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西窗晚風吹過, 直吹得卓幸一哆嗦, 涼飕飕的。

頭皮一緊,卓幸遲緩的揪着被子下床, 好舍不得放開護身的被子,抿着嘴伸手去給他寬衣。

這個衣帶怎麽回事,怎麽扯都扯不掉。

卓幸将頭壓低了些, 好不容易弄開了繁雜的衣帶,又将他腰間挂的滿滿的配飾取下, 默不作聲繞到後頭, 徹底卸了衣物。

裏頭就剩最後一件薄衫了, 卓幸一頓,雙手止于半空中,驀地,臉一紅。

口齒不清道:“鳳栖宮沒有皇上的寝衣……”

話還沒說利索,那邊餘平匆匆捧着寝衣進來, 瞧見二人這樣, 也未有半點訝然, 反而輕巧的将寝衣擱下, 道了一句:“奴才告退。”

卓幸:“………”

赫連慎的身材健碩,身上的肉不似女子那般軟綿綿的,反而緊實的很,卓幸一下看呆了眼,偷偷咽了咽口水。

只是待她将衣物再褪下來一些,那滿身猙獰的傷痕吓得她手一抖, 薄衫直接落在了二人腳邊。

卓幸看了兩眼,不敢再看,也不敢去問。皇家的密幸,不知為好。

她正要轉身去拿寝衣給他換上,手肘被人一拉,卓幸不得不正對着他。

男人淡淡道:“就這樣吧。”

不等卓幸,他先上了床,自覺的拉過床上僅有的枕頭,閉上眼睛,半句話都沒有。

卓幸有些摸不着頭腦,他生氣了?氣什麽?她又哪裏惹他不高興了?

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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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傷腦子,卓幸也索性吹滅了蠟燭,小心翼翼得跨過赫連慎的腳邊,與他保持着距離躺在裏頭。

夜漸漸靜谧,睜眼也看不到半點光亮。卓幸本是困意上頭,現在反而睡不着,微微偏了偏頭。

忽然,她手一緊……

明明夜裏什麽都看不見,可她偏頭過去的時候,還是感覺到那雙如孤狼一般的眼睛,也在凝視着她。

她能感受到。

“為什麽喝避子藥?”

卓幸聞言,徹底僵住了身子,好半天才漸漸放松,她扭過頭看着紗簾,原來他都知道……

是紫蘭,還是紫芬?亦或是她們二人。

對了,她們是餘平親自挑選的,應當是皇上的人。

還有楊姑姑也是皇上身邊親近的人。

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卓幸的神思飄了老遠,忽然感慨,她身邊竟無半個自己人。

“皇上想要孩子,多的是人願意為皇上開枝散葉,皇上又何必拘泥于我?”

“朕問你,為何要喝避子藥?”

他的語氣重了幾分,也冷了幾分。

卓幸忽然有些後怕,但不知是不是夜裏看不到人,她膽子也大了起來,直言:“我不喝藥,難道要像魏妃那般,等着懷胎五六月讓賊人所害嗎?況且那賊人,也是皇上的女人。”

半響,身側都沒有半點動靜。卓幸說完後微微喘着氣,豎着耳朵聽動靜,生怕赫連慎撲過來将她撕了。可身邊安靜的像沒人一樣。

卓幸狐疑,想扭頭去看看身側的人,頭才轉到一半,驀地腰間一攔,整個人被舉起來,最後落在熱乎乎的身體上。

接着外側絲絲月光,卓幸一擡頭就能看到男人冷峻的面容,眼神深邃的像要将人吸進去一般。

只是這動作實在,實在是太讓人羞恥了,卓幸掙紮着要下來,奈何腰被牢牢握住,一動都動不得。

赫連慎緊緊握着她的腰,斂了斂神色道:“你怕死?”

卓幸脫口而出:“你不怕?”

換來那人低低一笑,又道:“這宮中能護住你性命的人,只有朕,有沒有興致與朕做個交易?”

卓幸眉頭輕蹙:“什麽……”

“銀兩、黃金、貴重的首飾,你若想要都拿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卓幸不可置信的擡眸看了他一眼,好半響才道:“皇上……想要什麽?”

赫連慎一擡手,正好碰到她的耳朵,不自覺捏了一下,卓幸一抖,險些翻下去,又被他緊緊困住。

“給朕生個皇子。”說完,他又補充道:“公主也是極好的。”

卓幸渾身一凜,僵住了。

又聽那人緩緩道:“朕說過,朕想要你的孩子。”

卓幸連腳趾頭都發麻了,被人扶着坐了起來,都沒半點知覺。

“如今你是朕的女人,便沒有半點退路。要麽與朕死磕,将來不知被誰算計慘死宮中,要麽,乖乖呆在朕身邊,朕許你榮華,護你周全。你自小在卓府長大,卓府短了你的,朕補上。”

卓幸緩緩垂下頭去,胸腔內猛地跳動幾下。

其實她想要的,不過是避開前世的路,不至于在寒冬臘月裏慘兮兮的跪倒,然後死去,屍體有沒有人收都不知道。

霎時間,卓幸眼前豁然明朗起來。其實如今這樣已經是萬幸了,前世要有這般命運,何至于此。

卓幸擡了擡眸,嘟囔着:“真的?那我上回的包袱……”

赫連慎輕聲一笑:“明日差人送過來,還有沒有想要的?”

