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17)

無數次要逃跑,可是此刻窗下,門外,無處不是薛平貴設下的看守,把她困在這巨大的牢籠裏。她忽然就後悔了,當初好好的逃什麽婚,現今反而作繭自縛,所謂追悔莫及,也不過如此吧。

薛平貴雖然被王寶钏趕了出來,心裏卻是高興的,此刻他的心情與王寶钏截然不同。那侍者也興高采烈地接過了賞賜,出去買酒去了。

薛平貴在房裏吃着佳肴喝着小酒,想到剛才王寶钏的樣子便不由得高興,可惜即将回西涼,雖他很是不想回去見代戰,但這身邊都是代戰安排下的人,也由不得他拖延行程。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侍者忽然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對着薛平貴道,“驸馬,不好了!不好了!那大唐的元帥攻下了我們的寧武城,如今這裏一路上都盤查得緊,我們還是快些出城繞道回西涼吧!!”

“哐嘡——”薛平貴手中的豬蹄掉在了桌上,油膩膩的手抓過那侍者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滅——滅城了?!”

天哪,他的好日子,他薛平貴還沒有過夠哪!

☆、最新更新

是的,滅城了,薛平貴追到王寶钏的第十天,李飛白失去王寶钏的第十天,西涼國看似固若金湯的寧武城,滅了。

李飛白身後是一排手執機弩的小火炮部隊,身前是威武的大唐騎兵,寧武城之中硝煙彌漫,原本為過祝禱節而準備的鮮花和鮮果全都被砸成了爛泥。

可即使這樣,他的王寶钏依然失去了消息,花前和月下來信說,在京郊失了王妃。

然而派人盤查卻沒有王寶钏或者是薛平貴的任何消息,李飛白心下驚怒,一怒之下發兵攻打寧武城,靠着火藥的威力,只是短短的三個時辰,戰事已然結束,寧武城破,城守投降。

然而再多的西涼人匍匐在他腳下,也抵不過他心中的一個人,他的心頭至寶。

雖心情不佳,可他也知庶民無罪的道理,大唐乃禮儀之邦,雖西涼不仁,他卻不可不義,一場大戰後的硝煙,漸漸消弭于無形。西涼百姓除了看到城頭變換的旗幟,生活卻恢複如常,劫後餘生留得了性命的平民,重建家園之際,依然忙碌地為祝禱節做起了準備。

下令加緊了各關隘的盤查,李飛白獨坐帳中,日複一日等着消息,卻始終沒有消息。終是再也坐不住了,召來了最得力的大将下了死命要他守住這寧武城,本可趁勢追擊,卻最終是放下了江山,放不下美人,改換一身素衣,帶了三千精銳拔馬就往長安奔去。

身騎白馬,過玉門關,陽關,一路往回,多少關隘,只是心急如焚,想去失了王寶钏的長安京郊先探看一番。

在李飛白一路往回趕的時候,有一路人馬正先李飛白一路往京城而去,蘇龍和魏虎在李飛白發兵攻西涼城的時候便派了人快馬加鞭回去禀報王允,舉事的時機到了。

Advertisement

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李飛白居然用了一手秘密武器,三個時辰就把西涼城給攻了下來,這下他們傻眼了,兩個人待要再差人去追先前派去給王允報信的人,哪裏還追得上,不由得如坐針氈惶恐不安。

而更讓他們惶恐不安的是,李飛白連着五天沒有出現之後,他們才知道,李飛白已經帶了精銳部隊,奔去了長安!

得到這個消息,他們才是真正如遭雷擊,身在邊陲之遠,一心只能祈禱着王允這番謀劃得力,能在李飛白趕到之前先控制京城,而他二人自然有法子調動軍中自己的人馬,再夾擊李飛白。

就在蘇龍魏虎不甘坐以待斃積極在軍中活動的時候,李飛白已經兵臨長安!

