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夜裏, 卓幸死活睡不着, 又不想叫醒屋外守夜的平華,輕手輕腳的爬起來, 踱步到桌案前,屏氣拉出一節抽屜。

她瑩白纖細的手拿過一旁的燭火,火光照在抽屜裏頭, 一個暗紅匣子昭然出現。

她撈出匣子裏頭的一枚印章,在燭火下慢慢打量着。

冰冷, 堅硬, 棱角分明。

是鳳印, 是原本不屬于她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有感應,肚子突的一跳,卓幸放下鳳印,将手放在肚子上。

忽然,燭火搖曳, 不知道哪裏來了一陣風, 輕飄飄的一陣, 一雙手從身後繞過來, 同壓在她的孕肚上。

卓幸一時沒有防備,險些驚呼出聲。接着,嘴也被捂的嚴嚴實實。

“大晚上不睡覺,做什麽?”

聽到這個聲音,卓幸的心方才稍稍安定些。她惱怒的拍掉赫連慎的手,低聲道:“你做什麽, 吓我一跳!”

赫連慎下意識虛虛輕撫她的背,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吓到了?怎麽這麽容易吓到?”

卓幸沒出聲,他便将目光從她臉上轉移到了桌案上,那枚印章正倒在那兒。赫連慎從袖中拿出個卷軸,失意卓幸打開。

卓幸好奇得接過,打開一瞧,心不由高高懸起。她着實驚詫,沒料到他竟然有這種打算。

卓幸抿着嘴,表情凝重:“你這是要置太後于死地?”

赫連慎微微點頭:“是。”

他如此斬釘截鐵,又引得卓幸擡頭看了他一眼。赫連慎臉上冷冷清清,仿佛這一天他準備了許久。

卓幸不知赫連慎與太後之間的恩怨究竟如何,不過她聽說赫連慎的生母是個宮女,懷了龍嗣後便被太後處處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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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懷樂亭時,難産而死……

據說,懷樂亭時,她過得并不好。

這其中緣由,即便不說卓幸也能猜到幾分。宮裏是這樣一個地方,懷了孕的女子便要被群起攻之,何況太後那樣一個小心眼的人。

恐怕當年皇帝生母的死,與她也脫不了幹系。

卓幸小心翼翼問:“所以,你用真鳳印蓋章,誣陷太後,左右旁人也不知太後的鳳印是假的,自然會以為這就是太後幹的。”

赫連慎拍了拍她的腦袋:“真是個聰明的姑娘。”

卓幸滿臉憂心,她哪裏是聰明,事到如今,從赫連慎拿出卷軸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将過程擺在她面前了。

這卷軸是一封诏書,內容便是召遠在京州的三軍指揮使回臨都,以糧草不足為由。

而京州如今正值戰事,一旦指揮使奉太後之命回臨都,勢必影響戰局,丢掉京州也不是不可能。

況且一旦以糧草不足為由,那赫連慎這邊就要想法子斷了供給京州的糧草,這樣一來……

那那些為守京州的戰士怎麽辦?

難道他要為了拉太後下臺,犧牲幾千士兵的姓名麽?

卓幸猶豫的看了他一眼,還沒問出口,赫連慎便已經知曉她在擔憂什麽。

點了點她的額頭道:“糧草晚到兩天,戰事必然吃緊,但不至于影響大局。屆時這糧草的事兒自然就落在了太後頭上,一旦牽扯到戰事,那些個文武百官自然不會就這麽放過她,不用朕出手,她也跑不了。”

卓幸聽的倒吸一口氣,他已經安排周到,只等這鳳印往上一蓋。

赫連慎俯身到她耳邊,輕語着:“等到後宮只有一後,便是你的天下了。”

卓幸心下又是一跳,她的天下?

重活一世,縱然心中想要的東西多了,手中抓緊的東西也多了,可卻如何都不敢想,這個後宮會是她的天下。

她本意是去江南過快活日子,也不曾料到會困于宮中,深陷爾虞我詐,卻也着富貴于一身,她本以為,這已經是這輩子最好的歸宿了。

誰料,這個九五至尊位上的男人,有一天會捧着鳳印對她說,這個後宮即将是她的天下了。

卓幸心中像火燒一般,熱的她說不出話來。

赫連慎稍稍退開了些距離,直望向她眼底,伸手在她眉間揉了兩下:“到時候,你我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可開心?”

卓幸恍惚的對上他的眉眼,吶吶的點了點頭,其實腦子已經轉不動了,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赫連慎瞧這丫頭好像走神了,不滿的咬了咬她爆滿的耳垂,卓幸嘤的一聲,十個圓潤的腳趾蜷曲,身子猛的一抖。

都說孕期的女子身體敏感,這樣一看,好像确實。

她羞赫的推開赫連慎:“唔,困了。”

赫連慎捏着她的小臉輕聲笑道:“那再精神精神,嗯?”

不等卓幸反應過來,他一把橫抱就将人輕放在床榻,卓幸小心翼翼護着肚子:“孩子受不住的,你、你回你宮裏去。”

赫連慎欺身而下,将她的衣物往上推開,露出一個圓挺的孕婦,白皙的像塊璞玉。

“放心,朕有分寸。”

卓幸心想,他哪裏有什麽分寸!

