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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當時她就已經愛上了他,若是那樣,哪兒還有後面那麽多波折,哪兒還有如今這般的險境,她真是……

孫邈邈見王寶钏不言不語地就流下淚來,吓了一跳,歪着腦袋看着她,擔憂地問道,“三娘子,你怎麽了,想你家的郎君了?”

是的,她想他了,沒有一刻不想,沒有一刻不挂念,她想,她一定愛他愛得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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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邈邈的計劃進行得不可謂不順利,他一面想辦法讓薛平貴和代戰能處于時而昏睡時而醒來的狀态,不過醒來之後依然會因為迷幻素的作用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态,不過在外人看來至少是醒過來了,從而取得巴圖魯的信任。

巴圖魯經過兩三天,見薛平貴和代戰每天都能醒過來的時間越來越長了,終于是信任起了孫邈邈來,連帶着對他的羅嗦唠叨都大為包容。

另一方面,孫邈邈假借着給薛平貴和代戰制藥的機會,用皇宮中珍貴的藥材制作了一枚他祖傳秘方的藥丸,一枚吃了之後可以假死,于七天後再醒來的藥丸。王寶钏拿到那枚藥丸的時候很擔心地問孫邈邈道,“不會就此一命嗚呼吧?”

孫邈邈沒好氣地看着她道,“如果要讓你一命嗚呼,我直接給你灌砒霜就行了,哪裏還要這麽費勁的準備什麽人參雪絨的,我這人的人品你可是放一百個心吧,在我手上治好的疑難雜症——”

“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王寶钏這些天聽他羅嗦,耳朵都生出老繭來了,聽他說上句就能接下句,拿了那枚藥丸看了半天,終于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後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孫邈邈看着她的樣子,心裏也難過,想安慰,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了,王寶钏笑着對他擺了擺手道,“邈邈兄,我信你。”

漂泊小半生的年輕郎中此時聽這輕輕的三個字,如千鈞重負壓在身上,難得安靜一回,看着她躺在床上,含着笑,咽下了那枚藥丸,從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仿佛是進入了甜夢之中。

他算着藥效發作的時刻,摸了摸她的脈搏,身體漸漸的冰冷了,呼吸也已經停止,沒有了任何生的氣息。

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假死,卻也讓他不由得嘆息,推開門站在門前,看到巴圖魯正帶着人趕來,“孫醫生,公主醒了,她醒了!”

代戰畢竟中的毒比較輕,雖然吻下去的時候吮吸得重了些,但畢竟輕過薛平貴,這會兒醒了也不過是他計算好了藥量,必然是能醒的,只是因為昏迷久了,這一兩個月裏還會有些後遺症,就算醒來也是處于自己的幻覺中,等過幾個月自然會慢慢清醒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來沒怎麽騙過人的,可是這一次為了一個如花的生命,他必須騙一回,難得說話那麽簡潔,他擡起頭看着巴圖魯,嘴邊勾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輕聲道,“她死了。”

巴圖魯自然是不信的,可孫邈邈畢竟治好了代戰,此時疑心他搞鬼又顯得自己不厚道了,于是虛僞地道,“怎麽會呢?昨日不還好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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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邈邈道,“她自認逃不過一死,怕痛,特意問我要了毒藥,好死得不太難看些。”

巴圖魯雖然還半信半疑,但是也不由得跨過門檻,王寶钏安靜地躺在床上仿佛在睡覺,可是觸手那麽冰冷的感覺卻着實讓巴圖魯心驚。

摸着手腳都僵硬了,呼吸全無,心跳脈搏全都沒有了,巴圖魯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卻只感覺到手像是打在冰冷的石頭上一樣,很痛,可王寶钏一點反應都沒有,臉腫都沒有腫。

“是死了。”巴圖魯的聲音沒有一點高低起伏,平靜地陳述事實,宣告了她的死亡。

其實剛才巴圖魯那一巴掌雖然王寶钏不疼,可是卻讓孫邈邈很心疼,這些天聽了她的故事,越發覺得這是一場無妄之災,可憐她一個弱女子在這裏獨自一人承受了多大的恐懼和壓力才能撐到現在。

長長地嘆了口氣,孫邈邈道,“好歹也是我的故人,如今公主和驸馬已經無事了,我希望可以親自帶她離開這裏,埋葬她。”

巴圖魯算是個疑心重的,但是畢竟親手證實了王寶钏的死亡,這孫邈邈也确實醫好了代戰和薛平貴,于是開恩一般道,“也罷,便依孫醫生的意思辦吧,不過,我會派人幫把手的。”

雖然他答應了孫邈邈,卻依然留了條後路,孫邈邈雖然不願意,卻想着至少把人先運出宮再說,也想到這巴圖魯應該是害怕自己也跑了,到頭來代戰的病情反複吧。這麽一來孫邈邈就答應了巴圖魯,當日即着人弄了輛馬車,把王寶钏運到了郊外,打算随便找塊地就埋了。

馬車上,王寶钏面容平靜地躺在一邊,孫邈邈看着她,嘆息道,“可憐,這麽明豔動人的女人,最後居然就這麽死了,而且還是埋骨異鄉,着實可憐吶,幾位大人你們說可是這麽回事啊?”

