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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便到了四月十七,過了昨日殿選的官家小姐都聚集在儲秀宮。

餘平一邊替皇帝更衣一邊道:“這時候秀女都應在儲秀宮了,有幾位大臣之女,太後方才還派人來,提醒皇上要好生看着。”

赫連慎不屑的彎了彎嘴角,只道:“宮外如何?”

他說的宮外,是指那個卓家養女卓幸。這大半個月,皇帝幾乎每隔幾日就要問一次卓幸的情況,餘平便讓人看着了。

只皇帝也沒說要見那卓小姐,餘平一時也摸不清他的想法。

他只管回道:“今日卓小姐去了華烨街的鋪子,奴才派的人回來說,卓小姐的鋪子已修葺好,估計不多久就要開張了。”

赫連慎笑了笑,悠悠道:“朕最容不得官員私自置辦産業,這卓家剛升尚書不久,便也随波逐流了。”

餘平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皇帝竟然在說笑,便也笑道:“依奴才看,那卓小姐是個機靈人,卓家小女回府後,府中難免苛待她,置辦生意也是為了日後圖個安穩吧。”

苛待?聞言,赫連慎轉了轉扳指。

——

卓琦與一群官家小姐圍在一塊兒,其中不乏上次去卓府看卓幸笑話的幾位。

不過昨日與今日李清塵都沒有來,也是,她一個郡主,一入後宮肯定是封貴妃的,怎麽可能與她們一塊選秀。

都說盛安帝長得俊美無比,卻也沒幾個人見過。

門外一聲皇上駕到,引得衆人急忙忙去整理着裝,一個個拼着勁兒往跟前湊。

卓琦皺着眉頭往後退,她倒不是謙讓,只今日因為知道要見皇上,卓母特地給她準備了新衣,雍容華貴,全都是用金絲織的,恐怕這整個儲秀宮也無人比她還紮眼了,就不信皇帝看不見她!

果然,皇帝第一眼就往她那兒看了,卓琦越發有底氣起來,腰杆兒都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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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平順着赫連慎的目光看過去,在他耳邊低語道:“皇上,那便是卓家小女卓琦。”

衆人竊竊私語,也瞧見了那卓琦,不情不願的讓出一條道來容卓琦經過。

管事公公瞧這苗頭,忙将卓琦帶到皇帝面前:“皇上,這是卓尚書家的女兒,年芳十四。”

赫連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卓琦臉上表情越發嬌羞,弱弱的喊了聲皇上。

可此時她心中可得意壞了,她便是知道女子一定要打扮的華貴,才能引這九五至尊看上那麽一眼。

不過就這麽一眼也就夠了,這一眼,可保她一生富貴榮華。

卓琦心裏正美着呢,不料赫連慎卻問那管事公公:“朕記得冊子上記的卓家女兒芳齡十五。”

那管事公公一愣,詢問的去看餘平,餘平朝他搖了搖頭。

“皇、皇上,卓家是有兩個女兒,這個是二小姐。”

周邊議論紛紛,本來前段時間卓家養女與卓家小女一事就鬧的沸沸揚揚,這會兒還被擡到了皇宮來說,可不讓這些官家小姐看笑話了。

卓琦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那公公說二小姐本也是對的,可聽起來,她倒像不如卓幸了!

于是卓琦忙補充道:“回皇上,臣女的姐姐是卓家的養女,怕是不方便來宮裏…”

赫連慎轉着扳指不說話,氣氛一時詭異的很。

管事公公一腦門子的汗,哆嗦着腿求助的看了一眼餘平。

餘平抿了抿嘴,随後笑道:“皇上,按例不滿十六的官家女子都該來參加選秀,卓家長女雖是養女,那也是卓府的女兒。”

赫連慎沒說話,餘平估摸着他的心思應該是想讓卓幸進宮來,于是一邊揣測皇帝的心思一邊心驚膽戰的對管事公公道:“那就讓卓家長女也進宮來。”

餘平看赫連慎的臉色緩和了些,自個兒也松口氣。這皇上打着什麽主意,方才在玄清宮他便已經說了卓幸未進宮,此刻還在華烨街呢,當時皇上沒說什麽,誰料在儲秀宮來這麽一出。

而此時卓幸正在鋪子裏整理剛到的一批匣子,是用來裝脂粉的。

旁的店鋪賣胭脂粉黛,都是用廉價的包裝,卓幸就不同了,她找木匠定了五十只木匣子,上面雕刻着芙蓉花,看着就名貴。

雖然裏頭裝的是一樣質量的粉黛,可價錢卻可以翻個三四倍。

雖說黑是黑了點,但她做的是富貴人家的生意啊。

等她将這五十只木匣都裝好之後,天色已暗,她這才匆匆收拾了一下回卓府去,預備着明日開張試試水,要是賣的好,往後她就這麽賣了。

粉萃一直在卓府外候着,急的跺腳又嘆氣,終于看到那頭有個人影過來,竄的一下跑過去。

她着急道:“小姐可回來了,小姐去哪兒了啊,宮裏來人了說要小姐進宮去,那公公都等了一下午了!”

卓幸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粉萃拉着往裏走,一邊走她還一邊喊着:“夫人,小姐回來了!”

