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平華蹲在地上撿那些碎渣子,生怕不小心傷了誰的腳。那頭餘平掀開簾子,替皇帝問了一句:“卓姑娘呢。”

平華往裏屋望一眼,正要答,皇帝已經邁着腿進去了。

卓幸背對這門簾,以為是平華,頭也不回道:“還是油煙墨好,松煙墨看起來少了些光澤。”

赫連慎走來,便看到不大的圓桌上鋪滿畫紙,卓幸跪在椅子上埋頭作畫,看起來倒是分毫未受方才的影響。

見身後沒有動靜,卓幸轉了個頭,看見赫連慎立馬扯了一塊布将畫作蓋上,着急的張了張嘴,似是要呵斥這人怎麽進來也不打個招呼……

再一想,哦,這是人家的地盤,便将話給咽了下去,堪堪笑道:“皇上可有事?”

赫連慎又瞥了一眼被布遮住的畫,也沒說一定要看,自顧自尋了一張椅子坐下,問:“方才的事,你怎麽看?”

卓幸放下筆,手上染了墨汁,她随手拿了塊帕子擦擦,卻也沒擦幹淨。

思慮片刻,她方才回道:“差一點,就将命送在皇上的宮裏了。”

謀害皇子的罪名,卓幸可擔不起。

聽她這話,赫連慎迷了眼,嘴角一扯,似笑非笑道:“我看真把你逼急了,還不知你會做出什麽來自救的。”

“皇上要如何處置皇後?其實皇上是知道的吧,皇後也不過是遭人陷害。”

卓幸頭一歪,狀似随口一問,看看似天真爛漫的眸子實則留心的很,皇後要被如何處置,那可是攸關前朝後宮的大事啊。

不過李清塵的伎倆看似大膽,實則拙劣,皇帝這般城府之人怎麽會看不出後宮衆人玩的手段?

就如他知曉卓幸是被冤枉的,也應知曉皇後是被冤枉的,此事如何處理就看皇帝對皇後的情分,對相府的倚重了。

赫連慎轉了轉扳指,沒回卓幸這一句,目光落在方才卓幸從地上撿起的杏仁粉上,話中帶着些涼意道:“玄清宮的人不幹淨,改日讓餘平從內務府給你再安排幾個機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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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幸微頓,這話聽起來好像她是要長住玄清宮似的。

不過,這話頭開的正好。

卓幸捏了捏帕子,抓在手中玩着,結結實實告了卓琦一狀:“皇上冤枉宮人了,這是臣女那個頑劣的妹妹做的。”

原本,卓幸以為皇帝将卓琦嫁去燕地已經是對卓琦最重的懲罰了,如今看來,嫁給燕世子左右她還是個世子妃,實在太便宜她了。

卓幸這話裏話外的意思赫連慎聽出了幾分,露了一抹笑來,“想讓朕幫你?”

卓幸也彎了彎嘴角,并未言明,只是道:“我拿東西和皇上換,換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何?”

赫連慎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果真是個會做生意的丫頭,時時刻刻都不忘交易。

——

大皇子糟害一事早已在各府傳來,連卓益忠這樣一心撲在朝堂上的人都免不了回來說道兩句。

卓母更是直言,太子之位非二皇子莫屬了。雖然二皇子乃中宮所處,但當今聖上的生母也不過是先帝的一時寵幸的小婢子而已,所以皇帝似乎不重出生。

這才導致太子之位一直讓人琢磨不定。

這回好了,整個皇宮僅剩一位皇子,雖還尚在襁褓,不過一周歲,但那也是将來的儲君啊。

可惜,這話頭還沒說兩天,宮裏又傳來消息,說皇後要被廢了!

這一來一去,幾家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談論此事,都說宮裏要生大變故了。

卓琦聽說了面色煞白,不會…不會是她給皇後出的主意吧?

藍曦曦磕了一把瓜子,又道:“聽說皇後害了大皇子,還行巫蠱咒太後,不知真的假的,要是真的,這中宮遲早被廢。”

陸珑之斥道:“莫要胡說,中宮豈是你我可議論的。”

卓琦的臉色又好了些,是、是這事啊,那便與她無關了……

不知是不是心虛,卓琦這幾日宅在府中,也不敢往宮裏跑了,怕沾染上是非。

卓母聽說大皇子一事與卓幸也有關系,吓的心肝直顫,生怕卓府一門會因卓幸被牽連,只是宮裏的消息傳到宮外來零零散散的,一下也摸不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左右宮裏沒來人,那便是沒事了,卓母這樣想。

可沒兩天,宮裏便來人了,來的還是慎刑司的人!

卓母一下驚住,忙問:“可是卓幸在宮中做了什麽沖撞了皇上?”

那領事的劉常因是慎刑司管事的,連日來拷問那夥混混,硬是問不出個有用的東西來,昨個兒不知那幾人是不是受不了皮肉之苦,一下全招了招不僅招了,口供還如出一轍!

劉常因高興的啊,終于能向皇帝交差了!

