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大鬧婚場
前來祝賀的人群大多是些名門世家、富家子弟,其中不乏有學過咒法的。
他們在反應過來以後,也陸陸續續地念訣施術,往那些紅絹擊去。
寧澄抓準時機躍上牆頭,施術将在空中飛舞的紅布擊裂。只聽咻咻幾聲,那些混在人群中的差役跟着飛身上牆,學着他的樣子将紅綢打落。
在衆人齊心之下,那些詭異舞動的布條全都化成了碎布,圍繞秦府的煙霧也漸漸散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是秦鶴自內堂走出。他喘着氣,頭冠歪斜了一邊,看起來有些狼狽:
“我、我女兒呢?”
他剛問完話,便閉上了嘴。現場所有人也都擡起頭,望向上空。
煙塵消去以後,空中出現了三道身影。其中,披着紅蓋頭的人伸出黑爪,掐住身着新郎服之人的脖子。
王槐雙眼緊閉,四肢無力垂落,卻是已經失去了意識。在兩人前方,一道雪青身影持着銀傘,傘尖直指新娘咽喉。
大紅蓋頭下,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你若敢動,我便将他殺了!”
風舒手持絲簾傘,眉頭緊蹙,卻也沒繼續催傘向前。在他下方,秦鶴氣急敗壞地喊道:“秦菱,你在胡鬧些什麽?”
他老眼昏花,居然沒認出那不是自己女兒。
「秦菱」咯咯一笑,道:“秦鶴啊秦鶴,你女兒成親,你許她十裏紅妝,可真鋪張得很啊。”
秦鶴聞言臉色微變,道:“你是誰?我女兒呢?”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道:“是不是容桑那小子派你來的?你先放開我女婿,有什麽事可以好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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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愧是織女屋當家,八面玲珑,居然很快就鎮定下來,試圖說服眼前的女子。
「秦菱」又是一笑,道:“容桑是誰?又關我何事?”
風舒盯着随風飄動的喜帕,沉聲道:“秦老板,此女非人。請您盡快遣散賓客,免得再鬧起來,傷及無辜。”
這話一出,四周人群頓時亂成一團,一個個都急着往大門沖去。
寧澄和差役們對視一眼,飛身下牆,努力維持人潮流動,不讓踩踏的悲劇發生。
那新娘子見狀,也不阻攔,只是咯咯笑了幾聲,似乎心情很好。
有幾個公子哥自恃功法高強,硬是留在原地,對「秦菱」高喝:“你這妖女,還不快放開王公子,速速束手就擒!”
“是啊是啊,這裏那麽多人,你以為自己逃得掉嗎?”
“對對,再不放開王公子,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秦菱」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是揮動袖袍,将一道黑風劃下,往那幾名喊話的人身上掃去。
那些公子哥雖學過咒法,卻不曾實際使用在戰鬥之中,一時措手不及,被黑風狠狠地刮到牆上,兩眼一翻,往地面倒去。
寧澄見狀,急忙飛身躍到牆邊,探了探那幾名公子的鼻息,見他們只是昏過去而已,心中一寬,對着那些瞠目結舌的公子哥喊道:“還不快走?”
那些公子哥哪見過這種場面,适才躍躍欲試的勇氣不知消失到哪兒去了。
他們連滾帶爬地走到人群之中,硬是要沖在前頭、搶先出府,被幾名差役攔下後,才心驚膽戰地排在隊伍後方,時不時往上空瞟個幾眼。
秦鶴卻還站在原地,身子因憤怒而微微抖動。他甩開想拉自己進屋的小厮,死死地盯着上空,喝道:
“賤人,竟敢毀掉我苦心操辦的婚宴!”
說罷,他張開手,幾絲電光自手心冒出,發出滋滋的響聲,卻是施展驚雷咒的前兆。
寧澄見狀,忙喊道:“住手!”