被派來幹這差事的都是宮裏不當紅的人,畢竟運送屍體很是晦氣,幾個人本就對巴圖魯等人強權馭下很是不服,這會兒孫邈邈一開口,一個個都道,“是啊,這王寶钏本來是要立為皇後的,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誰知道因為公主的關系,居然就這麽死了,唉,多麽漂亮一個人啊。”

另一個跟着道,“可不是,好歹人家是正妻,驸馬也說了,公主今後是女王,他是王夫,再立個王後,也不是什麽大事嘛,公主非得獨占了,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模樣。”

又一個忙道,“哎,你們可小心着點說話,仔細回去被人告發,到時候死無全屍啊。”

第一個說話的道,“這裏就我們幾個,誰會去說啊。”

孫邈邈道,“可憐了她,埋骨異鄉,我本來想将她送回中原,無奈你們那個巴總管不肯哪。”、

幾個侍衛也是很通人情的,加上平日對代戰和巴圖魯有諸多不滿,當下便道,“那你便運回去就是了,若是巴總管今後又要驗屍,也就我們幾個知道地方,随便糊弄一下就好。”

孫邈邈一聽連忙道,“如此可多謝幾位兄臺了,為了一個女子,甘冒生命的危險,幾位兄臺高風亮節,實在讓小弟佩服啊。”幾個侍衛聽他這麽一說,雖然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卻也都一個個不好意思了起來,客氣道,“你說運去哪兒,我們幫着運就好了,別這麽客氣,唉,如今世道亂,聽說大唐的軍隊都到雲崖了!”

“可不是麽,自從這公主執政之後,佞臣當朝,朝堂上可真是烏煙瘴氣沒有人了。”

“想當年羅衾大人當朝的時候,可真是吏治昌明啊,唉,誰知道後來被那可惡的沈公子害了。”

“你別說,那沈公子又讨得什麽好去?還不是自食惡果,最後辭官下野,聽說如今可落魄着呢。”

他們幾個說着孫邈邈不曾聽過的老黃歷,倒也是興趣盎然,孫邈邈道想先将王寶钏運往一個偏僻幹淨的所在,于是借了城中最偏的一處客棧,幾個人偷偷将人運了進去,怕是光明正大的進去,店家非把人轟出來不可。

孫邈邈臨走前确認了王寶钏的安全,這才跟了幾個侍衛回去了。

等到王寶钏的藥效發作的第七日,她自昏迷中醒來,全身都僵硬得不似自己的,可眯着眼望着從窗間透入的月光,王寶钏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覺得活着如此美好。

孫邈邈顯然是白天來過,算準了她今天會醒,留了一封書信在她的手上,怕她看不到特意捏在了她的手裏。

還說這些天得了不少賞賜,所以又給她備了些宮裏面搜刮到的金器好讓她變賣了去換錢回中原。

為了怕引起巴圖魯的警覺,他說他就不送行了,王寶钏捧着書信哭得稀裏嘩啦,如果沒有他,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從那麽可怕的地方逃出來,一場劫後餘生,讓她更覺得活着就是幸福的。

收拾了東西也不敢停留,怕多在西涼待一天都會待出變數來,第二天一早在桌上留了些錢財,偷偷溜出客棧,變賣了孫邈邈給她留下的所有東西,改換了一身粗布衣衫,盤上頭巾,罩上面巾,租了車馬,一路馬不停蹄地就往中原趕。

趕車的車夫道,“小娘子,此去中原可難走哩,中原和西涼在打仗,怕是要繞些路。”

聽到打仗二字,王寶钏立刻就想到了李飛白,在與他會合還是獨自趕路回京城之間猶豫了許久,怕橫生波折,王寶钏終于還是忍下了相思之情,選擇了一個人先回中原。

她想他一定是急了吧,把她弄丢了,他一定會很着急的,或許還會生氣,然而想到他回生氣着急,不知怎麽,心裏就很高興。

想着就要同他見面了,王寶钏雖是急切,卻總忍不住覺得甜蜜。

今後他們會怎樣呢?他曾說,她與他的婚約還是可以履行的,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做他的妻子,就算有人刁難也不怕,他會為她遮風擋雨,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想起那些膩死人的話,不知怎麽嘴角就挂上了甜笑。

