旁的大竹筐裏挑了好一會兒,才唯唯諾諾地将幾件亞麻裙子放在攤上。“這是我這兒最好的衣服了,再好就沒有了。”
風舒摸了摸,覺得還不錯,便扭頭問寧澄:“寧兄,你覺得如何?”
适才群衆望向風舒時,寧澄感覺有些不自在,便悄悄站離風舒遠一點。
此刻,風舒的這句問話,愣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寧澄身上。
寧澄:“……”
不——風判大人您決定就好,為什麽要迫害我啊!
寧澄心中流淚,臉上卻硬擠出微笑:“不錯,買下吧。”
衆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向風舒掃去。風舒燦爛一笑,道:“大娘,這些我都要了,請包起來罷。”
風舒這一笑,縱然孫大娘已徐娘半老,臉卻也不争氣地紅了起來。
她笨手笨腳地将那幾件衣服包好,然後顫抖着嗓子說:“一、一件五十文錢,共三件,給大人打個折,收一百文錢就夠了。”
一旁的大爺嚷嚷:“喂,我那天可不是這樣算的啊!”
孫大娘漲紅了臉:“你和風判大人能一樣嗎!有本事,你也去當文判啊!”
她罵完,卻又突然發現自己失禮,有些畏懼地縮了縮頭,卻又忍不住偷偷擡眼看風舒的臉色。
風舒道:“我看這衣服做工精細,想來裁制不易。這錢大娘拿着,收好了。”
他從袖裏掏出個鎖物囊,取出兩百文銅錢,輕輕放到攤板上。
孫大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忙将那串錢揣進懷裏,樂呵呵地道:“多、多謝風判大人,您還有什麽需要的嗎?我這裏還有各式各樣的衣服,男人、女人、小孩的都有。”
風舒微笑搖頭,将包好的衣服拿起:“沒有了,多謝大娘。”
四周突然又熱鬧起來,各個街販喊聲一個比一個響亮,眼巴巴地盼着自己能像孫大娘一樣幸運。
那些來買東西的民衆則開始竊竊私語,大致是在議論為何清雅的風判,會突然帶着一位男子來買小女孩的衣物。
一時間,叫喊聲此起彼伏,整條街更是被堵得水洩不通。
見狀,風舒轉身執起寧澄的手,無視所有人驚呆的臉,道:“人多,當心走散。”
寧澄忽然又成了衆人目光聚焦的對象。他低垂着頭,含糊地應了一聲,臉上暈起兩抹緋紅。
風舒帶他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攤子,進了一間又一間的店門,手中的布包也越來越多。
中途,寧澄心不在焉地應了風舒幾句,也幫忙提了幾個小包袱。
——我錯了。和花判出門,至少大家的關注點都在他身上,可和風舒出街,焦點為啥在我倆身上啊!
他感覺着衆人的目光從風舒移到自己,再從自己移到風舒,周而複始、不斷循環。
“寧兄,這糍粑看起來不錯,我們多買幾個帶回風月殿,好嗎?”
風舒溫柔的嗓音響起,聽在寧澄耳中,卻像是魔音穿耳一般。
……怎樣都好啦!別再叫我了,我心好累。
寧澄胡亂點了點頭,欲哭無淚。
這下,流言應該不止傳遍望雲宮,而是直接傳遍整個夙闌城了。
由于需要躲避人群的關系,兩人買好東西以後,已經是申時了。
風舒施法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傳送回風月殿,然後問寧澄:
“接下來要執行探查,寧兄還要跟來嗎?”
——其實,說要買東西的是寧澄,可剛才幾乎都是風舒在和街販、店老板打交道。
寧澄臉皮薄,雖不想繼續被人注視的感覺,卻也不好意思就這麽甩頭走人。他嗫嚅了半天,道:“我……還是跟着你吧。”
風舒聞言,輕輕地笑了,一雙眼裏寫滿了溫柔:“那麽,首先要去的是織女屋,在距離這裏的三條街外。寧兄走累了嗎?要不要乘絲簾傘過去?”
不!現在已經很惹人注目了,我就算腿再酸,也不想那麽招搖過市啊!