秦鶴卻是不聽,直接将驚雷咒往上空擲去。那驚雷咒可是範圍型殺傷的咒法,秦鶴氣昏了頭,居然全不顧風舒和王槐的安危了。
眼見數十道紫光襲來,風舒只得揮動銀傘防禦。叮鈴一聲,傘面撐開,将空中三人罩在金色屏障之下。
那驚雷咒甚是兇猛,轟隆隆地撞上傘面,可那金光屏障卻是紋絲不動,居然生生将這殺傷咒法給擋了下來。
寧澄松了一口氣,剛想繼續遣散人群,卻在瞥見風舒身後伸出的黑爪時,臉色一變,大喊:“風舒,當心身後!”
适才為了保護王槐,風舒只能轉身應對驚雷咒,将後背暴露在「秦菱」面前。他聽見寧澄的喊聲,金光一收,立即翻身跳開。
“嘶——”
銳利的黑爪自他腰間險險擦過,只撕破了外袍,未傷及皮肉。
那新娘見偷襲未果,便又冷笑了聲,抓起王槐的領子,直接化作一縷黑煙,往秦府外飛去。
秦鶴瞪着雙眼,胡須亂抖,喝道:“快追!”
秦府家丁幾乎都跑光了,而差役自然不會聽秦鶴指揮。他這話一出,只有寧澄一人輕足翻飛,朝黑煙方向追去。
風舒自空中降下,對衆差役道:“守在原地,顧好衆人,等我回來。”
話畢,他撐開絲簾傘,追在寧澄身後出了秦府。
絲簾傘速度奇快,風舒只消片刻便追上寧澄。寧澄見狀,朝風舒伸手,讓他将自己拉起。
兩人乘着絲簾傘,一路追到萬仞山巒。眼見那黑煙飛入山林間,風舒只得收起絲簾傘,降落在地面,再和寧澄一起騰空直追。
黑煙在樹叢中亂竄,風寧二人緊跟其後。追了一陣以後,那黑煙突然暴起,風舒忙撐開絲簾傘禦敵,卻沒想這只是個障眼法,那黑煙趁機溜進了一個山洞,消失不見了。
寧澄盯着那黑黢黢的山穴,問:“要繼續追嗎?”
風舒看着那洞窟,面色有些白。他停下腳步,幾不可見地後退了下。
寧澄見狀,忙關心道:“風舒,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傷着了?”
他看了看風舒适才被「秦菱」抓過的腰間,見沒有血跡,才稍稍安下心來。
風舒勉強彎起一抹笑,道:“無妨。既知此處乃怨鬼老巢,不若先回秦府,再從長計議。”
——這話,可不像會從風舒口中說出的。
寧澄有些疑惑,可看風舒的樣子,知道對方做的決定,是不容置喙的。
于是,寧澄想了想,問:“風舒,你怎知那作亂之物是鬼非妖?”
風舒道:“影子。”
他在紅布作怪、煙霧彌漫之時,就追着「秦菱」打去了,也是在那時發現,那身披嫁衣之人雖不斷晃動,身下卻沒有影子,和她手中挾持的王槐形成鮮明對比。
聞言,寧澄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他望了那洞口一眼,心道王槐應該不至于立即有生命危險,否則那女鬼就不必大費周章地将人擄來了。
他默默記下洞穴的方位,道:“既如此,那便先返回秦府吧。”
風舒颔首,将絲簾傘張開。
“叮鈴。”
聽見那熟悉的脆響,寧澄這才注意到絲簾傘的傘柄上,還挂着一串銀鈴。
那串銀色鈴铛下吊着蔚藍色的流穗,和自己腰間的銀鈴幾乎一模一樣。
寧澄想起轶命說過,熾雲也有一模一樣的鈴铛——該不會也是風舒送的吧?
看來這銀鈴果然不是什麽稀罕物,只是吊着圖好看的。
不知為何,寧澄心中一陣失落。他任風舒牽起自己的手,往秦府飛去。
待二人回到秦府時,秦府外圍已空無一人,只剩下滿地的碎布塊和翻覆的桌椅、杯盤等物,看上去雜亂不堪、一片狼藉。
寧澄剛想走入秦府內堂,就被風舒拉着往一旁退開。只見一個青花瓷碗從堂內飛出,擦過寧澄的鼻尖,砸在地面摔了個粉碎。
屋內傳來一聲怒喝:“我苦心操辦了那麽久的婚宴,就這麽毀之一旦了!你們忤紀殿,就是這樣辦事的嗎?”
