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廚房一陣雞飛狗跳。

謝應實在是不會做飯，雖然早有先見之明買了菜譜，但實際操作起來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眼睛：我會了。

手：滾你媽的！

把菜倒進鍋裏，噼裏啪啦的熱油瞬間上天，這程度和炸廚房沒什麽差別了。

陸鳶瞪大眼睛坐在椅子上，雙手攥緊了一動不動。

不能動，不能動。

大哥哥說要做飯給鳶鳶吃的，要給大哥哥加油打氣。

加油！

加油！

一邊偷偷地身體縮小，驚恐地看着。

謝長欽本來是懶得管的，在客廳裝模作樣看了會兒雜志，注意力都在廚房這邊，不一會兒又溜達過來。

看見竈臺那邊熱油起飛，幾塊排骨也十分向往鍋外面的生活，謝應拿着鍋鏟手忙腳亂，戰況愈演愈烈。

這麽危險的境地，小孩還堅定地坐在椅子上，明明小臉緊繃着卻沒有逃開。

真不知道應該說她傻，還是太乖巧了。

他撇嘴，看見謝應提起一條魚，直接往鍋裏扔。

還來不及開口阻止，滾燙的油瞬間濺起來。

“小心！”

謝長欽一個箭步上前，把椅子上還睜大眼睛看着的陸鳶一把抓過來護住。

身後，謝應被燙得滋哇亂叫。

“卧槽，這是什麽鬼？鳶鳶，你沒事吧？不行不行，你們先出去，謝長欽，你幫我照顧一會兒，可別欺負她啊。”

謝長欽臉上冰冷，皺着眉把小孩上下檢查了一遍。

小臉白嫩。

雙手也幹幹淨淨。

沒有受傷。

剛松了一口氣，擡頭卻撞見一雙小鹿似的眼睛，微微睜大看着他，寫滿了驚訝和崇拜。

還激動地開始鼓掌。

[長欽哥哥好厲害！]

謝長欽臉上一熱，反而怒道：“還好意思笑！我是看你太蠢，燙哭了我可不會哄你！”

說完，甩手朝前面走去。

陸鳶迅速跟上去，走出廚房時回頭看着謝應的背影，暗暗攥拳。

[大哥哥加油！陸鳶會在外面給你打氣的！]

然後關上門，迅速跑到客廳。

謝長欽已經坐在沙發上，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翻看着雜志，拉着臉很不高興。

[長欽哥哥，你真厲害。]

陸鳶趕快跑過來，雙手擡得高高的，恨不得比劃出一個最大的圓，最大程度地表現出自己的崇拜。

“瞎比劃什麽呢？離我遠點，別妨礙我看書。”

陸鳶站在原地，繼續擡手比劃着，見謝長欽一直低頭看書，表情越來越急切，最後幹脆轉身自己跑了。

不一會兒才回來，把找到的東西放在桌上。

輕輕晃了晃謝長欽的手。

“幹什麽？說了別妨礙我看書。”

謝長欽抱怨一聲，卻突然看見桌上多了一個創可貼。

他猛地愣住，一直藏在褲兜裏的手暗自動了動，繼續臭着臉：“拿這個幹什麽？放回去。”

這家裏以前就住了三個大老爺們，能找出來一個創可貼實屬不易。

小孩鼻尖上挂着晶瑩的汗珠，嘴唇抿着，表情眼所未有的嚴肅，走過來拉住謝長欽藏在褲兜裏的手。

謝長欽緊繃着臉抗拒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被拉出來。

白皙的手背上，已經被滾燙的油燙出一個水泡，通紅紅的，看着就疼。

謝長欽倒是覺得沒什麽，他也不是含着金湯匙長大，以前比這嚴重的傷多了去，只是現在被小孩軟嫩的手捧着，對方又不說話，心裏怪別扭的。

“看夠了嗎？放手。”

