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摘星錄》

“落胎?”

王氏這兩個字一出,瞬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被一群江湖客看着,王氏話音磕絆了一下,好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道:“正是——”深深吸氣,語氣變輕、變慢,“我從前也開過這道方子,記得極深。”

背後明顯有什麽故事。

可眼下情況,無人有精力探究,王氏自己也不覺得過往經歷光彩。

她匆匆閉了嘴巴,後面再沒開口。只留下一群江湖客,對着她吐露的訊息面面相觑。

白、梅兩個琢磨着這方子代表了什麽,傅銘則在思索片刻後,眼神微微亮起。

“我知曉了!”他說,“落胎之事,原本也只在婦人之間!定是黃氏毒婦又有新伎倆來害柳氏。”

顧邈反倒猶豫:“要是為了害人,怎麽能明晃晃地把方子寫上賬本?”

傅銘一噎,但迅速反應過來,“前面争……梅大俠看了,不都以為只是尋常活血散寒的藥材?旁人多半也是如此。”

顧邈閉嘴。這說得過去。

傅銘篤定萬分:“不會有錯!常家家主為了黃氏毒婦不顧元配是真,但等元配找來了,他也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男人嘛,嫌棄元配是一回事,和元配行房又是另一回事了,“在這過程中又鬧出孩子,惹得黃氏毒婦妒忌。興許連後面把柳氏磋磨至死,也是因她有了身孕。”

柳氏與常老爺的婚姻關系尚在。真讓她生下來了,那就是元配嫡子,常老爺的大半身家都要由這個孩子繼承。黃小姐聽到這種消息,如何能忍?

這也能解釋柳氏把寫了常老爺名字的手帕細細珍藏的事兒。以她的角度,夫妻兩個并未恩斷義絕。相反,丈夫對她仍有舊情,只是多了黃小姐這麽一個作惡之人。

縱然是一直站在常老爺立場上想事情的傅銘,到這裏,也忍不住道:“這事兒的确是常家主做得不厚道。”

他的話音聲聲入耳。白争流垂眼,看着手中賬本,心中天平緩緩傾斜。

也許的确沒有那麽多疑點,只是自己想多。

他心裏這麽想,卻并未這麽開口,而是道:“再看看吧。”

卻是再看不出什麽了。

一行人在賬房待了整整一上午。到了午飯時間,照舊是安伯來找人。

他不光是自己來,也帶來常老爺整理出的東西。據說是妙濟觀道士死前留下的一本術法,封皮上書三個大字,《摘星錄》。

刀客捏着書冊,問安伯:“常老爺人呢?”

安伯面色發苦,過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道:“昨夜兩位大俠走後,我們老爺便整理起這些東西。正收拾時,柳夫人……”

一言蔽之,柳氏又上門了,而常老爺又下不了床了。

白争流眼皮跳了跳,腦海中浮出昨夜看到的那張中年男人面孔。

光線擺在那裏,常老爺又一直顯得瑟瑟縮縮。他只記得對方面容灰暗,又總是心虛地低着頭。乍一回想,竟有些不記得男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看他那副膽小怯懦的樣子,一面陰狠地咒柳氏去死,另一面卻寧願藏在櫃子裏,也不敢真的面對元配妻子。也可以想見,真與柳氏相對時,常老爺是什麽表現了。

白争流搖搖頭,細細看起手中冊子。

說是冊子,其實只是一些殘頁的拼湊。白争流大致翻了翻,在裏面見到幾樣禁锢用的法陣、斬魂用的符紙,另有尋物、探路等等作用的諸多小法術。

每頁旁邊又細細寫了布陣、施法需要的各樣用品。但除了“朱砂”一類能讓人看明白,剩下的卻都是晦澀的別名。

刀客問:“上面寫着的這些是什麽,你們老爺可能看懂?”

安伯小心翼翼地先點頭,再搖頭,解釋:“自是不能完全看明白。可道長們尚留了些東西在,一一對照着找,總能找到。”

傅銘原本就因拿不到書冊心急,聽到這話,當即道:“那還等什麽?速速做法便是!”

刀客卻說:“做了法,柳氏被锢住,而後呢?”

傅銘:“……”

傅銘再度對白争流怒目而視。

梅映寒卻已經想明白了:說到底,“常宅的事”,和“我們一行人來到常宅”,是兩件事。

縱然白争流已經對常宅上下所有人的說法信了七七八八,依然有一個問題萦繞着他們。

解決了柳氏,他們就能從常宅離開嗎?或者他們依然走不了,倒是不用鎮守宅子的常老爺等人,可以悠哉地從此地離去。

想到這點,一股細細寒意從梅映寒頸後升起。他不說話,只去看安伯。

安伯也習慣了這群江湖客一有事商讨,就要支開自己。他苦笑,道:“好,幾位大俠且商量,我……”

他嘴唇抖了一下,喃喃說:“我們時間不多了啊!昨夜春莺也去了,再這麽下去,常家怕是真要沒咯!”