曾經避之唯恐不及的牢籠,如今卻成了她愛情的歸宿,一路上全是美好的念想,讓她一點都沒有暈車的跡象,繞過了層層關隘,揣着孫邈邈給自己準備的戶籍文書,一切都美好得仿若天邊的星子,又如高懸的圓月,或是這初升的旭日。只要心裏挂念着那麽一個人,并且知道他也挂念着自己,那便不由自主地覺得世間天寬地廣,一切美好得猶如鴻蒙初開,蘊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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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钏向東,李飛白向西。

李飛白星夜兼程趕到寧武城,入了城二話不說便将試圖醞釀嘩變的蘇龍和魏虎擒住,一路押送至京城待審。

大帳之內,沒有了往日的溫馨,王寶钏仿佛還在為自己煮着餃子,可轉眼,人就不見了。

李飛白覺得自己如伍子胥般一夜華發,情愛催人老。

花前和月下掀開了帳簾,兩個人卻都一臉猶豫,在帳前躊躇着不肯進來。

知道不是什麽好消息,好在這些天壞消息聽得太多了,反而不怕聽到更壞的了,冷聲讓他二人進來,花前卻仍是猶豫着不敢向前。

還是月下終于豁出去了,走進來單膝跪地,對着李飛白道,“主人,西涼皇宮裏傳來消息,薛平貴要立王寶钏為皇後。”

“啪——”酒液和鮮血頓時飛濺,瓷杯硬生生被捏碎在手上。花前和月下均是大驚,一個忙着幫他清理,一個立刻出了帳去尋軍醫。

他壓着怒意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花前猶豫着不敢說,卻在他的冰冷目光逼視下道,“大街小巷都傳遍了,似是前些日子傳出來的。”

呵,她要做皇後?是自願,還是被迫的?若是自願,他該如何自處,若是被迫,那她正處于如何的危險之中?

不論哪種揣測都不能讓他安心,他顧不得手掌心上的瓷杯碎片,一拍桌案道,“召全部将軍于主帳議事,明日寅時末刻便吹號集合!”

不給任何人反駁的機會,當機立斷調動了主力部隊,全部小火炮裝備上陣,從寧武城開出,一路攻城略地。從啓梁城到雲崖關,大唐軍隊如履平地,甚至有些守将望着大唐的旗幟便丢盔卸甲,開了城門就投降。

如此不過月餘,大軍已經過了雲崖關,直接兵臨西涼都城阿壩城下。可李飛白早就已經等不及了,他已經晚了足足一個月,如今王寶钏怎麽樣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華發又生,如相思,寸寸成灰。

當李飛白軍臨阿壩城下,一身铠甲,滿身風塵,面容冷酷如修羅的時候,阿壩城內,卻依然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将士軍前半死生,公主殿內猶歡愛。軍報早就如雪花片般了,可剛被治好的代戰卻根本不管不顧,好不容易從幻覺中偶爾蘇醒,很多記憶都混亂着,卻仍記得自己愛薛平貴愛得蝕骨,看到薛平貴半赤着身子在自己面前露出那副俊秀的容貌,便什麽也不願去想了,撲上去就與他歡|愛。好像仍記得自己恨一個叫王寶钏的女人,不過卻不記得在什麽時候,她已經将那女人碎屍萬段燒成灰燼了。

沒錯,那女人已經被她挫骨揚灰了。

這麽一想,代戰便露出一個稱心如意的笑容,得勝般地同薛平貴炫耀着,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當聽他痛得殺豬般慘叫的時候,她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滿足的快感。

薛平貴也還被迷幻素侵蝕着記憶,眼前這個女人是誰他似乎不記得了,只覺得她醜,自己那麽英俊,又是帝王之尊,怎麽會看上這麽醜的一個女人?

被代戰咬得很疼,他擡手對着代戰就是一巴掌,代戰愣了愣,忽然癫狂地扯着他的頭發道,“混蛋,你居然敢打我?不要命了麽?信不信我命人殺了你?”