宰相府這日的氣氛不同尋常,王允端坐中堂,王夫人為了失去王寶钏而心如死灰,近日更是吃齋禮佛不問世事。可王允卻是個野心家,失了王寶钏不過是失了一步好棋而已,他權傾朝野三十餘年,聲名赫赫卻從不甘心居于人下。

當年安史之亂若不是京城有他,肅宗如何能夠得到這個王位?可是當年對他言聽計從的皇帝,如今卻只想着培植勢力來掣肘他,讓他如何能甘心一步步被削弱?

與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他王允賭上了身家性命,但求一個勝負。

安排在京兆府、禦林軍等處的人馬已經準備好了,姬浩雅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而現在,就等皇城軍那邊的消息了。

越是接近最後關頭,越是心情急切,王允為了讓自己鎮定,強自坐在中堂裏,看着香爐中的香根根焚盡,一換再換。

卯時了,一切該告一段落了,王允見門口一人遙遙地往這邊來的時候,終于是松了口氣,緩緩開口,聲音中盡是蒼老道,“宮中如何了?”

來人單膝跪地回道,“事情已辦妥,請主人放心。”

王允笑着點頭道,“是該放心了,擺轎,入宮。”

晨曦微露,天邊的星子依然閃爍着,月卻漸漸落下,天空安靜得仿若一塊畫布,而長安城此時還欲醒未醒。

李飛白趕到外城時候變發現今日似很不尋常,值守之人比平日裏少了一半,誰有這麽大膽子調動守城的皇城軍隊?

長安城朱紅色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啓了,清脆的馬蹄聲從裏頭傳來,敲在李飛白耳裏更是讓他驚心。

裏頭飛馳而出的人看到城門口立着的李飛白突然大吃一驚,立刻立馬,翻身而下,奔到李飛白面前道,“王爺!王爺!不好了!王府被圍了!!!”

那人正是瑜親王府中的侍者,李飛白一聽立刻帶人駕馬往親王府趕,卻在半途突然想明白了,立時也顧不得親王府,策馬便往皇宮裏奔。

李飛白在馬上回身對身後的樽前道,“快去通知兵部,集結全部人馬入宮保衛吾皇,王允謀反!”

樽前連忙勒馬往兵部尚書周師奇的府邸而去,李飛白單槍匹馬闖禁宮,果然如他所料,皇宮大門洞開仿佛在等候誰,等他沖到大明宮的時候,正遇上王允派來逼宮的一隊人馬。

王允的人本以為算無遺策,看到李飛白出現的時候毫無防備,可李飛白帶來的人早就進入備戰狀态了,上前就是一陣厮殺,便在這時,已經得到消息的禦林軍中隸屬于肅宗親随的一隊人馬也快馬加鞭趕到了,對着王允安排下的人就是一陣砍殺。

最痛,莫過于同胞手足相殘,曾經是親密無間的哥們,勾肩搭背無話不談,閑時一同去逛花樓找女人,可是如今為了誰的欲望竟這般手足相殘不顧情意。

李飛白等将那些謀反逼宮的全都誅殺殆盡一手鮮血之後,突然閉了閉眼,有一剎那,還是會覺得不忍心。

大明宮的門被叩開,李飛白披着一身铠甲入內,跪在肅宗面前道,“兒臣來晚了。”

肅宗面容似一夜蒼老,守在一旁忠心耿耿的老宦官在洛郡王終于帶兵趕到後,方是松了口氣,不由得老淚縱橫。

“起來吧。你終于肯自稱一聲兒臣,不枉我……不枉我遭受這一趟。”肅宗經歷了一晚與宮外對峙,煎熬,忍耐,終于也熬不住,跌坐在了地上,全然沒有了往日君臨天下的天子風範。

王允的轎子顫顫巍巍地晃進了宮門,卻聽得城門轟然關上,老神在在的王允一時驚慌,忙讓人停了轎子下來,卻見四周全是銀铠紅纓的兵士,沒有一個是自己安排下的人,一陣冷意由腳尖淹沒到頭頂。

一陣腳步身自他身後響起,老邁的身軀邁着沉重的步子轉身,只見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正昂首玉立,冷冷地背着手看着他。

