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洞房花燭

幾人走了一會兒,眼前的洞壁逐漸變窄,到最後只能側着身子往前了。

月喑默默念訣,将燭籠散作拳頭大小,任它們飄蕩在洞頂上。

風舒用連音咒道:“前方去路未明,各位留心凝神,預防女鬼偷襲。”

寧澄依言留神戒備,手中掐好了結界術,一旦情況有變就能立即施下護身屏障。他屏着氣,跟在風舒身後,緩慢地挪動前行。

他們又走了一陣,前路忽然變得寬廣起來。只是,又遇到了一個難題:“風舒,這裏居然有道分岔口……我們該走哪一條路呢?”

寧澄是單獨傳音給風舒的,其他人聽不到,卻也紛紛看向風舒,等他決斷。那兩個洞口都傳來呼呼的風聲,卻不知都通往何處。

風舒閉了閉眼,然後睜開。他揮手施了個咒法,隔去洞口傳來的風聲,道:“走左邊這條。”

許是為了方便對話,風舒适才施的是隔聲咒,直接隔去那兩個洞口和他們之間的任何聲響。

他看向寧澄,道:“寧兄,你呆在這兒護住洞口。月喑,煩請你将燭籠收起,免得驚動那女鬼。”

月喑依言照做,而寧澄則不樂意地說:“風判,之前洞口那兒都施了金網咒了,就算我呆在這裏,而沒什麽作用吧。”

風舒讓他留下的意圖很明顯,擺明了要他待在安全的地方,自己和月喑、小平去解決女鬼了。

風舒道:“寧兄,入洞之前你可是答應了,一切聽風舒指示的。”

寧澄咬牙,心中忿忿不平,卻也無法反駁。

小平忽道:“風判大人,不如由初平守着這洞口,讓寧兄弟随大人繼續前行吧?”

此言一出,寧澄立刻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小平,風舒則沉默了會,道:“既如此,初平你留下吧。寧兄,随我來。”他揮了揮手,撤去了隔音的咒法。

寧澄心中一喜,用連音咒道:“多謝初平前輩,這份人情,寧澄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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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道:“不客氣。寧兄弟,你難得有機會跟着兩位文判出任務,記得好好觀摩、學習啊。”

小平人真好,居然為他着想到這種地步。寧澄又道:“多謝前輩照拂。”

“寧兄,可有何不妥?”

寧澄回過神,只見風舒站在左邊通道前等着自己,月喑卻是已經等不及,率先走了。他忙道:“沒事,我們快走吧。”

風舒瞥了小平一眼,轉身走進左側通道。寧澄朝小平聳聳肩,也跟了上去。

三人走了沒多久,就到了走道盡頭。那走道通往的是一個開闊的石室,雖看不見女鬼蹤影,卻能看見幾星幽綠色的鬼火。

風舒示意寧澄、月喑熄滅手中熒光,靜靜地待在原地守候,待探明石室內情形再作打算。

随着一聲嬌笑,那石室內傳來女子輕柔的嗓音:“槐哥哥,三三這身嫁衣,是自己縫制的。你瞧瞧,可還好看?”

這聲音的主人,自是那大鬧秦府婚宴的女鬼了。她說話的對象,便是被她擄走的王槐、王公子。

只是……

“聽她這口氣,像是與王槐相識已久?”

寧澄心中疑惑,忍不住用連音咒與風舒談話。

“确實如此。寧兄別急,且聽她怎麽說。”

寧澄點點頭,不作聲了。那女鬼又笑了聲,道:“槐哥哥,你別不高興了。三三辛苦籌備了許久,就等着和槐哥哥成親呢。”

須臾,那洞內傳來一個顫抖的男聲:“三、三三啊,你放我走好嗎?我知道錯了,回去我給你燒香、給你燒好多好多的紙錢。對了,還有幫你修一座墳……求你了,放我走好嗎?”