薛平貴的記憶忽然又出現了模糊的影子,好像記得自己确實是她的驸馬,可是,他是那坐享齊人之福的驸馬,有一個漂亮的皇後,還有這刁蠻的公主,人間極樂,想着想着又咧開了嘴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得意。

兩個人如瘋子一般撕扯,巴圖魯卻平靜地看着,李飛白已然攻破了城門,帶了三千人就往皇宮裏沖。

殺聲漫天,處處都是刀光劍影,李飛白如地獄來的修羅,一身銀色铠甲,一柄鋒利長劍,無人能抵其鋒芒。

一劍刺穿撲向他的侍衛,擡腳踢開緊閉的正殿大門,“哐——”的一聲,一室yin靡之氣無所遁形。

“你是誰?”代戰看着李飛白皺眉,她發現這個男人英武帥氣得好似不是凡人,如天上下界的神兵,一如她夢中的蓋世英雄。

如弱智般笑道,“你,你是來娶我的麽?”

李飛白冷眼看着這個如癡兒般的公主,冷聲問道,“王寶钏呢?把人給我交出來。”

“她死了。”回答他的是巴圖魯,雙手攏在身前,已知在劫難逃,仍是維持着一個內侍官的尊嚴,拉過自家公主,為她整理了衣裙,溫和開口道,“我的公主,生與西涼同生,死與西涼同滅,也不枉西涼國臣民愛戴你一生了。”

代戰依然癡傻,歪着頭看他,突然推開了他,蹦蹦跳跳地站到李飛白面前道,“帶我走吧,我是這裏的公主,你是來接我的吧?”

李飛白此刻哪裏還能理她?他只是不信方才那輕巧的三個字:她死了。她走之前還好好的,說好等這場仗打完,他們就要成婚,今後不論天南海北都不會再分開。

可是,呵,現在居然敢跟他說她死了?!

五百精兵早已将代戰和巴圖魯團團圍住,李飛白一步一步走向巴圖魯,臉上的寒冰似一把劍,欲在巴圖魯身上立時就刺出一個窟窿來。

“告訴我,她怎麽死的?”他抓着巴圖魯的衣服,緊緊攥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一言不發地将臉側轉過去望着代戰,李飛白恨不能立刻将他碎屍萬段。

代戰依然被迷幻素制造的幻象困着,呆呆的問道,“她是誰?你不是來接我的嗎?”

“王寶钏已經死了。”巴圖魯依然是平平的語調,這麽輕描淡寫地述說着一個人的死亡,便似那事與他無關。

李飛白的雙眼赤紅得要滴出血來,腦中一片空白,往日的一切一一在腦海中回放,讓他怎麽相信那個巧笑倩兮着對他撒嬌的女人就這麽死了?

“怎麽死的?”他抓着巴圖魯的手又用了幾分力,巴圖魯卻并不回答,李飛白一怒之下右手的長劍便抵上了他的喉。

“王寶钏?不是被我挫骨揚灰了嗎?”代戰皺了皺眉,不解地看着這個漂亮如天神一般的男人,格格一笑道,“先是被毒死,再燒了,幹淨。”說完還故意拍了拍手,仿佛是什麽很好笑的事,整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李飛白聽完眦目欲裂,手中的劍再不受控制,一劍刺下,巴圖魯立時咽氣,鮮血飛濺在他臉上,似是最濃豔的地獄之花,再是寒光一閃,笑容只在代戰臉上維持了幾秒鐘,随後便如褪了色的牽線木偶一般,哐镗一聲跌落在地上。

薛平貴還在床榻之上迷惘地看着這一切,如喪失了心智的稚兒般望着李飛白。

他看到這個男人哭了,哭得那麽可憐,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這般模樣越發讓他不解,歪着頭看他。

李飛白生平第一次,當着所有人的面,哭得毫不避忌,原本幹澀的眼眶裏此時是遏制不住的淚水,落在冰冷的青玉石磚上,伴着劍尖的鮮血滴落聲,宮殿之外,厮殺聲漸漸絕息。

這般的安靜讓李飛白覺得窒息,拖着劍,一步步走向殿外,如血的殘陽慘淡淡地挂在宮檐上,像是被戳破的蛋黃。

他張開五指看着那點明黃之色,眼淚還是止不住,卻無法發聲,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心痛得漸漸麻木,喉嚨幹澀得如有火燒。

手頹然地垂下,長劍落地,他疲倦得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去支撐自己。

得了這西涼又如何,他要找的人就這樣變成了宮中的縷縷煙塵,讓他怎麽接受,讓他怎麽能……

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帶着那麽明豔的笑容,對他說,我給你做了好吃的,快吃吃看。