“怎麽可能……”王允怎麽也不信李飛白居然會這麽巧合出現在這裏,自己的苦心謀劃,居然功虧一篑,怎麽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瘋了似地推開身邊人大吼大叫,瘋瘋癫癫的樣子,早失了一貫的鎮定自若。

“其實我也不願是這樣。”李飛白瞥過臉去,一擡手,兩邊候着的禦林軍就已經将王允按住,不管他的瘋言瘋語,押了人就往地上按。

看着這個可憐的人,李飛白仰天長嘆了一聲,想到他今後與王寶钏之間,總會因為這一場宮變而有些什麽,不由得就是一陣難受。

他緩步走到王允面前,捏着已經癫狂的王允的下巴,恨恨道,“我也不希望你走到這一步,你這又是為什麽?!”

王允突然閉了嘴一言不發,繼而又仰天哈哈大笑道,“為什麽?為什麽他是君我是臣,你問我為什麽?你只不過是姓李,只不過是私生子,只不過哈哈哈哈,只不過,你們流了皇家的血而已,你們又憑什麽?憑什麽?!”

私生子三個字刺痛了李飛白,他無言以對,命人将王允押下,卻獨自在太極殿前吹了許久的冷風。

權力讓人癫狂,如同毒品,可是每個染上了毒瘾的人總有自己的理由,仿若自己是最無辜的人,可誰又來可憐那些為了他們的貪欲而喪命的人,論無辜,今日殿上死的人,誰不比王允無辜呢?

突然無比的想念王寶钏,可是她在哪裏?沒有消息,他的寶钏,可王允謀反,他的寶钏,他又寧可尋不見她了。

姬浩雅歪着發冠匆匆從皇城外趕來,李飛白望着他,冷漠道,“沒事了,那老家夥已經被關進了天牢去了。”

聽了這消息姬浩雅才略略放心,卻又突然跳起來道,“你這家夥什麽時候回來的,西涼那邊呢?不用管嗎?你瘋了?!”

“若不是我回來,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收場?”李飛白聽着姬浩雅的吵吵嚷嚷,抵不住的疲憊席卷上身,冷言冷語地諷刺。

“所以你當初離開長安就是個錯誤,不過也算是蒼天有眼,這老家夥最終還是沒有得逞,不過往後刑部可有得忙了,這可是篡位啊,那是要誅滅九族的。”姬浩雅盤算着之後還有多少爛攤子要他收尾。

誅九族三個字如一道閃電打在李飛白心上,閃得他心間透亮,王寶钏是王允的至親,他又怎麽會不知道?

他真恨王允将一切攪亂到這般田地,他和王寶钏之間,以後該怎麽辦?誰又能告訴他?

又是一個人趕進了宮裏,老管家衣衫淩亂地跪倒在李飛白面前道,“少主,主人他,主人他——”

李飛白心裏一陣難過,不想聽卻還是聽得那句話飄進了耳朵裏,“因為被王允圍了府邸,心悸犯了,沒來得及救回來,就去了……”

就去了,待他如親子,待他母親如摯愛的男人,他母親口中窩囊了一輩子的男人,就這麽去了。

再承受不住這如江海般向他湧來的打擊,李飛白單膝一跪,喉頭只覺得一陣甜膩腥氣,一口血就直直地被咳在了地上。

可嘴上,卻還不忘喚一聲她的名字,寶钏——

你快回來……

我一個人……

讓我怎堪承受下去?

☆、最新更新

瑜親王府裏挂滿了白帆,白底黑字的吊唁溢滿視線之中,李飛白跪在一側,王妃在另一側,哀悼的人早已散去,黑夜莅臨大地,如化不開的濃墨,帶着沉沉的悲痛色彩。

瑜親王妃,她被這位懦弱無能的親王疼愛了一輩子,心裏卻永遠只裝了另一個男人,她為之與他争吵,冷戰,厭棄他。

而如今,當這個一直在生活中疼愛她關心她将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把她捧得如皇後一般的男人撒手而去的時候,她竟好像是突然悔悟一般,然而眼睛幹澀得沒有任何淚水,甚至連表情都是木然而蒼白的。

樽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靈堂外,李飛白瞥了一眼,看到樽前的口型,也不顧是否合乎禮儀倫常,失态地沖出去抓着樽前的衣襟問道,“是不是有她消息了?!”