卓幸忽然來了興致,動了動麻掉的腳趾頭,道:“我聽楊姑姑說,西域進貢了一尊羊脂玉的佛像,有人身那麽高?”

赫連慎扯了扯嘴角,這丫頭還真是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撐着自己。

“明日,差人給你送過來。”

卓幸一下子跟撿了寶似的,完全忘記什麽生個皇子公主的,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赫連慎看她高興,不由彎了彎嘴角,幽幽道:“若是再讓朕發現什麽避子藥,那便以欺君之罪處置,滿門抄斬。”

卓幸一怔,扯過被褥,打了個哈欠:“好困。”

然後便躺下了。

那日,皇帝難得沒有為難她,一夜相安無事,待卓幸再醒來後身邊人已經不見了。

她坐在床上發着呆,想起了李清塵。她是按照李清塵說的裝病讓敬事房撤了牌子,可皇帝自個兒長着腳走來的,不賴她吧……

——

自打那日清晨,皇帝面色還算愉悅的從鳳栖宮離開,底下的人都覺得娘娘與皇上感情甚好,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候着皇上再來。

但一轉兩月,入秋了,連個龍袍的邊角都沒瞧見。

反而是翊坤宮那頭日日承寵,人人都說這靜貴妃就是下一個皇後了,個個趨之若鹜,變着法讨好她。

反觀鳳栖宮,一杆子打不出個水花,卓幸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摸摸內務府送來的新鮮玩意兒,再就是站在那尊人身那麽高的羊脂玉佛像前,摸上兩把。

楊姑姑都看不下去了,這是今日第六次嘆氣:“娘娘,要不娘娘去花園走走吧?今兒天氣好。”

卓幸懶洋洋的擡頭看窗外,正逢大雁飛過,她微微颔首:“楊姑姑,我聽紫芬說禦花園的靈池裏有鯉魚?”

楊姑姑笑了:“那可是進貢的鯉魚呢,寶貝的不得了,據說,還是大師開過光的!”

卓幸咧了咧嘴角,偷偷叫上平華備上了東西,一行人難得踏出鳳栖宮。

卓幸不愛動,又被底下的人伺候的好好的,這一出宮門,險些将路給忘了。

禦書房,彭大人将兩封書信奉上,餘平接過,轉交于座上那人。

赫連慎沒動那書信,淡淡一瞥,随即移開目光。

沉吟片刻,他悠悠道:“東陽候?”

彭喻氣急,抱手道:“皇上,從前李相獨大,東陽候次之,可終究被壓了一頭,也算本分!如今相府逐漸敗落,這東陽候的狼子野心便藏不住,效仿李相,在禦林營中安插了自己人,如當初架空先帝那般,他也不想想,李相如今的下場!”

赫連慎聞言,只淺淺勾了勾嘴角,并未言語。

彭喻瞧他這般,又想起近日的傳聞,都說皇上對靜貴妃多有寵幸,逼近中宮了。

想必,東陽候也因此助了氣焰,才如此膽大心急的被捉住馬腳。

彭喻不解道:“皇上既然知曉東陽候所為,為何還對靜貴妃……”

赫連慎緩緩起身,彈了彈衣袍,眸中藏着機關算盡後的冷鸷:“再等等,切忌妄動,待朕傳令。”

彭喻微微一怔,随即才明白過來,靜貴妃,怕也只是一個幌子吧?皇上哪裏是個愛美人的君王……

彭喻走後,餘平福身問:“皇上,那今晚還翻靜貴妃的牌子?”

赫連慎将茶盞往邊上一放,問道:“鳳栖宮那頭如何?”

餘平:“聽說娘娘就沒出過宮門,倒是還算安好。”

赫連慎微微蹙眉,沒出過宮門?就她那個性子,還不悶死?

“你去內務府尋些東西送過去,還有膳房,可有日日送補湯過去?”

餘平笑:“皇上吩咐的,膳房哪裏敢懈怠,那補湯裏還特意放了徐太醫交代的草藥,說是助孕。”

聞此言,赫連慎方才舒展了眉眼。只沒一會兒,外頭一個宮門急哄哄跑進來,喘着氣道:“皇上,鐘華宮傳話,魏妃娘娘中毒了!”

赫連慎稍稍掀了掀眼簾:“可有大礙?”

宮女福身道:“說是發現的及時,無性命之憂,只是太醫說藥裏摻了大量落胎藥,說是往後……恐難有孕。”

那宮女說完,心中有些遲疑,連帶着臉色都糾結萬分。

餘平替她急道:“有什麽說什麽,皇上在這兒!”

宮女忙跪下,惶恐道:“魏妃一聽那毒藥,一口咬定說是幸妃幹的,怎麽勸都勸不住……”

在禦書房和玄清宮伺候的都知道,皇上疼愛幸妃,這話說出口,那不是惹皇上不開心麽?

果然,赫連慎面色沉了沉。

餘平見狀,遲疑道:“皇上,要不去瞧瞧幸妃娘娘,萬一魏妃鬧了起來……”

赫連慎的面色又冷了三分:“她也得敢。”

不過,那丫頭還是要去看的。算一算日子,也兩月未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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