寧澄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努力展示自己不想乘絲簾傘的決心。
見寧澄拒絕,風舒倒也不以為意。他很自然地拉過寧澄的手,往織女屋走去。
那織女屋是夙闌城最大的一個布莊,裏頭擺滿雲錦、花羅、雪緞、素紗,绛绡等等,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除了販賣布匹以外,織女屋也接裁衣的活兒,主要對象是那些闊太太。
織女屋今日守店的,是個身形修長、風姿綽約的女子,見風舒、寧澄到來,便客客氣氣地将兩人請到二樓。
他倆剛坐下不久,一位鶴發雞皮的老丈便急匆匆地從三樓跑下來,朝着風舒一揖,道:“風判大人來到,秦某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風舒笑笑,道:“無妨,秦老板且先坐好,喘口氣再說話。”
那老丈便是織女屋老板——秦鶴了。他捋了捋顫抖着的胡須,慢慢地坐了下來。
适才那女子指揮夥計把店門關上以後,為三人端上一壺明前龍井,再到秦鶴後方站好。
秦鶴喝了口茶,又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風判大人,織女屋本是個小布莊,能發展成如今規模宏大的店面,全靠我父親汲汲營營,在夙闌建立各路人脈。
我父親雖故去多年,可無論是名門世家還是普通百姓,織女屋都一視同仁,熱情接待。而對于同行來說,織女屋也盡量與他們有生意上的來往,拒不實施壟斷。”
他嘆了一口氣,道:“因此,當織女屋初次發生竊案時,秦某并不以為意,只當有人為錢所困,買不起高級布料,便由他去了。
可後來竊案不斷發生,且被盜取的都是較名貴的料子,因此秦某不得不懷疑,有人在針對織女屋,或者說,針對秦某。”
風舒道:“秦老板可曾記下何月何日,被偷盜了哪些料子?料子被盜時,又是誰負責駐守店門?”
秦鶴招招手,身後的女子便低頭上前,将一個經折裝本遞到他手裏。
“這是本店失竊總記錄,由小女負責統整。”
秦鶴将那經折裝面攤開,嘴角往後努了努,道:“忘了介紹,這是秦某獨女——秦菱,自她母親去世後,便幫着我打理店面,至今已有五年了。”
秦菱微微欠身,朝風舒行了個禮。
秦鶴又道:“自織女屋第三次被爆竊後,秦某便和小女輪流監督,可卻沒注意到有什麽可疑的人物,只在歇業後清點貨品,才發現又少了些布料絲線。
幾番下來,織女屋賬本上開始出現赤字,雖不至于被虧蝕至倒閉的地步,可這布莊是我父親畢生的心血,不能毀在秦某手裏啊。”
說到最後,他語氣都開始顫抖起來。一旁的秦菱也神色哀戚,擡袖掩面。
寧澄看了看那紙折裝上的記錄,只見被偷的布匹都是蜀錦、浮光錦、花素绫等較名貴的布料,而失竊的絲線也都是些蠶絲、金線,看來那竊賊對裁衣用料的價格有一定了解。
風舒道:“這些失竊的料子,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秦鶴茫然地搖了搖頭,而秦菱則張口欲言,卻又在看了自己父親一眼後,低垂下頭。
寧澄道:“秦姑娘,對于這批失竊的料子,你有什麽想法?”
秦鶴瞟了秦菱一眼,道:“不過是些姑娘家的胡話,大人就不必在意了。”
秦菱眼睑低垂,神情有些委屈。
風舒輕抿了口茶,道:“秦姑娘有何推論,不妨說來聽聽。”
見風舒開口,秦鶴也不好說些什麽,便清了清嗓子,示意秦菱說話。
秦菱又行了個萬福,道:“以民女拙見,這些料子,像是用來縫制嫁衣用的。”
風舒還未搭話,秦鶴便「哼」了聲,道:“姑娘出嫁,必定身着紅絹喜服、頂蓋紅綢布、腳踏紅羅鞋,哪用得着這些名貴錦緞啊?你不好好繡自己的嫁衣,才會成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秦菱被自己父親一說,又低頭不吭聲了。
寧澄看了看那單子,心念一動,道:“秦姑娘,你說這些料子适合縫制嫁衣,是因為失竊的布匹,全是大紅色的嗎?”
秦菱遲疑了片刻,微微點頭。“這些料子……的确都是正紅色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塊白色邊角料也丢失了,那原來是我準備繡手絹用的。”
“手絹……”
寧澄心領神會。
那白手絹為女子出嫁必備嫁妝之一,主要用來驗證新娘子是否還是處子之身。
正紅色料子與小塊的白色布料一齊失竊,也難怪秦菱會作此聯想。
秦菱又嗫嚅了會,道:“除了織女屋,容家的珠寶鋪也丢失了一頂鳳冠、三只步搖、一雙耳墜、還有幾串珠玉。我與桑……容家公子素來要好,是以聽說了這些事。”
秦鶴氣惱,道:“你怎麽還與那姓容的小子有來往?”
秦菱往後縮了縮,不敢答腔。
寧澄見狀,連忙打圓場:“秦姑娘心思機敏,所舉推論頗有道理,不愧是織女屋未來當家的。”
秦鶴賠笑道:“哪裏哪裏,我若有個兒子,這織女屋哪還輪得到她來承襲。”
他轉頭對秦菱道:“別成天惦念着那容公子,爹早就替你向王家公子提親了,将來他入贅進來,才能保秦家後繼有人啊。”
秦菱不答話,眼睛卻有些紅了。
風舒咳了聲,道:“那容家失竊案,忤紀殿也有記載。既如此,風某先将這失竊記錄謄寫一本,之後搜查有進展,再知會織女屋。”
秦鶴道:“秦某将全力支持風判大人,直到此案告破。”
三人又客套了一會兒,風舒才端着以法術謄錄下來的紙折裝本,和寧澄一起離開織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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