卓母朝公公笑笑,此時她是又自責又費解。這幾日府中顧着卓琦,為她備了入選的衣物首飾,卻是忘記了卓幸。

但是,卓幸是養女,沒人想到要讓她也去,怎麽皇上就突然問起了呢?

但無論如何官家小姐未滿十六都還參加選秀,若是有違者那可是要問罪的!卓母心中忐忑不安,卓家才剛升了尚書,就差點被自己一時大意給耽擱了。

前一月卓琦學了不少宮中禮儀,卓幸卻沒學過,卓母這回只好臨時抱佛腳,一邊送着她往外走,一邊在旁囑咐着。

來接卓幸的公公是餘平派來的,餘平讓他來卓府之前還稍微提點了一下他。

都是宮裏人,這點機靈勁兒還是有的,大約也知道這姑娘有些不一般,要不他也不會在卓府候這麽久,還不知道皇上那頭是不是怒了。

于是公公只好打斷卓母說話:“卓夫人,時候不早了。”

卓母堪堪停了囑咐,臉色擔憂的目送卓幸上了馬車。

此時,正逢卓琦的馬車回來。剛好卓母就在門外,卓琦一下馬車就紅了眼眶。

卓母心下又是一個咯噔,以為是卓琦在宮中出了什麽差錯。

卓琦小聲抽泣:“本來都入了殿選,待皇上皇後看中意了便可封了位分,誰知皇上突然身體不适,便讓公公打發了我們出宮,母親你說怎麽辦啊,這次選不上,又要等一年了!”

卓母張了張嘴,硬是說不出什麽。這能如何,又不是只有卓家沒選上,只能自認倒黴呗!

“皇上身邊的公公還說要讓姐姐也入宮選秀,母親,姐姐可是養女啊!”

卓琦更氣憤的還是宮裏的人當着衆人的面提起卓幸,讓她難堪,今日那些個小姐明裏暗裏的笑她是嫡非嫡,她還只能假裝不知道!

于是卓母與卓琦說了卓幸剛剛被宮裏的馬車接了去,卓琦一下便炸了,只她一人入宮面聖,況且此時天色已晚,萬一……卓幸何時有這通天的本事勾搭上皇帝了?!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會忽然提到她!

加上卓母這會兒又一心挂念着卓幸,生怕她不懂規矩惹怒皇帝,又一驚一乍的說卓幸方才打扮太素,這樣面聖可不好,念念叨叨的,讓卓琦更是憋的慌。

而聽到卓幸要入宮面聖而不安的,還有侯府的李清塵。

——

卓幸心中所憂的與李清塵一樣,她實在想不到皇帝要見她是為了什麽,而近日來唯一牽扯到皇帝的便是為李清塵作的那幅畫了。

李清塵總不會被識破了吧?

而李清塵此時憂的,卻是卓幸會不會為了聖寵揭發她。

到了禦書房,餘平早就在門外候着了,忙道:“卓小姐可讓皇上好等啊。”

卓幸此時也是慌的一批,手心捏的全是汗珠子,再讓餘平這麽一說,只好道:“有事耽擱了,自會向皇上請罪。”

二人走到禦書房門口,卓幸這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她堪堪停住腳步,緩緩偏頭盯着餘平許久。

餘平只是咧着嘴笑了笑,并未言明。

忽然,卓幸雙手發涼,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不,是好像自己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那日在周生布莊,那個面色陰翳的男人……

卓幸倒吸一口氣,一陣涼風吹來,她覺得天靈蓋都是冷的。

推門進去的時候,她仍抱着僥幸心理,可直到看到那禦桌旁兩幅構圖相差無幾的畫時,轟的一聲,心中那絲絲的僥幸轟然倒塌。

卓幸不死心瞪大眼睛再看一眼,可再看幾眼她也不會認不得自己的畫作啊!

于是,卓姑娘開始裝死了。

收斂了方才慌張的神色,卓幸一臉淡定的給皇帝行了禮,他不喊她起來,她就一直跪着盯着那桌角看,一時間氣氛竟安靜的詭異。

餘平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半口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聽見龍椅上的人說話,道:“擡頭。”

卓幸是先擡了擡眸,眼神往上瞟确定皇帝是在跟她說話,這才緩緩擡了頭。

赫連慎将扳指摘下放在手中玩,可就是這麽慢悠悠的随性的動作,才更凸顯帝王的喜怒無常,卓幸不知道他這會兒心情如何,更是不敢輕易出聲。

“聽說卓家長女畫技了得,你且評評這兩幅畫。”

卓幸訝然,深宮後院,他去哪裏聽說的?

不過她很快就将目光放在那兩幅畫上,十分內疚,裝傻道:“臣女惶恐,自幼便被人笑是無才無德,更不懂的評畫,辜負皇上厚望,望皇上贖罪。”

聞言,餘平愣了一下,下意識去看皇帝,只見皇帝眯了眯眼,餘平替卓幸捏了把汗,哎喲喂,皇上這神情擺明了不高興啊!

赫連慎輕笑一聲,在這狹小的禦書房內顯得有些突兀,卓幸懷疑自己聽錯了。

直到那人笑說:“看來華烨街的鋪子不是你的了。”

接着,一封奏折扔到卓幸面前,啪的一聲,她心中那根從進來到現在緊繃的弦也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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