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花判賣藝

風舒倚在宋家的門板上,看着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那依依不舍:“大哥哥先走啦,改日有空再來看你。”

寧澄笑眯眯地摸了摸芙兒的頭,又囑咐了句:“芙兒記得聽宋叔和宋嫂的話,晚上不能再亂跑咯。”

“好——”

芙兒雖有些不舍,卻還是懂事地點了點頭。她踮起腳尖,在寧澄耳邊小聲地說:“那麽大哥哥,你記得看好神仙哥哥,別讓他回天上去啊。”

寧澄笑了。他看了眼風舒,而風舒忽然對天邊的雲朵産生了興趣,直勾勾地盯着看。

“我會的。”

風舒的嘴角微微上彎。他也伸手摸了摸芙兒的頭,道:“走吧。”

寧澄笑道:“好好好,回宮去吧。”

和芙兒道別後,兩人走在街上。寧澄見風舒依舊以扇覆面,不由得生起想作弄他的念頭。他趁風舒不注意,一把将扇子奪過,道:

“風判大人好啊,您今天也來買東西啊?”

他刻意提高了聲量,霎那間周圍的人都望了過來。風舒沒料到寧澄有這麽一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群激動的民衆包圍了。

寧澄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臉,從包圍的人群中鑽了出去。身後傳來風舒略微急切的呼喊聲,可寧澄存心逗弄風舒,愣是不回答,反而像是腳底抹了油一般,迅速地溜到幾條街外。

——哼哼,之前那種被人熱情注視的感覺,讓你也體會體會吧。

寧澄有些解氣。

昨日他因風舒被人盯了一路,夜裏風舒又什麽都不說,直接帶着芙兒消失一整天。

雖然風舒回來之後也有稍作解釋,可寧澄心裏卻感覺悶悶的,有點不太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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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判大人,你就委屈一下吧。這些對你而言只是小事,不消一會兒就能離開啦。

寧澄想,風舒作為文判,早已習慣百姓們的擁戴,根本不害怕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

可他忘了,身為文判,風舒自然不能随便糊弄民衆,只能耐心地留在原地應酬了。

寧澄心情很好地走在街上。他兜裏沒錢,只能随意走走看看。

走着走着,寧澄見一旁圍着一大圈人牆,時不時傳來叫好聲。他以為有人在表演雜耍,便湊上前去看熱鬧。

待寧澄好不容易擠到前方,看見被圍在圈子中心的人時,他臉上的微笑便瞬間垮掉了。

夙闌城的花判大人,居然在賣藝……

寧澄傻眼地望着那抹輕舞着的粉色身影。

花繁站在人群中心,四周留了一片空地。他赤着腳,手上攥着一枝桃木,上邊還有幾朵尚未凋零的桃花。只見他足下輕點,紗衣翻飛,手中桃枝揚起又落下——

随着花繁的動作,那桃枝上的花瓣一片片掉落,竟仿佛天女散花一般。

平心而論,花繁的沾花舞非常賞心悅目。他面上帶着宛若祈禱的神情,手中桃枝刺出時,卻帶有一股肅殺之氣。

寧澄心中贊嘆,可在看見地上的幾枚銅板時,還是忍不住眼角抽搐。

居然真的是在賣藝嗎!您好歹是堂堂花判,能不能不要這樣自貶身份?那邊又有人扔錢了喂!而且這回不是銅錢是碎銀——

寧澄在心裏不斷吐槽,而花繁在跳完一支舞後,便停下了。他手持桃枝,朝群衆微微行禮,又獲得了一片喝彩聲。

“花判大人,再跳一支嘛?再一支就好。”

寧澄身邊的少女說着。她眼裏閃着星星一樣的光,用滿是崇拜的眼神看着花繁。

花繁笑眯眯地搖了搖頭,道:“盼盼姑娘,花繁已經跳了九回了,回回你都那麽說,再跳下去,恐怕我的腰就要折了。”

圍觀人群發出哀嘆,似乎有些失望。那名叫盼盼的少女撇了撇嘴,哀求道:“花判大人,再跳一支嘛?保證是最後一次了。”

……原來是被你拐着跳的啊?花判也太好說話了吧。

寧澄的眼角又抽了下。

花繁有些為難。他剛想着怎麽推托,便在瞥見寧澄時,眼前一亮:“不是花繁不想跳,只是望雲宮有人來找。因此,花繁只能忍痛拒絕姑娘的請求了。”

寧澄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便見花繁一臉燦笑地朝自己走來,然後伸手攬了攬他的肩。