“她已經被薛平貴帶回了西涼皇宮去了。”被抓着衣襟的樽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主人這般失去冷靜理智的樣子,似乎有些驚訝,李飛白才不管他這些,腦子裏只有西涼皇宮四個字,一心只想馬上沖去救人。

瑜親王妃早已聽到他們此間的對話,神情疲倦地站起身來,冷冷開口道,“過了這一夜想清楚了再走,我只要你為他守一夜。”

李飛白指節都被捏得發白,硬咬住牙才讓自己轉過身來,望着自己一夜間仿似老了十歲的母親,終是沒有違逆,一聲不吭地走回靈柩前,硬挺挺地跪下。

這一夜內心如同被海水和火焰反複糾結燃燒澆熄又複燃,想着王寶钏此刻究竟是什麽情形,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自己恢複往日的鎮定自若。

王妃在一旁為逝去的人念經,不知過到幾時,連屋外的蟲鳴聲似乎都安靜了,她曾如銀鈴般的聲音此時聽來,似已在人世中變得滄桑。

待又一遍《地藏王菩薩本願經》念完,她忽然止不住地流淚,好像內心如洪水般洶湧的情感終于找到了傾瀉口,一瞬間潰堤千裏,捂着臉哭倒在他的靈前道,“對不起……梓培……對不起……”

梓培,是瑜親王的字,她從來都是老家夥老東西的叫他,他也從來只是笑着應也不反駁,每次她生氣他總是耐心地哄,可是她總對他百般挑剔嫌他沒有出息只是個沒用的挂名親王,于是他們又總是會為了些事争吵。

是的,從前內心裏總覺得自己愛的那個男人是全天下最偉岸的人,他俾睨天下,他九五之尊,可是他們不能在一起,因為她早已經訂了婚,一生都只能是個沒有什麽實權的親王的王妃。

從前不甘心,如今甘心了,卻也只剩一個人了。

老了十歲。

那張如今看來依舊精致美好的臉龐上再不複往日神采,淚水縱橫,李飛白看着自己的母親,一份情錯了一生一世,身邊的人,心裏的人,總不能兩全。

伸手攬過自己的母親抱在懷裏哄着,可腦中卻只有王寶钏的模樣,她此刻在做什麽,她到了哪裏,薛平貴對她如何,有沒有傷害到她?有沒有……得到她?

他忽然不能再想,摟着自己的母親全身發抖,他不要一生如生父一般只能遠遠看着自己所愛,也不要如養父一般愛着的女人在身邊,心卻在別的男人身上。

天青色漸漸爬上黑暗的天幕,東方微露曙光,李飛白換上一身銀铠,腰佩一把寶劍,蹬上心愛的赤血寶馬,回身卻不見自己母親的身影。

門外早就整裝待發的直系精銳部隊恭候多時,只待他一聲領下,全員上馬開拔,目标是:西涼皇宮。

他的人生,不要留任何遺憾。

一樹繁花掉落,卷起地上塵埃,馬踏聲敲在石板路上,聽得路人耳中都是離人的焦急驚惶。

就在李飛白一路跋山涉水趕往西涼的路上,薛平貴已經大喇喇的帶着王寶钏進了西涼皇宮。

代戰公主看着眼前這個怎麽看怎麽比自己漂亮一百倍的女人,手癢得恨不能拿把刀劃花她的臉,當然她也确實打算付諸行動了。

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對着王寶钏就沖了上去,王寶钏還沒搞清楚狀況呢,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抵在了鼻尖上。

而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此刻正被薛平貴死命地握住了。

“你在幹什麽?!”薛平貴怒喝一聲。

本來滿心歡喜着自己的夫君終于回來的代戰公主氣沖沖地道,“你說我幹什麽?!你千裏迢迢就是為了帶這個狐貍精回來,你說我幹什麽?我恨這個跟我搶你的狐貍精,我要毀了她!”