管家走了,留着五個還有理智、能溝通的活人,連帶一個胡屠戶對上。

傅銘厭煩地看白争流,“你若不想做法,便把那本書給我。”

——這話說出來時,他另有一番心思。

此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妙濟觀,但對方能拿出這麽一本書,又能暫時鎮壓住怨鬼柳氏,足以說明觀中道長有真本事。換言之,《摘星錄》也是實實在在的法書。

得到它,意味着他也有了修真道、除妖魔的能力。

經歷了在常宅的一番狀況,傅銘這個“江湖王爺”胸中還剩多少意氣不太好說。但他既然知道世界上真有索命怨鬼,怎麽能不多做一手準備?如果手中早早有《摘星錄》在,前面被女鬼拖入水中時,自己也不會無力掙紮。

他十分強勢,連後面白争流說“你可要想好。此弓一開,便再沒有回頭箭”,傅銘也只把這當做刀客膽怯了的标志。

他“嗤”地笑了聲,說:“争流,莫不是前面除血魔時,你被駭破了膽?如此瞻前顧後,可不是‘白大俠’該有的樣子。”

白争流眉尖微微擰起,淡淡說:“膽識與莽撞,是兩件事。”

傅銘:“常宅日日都要死人!昨天是誰你我不知道,昨天卻明明白白是那丫鬟!縱然除了柳氏,你我真不能從這宅院裏出去,也起碼不會再有喪命之危——”

“好了好了。”顧邈打圓場,“傅大哥、白大哥都是為了我等考慮,何至如此?”雖然、雖然看着自己的新情郎與他的舊情郎反目,顧邈愧疚之餘,也有一絲喜悅。

他絕不表現出來。

可誰都希望情郎眼裏只有自己,誰都怕自己的心上人與旁人藕斷絲連。傅銘如今的作态,倒是明明白白告訴顧邈,傅銘是真的斷了對白争流的情誼。

白大哥,實在抱歉。

傅郎,既然你并未發現我此前的私心,那我依然希望與你一同出去……

顧邈眼神微微晃動。自己說話不算,還去拉梅映寒勸架。

他叫道:“師兄!你也說上兩句。”

梅映寒看看他,再看看白争流。

在劍客的目光中,傅銘眼睛微微眯起,不輕不重開口:“還是邈邈懂我。”

同一時間,梅映寒:“既然要信常宅之人,不如直接問問他們,為何我們出不去。”

在場所有人:“……”

一片錯愕目光中,梅映寒倒是一派平靜淡然,反問:“或者,諸位還有什麽好主意?”

其他人:“……”不不不,我們沒有其他主意。但是,你來這麽一出,是不是有點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梅映寒鎮定分析:“我們原先順着常宅中人的說法走,自認真的是他們請來除鬼之人,是因為我等并不信他們,于是有所防備。到現在,既覺得他們所說是真,再無一句假話,不妨就莫要演戲了。”

現場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傅銘本能又想反對,可話到喉嚨,又覺得此時反駁,完全是自打自臉。

顧邈一派茫然,滿心想:“這也可以嗎?若是常宅之人原先不知自己是鬼,卻被我等點醒……”一哆嗦,這豈不是又讓他相信,自己昨天吃下肚的是什麽髒東西。

王氏完全沒有主意,只能聽其他人的。

最後一個白争流,臉上漸漸浮出幾分嘆為觀止。

“好法子。”他說,“我此前怎麽沒有想到?”

顧邈忍不住道:“萬一将他們激怒——”

白争流:“說明他們的話原本也并不可信,我們不該聽他們的,去除柳家娘子。”

顧邈艱難地轉着腦子,傅銘緊跟着道:“何須這麽冒進!不如從其他渠道來看他們的話是真是假。”

白争流反問:“什麽渠道?”

“……”傅銘啞口無言,又有些憤憤,覺得刀客與劍客多半是有意折騰自己一行。

不敢與柳氏正面相對,于是另編借口來逃避事情。

傅銘卻不知道,白争流心頭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萬一常老爺真被“激怒”了、化鬼了,說明他們從一開始就落進一個鬼窩窩裏。除不除柳氏都是次要,或說真按照常老爺的想法除了柳氏,對他們來說反倒更加危險。

這是一行人逃不開的劫數。與其被動迎接,不如主動面對。只是真到那時候,他們要面對的場面,恐怕比當初應對血魔時更慘烈幾分。

作者有話說:

感覺自己成了個水罐子

一天下來淨在噸噸噸(……)

謝謝小天使們關心啦,我真的感覺還好,除了發燒和嗓子痛之外沒有其他症狀。對比很多身邊朋友渾身都在疼情況,感覺自己還蠻幸運的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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