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曾菲爾吐得都要虛脫了,她害怕極了。空曠的廁所裏傳來曾菲爾帶着哭腔的聲音:“袁修竹。”這一聲好像打開了曾菲爾委屈的閘門,她縮在廁所隔間的角落,抱着膝蓋邊哭邊喊袁修竹的名字。

曾菲爾聲音越來越啞,她感覺自己的嗓子火燒火燎的疼。自己引以為傲的聲音就這樣沒了?曾菲爾的腦子亂成了一團,眼淚模糊了雙眼,張着嘴努力出聲,可空氣裏再也沒有傳來那仿若空谷清泉的聲音。

曾菲爾站起身子,拍了拍弄得髒污不堪的裙子,走到洗手臺的鏡子前。鏡子裏那個頭發蓬亂,發辮歪斜,臉上還有五個手指印的人就是她。從出生那天起,曾菲爾從來沒有這麽慘過。她身邊總是有媽媽、爸爸還有老師和袁修竹。如今自己離開他們,真的如袁修竹說的“生活不能自理。”

曾菲爾打開水龍頭,洗了洗臉上的淚水,重新梳好散亂的頭發,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無聲的說:“曾菲爾,你別怕,袁修竹一定會來救你的。”

正當她整理着自己七零八落的情緒時,窗外傳來了李木子若有若無的聲音:“曾菲爾……在哪兒?”她的聲音最大,裏面還夾雜着其他人的聲音。曾菲爾畢竟是學聲樂的,耳朵的聽力特別好,裏面有一個她最盼望的聲音,袁修竹來救她了。

曾菲爾拉了一下被鎖住的門,生氣的跺了一腳,然後跑到衛生間的窗邊,推開窗子她已經隐約可以看到袁修竹了,眼淚又不聽指揮的自行落下。曾菲爾跳着腳揮手,想喊:“袁修竹,我在這裏啊。”可是嗓子啞得幾乎沒有聲音,只能看到口型。只要稍稍用力,嗓子就撕扯着疼。

袁修竹和李木子她們沒發現曾菲爾,繼續往前找。曾菲爾急的爬上窗子,打開窗戶,撕掉一塊裙擺揮舞。心裏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喊:“袁修竹,我在這兒,在這兒啊。”

正在往前走的袁修竹似有所感的回了一下頭,就看見那個讓他心肝脾胃腎都快位移的小丫頭,挂在二樓的窗戶上。袁修竹跑起來,邊跑邊喊:“菲爾,站那兒,別動。”他的聲音裏帶着慌亂,他跑的太快差一點兒摔倒。

看着袁修竹趔趄的身體,曾菲爾擔心了一瞬,身體前傾,張嘴大喊,可是只有嘶啞的刮擦聲。廁所的木質窗框有些老化,不能承受曾菲爾的重量,“咔啪”一聲,斷裂開來。曾菲爾拽着窗框的手一空,身體不可控的下降,她伸手想抓住什麽,但是什麽都沒有。

完了,袁修竹我要死了。這是曾菲爾最後一個念頭。

“啊——”李木子的驚呼聲,吸引了袁修竹的注意。

袁修竹擡起頭的一瞬,只見一道身影落下,他覺得自己的魂兒都要沒了,怎麽才一轉眼,他家小丫頭就從樓上掉下來了。

曾菲爾下落的身體被一樓的雨棚擋了一下,接着重重的摔在地上。袁修竹在曾菲爾接地之前,已經撲過來,希望自己可以做接住她。可還是晚了一步,只堪堪護住了她的腦袋。曾菲爾的頭死死地砸在袁修竹的左手上,袁修竹的手已經沒有知覺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拉得長長的,從頭到尾都在疼。

袁修竹跪在曾菲爾身邊,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顫抖着撫摸着曾菲爾布滿手指印的臉,臉上出現了從未出現過的驚慌失措,聲音裏帶着一絲乞求:“菲爾,菲爾,你醒醒,醒醒……”平時的冷靜自持早就離袁修竹十萬八千裏了,如今的他仿若一個無助的孩子。