寧澄直覺有些不妙,下一秒,便收獲了群衆怨恨的眼神。那「盼盼姑娘」更是滿臉寫着不甘,咬牙切齒地怒視着他。

“誤會、誤會,我不是來尋花判大人的,我……”

寧澄還沒說完,就被花繁捂住了嘴巴。

花繁臉上笑着,以連音咒對寧澄道:“寧兄,我幫了你那麽多忙,你這樣對我不理不顧,也太不厚道了吧。”

寧澄被他捂得說不出話,只得用連音咒回複:“我說花判,你一開始就拒絕不就好了嗎?幹嘛非得跳舞給這些人看啊。”

“你不懂,受歡迎的美男子是很辛苦的。總之快點配合我,不然我向風兄告你始亂終棄。”

寧澄放棄掙紮,就這樣在圍觀群衆的抱怨聲中,被花繁架着離開了現場。

花繁一離開,那些人又吵嚷起來,争搶着地上的碎銀銅板。

寧澄想起花繁适才赤着足,可他低頭一看,卻見花繁不知何時已将鞋襪穿好,連靴子上的絲帶也綁得整整齊齊。

由于花繁表示自己餓了,于是寧澄就莫名其妙地被帶去酒樓吃飯。

他一邊暗自慶幸去的不是陽柳居,一邊思索該怎麽擺脫對方。

——雖然我并不排斥和花繁一起用餐,可那些酒樓客人的眼神,實在太讨厭了啊!

和花判同坐一桌有那麽奇怪?好好吃你們的飯不行嗎?

寧澄在心中抱怨着,可他也明白若是換個立場,自己恐怕也會因為好奇,忍不住看個幾眼。

菜還沒上桌,花繁覺得無聊,便從寧澄那兒拿過風舒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

“聽說,你和喑喑一起吃過飯?”

“噗——”

寧澄喝到嘴裏的茶噴了出來。他趕緊抹了抹嘴,道:“你、你聽誰說的啊?”

花繁搖着扇子,道:“喑喑素來在自己房內用餐,昨日不知為何興致大發,和一差役扮相的男子一起去了膳堂,還同坐一桌吃飯。我嘛,和膳堂的人很熟,這種稀奇的事,不傳到我耳裏才奇怪吧。”

他将扇子一收,道:“我聽說了以後,一猜那人就是寧兄你,果真不出我所料。所以寧兄,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說來話長,一切不過是個意外,哈哈哈。”

寧澄苦笑。這事要說清前因後果,可真有些複雜。

花繁摸着扇骨,笑眯眯地說:“沒事,我很有空,你從頭說一遍吧。”

寧澄只得将昨天月喑誤食風舒帶給自己的辣菜、最後為了賠自己一頓飯而去膳堂的事說與花繁聽。

花繁聽完以後,手中折扇一拍,道:“所以,喑喑以為那食盒是我送的?”

寧澄扶額。這人果然很自我中心,聽了那一長串的故事,居然只抓了這個重點。

“唉,看來我最近太不關心喑喑了,不如今晚找他吃飯?”

……你愛怎麽做随便你,別帶上我就好,呵呵。

“哎不對,今晚風兄找我有事,還是約在明晚吧。”

是是是,你愛怎麽怎麽……嗯?

寧澄有些訝異,問:“風舒今晚要見你?”

由于花繁個性很随和的關系,寧澄在他面前也比較放得開,不會擔心有什麽逾距不逾矩的問題,反正花繁自己都沒怎麽在意。

花繁道:“是啊,好像對于城中頻發的竊案,有事想讓我幫忙吧。”

聽了花繁的回答,寧澄想起城中最近确實不太平,頻頻發生入屋行竊的案子。因為此事,昨日他還和風舒一起去織女屋來着。

不知道秦姑娘怎麽樣了?被迫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寧澄心中沒來由地酸澀了下,似乎十分地感同身受。

他記得秦鶴說過,自己女兒在縫制嫁衣,看來婚事将近了。

只是,秦菱似乎另有傾慕之人,那這樁婚事對她而言,恐怕就不是什麽喜事了。

花繁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話,寧澄專心扒飯,沒怎麽理會他。

像是看出寧澄的敷衍,花繁也漸漸止住話頭,捧起飯碗吃了起來。

兩人吃完以後,寧澄要回扇子,抓準時機和花繁告別,然後回風月殿休息。

風舒不在,寧澄無事可做,便尋思着找幾冊話本看看。然而,左殿內的書櫃上,除了《夙闌律法集》、《非人錄》、《功法冊》這類能有效助眠的書籍以外,并沒有能打發時間用的閑書。上回碰散的畫紙,也全然不見蹤影。

