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赫連慎瞥了一眼, 就見那丫頭身子繃的緊緊的, 朱唇緊閉,鼻翼上布了一層薄汗。

他蹙了蹙眉, 這夏季炎熱,禮服這麽厚重,還有頭上那些墜飾, 本來就不高,再把人壓矮了……

卓幸感覺那只被拽在男人手中的手抽痛了一下, 好像被掐了?

好不容易熬到龍攆落下, 卓幸一溜煙跳下, 頭上的步搖頭飾等随着她的動作狠狠一顫。

赫連慎瞧着她的動作,目光瞥向別處,擡腳走下龍攆,沒良心的小丫頭……

待赫連慎走進正殿,卓幸深深噓了一口氣, 平華忙過來扶住她, 嗔道:“娘娘怎麽不與皇上親近親近, 別的娘娘要是有這福澤, 那小嘴兒還不貼在皇上耳邊叭叭響。”

卓幸拍了拍胸脯,斜了一眼平華道:“你懂什麽,我這一屁股坐在龍攆上,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釘,哪日離了玄清宮,還不被當靶子弄死?”

平華聽愣了, 吶吶點頭:“是,是是,娘娘說得對……”

粉萃摳着手指磨磨蹭蹭靠近,紅着眼眶道:“小姐,方才我不是有意推餘妃的…”

卓幸點點頭:“我知道。”

——

這幾日皇帝政務繁忙,用了膳便又去禦書房與大臣議事。

玄清宮大多時候都只有卓幸一個主子,衆人伺候慣了,也拿她當起了半個真主子。

楊姑姑早就領了皇上的命,往後要随去鳳栖宮伺候的,是以她早早來了卓幸跟前,近日也攬了置辦服飾之類的差事。

太後身邊的劉嬷嬷一進玄清宮,就在長廊處撞見抱着卓幸衣物的劉姑姑,眼一斜,嘴一哼,連帶着肩膀都抖動了幾分,拿捏着姿态道:“還以為皇上給楊姑姑安排了什麽好差事,沒想竟是伺候一個丫頭。”

楊姑姑朝劉嬷嬷一笑,并未被她惹惱,只道:“嬷嬷說話還是客氣些好,再怎樣的小丫頭,如今是我的主子,也是嬷嬷你的主子,別仗着在太後身邊當差就口出不遜,皇上不高興,宮裏死一兩個奴才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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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劉嬷嬷瞪了她一眼,随後才沒好氣道:“太後娘娘要見幸妃,趕緊的,別讓太後久等了。”

聞言,楊姑姑眉頭一蹙,直覺沒好事。不過她能怼劉嬷嬷,卻不能忤逆太後的,點了點頭,腳步更急了些走了。

卓幸手裏捏着一支剛挑出來的步搖,頭一歪,從銅鏡裏看楊姑姑,挑挑眉道:“太後?”

楊姑姑面色微苦,點了點頭。

卓幸也撇了撇嘴,太後啊……

上一次見到太後,在玄清宮,那個太後看起來可不是什麽好面相。

又是皇後的姑母……

卓幸嘆了口氣,皇家妃嫔,麻煩。

“那走吧。”

——

起宸宮修的華麗大氣,要比皇後的玄坤宮還要富貴一些。

卓幸剛至宮門,在正殿門簾外站着的劉嬷嬷便轉身入了屋。

太後不動聲色的抿了口茶,随後将茶盞放下,盯着門外,好一會兒才有人進來,是楊姑姑。

楊姑姑替卓幸撩開簾子,卓幸方才提着裙擺踏進。

“臣妾請太後安。”卓幸像模像樣的行了個禮。

上頭坐着的人輕輕嗯了一聲,又抿了一口茶,這才叫卓幸起來。

卓幸落了座,也沒問太後找自己有何貴幹,挺着腰,微微笑着,總之也讓人挑不出錯來。

敵不動,我不動…

卓幸默念着。

“幸妃啊。”太後徐徐出聲,卓幸朝她看去,又過了半響,太後才繼續說:“按禮,你入宮便要來給哀家請安,哀家等了這麽些日子,竟等不來幸妃屈尊到這起宸宮坐一坐。”

卓幸笑一僵,微微一笑:“太後說的是,不過臣妾今日才行了側妃禮,本想等着名正言順再來給太後請安,不想卻是太後先找了臣妾來。”

太後面色一變,随即恢複成一副慈愛的樣子,朝劉嬷嬷使了個眼色,劉嬷嬷恭敬的呈上一個覆着公布的盤子。

紅布一掀,盤子裏擺着一支金燦燦的發簪,還吊着兩顆通透的翡翠珠子。

劉嬷嬷:“這是太後賞賜娘娘的。”

這樣的貨色,卓幸一瞧便能折算出價錢來,是以心中一動…

笑的跟花似的,道:“臣妾多謝太後好意。”

楊姑姑瞧着卓幸的臉色,便收了這只簪子。

太後面露了些喜色,緩了一口氣:“幸妃若是得空,去玄坤宮給皇後請個安,這是規矩。”

卓幸點點頭,應了聲是。

太後又說:“帝後之間鬧矛盾,有傷國本,也讓外人看了笑話。身為後宮妃嫔,若是得空,就勸一勸皇帝,別與皇後太計較。”

卓幸還是點點頭。

太後手一揮,笑:“那哀家就當幸妃答應了哀家,今兒個晚上皇後在玄坤宮候着,到時候皇帝會去吧?”

