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十二月的明華市,氣溫驟降。冷風卷着枯黃的樹葉在在地上奔跑。

此刻,明華音樂學院副院長辦公室裏就和外面的天氣一樣,冷的讓人發抖。

辦公室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中年女人,她穿着一件玫粉色的毛料大衣,白色的褲子,頭發整整齊齊的挽成一個發髻梳在腦後。她媚眼如絲,紅唇微啓,不難看出年輕的時候的風韻。此刻,她正哭的梨花帶雨。

副院長頭疼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點無奈的說:“林女士,你這是幹什麽?”

林若蘭聲音軟軟的,好像有無盡的委屈:“院長,你說我一個女人帶個孩子,容易嗎?”她優雅的擦擦眼淚,“我好不容易把林芷培養成才,還眼巴巴的等着她帶我過好日子呢,可是……可是,”後面的話被一聲哽咽堵住了。

眼看着林若蘭又準備新一輪的爆發,副院長腦袋漲的比臉盆都大。他趕緊說:“你先別激動,我讓人去叫打人的男生了,一會兒就來。”

林若蘭很知書達理的點點頭,一個人默默垂淚。

另一邊在鋼琴系系主任辦公室裏,平時穩重得體的系主任這時正有些慌亂的踱着步子,恨鐵不成鋼的說:“袁修竹,你怎麽回事兒啊?前一段跟林衡之打架,這怎麽又開始打女同學了?”

袁修竹面無表情的站在系主任對面,一句話都不說。

想起林芷他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恨不得掐死她。

“你到是說話啊?”系主任讓他氣的捶了一下桌子,“到底是為什麽?”

袁修竹抿着嘴看系主任跳腳。

系主任抱着自己的手臂,眉毛擰做一團:“你說你什麽都不說,我想幫你,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說完滿眼期待的盯着袁修竹,希望他能辯解什麽。

看着系主任期待的眼神,袁修竹毫無感情的說:“不為什麽,就是想打她。”

“……”系主任氣的張張嘴,話好像噎在了嘴裏,她重重的喘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掐死她,你是想毀了她還是想毀了你自己?”

“我沒想那麽多。”

“你,你說,你怎麽就成這樣了?”系主任“噠噠噠”的高跟鞋聲,把她的焦慮放大了好幾倍。

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系主任很不情願的接起電話,對着聽筒有點兒低落的說:“院長,我馬上帶他過去。”

系主任放下電話,低頭正好掃過袁修竹包着繃帶的手,眼中的憂傷又加重了幾分,她輕輕的說:“走吧。”

袁修竹身板筆直的跟在系主任身側,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犯錯誤的人。系主任看他就像自己的孩子,又忍不住唠叨:“去了機靈點兒,別什麽話都瞎說。”

袁修竹側頭看着系主任,笑着點頭。

到了副院長辦公室門口,系主任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深吸了幾口氣,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和狀态。彎着食指“咚咚咚”的禮貌敲門。

“進來。”屋內傳來副院長的聲音。

系主任回頭先給袁修竹一個眼色,然後邁着優雅的步子走進辦公室:“院長,我把他帶來了。”緊接着就轉過頭有點兒兇的對袁修竹說,“你還不進來?”

袁修竹慢悠悠的走進辦公室,站在門口的位置。他颀長的身材和完美的五官好像散發着獨特的光芒,吸引着屋裏人的視線。

林若蘭擡眼就看到了一張有點兒熟悉的臉,她脫口而出:“雲軒?”

袁修竹聽到她喊的名字,蹙起眉頭,有些不悅的看着她。

林若蘭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态,她有點兒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我認錯人了。”

副院長站起身,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整理了一下襯衣的袖口,說:“袁修竹,說說吧,怎麽回事?”