李木子看袁修竹已經失了方寸,趕緊打了120,在曾菲爾和袁修竹身邊踱步。

“別擔心,救護車一會兒就來了。”她安慰袁修竹。

袁修竹好像聽不見似的,一直跟曾菲爾說話。

曾菲爾動了動自己的身體,感覺自己要散架了,渾身都疼,皺着眉頭轉醒過來。睜眼就看到慌亂的有點兒陌生的袁修竹。曾菲爾嘶啞着說:“袁……修竹。”不自覺帶着哭腔,眼淚也跟着流進了鬓發。

袁修竹看曾菲爾醒了,眼裏又有了光亮。他摸着曾菲爾的喉嚨,輕輕的說:“怎麽會這樣?”曾菲爾掙紮着擡頭,碰到了墊在下面袁修竹的手,鑽心的疼,讓袁修竹倒吸了一口氣,頭上也開始冒冷汗。

曾菲爾拉着袁修竹的衣襟,啞着嗓子費力的說:“你,受傷了?”

袁修竹疼的咬了咬嘴唇,笑着對她說:“沒有。”

作為最直接的旁觀者,李木子看着這樣的袁修竹,眼淚忍不住的流下來。

救護車的鳴笛聲越來越近,聽起來就好像病人在低吟“哎呦,哎呦”的。醫護人員先給躺在地上的曾菲爾檢查了一下,确認沒有大問題,就把她擡上了救護車。落在最後的一名護士看了一眼袁修竹,驚呼:“哎呦,你這手怎麽傷成這樣了,趕緊上車處理一下。”

正好袁修竹本來就打算跟着救護車一起走的,這丫頭一會兒不看着他都覺得不放心。上了車,袁修竹用沒受傷的手拉着曾菲爾的手,安撫她:“你別怕,我在。”

“嗯。”曾菲爾乖巧的答應,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要袁修竹一說話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曾菲爾一哭,袁修竹就急了,側過身子幫她擦眼淚:“別哭,沒事了。”這個動作有點兒大,袁修竹受傷的手又被拽了一下,疼的他抿住了嘴。

“你怎麽了?”曾菲爾啞着嗓子問。

“沒事兒。”袁修竹露出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

護士姐姐真替他着急,邊幫他清理傷口,邊說:“這叫沒事兒?外傷就不說了,你這食指和中指骨頭都斷了。”

聽到護士姐姐的話,曾菲爾瞪大眼睛看袁修竹,好像在确認話的真假。袁修竹看到她眼睛裏晶亮的淚水,敗下陣來,輕輕地點了點頭。“斷了”兩個字,好像兩把刀深深的插在曾菲爾的心上,又像灌鉛的石頭重重的壓着她,讓她不能呼吸。

“讓我看看。”曾菲爾用力撕扯着說。

袁修竹揉了揉她的額頭,溫柔的低哄:“乖,不看。”

“我要看……”後面的話都被一聲哽咽擋在了嘴裏。曾菲爾覺得自己的心血淋淋的,她好疼啊。

袁修竹的手指斷了,他還要彈鋼琴呢,他還要當鋼琴家呢,他的手那麽好看,那麽好看……曾菲爾的眼淚好像潮湧,大滴大滴的沖出眼眶,哪怕是這樣也不能沖淡她心上傷口的疼痛。

袁修竹捂着她眼睛,手心一片濡濕。低聲安慰:“菲爾,乖。”他的聲音好像絲絲暖風,卻讓曾菲爾的心酸楚難當。曾菲爾大口喘着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用好像金屬刮擦的聲音哭喊:“手指斷了,不能……不能……彈琴了。”

袁修竹看着她哭的這麽傷心,心疼的都快失去知覺了。他撫摸着曾菲爾的腦袋說:“能彈的,會好的。”

曾菲爾只當袁修竹在騙她,一顆心快要愧疚死了,哭的太過強烈,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袁修竹又被她吓的手足無措,着急的招呼救護車上的醫生。

醫生鎮定的掀起曾菲爾的眼皮兒,看了看說:“放心,有點兒悲傷過度,身體消耗大,緩緩就好了。”

袁修竹臉繃得緊緊的,右手緊緊的攥着曾菲爾的手,嘆了口氣,說:“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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