喊了一聲，卻發現孩子還是沒反應。

仔細一看，小鹿一樣的眼睛裏蓄滿淚水，鼻尖和眼眶都通紅。

登時把謝長欽吓了一跳。

那天她急性腸胃炎，疼成那樣，都忍着沒哭，現在怎麽

“你、你別哭啊，我可不相信女人的眼淚。”

小陸鳶的眼淚不斷在眼眶裏打轉，捧着謝長欽的手，崛起嘴輕輕吹了吹。

呼呼——

微熱的氣流從傷口上拂過。

謝長欽愣住，竟然忘了掙紮。

陸鳶呼呼地吹着，表情十分認真。

[鳶鳶給哥哥吹吹，哥哥就不疼了。]

吹了一會兒，拆開自己翻找來的創可貼，再開外包裝，小心地貼在傷口上。

看着她擔心的目光，謝長欽摸了摸手背上的創可貼，嘟囔道：“糖衣炮彈對我可沒用”

直到廚房裏面傳來說話聲。

“好了！做好了！鳶鳶，長欽，吃飯了！”

兩人走過去，且不提廚房裏跟打過仗一樣的環境，桌上确實端出了兩盤菜，只是外表上看，分析不出到底是什麽菜。

謝應對自己的第一次下廚卻十分滿意，迅速回房間換了一身衣服，便招呼道：“快吃啊，別愣着。”

然後給陸鳶夾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然後期待地看着她。

謝長欽坐在一旁看着，心情複雜，剛想讓孩子別吃，陸鳶已經用勺子把那塊不明物體，扒拉進了嘴巴裏。

小臉一鼓一鼓的，看不出太多表情。

“怎麽樣？好吃嗎？”謝應問。

陸鳶擡頭露出一個微笑，點頭。

謝應終于松了一口氣，信心滿滿道：“你們先吃，我去切個蘋果。”

然後又興高采烈地回去廚房。

他剛走，陸鳶就站起來，伸長手用勺子分別從兩盤菜裏夾了一些，認真地開始吃起來。

謝長欽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會真有這麽好吃吧？

看上去明明和黑炭差不多。

正準備試試，突然見陸鳶又站起來，把其中一盤推到他面前。

還沒等謝長欽明白怎麽回事，陸鳶又噔噔噔跑開。

不一會兒，偷偷塞給他一張紙。

上面橫平豎直地寫着好幾個大字：【哥哥吃，好吃。】

謝長欽愣住，看着小孩期待的目光，終于動了動筷子，黑得看不出是什麽的菜，味道果然也和想象中差不多，難吃得立即皺眉。

這還叫好吃？

但看到陸鳶目光真誠，他心思一動，提筷朝另一盤去。

陸鳶連忙擺手，顯然不想讓他吃那個。

謝長欽還是夾了一塊，剛入口，就被嘴巴裏苦澀的味道沖擊得差點當場吐出來。

這樣比起來，還是陸鳶遞給他的那盤好吃太多了。

等等。

剛才她先是兩道菜都吃了一遍，然後把其中一盤推過來。

難道說，她是在試菜，然後把好吃的給他？

謝長欽被自己心裏這個想法驚到了。

這麽小的孩子，會考慮這麽多嗎？

連自己都無法難受的味道，為了不讓謝應難過，還強撐着點頭。

怎麽可能

他皺了皺眉，随後又想起陸鳶身上的傷，還有失蹤這麽久父母也沒有露面，或許，就是她從小的生活環境，才讓她這麽乖巧。

正想着，手邊又多了一杯水。

陸鳶輕輕指了指他手背上的創可貼，好像在說：“哥哥，鳶鳶來照顧你，不要再受傷了。”

謝長欽心頭一軟，沒說話。

這時，謝應快步走出來，手裏端着一碟切好的蘋果，突然看見謝長欽手背上的創可貼。

“哎，你手怎麽了？”

“沒事。”

他迅速把手藏起來。

謝應已經拿着蘋果坐下，笑着催促道：“快吃快吃，吃完飯還有水果呢！”

陸鳶開心地點頭，攥着自己的小勺子，準備去夾菜。

嘩啦——

勺子還沒碰到，桌上的菜突然被人移走。

謝長欽眉心緊皺着，一臉不耐煩。

“先吃蘋果墊着，這個不準吃了。”