風舒和寧澄對望一眼,踏步走入秦家廳堂。
那堂內全是瓷器碎片,秦鶴正站着大發雷霆。他舉起一只鼻煙壺砸在地上,怒喊:“你們全啞了嗎?怎麽都不說話?還有你們那主子,身為文判,居然放任妖女從眼皮子底下逃——”
他瞅見風舒,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寧澄掃了眼站在兩側的同僚們,只見他們個個面含怒意,卻因差役身份不能對秦鶴發火。
此刻見到二人前來,幾人明顯松了口氣,朝風舒行揖禮後,便靜靜地立在原地,等待風舒發話。
風舒朝秦鶴抱拳,道:“秦老板,風某已追查到那女鬼下落,不日便能将貴婿救回。”
秦鶴哼了聲,重重跌坐在太師椅上。他伸手想抓杯茶來喝,又驚覺茶盞都被自己摔碎了,只能一拂袖,道:“既然找到,那為何不直接将那妖女殲滅、把人帶回?”
風舒道:“那女鬼逃入萬仞山洞窟,在情況未明之下,貿然闖入,怕不是上上之策。令千金如今下落不明,還得仔細思考應對之策才是。”
秦鶴猛地站起,道:“是了,我女兒她、她定是被那妖女抓走了!還思考什麽應對之策啊,怎麽不直接進那什麽……萬仞山的洞窟救人呢?”
風舒搖搖頭,道:“秦姑娘怕不在那洞中。适才風某于洞窟前施術探過,除了王槐公子,洞內絕無其他活人。”
言下之意,若非秦菱死了,否則她就不在那洞內,而是在其他地方。
聞言,秦鶴腳下一軟,被身旁的小厮攙扶着坐回椅子上。
他喘了口氣,伸手抹了把臉;
再将手放下時,臉上怒意褪盡,看上去既蒼老又疲憊。
“風判大人,求你……不對,求您一定要幫忙找回小女。秦某膝下就這一個孩子,若她出了什麽事,那織女屋、織女屋就……”
寧澄看着秦鶴臉色灰敗的樣子,心中對他的憎惡感又添了幾分。
這秦鶴适才發了那麽久的脾氣,也只是在怪差役守衛不利、任女鬼毀了他操辦的婚事。
此刻想起女兒,卻不是擔心她的安危,而是擔心織女屋後繼無人。
看他對秦菱的樣子,根本只是把她當做傳宗接代的人了。口口聲聲說着小女、我女兒,卻連秦菱的名字都沒叫過一聲。
風舒微微點頭,道:“秦老板放心,風某會竭盡所能,查明秦姑娘的下落。”
秦鶴恨聲道:“竭盡所能……你們連容桑那小子都找不到,還說什麽竭盡所能……唉。”
風舒默然不語,一時間廳堂內寂靜無聲。
寧澄思索片刻,踏前一步,作揖道:“那女鬼能當着衆人的面,取代秦菱坐上花轎,想必早有預謀。容桑、秦菱失蹤之事過于古怪,怕是與女鬼脫不了幹系,只要抓到她,便能問出秦姑娘的下落。”
他頓了下,道:“秦老板,忤紀殿自建立以來,一直都以辦案高效聞名。風判大人擔任掌訊期間,更是親力親為,幾乎破獲了城內所有懸案——由此,還請您少安毋躁,放心将此事交由忤紀殿查辦罷。”
寧澄這話,可不是随口掂來的。就職差役前,他便在花繁的幫助下,将忤紀殿案宗看了個遍。
所謂的幾乎破獲,其實只差城南「華林血案」懸而未解,可那是風舒當上文判前的案子。那起案件過了十二年,如今再要追查,已是不可考的了。
聽寧澄那麽說,秦鶴算是找回理智。他「嗯」了聲,又換上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起身對風舒作揖道:
“小女失蹤案,就仰賴風判大人追查了。”
風舒點頭,道:“風某會盡全力,找到秦姑娘,救回王公子的。”
秦鶴道:“對對,還有我女婿,記得一并救回。”
在寧澄看來,若風舒不提,秦鶴怕是已經忘了自己招上門的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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