“你!無理取鬧!”一把甩開代戰的手,薛平貴怒道,“你個潑婦,我早跟你說了,她本就是我正妻,你才是側室,這在我們中原那是規矩,是倫常,你若殺了她,你,我……”

薛平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擺什麽狠話才好,倒是代戰被他一番話說得眼淚立刻就下來了,扔開了匕首,張開了一口龅牙的嘴,跌坐在地上作西子捧心狀抽噎了一起來。

王寶钏雖然有劫後餘生之感,可目光卻一直朝向那個醜陋公主,這公主,怎麽說呢,長得有些像鳳姐,不過比鳳姐更刁蠻更兇相一些,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過知音,知識是否淵博得前後三百年無人可比。

雖然被代戰稱為狐貍精,不過王寶钏覺得自己很有些冤枉,見薛平貴站在一旁不說話,那公主只是落淚,王寶钏很有自己是布景的感覺。

還是巴圖魯出面打圓場道,“驸馬一路勞頓,公主您還是體諒些,去寝宮中與驸馬共敘別情吧,至于這位王三娘,不如由我安排在偏殿裏住下,公主您意下如何?”

代戰一聽,立刻就抓着薛平貴想奔向寝宮,但是忽然又想到這王寶钏竟然敢在宮裏住下,立時又火冒三丈道,“這女人,給我趕出宮去!”

薛平貴一聽就氣了,甩開代戰的手道,“這是我娘子,你若敢對她如何,休怪我無情!”說完就想去牽王寶钏的手。

王寶钏瞬間覺得無數狗血往身上潑來,連忙往後退着擺手道,“無妨無妨,公主要同你一敘別情也是因為她對你有情,你怎麽可以辜負她呢,你就去吧,快去快去。”

薛平貴沒有看出王寶钏的拒絕,還兀自道,“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便也不想活了。”這一招便是從女人的三法寶一哭二鬧三上吊裏學來的,對代戰用那是百試百靈。

王寶钏欲哭無淚,看着代戰投來的殺人目光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巴圖魯最是鎮定,勸代戰道,“公主,這三娘畢竟是驸馬爺的正妻,驸馬爺如此富貴不能移正說明他是重情義之人,這王三娘我們可是萬萬不能怠慢的,您放心,我定當‘好好’照顧她。”

王寶钏一聽得那加重的“好好”二字就覺得一陣寒意上湧,就見巴圖魯對代戰笑得別有深意,讓代戰了悟了其中的意思,忙不疊地點了頭同意了。

可嘆薛平貴那個傻子,竟然以為代戰回心轉意了,還幻想着自己即将能享得齊人之福,心裏一陣洋洋得意,沒有留意他們對話中的蹊跷,一高興,便由得他們去了。

可憐王寶钏眼看着薛平貴摟着代戰走了,而巴圖魯像是瞬間變了臉一般對着她一副冰冷面孔,不由得哀嘆自己怎麽這般倒黴。

巴圖魯說的好好照顧,按照王寶钏想來,該是個堆滿稻草連窗戶上都是蜘蛛網的柴房之處,卻沒想到巴圖魯表面功夫倒是做得足足的,給了王寶钏偏殿的一間小別院,前廳後堂,游廊庭院無一不齊全。

王寶钏被領進來的時候,門前已然有兩個侍女跪着等候吩咐了,巴圖魯對她們一揮手道,“今後這位三娘便在這裏暫住,好好伺候不可怠慢。”

這一番安排布置,倒讓王寶钏說不出個不好來。

待巴圖魯走後,王寶钏熟悉了一下周圍環境,剛想跨出院門,就有兩個手持長戟的侍衛将手中長戟一架,語調毫無起伏地陳述道,“抱歉,這裏是皇宮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随意走動。”

于是乎,王寶钏知道,自己被禁足了。

沒有時間哀怨,也沒有任何的口舌,王寶钏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板上魚肉,如果自己不自救,那便了無生機。

特意讓自己靜下心來,王寶钏斥退了兩個意圖在她身邊監視的侍女,從懷中取出自己依然珍藏着的幾卷書,雖她身上別無長物,好在這幾卷書是随身收藏的,未曾遺失。

忽然就想念起那個人,李飛白,她的內心最深處早已刻上了他的名字,所以離開片刻,心上的那個印記便忍不住揪痛着。

他可知道了自己的消息?他可會來救自己?