下一刻,周身衣物便被他盡數褪去。

——

因為知曉了赫連慎的計劃,卓幸忽然很想去瞧瞧太後。

但她挺着的這個肚子愈發的大,大的不同尋常女子懷孕那般,平華憂心忡忡道:“還是要叫徐太醫過來瞧一瞧的,娘娘這可怎麽辦啊?”

平華未經人事,總之就瞧着卓幸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她就害怕,生怕哪天她們娘娘的小身板盛不住這個小東西。

楊姑姑也盯着卓幸的肚子,同樣擰着眉頭,只是不似平華那樣擔心,反而若有所思的微微點頭。

過了會兒,楊姑姑看了眼外頭,又替卓幸褪下了件衣物:“回春了,外頭又正熱,懷着身孕的女子本就比較會出汗,還是少穿一件的好。”

楊姑姑說着,還是不放心,回頭問了句:“娘娘當真要往太後那兒去?”

卓幸颔首,彎眼笑道:“就是去請個安。”

卓幸自有了身孕後便未去請過安,這是得了皇帝準許的,是以太後也不曾說什麽。

這回她就這樣來了,倒是驚着了起宸宮上下。

大家都拿餘光打量着她隆起的肚子,都說幸妃實在小心,懷了孕連門都不出了,旁人都未見過她這般模樣。

只是這肚子也忒大了些吧,不是說才懷了四個多月麽?

卓幸進去時,正逢李清塵出來。李清塵倒是孝順,日日來給太後請安,風雨無阻的,也不嫌麻煩。

出門撞見卓幸,她微微一愣,第一眼瞧見的也是她的肚子。

卓幸微微屈膝行了個禮,李清塵哪裏敢受她的禮,忙說:“往後不要這樣生疏了,你我本是舊相識,你又懷着孕,規矩就免了吧。”

卓幸朝她粲然一笑,便領着宮人進了正殿。

太後娘娘,正端然坐在主位上。她老遠就聽到了宮人們喊幸妃娘娘,是以也未露驚訝之色,只淡淡的給她賜了座。

太後總算是問出了旁人不敢問的話:“哀家沒記錯的話,幸妃這身子是四月了吧?怎的這樣大?”

卓幸沒見過旁人懷孕,也不知她們說的這樣大究竟是多大了,她茫然的瞧了眼自己的肚子,淡淡笑了一下:“許是吃多了吧。”

她如今再瞧太後,一如既往的華服着身,發髻盤的精細,那幾只步搖簪子都泛着金光,可這些不日後卻都要如青煙消散,她忽而生出一絲憐憫來。

看向太後的目光,也不由變了味道。

太後渾身一怔,眉間一皺:“幸妃好不容易請一次安,這般看着哀家又是為何?”

卓幸立馬斂了神色,随後惋惜的搖了搖頭:“臣妾瞧着也才幾月不見,太後額間便多了幾道紋路,眼角也不似往日精神了。可是宮中事物太多,傷了神思?”

平日裏來的人,哪個不誇着太後娘娘年輕似二十多歲的女子,誰敢說她老了?

太後被氣的差點站了起來,又不想在卓幸面前跌份兒,她強壓下心中的怒氣,從胸腔中發出一聲冷笑來,又頗得意道:“皇帝将鳳印交給哀家,讓哀家管理後宮事物,自然是傷神的。”

太後說着,又補充了句:“好在,靜貴妃能幹。”

卓幸想回她兩句,門那頭劉嬷嬷過來,朝太後輕聲道:“李三姑娘來了。”

聞言,太後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卓幸是看的真真的。

這李三姑娘的算盤,卓幸也算能看清一二,只是她這就不懂了,李梧就算只是個庶出的,但左右也是相府李氏的人,太後怎麽不助她一把,讓她入宮來服侍,反而還有些嫌棄?

難道寧願扶持李清塵也不願扶持李梧?這倒是有些意思了。

那頭,得了太後準許的李梧款款而來。她沒想到卓幸會在這兒,走到一半,腳步一頓,随後又假裝沒事兒一般走來。

李梧先朝太後請安:“臣女請太後娘娘安。”

她說着,小心翼翼得擡眸瞧了眼太後,卻見太後壓根沒想搭理她。

李梧心中一緊,轉身向卓幸道:“臣女請幸妃娘娘安。”

卓幸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太後沒讓她起身,她便只能跪着了。

卓幸看這情形,想必是這李梧哪裏做的不如太後的意,将太後得罪了。不過到底是相府的女兒,太後再怎麽氣也不會拿她怎麽着。

卓幸笑看了眼李梧,狀似不經意道:“李姑娘模樣生的與端賢皇後有幾分像,若是能進宮來,想必也能同端賢皇後一樣,盡心伺候太後呢。”

她莞爾一笑,對太後道:“也能讓太後娘娘額間的紋路少兩道。”

卓幸這話像是在說笑,卻讓殿內二人都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太後狐疑得看了眼卓幸:“幸妃覺得,李梧進宮服侍皇帝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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