于是他眉頭一豎,斜眼道:“灑家是奉了皇命查案,還請貴府二小姐随灑家走一趟。”

卓琦早就在門外聽着了,聽了劉常因的話怕極了,以為是皇後招出了她來,扶着柱子雙腿直打顫。

劉常因不耐,催着:“趕緊的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卓母只好派人去喚卓琦,卓琦堪堪露出半邊身子來,怯怯道:“母親……”

劉常因不給卓母問話的機會,逮着卓琦就命人将她帶了出去,卓琦不肯走,硬是被幾個小太監扯着走了。

“母親幫我,母親一定要幫我……”卓琦一路走一路轉頭喊着。

卓母驚吓過後,一個踉跄,暈了過去。

卓琦以為她這是要先面聖,路上都已打好腹稿,先向皇帝哭訴一番,誰知這幾個太監直接将她領進了慎刑司!

這慎刑司是什麽地方,比牢獄還驚悚萬分,卓琦哪裏來過這種地方,剛一腳踩進就聽見幾人哭喊的如鬼魅般的聲音,吓得轉身就跑。

她哪裏跑的過這些太監呢,沒一會兒就叫人捉了回來。

但還是看在卓府的面子上搬了張椅子給卓琦,讓她好生坐着等。等誰?卓琦以為等的是皇上。

誰知,等來的确實一襲粉衣的卓幸。

如今內務府摸清了些門道,知道這卓家養女雖無名無份的但皇帝卻很是喜愛,都覺得要不了多久她便能代替餘妃了。

總管公公立馬命人趕制了幾套金貴的衣裙,如今卓幸身上穿的紗裙都是鑲着金絲的,還有發髻上別的一支碧雲翠搖,好看的緊,半點沒有當日在卓府被欺負的寒酸。

卓幸聞着慎刑司這味兒也不由蹙了蹙眉,酸酸臭臭的。那管事公公會看眼色,忙命人找了兩桶香料來,可這味兒一混,卓幸更想吐了……

但不打緊,懲治卓琦才要緊。

“劉公公,你說吧。”卓幸輕輕勾了勾手指甲,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幾個小太監将關了半月多的幾個混混擡了出來,那幾人現已半死不活,話都說不清楚,身上的傷層層疊加,看的讓人心驚膽顫。

卓琦不認識這幾人,當日行事是她只付了銀子罷了。

劉常因清了清嗓子,對着那招供書一字一句念着,完了還問卓琦一句:“卓二小姐,可還有話說?”

卓琦噌的從椅子上蹦起來,厲聲否認:“哪裏來的賤民,滿口胡說!這也能信?”

劉常因收了那招供書,笑了兩聲:“這慎刑司查出的東西,自然是能信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們從未見過她,怎麽會招供出她來?!

卓琦想了想,兩眼冒着火氣瞪向卓幸,是了,是她!卓幸最擅長作假誣陷,那日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惜就為了陷害她!

卓幸這個賤人!

卓琦與卓幸對視好長時間,那卓幸眼睛彎彎的,俨然一副勝利者的嘲諷。可卓琦再不甘不願,也只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只怪她沒有早一步堵了這些人的嘴!

卓琦紅着眼撲通跪下,輕聲道:“姐姐想如何?”

“慫恿皇後誣害我,将謀害皇子的罪名扣在了我頭上,卓琦,你是不想要我活了。”卓幸淡淡道。

卓琦愣了愣神,這個她也知道了?

她咬了下嘴唇,跪着過去扯了扯卓幸的衣裙:“姐姐,姐姐我錯了,你放我回府吧,母親在家等我呢,姐姐…”

卓幸将衣裙從卓琦手中拽了出來,嫌棄的退了兩步:“如若你不害我,兩年後便可順順利利進宮,卓琦啊,我本無意與你争搶,你到底沉不住氣,連面上都不肯裝一裝。”

——

餘平捧着一封招供書在皇帝面前放下,适才慎刑司派人來,說卓姑娘的案子有了進展,只是那母後主使是姑娘家妹,又是卓尚書之女,慎刑司不好私自處置,這才來問了皇帝。

其實說來也奇怪,怎麽不過一夜那些個混混便跟被下了蠱似的,說的話都是一樣的。

之前還口供不一,說誰的都有,這回全換成了卓府二小姐。

赫連慎看着那招供書,笑了笑,他真是小瞧卓幸了。本以為她一個外臣之女,還是養女,在宮中當是寸步難行的,不料她連慎刑司的都有法子對付……

不知是花錢收買了誰,可要好好敲打這慎刑司一番了。

其實卓幸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她在花園碰到了樂亭,那樂亭公主性子倒是極好,卓幸心下一想,試探的與她說道一二,樂亭歪着腦袋想了想,咧嘴笑道:“好啊。”

樂亭心想,皇兄的心上人,可要好好巴結呢!

只是對卓幸此舉還是略感訝異,看來兔子被逼急了都會咬人的。

可卓琦雖壞,但卓益忠确實是個有才幹的人,如今皇帝重用他,他的女兒,自然也不能趕盡殺絕了。

餘平輕聲提醒道:“皇上,這卓琦乃尚書之女……”

赫連慎将那招供書一推:“差人送去卓府,讓卓益忠好好瞧瞧他養的好女兒,順便讓他想想朕該如何治罪妥當,省得朕憂心。”

餘平:“……是。”

這不是讓卓尚書難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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