被薛平貴劫走後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忍不住在想。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李飛白一路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從未為他做過什麽。

她明白此時他定然與她一樣焦急,一樣寝食難安,所以這一次,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她要想辦法去找他。

定了定神,王寶钏翻開谷不沾給她的食譜,上面有一章她從來未曾仔細研讀過,而今竟然變得那麽重要,那一章的标題是:食之禍。

沒錯,她是廚子,但也有可能變成殺手,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她要自救。

☆、最新更新

谷不沾記載,這世上有一種酒叫冷凝春,是用西涼國之北的羅華山頂融化的雪水,發酵山下綠色土壤中的果米,經過三十三道工序釀造而成的。此酒甘洌美味,入口生津,乃是這世上不二之美酒。

西涼國以南則盛産迷棗,迷棗味道甜美軟糯,是西涼國人所好之食物,可在吃這種迷棗的時候必須去皮,否則容易因果皮中的迷幻素産生幻覺,而冷凝春因酒質純澈,故而一旦遇上這迷棗的外皮,迷幻作用只有加倍。

當年有位西涼國的王爺愛吃帶皮的迷棗,迷棗少量食用也只是偶爾會産生白日做夢一般的幻覺而已,但某日西涼國王高興,大宴賓客,賞了衆人冷凝春。這王爺回家後喝着小酒吃了迷棗,突然就從椅子上摔落了下來,整個人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并且因為當時醫治不及時,那王爺便再也沒有醒來。

當時人并不知是何原因,吃迷棗去皮也已經是一種習慣,而常人并不知那外皮上有一層迷幻素的作用,故而皆以為是王爺貪杯過飲,最後心悸而死。

此事是谷不沾在西涼國游歷的時候得知的,告訴他的人便是當世的醫聖姚不離,谷不沾還在書上洋洋得意的說,這事兒除了姚不離就沒人知道了,畢竟冷凝春乃禦貢,外人難以覓得,而迷棗一旦到了宮裏,定然是被剝了皮吃的,自是無人會這般混着吃,這竟然就成了個大秘密無人知曉了。谷不沾還寫他一時好奇,曾親自喂過老鼠這般吃過,證實這般吃法會讓人陷入重度昏迷,并且,老鼠在昏迷後,被另一只老鼠舔舐了嘴角,那只後來的老鼠嘗到了前一只老鼠唾液中的酒和迷幻素,也陷入了輕微的昏夢症狀,所以谷不沾把這種混合稱作迷幻春。而據姚不離所說,如要解這迷幻春的毒性也簡單,只需要酸檸檬泡了紅色漿液的茶水,引用三日後,自然能恢複神智。

王寶钏正在入神看着這番記載的時候,門外兩個侍女似被人催促,扣了扣門。畢竟此時寄人籬下,王寶钏也不願真同下人鬧僵,否則必然是自讨苦吃,于是也自門內應了一聲道,“進來吧。”

兩個侍女推門而入,手中端着果盤,王寶钏見果盤碧綠剔透,裏面盛着她從未見過的果子,通體紫紅,如聖女果大小,略微有一些細細縷縷的黑色細紋。

因未曾食用過,便問道,“這是什麽?”

侍女恭順地将果盤放在王寶钏的桌案上,低眉順目地答道,“是我們這兒常見的迷棗。”

王寶钏一聽心裏便咯噔一聲,沒想到她還沒想出自救的法子呢,這代戰公主就已經對她下手了,怕是這迷棗沒有剝過皮吧,待到時候再賜一杯冷凝春,她豈不是沒過幾日便又要去冥界報到了不是?