這時卓幸才一愣,回頭望了眼楊姑姑手中捧着的簪子,再對上太後的眸子道:“臣妾勸一勸皇上,至于皇上去不去……聖意不敢揣測。”

離了起宸宮,楊姑姑方才喘了幾口大氣,不由急道:“怎麽太後說什麽娘娘都應呢,太後不過是看娘娘得寵,才想借着娘娘吹吹枕邊風,讓皇後複寵,娘娘可千萬不可去勸皇上啊!”

不說這皇後複寵對她無益,就光說皇上,萬一還牽連了娘娘,那可虧了!

卓幸漫不經心踢了踢腳邊的石子:“誰說要勸皇上了?”

楊姑姑愣了:“那……那娘娘怎答應的那樣爽快?”

卓幸咧了嘴角,拿過簪子把玩着,輕快道:“這簪子,值錢吧?”

楊姑姑又是一愣,随即才笑了,原來娘娘竟是看上了這簪子。

“賣了。”卓幸脆生生道。

楊姑姑大驚,平華也大驚,連連擺手說:“娘娘,不可啊,這可是太後賞的,怎麽能賣了,那可是大不敬!”

“太後又不會知道。”卓幸将簪子塞給平華,“下回季良善進宮,你把簪子交給他。”

平華無法,只好将簪子收進荷包,一路緊緊捏着,擔驚受怕。這可是金簪啊,娘娘就這麽放心塞給了她……

一行人回了玄清宮,平華瞧見粉萃抱着皇上的龍袍進了正殿,不免多看了兩眼。

待陪了卓幸回屋,尋了借口又出來。

皇上的龍袍自有專人負責,怎麽輪也輪不到粉萃啊。

正殿門口候着兩個宮女,平華以前便與她們一同做事,自然熟撚,于是就問:“方才進去的是粉萃?”

其中一個宮女就是上回對粉萃說了衾祥宮安貴人一事,還被粉萃責怪了的宮女。

“是啊,可不是粉萃姑娘嘛。”她陰陽怪氣道。

見平華還沒走,那宮女忍不住說了兩句:“一個伺候幸妃的婢女,成日攬着皇上的活,讓我們這些人幹什麽!”

另一個宮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好了,別生事,小心楊姑姑給你苦頭吃。”

小宮女氣悶的翻了個白眼:“本來就是,她攬的活還盡是接近皇上的活,前頭往禦書房送茶點的本來是阿好,就半道讓她截了去,阿好難得分到這樣的差事,回來還哭了呢!”

平華垂了垂眸,面色冷了些,轉身回了偏殿,待粉萃也回來時,一個好臉色都沒給。

快到晚膳的時辰,卓幸一改往日的懶散,時不時問:“皇上回來了嗎?”

平華出去看了眼:“還未呢,興許政務繁忙,在禦書房用了也說不準。”

卓幸失望的太過明顯,垂下頭去:“哦。”

平華面色一喜,她家娘娘終于開竅了,“娘娘是要等皇上用膳嗎?那奴婢叫人去禦書房問問,看皇上還回不回了。”

卓幸猶豫片刻,還是點頭許了。

聽說各宮的月奉不僅要打賞宮女太監,還要打點內務府和膳房,這才能吃得好用的好。

可她現在身無分文的,到時候豈不是要受人欺負了?

那個她準備出城帶的包裹,得要回來。

“娘娘,皇上回來了,請娘娘去小廳用膳呢!”平華歡快的跑進來,笑的比卓幸還開心。

而小廳那頭,餘平笑說:“皇上可打心眼裏疼娘娘,聽人說娘娘在等,皇上便放下政務趕回來了。”

話落,那人擡頭堪堪瞧了他一眼,皺眉道:“誰說朕是為了她趕回來的?”

餘平一愣,又笑了:“喲,奴才說錯話了,皇上不是為了娘娘。”

他這陰陽怪氣的,也就赫連慎今兒個心情好才沒将她扔出去。

小廳外頭的長廊是木質的,卓幸跑的快,那聲響噠噠噠的,人還沒到聲先傳過來了。

她小喘着氣到門口,朝赫連慎咧嘴一笑:“皇上餓了吧?”

她坐下,狗腿的給赫連慎夾了個丸子。丸子圓潤夾不住,來來回回十幾次,卓幸索性用勺子一撈,置于赫連慎盤中,朝他一笑:“皇上餓了吧。”

赫連慎彎了彎嘴角,跑那麽急做什麽,他又不會跑。

卓幸跟變戲法似的,小臉一垮,嘆聲道:“剛剛太後叫我去了起宸宮,賞了我一支金簪子。”

赫連慎蹙眉,扭頭去看餘平,那意思便是,為何朕不知道?

餘平無辜的眨了兩下眼睛。

又聽卓幸委屈巴巴的說:“就因為我窮,太後才拿金簪子可憐我。”

身後的楊姑姑聽到,差點沒背過去。這、這娘娘怎麽,怎麽能亂說話!

平華平靜的朝楊姑姑看了眼,她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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