那洞口的鬼火忽然激烈竄動,照得洞內忽明忽暗。只聽那女鬼開口,語氣卻生生冷了許多:

“槐哥哥,你想離開,是為了去和秦府的丫頭成親嗎?”

她低低地笑了一會兒,期間混着王槐的抽泣聲。“這是不可能的。那丫頭早有心上人了,三三推了她一把,幫她和心上人遠走高飛了。”

寧澄聞言,心道自己的推測沒錯,那容桑、秦菱失蹤一事,果真與這女鬼有關。

聽她那麽說,那二人并未有生命危險,只是在女鬼的幫助下私奔了。

……怎麽聽上去那麽違和啊?這年頭的怨鬼,居然還負責幫人私奔嗎?

那女鬼幽幽嘆了口氣,道:“槐哥哥,從前你對三三說過,此生願與三三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麽現在,忽然變卦了呢?”

那王槐哪裏敢回答,只是不斷抽泣。

倏地,洞內響起一道悅耳的男聲:“三三姑娘,你別問了,王公子是不會回答的。”

聞言,月喑臉色一變,直接沖進洞內,喊道:“花繁!”

雖有心理準備,但風寧二人聽見花繁聲音時,卻都愣了下。

他倆沒料到月喑會有此動作,想要将人攔下,卻已來不及了。

洞內傳來一聲驚呼,然後是一聲尖厲的喝聲:“你是誰?怎敢擅闖我和槐哥哥的洞房?”

這兒的确是「洞房」沒錯了。寧澄随風舒踏入這洞窟石室,只見四周鋪滿大紅料子,那些失竊的紅燭、妝鏡臺、子孫桶等物都擺了一地。

在石室西側方向,一塊繡着龍鳳的紅被子鋪在大石板上,上邊坐着瑟瑟發抖的王槐。

在王槐對面站着的,是揮舞黑爪的女鬼三三。她已經脫下了大紅蓋頭,露出一張死白的臉。

适才發言的花繁則坐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面前還擺了一壇花雕酒。

見三人闖入,王槐高喊:“風判大人,快救我!快救我出去啊!”

那女鬼聞言,目露兇光,陰恻恻地道:“你們,是來帶走槐哥哥的?”

“好吵,安靜點行不?”

花繁懶洋洋地打了個響指,王槐便驚恐地摸着自己的喉嚨,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做完這動作後,花繁面不改色地說:“沒事,三三姑娘不必驚慌。他們只是我的親朋戚友,非要來參加你的婚宴,怎麽攔都攔不住。”

那女鬼卻沒那麽好糊弄。她指着風舒,道:“你騙人!我認得風判,他先前在秦府,可是幫着秦鶴對付我的!”

她又揮手指向寧澄,道:“還有你!你是跟着風判的,一樣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說着,臉孔變得猙獰起來,一對黑爪上冒出黑氣。

花繁見狀,閃身走到女鬼面前,道:“三三姑娘,你冷靜些。他們真是我請來赴宴的賓客。”

他一一指向風舒、寧澄和月喑,道:“風兄是我刻意請來的貴賓。他身旁這位呢,是他的至交好友。至于這位小兄弟嘛,和我是「晚上一起愉快約飯」的關系。”

寧澄明白花繁想掩飾月喑的文判身份,可聽到他口中說出的糟糕話語,還是不由得臉上一黑。

——不就是一起吃個晚飯嗎?為什麽從你口中說出來,會變得那麽奇怪?

照你這麽說,我們也是會在晚上約飯的關系……只是不太愉快就是了啦。

寧澄忍不住扭頭去看月喑的臉色。只見月喑先是錯愕,然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最後緊咬雙唇,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卻沒立刻發作。

月喑畢竟當了幾年的文判,分得清輕重緩急。他看出這女鬼就是風舒要追查的犯人,既然她肯聽花繁的話,那便無需以武力鎮壓,直接勸說投降就行了。

那女鬼遲疑,道:“真……真是來赴宴的?”