寧澄翻了一陣,心道風舒應是顧慮自己住進左殿,便将那些較私人的物品收到別處去了。

他百無聊賴地盯着面前的書櫃,指尖在書脊上一一點過,然後有些氣餒地取下最角落的一本書,打算随意消磨些時間。

然而,在那本足一寸厚的書被抽出以後,緊挨着書案的櫃子忽然震了下,瞬間吸引了寧澄的注意。

随着幾聲細微的喀嗒聲,那櫃子下方的書冊自動挪到外邊,露出了藏在裏頭的小暗格。

——好吧,像風舒這樣的大人物,寝間設有機關并不奇怪。

我再多擺弄幾下,是不是還會彈出通往秘密寶庫的暗門啊?

寧澄內心交戰片刻,左右風舒還沒歸來的跡象,便輕手輕腳地走到櫃子前蹲下。

他盯着那暗格看了一陣,伸手在上邊摩挲了會,那暗格居然就自行開啓了。

哇,風舒你這暗格設置得是不是有點随便——等等,該不會我誤觸了機關,馬上就會被毒針紮死吧?

在寧澄胡思亂想的當兒,那暗格門已開啓完畢,停在原地不動了。

和寧澄預想的不同,那暗格裏既無存放秘密書信,也沒暗藏什麽珍寶秘籍,而是擺着和左殿格格不入的兩尊人偶。

那倆木雕人偶約半尺高,呈站立狀,雙手垂于身側,非但做工精致,還被細心地漆上顏色。

兩尊人偶皆是黑發粉面的男子,一個看上去較為華貴,身着白衣、肩披绛袍,面容極其清秀俊逸;

另一個則較矮一些,是個穿着布衣的少年。與較華貴的那尊人偶相比,布衣人偶的五官看上去平平無奇,似乎制作他的人把心思都花在另一尊人偶身上了。

寧澄想了想,左右顧盼了下,确認左殿內并無他人後,便小心地将布衣人偶拿起,握在手中端詳。

這倆人偶雕工過于精致,不似尋常人偶師的手藝。可它們之所以被存放在暗格內,僅僅是因為如此嗎?

寧澄看着手中的布衣人偶,又瞅了眼櫃子裏的另一尊,心中有些疑惑。

不知為何,那白衣绛袍的人偶,看上去居然有點面熟。

寧澄将布衣人偶放下,轉而望向那尊白衣绛袍的人偶。他剛将人偶舉起,手卻忽然一滑,眼看人偶滑出手心,就要往下跌落。

寧澄一驚,連忙伸手抓去,只聽「咔嗒」一聲,人偶的手被他抓在手裏,身子則和手臂連在一起,懸在半空。

寧澄大驚失色,以為人偶的手被自己弄斷了,可待他細看以後,卻發現人偶細小的手臂和軀幹間并無破漏,而是被安置了關節,看上去和人體一模一樣。

這人偶的手,居然還能轉動?

寧澄連忙将人偶放好,嘗試将它的手臂歸位。所幸,那人偶的手臂被輕輕一扭,便立刻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沒有半點損壞的痕跡。

寧澄又研究了一陣,這才發現不止手臂,人偶全身上下都是由細小的木制零件拼湊而成,可以随意扭動成各種姿勢。

除卻面部表情無法變換以外,其它部位都和真人如出一轍。

——這倆人偶,該不會是什麽高等法器吧?

寧澄不敢再亂動,小心地把那兩尊人偶放回原處。那人偶一經歸位,暗格便自動關上,書櫃也在細細的齒輪響後,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寧澄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窺探了風舒的秘密,便沒再繼續亂翻了。

為了打發時間,他乖乖地捧了幾本和夙闌律法有關的書籍,坐到書案邊讀了起來。

到了晚飯時間,風舒也沒有回來,想來是在讨論公務之餘,直接和花繁一塊兒用膳了。

寧澄從懷裏掏出風舒給的銀鈴,在手心緩緩轉動。

他想起,之前那個叫轶命的少年說過,自己有位故人,也擁有相似的一串鈴铛。

之後,轶命還問他認不認識熾雲——難不成他口中的故人,就是那位叛逃的武使?

熾雲和磬海的通緝令已經散布全城,可至今依然無人舉報。

莫非,這兩人真的已經逃出城外,企圖聯合其它大國,對夙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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