見袁修竹又不吭聲,系主任着急了,她趕緊說:“院長,其實,應該就是同學之間鬧矛盾,一時失手了。”

院長若有所思的瞅了系主任一眼:“讓他自己說。”

系主任微不可查的皺皺眉,伸手拽了一下袁修竹的袖子,給他一個眼色,意思是:你趕緊解釋啊。

袁修竹好像看不懂,死活都不說話。

副院長也尴尬了,他抿了抿嘴,回頭看着林若蘭說:“林女士,你看……”

林若蘭這時候早不知道神游去哪了,突然被喊聲吓了一跳:“什麽?”

副院長蹙蹙眉,慢條斯理的說:“這孩子不願意說,你看……”話沒說完,但意思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私下調解吧。

林若蘭這會兒沒心情想這些,她咬咬嘴唇,思考了一下說:“我看這孩子也不像個作惡的人,應該是有什麽誤會吧。”

一聽林若蘭松口了,副院長和系主任都松了口氣。

“那這事兒……”系主任試探道。

林若蘭站起身,溫婉有禮的說:“就讓他給我女兒當面道個歉,這事兒就算了吧。”

副院長和系主任都笑呵呵的應承。

“感謝林女士的理解啊。”副院長和林若蘭握握手說。

林若蘭笑着說:“都是孩子,都還小。”

屋裏四個人,只有袁修竹一直冷着臉,好像這件事跟他無關一樣。系主任推着他走出副院長辦公室,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用力的拍了一下袁修竹的背,笑的一臉輕松的說:“臭小子。”

袁修竹跟系主任分開後,自己慢悠悠的往教學樓走,身後急促的腳步追了上來。

“袁……修竹。”林若蘭不太熟練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袁修竹歪着頭,居高臨下的看着身邊的林若蘭。

“你,”林若蘭張了張嘴,好像不知道怎麽說這句話似的,她吸了口氣說,“袁雲軒……他跟你……是什麽關系?”

袁修竹冷冷的瞥着林若蘭,用舌頭頂頂唇角,懶洋洋的說:“他是我爸。”

林若蘭表情一僵,愣在當地。袁修竹不想理這個女人,邁着步子往前走。林若蘭又追上來拽住袁修竹的衣服,急急的說:“那你媽媽是……?”

袁修竹後退了一步,甩開林若蘭抓着他衣服的手,不耐的說:“關你什麽事兒。”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林若蘭緊緊的攥着拳頭,剛才這個孩子的表情,跟當年那個人一模一樣,一樣的鄙夷,一樣的冷淡,一樣的無情。重疊在一起的憤恨,灼燒着林若蘭,讓她不自覺的咬緊了牙關。

袁修竹被叫走的這段時間,林衡之以為他出大事兒了,急慌慌的去找還在上課的曾菲爾。他跑到教室,跟老師打了聲招呼,就揮手招呼曾菲爾。

曾菲爾走出教室,說:“林師哥,發生什麽事了?”

林衡之急死了,說話都語無倫次了:“哎呦呦,你家袁修竹出事兒了,你趕緊給他媽打電話吧。”

這句話把曾菲爾吓得臉都白了,死死地抓着林衡之的胳膊,滿是焦急地問:“他出什麽事兒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曾菲爾心裏已經過了無數種袁修竹出事兒的畫面了。

“他被副院長叫走了。”林衡之毫無重點的說。

曾菲爾吐了口氣,松開手說:“就這事兒,也值得你急的跟屁股着火了似的?”

“欸,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文明啊?”袁修竹有點兒不滿的說。

曾菲爾皺了皺鼻子,用肩膀撞了一下林衡之說:“趕緊的,說正事兒,我還上課呢。”

林衡之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跑題了,他說:“你知道袁修竹為什麽被副院長叫走了嗎?”

曾菲爾耷拉下眼睛,斜眼看他:“林師哥,你能不能好好說,不說我回去了。”

林衡之一把拽住她:“我說,我說,”他松開手小聲嘀咕:“跟你家袁修竹一樣,一點兒耐心都沒有。”

曾菲爾作勢要走。

“你家袁修竹差點兒殺人了。”這次林衡之終于直擊重點。

曾菲爾疑惑的轉過臉:“什麽?”她才不相信袁修竹會幹這樣的事兒,這個人雖然脾氣差點兒,但總體來說還是很溫柔的。

林衡之看她不信,解釋說:“袁修竹差點兒把林芷掐死。”

曾菲爾想不明白:“為什麽啊?”