雖然心裏有些驚慌,但王寶钏面上依然神色不亂,笑着道,“這果子倒是稀奇,我以前可從來沒有吃過呢,好吃嗎?”

侍女依然溫溫順順的樣子道,“便是我們這裏最常用的食物了,甜糯适口,我們都很喜歡呢。”

王寶钏瞥了一眼道,“那就賞給你們吃吧,我不是很愛吃甜食。”

侍女聽了連忙擡眼看她,王寶钏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什麽來,卻見她只是歡歡喜喜地捧過了果盤,另一個也是高興的模樣,兩個人竟然當着她的面就把迷棗放進嘴裏吃了起來。

王寶钏這才覺得自己或許是有些小人之心了,不過此時所處的境地仍是危險,所以也是怕其中有詐,便問道,“你們這果子我外頭沒見過,便是這麽個吃法麽?”

兩個侍女心思頗為單純,其中一個性子開朗的笑道,“這果子原本外頭有一層青綠的皮,這會兒早就被剝了去了,便是這麽個吃法。”

王寶钏不由故意道,“我倒是沒見過,何時給我個未曾剝皮的看看?”

兩個侍女不疑有他,第二天就拿了一盤子未曾剝皮的青色迷棗來,看二人邊剝邊吃,王寶钏這才信了這迷棗是他們常吃的食物不再懷疑,便道,“看你們吃得這麽有滋味,不如把這盤子沒剝皮的留下,我來剝了嘗嘗。”她這麽說,那兩個侍女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王寶钏繼續看着手中的書卷,而兩個侍女看似年紀都還小,雖然性格溫順,卻畢竟孩子心性,坐了沒一會兒便開始要說話。

先是兩個人對着嘴型怕出聲打擾了王寶钏,可越說越興奮,聲音不由得便大了,只言片語地傳到了王寶钏的耳朵裏。

一個道,“聽說沒有?公主兩天都沒出寝宮呢。”

另一個道,“這有什麽,驸馬爺以前剛來的時候,連着七天未出寝宮的事也是有的。”

一個便嘆道,“唉,可憐那麽多男寵,公主都看不上,我看那兆麟不錯。”

另一個笑道,“喲,你莫不是對兆麟動心了吧?怪不得前幾天……”

一個忙要堵她的嘴道,“去去去,切莫亂說,我只是覺得他模樣生得挺好的,可惜公主只專寵驸馬爺一人,可憐那麽多年華正好的男子便要終老這皇宮裏頭了。”

一個啐一口道,“你雖是這麽想,但你可曾想過你我二人不也是要終老這皇宮裏頭麽?宮中那麽多男子,可又有哪一個不盼着公主寵幸的,難道還能眼裏有我們不成?你光顧着同情別人,可別忘了眼下我們自個兒這般境地又好到哪兒去?”

王寶钏本是認真地在看書,這會兒耳朵卻已經豎了起來,聽着她們的對話讓她也不由得一陣心煩。先不說要如何逃出這皇宮,便是逃出了皇宮,今後的日子,難道就是要同李飛白在一起了麽?若他今後也三妻四妾,她又能如何?畢竟李飛白是個郡王,他應該也覺得三妻四妾很平常吧?

神色不由得黯淡了幾分,心裏也是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想起李飛白陪着自己在巴山蜀水間游蕩,也從未說過自己将來要三妻四妾那般的話語,很想相信他将會與自己生生世世始終如一,可是現實不總是殘酷的麽?

掙開了那些煩亂的思緒,目下她最該做的是如何讓自己逃脫這可怕的牢籠,在代戰等人對她下毒手之前先下手為強。

兩個侍女本還聊得開心,突然聽到門前傳來一聲咳嗽聲,回頭一瞧不是巴圖魯是誰,連忙放下手中的果盤跪到了門前讨饒。

她們二人是侍女,與客人這般平起平坐已然不該,何況她們剛才一直在背地裏說公主的壞話,也不知道這巴圖魯有沒有聽見,若是聽見了,她們二人更難逃一死。

巴圖魯擡着下巴看着她們,手一擡,身後便上來兩個人将她二人雙手反剪按在了地上,兩個侍女驚慌失措,王寶钏連忙上來阻止道,“她二人是我邀請了同坐的,并未犯錯,你為何要這麽對她們?”