然後起身，脫下校服外套，一邊往廚房走。

“哥，買回來的菜沒用完吧？”

“啊？還沒呢，你要幹什麽？”

謝應有些不解，轉頭看見三弟拿起桌上的圍裙，驚訝道：“你要做飯？”

謝長欽臭着臉。

“我不想再去醫院第二次。”

說完，嘭一聲關上了廚房的門。

謝應以前沒見過謝長欽做飯，一臉好奇地在廚房門口張望了會兒，然後把蘋果遞給陸鳶墊肚子，自己則拿起筷子。

“至于上醫院？怎麽說也是我親手做的”

說着就嘗了一口。

陸鳶沒來得及阻攔，下一秒，謝應就苦着臉全部吐了出來。

“呸呸呸，果然很難吃！鳶鳶，下次這麽難吃就別吃了，知道嗎？把身體吃壞了。”

陸鳶笑着搖頭。

[哥哥做的東西都好吃。]

以前在家的時候，沒有人會專門給她做飯吃，所以大哥哥做的菜，她都喜歡！

謝應可管不了這麽多，直接把兩盤菜都送進垃圾桶，開始擔心廚房裏的情況。

他們三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從沒見過誰做飯。

謝長欽到底行不行？

可沒想到才過了二十分鐘，廚房門再次打開，謝長欽走出來，依舊臭着臉，可手上已經多了兩盤菜。

一個青椒炒肉絲，一個番茄炒雞蛋，遠遠一看就和謝應那兩盤炭不是一個層次。

顏色鮮亮，香氣撲鼻，剛端出來，桌邊的兩個眼睛都亮了。

“我怎麽知道你會做飯？看着還挺像那麽回事的！”謝應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謝長欽：“之前和同學出去的時候做過一兩次。”

“平時怎麽不見你下廚？”

“不想。”

謝長欽簡單地回了一句，然後看向對面的陸鳶。

她正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飯菜，看樣子都快流口水了。

“吃吧。”

陸鳶：[謝謝長欽哥哥！]

然後揮舞起小勺子迅速開動。

謝長欽雖然沒學過手語，但謝謝這兩個字還是能看懂的，嘴角勾了勾，然後很快又崩成一條直線。

雙手環胸看着眼前兩個人狼吞虎咽的。

“鳶鳶，這個好吃！多吃點，別餓着。”

小陸鳶也是埋頭苦吃。

謝長欽這時哼了一聲：“果然是沒吃過什麽好東西，我随便做點，都能吃得這麽高興。”

“這些都是小菜，如果下次我做糖醋裏脊、紅燒牛肉、蜜棗炖雞，那你不是得吃到碗裏去？”

剛說到這兒，突然見陸鳶擡頭眼巴巴又期待地看着自己，臉頰上甚至還沾着兩顆飯粒。

謝長欽噎了一下。

“咳咳，想得美。”

陸鳶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加甜軟，捧着自己碗湊過來，坐在他旁邊。

謝長欽臉色陡然一變，迅速往旁邊躲。

卻沒想到陸鳶只是用勺子，往他碗裏添菜。

[哥哥吃。]

謝長欽一臉嫌棄：“這是我自己做的，我當然要吃。”

提筷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碰到陸鳶的手背。

一串聲音，同時在陸鳶腦海中乍響。

【好！可！愛！】

【下次做什麽？下次做什麽？】

【她剛才西紅柿炒雞蛋吃得比較多，喜歡吃甜的？下次做糖醋排骨？菠蘿古老肉？還是拔絲紅薯？】

【拔絲紅薯好像有點難那就多學習學習，應該能學會。】

【把她養得白白胖胖，肯定不會再進醫院。】

陸鳶聽着耳朵裏傳來的聲音，疑惑地歪頭。

這個聲音，好像是長欽哥哥耶？

可是轉頭看去

謝長欽臭着臉吃飯，注意到她的視線，冷冷道：“看什麽看？吃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