“那我怎麽知道。”林衡之靠近曾菲爾壓低聲音說:“聽說現場血淋淋的,超級可怕。”

說到血,曾菲爾一下子想到袁修竹手上刺眼的大血口,應該就是那天吧。

曾菲爾手足無措起來,她有點兒焦急的說:“那,那怎麽辦?”她從來都是這樣,遇到問題總是有人幫她解決,到這個時候她連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林衡之拽着他往教學樓外走,邊走邊說:“據說林芷她媽找到學校來了,估計應該會叫家長吧,嚴重的話可能會開除。”

曾菲爾的心“咚”的一下子好像跳進了冰冷的深水裏,她打了個哆嗦,顫巍巍的出聲:“開除?”曾菲爾有點兒無助的抓着林衡之,好像他是一顆救命的稻草,曾菲爾喃喃的說,“那該怎麽辦?”

林衡之想了一下說:“你給袁修竹他媽打電話,讓家長來處理。”

曾菲爾苦着臉說:“他媽媽不在國內啊。”她無措的抓抓自己的衣服,突然想到了什麽,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響了半天電話終于接起來了,只聽曾菲爾帶着哭腔說:“媽媽,你快來學校。”

對面的黎洛一聽女兒的狀态不對,軟着聲音哄她:“寶貝兒?怎麽還哭了?”

聽媽媽這樣一說,曾菲爾更委屈的不行,她吸吸鼻子:“媽媽,袁修竹要被開除了,幹媽不在,你趕緊來幫幫他。”

“怎麽回事?寶貝兒你慢慢說。”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說袁修竹差點兒殺人了。”

黎洛一聽這話,感覺這個事情不簡單,她說:“別哭了,媽媽會處理的。”

挂了電話,曾菲爾抹抹眼睛,不好意思的跟林衡之笑了笑。她說:“我媽媽說會幫忙,袁修竹不會被開除的。”

林衡之看着曾菲爾也不禁感嘆,難怪袁修竹會被這個姑娘吃的死死地,感情她是吃可愛長大的。

曾菲爾還是有點兒擔心,她自語道:“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林衡之笑着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拽了一下曾菲爾的胳膊,“走,哥帶你去,我認識。”

走到半路,就碰到了正在往回走的袁修竹,曾菲爾眼睛一亮,大聲的喊:“袁修竹。”邊喊邊朝他跑,小胖腿倒騰的特別快。

袁修竹一把接住她,沒好氣的說:“喊什麽喊,嗓子不想要了。”

曾菲爾覺得自己真是瞎擔心,嘟囔了一句:“好心當做驢肝肺。”

袁修竹眼底溢出笑意,語氣溫柔的說:“我沒事兒。”

曾菲爾有點兒不太相信他的話,歪着腦袋問:“真沒事兒?”她拽着袁修竹的胳膊,圍着他轉了兩圈,軟軟的說,“可是林師哥說你要被開除了。”

“他哪有一句正經話。”袁修竹用手背蹭蹭曾菲爾的額頭。

站在幾步遠的林衡之不幹了,這兩個人無視他就算了,還敢說他的壞話:“不是,袁修竹你過分了啊。”

袁修竹擡起頭給了他一個“你快走開”的眼神。

林衡之無奈的點着頭:“行,你可以。”說完有點兒氣呼呼的走了。

“林師哥,怎麽走了?”

“肚子疼吧。”

“?”曾菲爾不太明白袁修竹的意思。

袁修竹攬着曾菲爾的肩膀,漫不經心的說:“你沒聽他說,過糞去了。”

……曾菲爾被袁修竹逗得笑出了聲。

曾菲爾笑的雙眼水光盈盈的,她眼中的光驅散了袁修竹心中的一片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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