巴圖魯斜眼望向王寶钏,笑得很是惡聲惡氣道,“在背後議論王室那是死罪,而你,王三娘,也請你守着這宮裏的規矩,哪怕驸馬爺再喜歡着你,若你不守規矩,依然要按照宮裏的規矩處置,明白嗎?”

說完一擡手,被雙手反剪的兩個侍女白皙的頸項就被身後粗壯的侍衛一扭,剛才還叽叽喳喳談笑着,轉眼咔嗒一聲沒了,如花一般的生命就這麽凋謝了,快得連眨眼都來不及。

王寶钏刷白了一張臉,死死地盯着那軟軟攤下的兩個人,雖然懼怕,可眼睛怎麽也移不開目光。

巴圖魯早就已經安排了接替的侍女,如方才二人一般謙卑恭順,可是,她們的生命又能續到何時呢?

王寶钏的心被揪痛,更多的是恐懼,人命在他們手裏如同草芥,那麽她的命又能到得何時呢?

看着方才兩個侍女變成了屍體,被人擡了出去,想起她們此前還在感嘆自己的命運,可不過是片刻之後,竟然就香消玉殒,這西涼皇宮,不,這萬惡的社會裏,還有多少這樣慘絕人寰的事?

李飛白,當你在戰場上厮殺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生命是這般脆弱無助?你手上,又沾染了多少的鮮血?

王寶钏雖不願再看不願再想,可是眼睛就是移不開,哪怕那兩個姑娘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裏,連巴圖魯也都趾高氣揚地走了,她依然回不了神來。

等她好不容易從那巨大的恐懼中脫離出來,才終于忍受不住胃部的不适,扒着身邊的門框,拼命地幹嘔了起來,她難過得甚至想把自己的胃都硬生生地嘔出來才好。

眼淚不知為誰而流,心裏面,腦海中,唇齒間,只剩下三個字,李飛白。

你在哪裏,你可知我的際遇,你知不知道我如今正承受何等的惶恐,怕是你知道也尋不着我,知道也無能為力,怕是,也許以後有一天,你貴為郡王,翻手為雲覆手雨,将那朝堂擺弄在股掌之中的時候,也會将我陷于這巨大的惶恐

同類推薦

超時空進化

超時空進化

波瀾浩瀚的星空世界,恐怖覺醒,吞噬萬物,無數種族陷入末日之中;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件,楚風踏入救世之路,跨越無數戰場,屹立世界之巅,逆轉一次次末日災難,執掌無限時空,征戰千萬位面,超越極限進化,成無上之主!
小說關鍵詞:超時空進化無彈窗,超時空進化,超時空進化最新章節閱讀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紅警之超時空兵團

一座紅警基地車;一座超時空傳送儀;一個雄心勃勃的指揮官。
歷經地球百年風雲,紅警兵團的征程走過一戰、主宰二戰……彪悍的征程揚帆起航。
————
本書是華麗繼《紅色警戒之民國》、《紅警之索馬裏》、《紅警之從廢土開始》三本之後,紅警基地流小說的第四本,全新的設定,不一樣的精彩。
新書求收藏和推薦票!

我不是精靈王

我不是精靈王

開局一把西瓜刀,裝備全靠爆!這不是游戲,這是真實世界,童樂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卻被精靈族冠以精靈王的稱號。
龍族也來湊熱鬧,說他有龍族血統,廢話,人家是地道的龍的傳人!
說老子是精靈王,絕對是嫉妒老子長得漂亮!
這個精靈有點萌,先養着吧!這個狐女有點妖,看我收了你!這個美女有點兇……老婆大人,我錯了![

消防英雄

消防英雄

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本書影視版權、動畫版權已出售。
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