花繁笑道:“真的。三三姑娘不是第一天認識花繁了,怎麽連我的話也不信嗎?”

女鬼收回掌中黑氣,面上也恢複原來的樣子,甚至還露出有些腼腆的笑:“那、那三三得去準備準備,招待客人才行。”

她摸了摸頭發,确認那些步搖、鳳冠都戴的好好的,便施施然地飄到洞口側邊,揮手将擺在那兒的幾個酒壇擡起,擺在花繁适才坐的位置旁。

做好這些以後,她慢步輕移,到燃着的一對喜燭前坐好。

花繁笑着,對三人打了個眼色,道:“快坐下吧,婚宴快開始了。”

寧澄、風舒對視一眼,往地下坐去。月喑用審視的目光盯着花繁一會兒後,也跟着坐下了。

三人坐下以後,随着一陣咒力波動,他們眼前浮現了幾排金色的文字:“三三姑娘只想了卻生前心願,并無害人之心。煩勞各位配合我,看一出好戲吧。”

花繁用的不知是什麽法術,居然能以浮空文字和他們對話,而且只讓他們三人看見。風舒揮了揮衣袖,将那些金色文字消去,另寫上一句:

“知道了。”

“哦不過,此地無瓜果,各位看官若覺着無聊,也莫要嫌棄、莫要嫌棄啊。”

花繁瞥了眼風舒的回複,朝他們一眨眼,笑笑地走到石室中心。

風舒抹去了自己的咒術文字,對寧澄、月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繼續旁觀。

寧澄瞄了眼那女鬼。她不生氣的時候,看上去還算标致。那張死白的臉上抹了點胭脂,嘴唇也塗上了石榴花汁,被喜燭一晃,居然還有幾分活人的樣子。

在燭火的映照下,寧澄看見女鬼的脖頸處,居然布滿了暗黑色的劃痕。

那些劃痕邊沿還翻着些皮肉血塊,像是曾被人什麽東西狠狠刮過一樣。

那女鬼伸出長滿黑色長爪的手,輕輕地将紅色蜀錦制成的蓋頭披上,遮去了那劃滿可怖傷痕的脖子。她發出一聲嬌滴滴的笑,道:“我好了,可以開始了。”

聞言,花繁微微一笑,朗聲道:“吉時已到,新郎、新娘入堂。”

那女鬼款款站起,另一頭的王槐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他倆一個蓮步輕移、一個步伐僵硬,齊齊往花繁走去。

花繁輕輕地哼唱起來:“新娘子啊穿喜裙,新郎官啊着吉服。一拜啊——拜天地!”

他歌聲不算大,經洞內石壁反彈,卻也如奏樂一般回響:“一拜啊——拜天地——”

王槐拼命抓着自己的咽喉,抓得那上邊滿是血痕,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由于被花繁控制的緣故,他只能邁着僵硬的步子,和女鬼靠在一起,朝着洞外跪下,做了個叩拜的動作。

眼前這詭谲的狀況,讓寧澄看得頭皮發麻。他情不自禁地道:“這……這是要行冥婚嗎?”

通過适才的對話,不難猜出王槐為入贅秦府,做了對不起三三的事。

可再怎麽着,三三畢竟已經化為怨鬼了,而王槐卻是個活生生的人。

這人鬼成親雖并非沒有先例,可誰見過冥婚現場,真有死人來拜堂的啊!

況且,為何花判會和那女鬼談笑風生,還自願擔任這詭異婚宴的禮官?

風舒拍了拍他的手,低聲道:“情況未明,待看花繁究竟有何打算吧。”

寧澄有些難以置信,道:“風舒,你不怕花判他亂來嗎?”

坐在另一端的月喑聽到這話,立刻轉頭瞪向寧澄,道:“花繁在正事上,絕不含糊。”

寧澄被他那麽一堵,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剛才月喑明明一副想揍花繁的樣子,現在卻又護着花繁,為他說好話——

小孩子的心思真難懂啊,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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