再也沒有人在無聊的時候會纏着他,對他說,快來教我識字,我可不想做個文盲。

再也沒有人會迷路的時候原地來回走三圈依然走不出去。

也不會有人為了逃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掉。

更不會有人傻到希望以賣包子成家,一步步成為大廚師。

沒有那種女人,會希望和自己所愛的人相守一生,會希望用自己的雙手創造財富,會覺得人生充滿希望。

更沒有那樣的女人,不願做男人的依附,獨立自信,勇敢堅強,充滿希望地活着,讓他覺得每一天都是被填滿的。

她早已是他的心頭寶,她的一颦一笑都牽動着他的全部,融入了他的骨血,與他密不可分。

然而,居然,她就這麽死了,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一句話都沒有留下,什麽念想都不給他。

他們還有那麽多的心願沒有達成,人卻就這麽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西涼的皇宮裏。

李飛白很想大笑,可聲音自喉嚨裏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在哭,停不下來,只能用手遮住臉,不讓自己的樣子太難看,不然一定會被她笑的。

他是來接她的,可她不在,他來這裏,又是為了誰呢?

茫然地站在西涼皇宮中,氣派也小,建築也矮,與長安的皇城怎可同日而語?可就是這樣一座皇宮,生生地困住了她。

都怪他來得太晚了,都怪他!

悔恨來得太過洶湧,将他淹沒,眼淚停不住,心裏面更疼。

身旁是從深宮中逃出來的男寵們,聽說代戰死了,既然逃不掉,就全都湧來此處洩憤,代戰的屍體被抛了出來,踐踏蹂躏得不像樣子了,薛平貴也被逼到了死路上,一把長矛穿胸而過,就此了結了荒唐的一生。

三千精銳就站在李飛白身後護着他,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以無比滄桑疲憊的口吻道,“結束了,都撤吧。”擡腿要走卻發現自己早已心力透支,再也邁不開步子。

花前和月下上前來将他扶了,他回望一眼這皇宮都不敢,于虛空處握了一握,攤開掌心,仿佛手心裏便有她化作的煙塵一般,思及此處,心口就如淌血般疼。

這場仗,他一樣是輸了,沒有人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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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城硝煙彌漫,大唐軍隊雖然軍紀算得嚴明,但人數衆多難免良莠不齊,此時街頭巷尾都是一副浩劫過後的慘淡景象。

軍中的幾名副官分別清點了俘虜和戰利,又将城中各處的情形一一登記造冊完畢,這一忙就是半個多月。

李飛白自得知王寶钏死訊後便染了風寒,病中發燒昏迷不醒,湯藥不進,好不容易捱了過來,卻每日只對着天頂發愣,整個人如癡傻了一般。

花前和月下在一旁輪番侍候着,連平日從不舍得露面的樽前也每晚每晚跑來守着。

李飛白如今住的這處府邸是城中宰相昔日居所,步出門幾百步就可抵達皇宮,庭院中種滿了翠竹松柏,夏風吹拂而過的時候庭中篁竹沙沙作響。

李飛白落寞地站在庭院中,熱傷風還未好,情傷不愈,整個人都恹恹的,端過了花前遞來的茶,加了各種作料的茶喝在口中滋味實在難受,只一口就吐了出來,再也喝不下了。

想着當年兩個人在益州的時候,他牽着她的手在山林間漫步,身畔也是這般的碧篁翠竹,也是這般的風景。

初相遇的時候正是春天,她在自己面前轉了三圈也找不到出口,那時候他就覺得奇怪,她為什麽會認不出自己,還當是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心裏起了戲弄她的心思。

誰想她是真的換了個人,這般事說出來誰都不信的,偏偏他信了,還竟真的就追着她追到了千裏之外,一路同行間,伴她度過風雨,還以為便要撥雲見日,可誰知——

重重地嘆了口氣,月下和花前對望一眼,兩個人也是無聲地嘆了口氣。

副官匆匆忙忙地趕了進來,遞上文書道是已經将西涼皇宮中的財産一一清點了,李飛白看也懶得看,交給花前道,“你核了無事便簽下,改日都移交給西涼大都護。”

此戰本是西涼先挑起的戰事,師出無名,李飛白因有火藥彈相助,反而反守為攻一舉拿下了西涼一國,從道義上說來也不是說不過去的。

西涼滅國,改旗易幟,按照肅宗的意思,從此就撤去了西涼國,改為西涼道,比之吐蕃、琉球等藩屬國亦是不如。

滅國之後偶有小股勢力妄圖逆勢而為,可李飛白的軍隊自是不比那些散兵流寇,不過幾天就平息了騷亂,如此一番殺雞儆猴,此後更是無人敢反。

一邊平定着局勢,一邊清理着西涼的吏治民生,一幹事宜拉拉雜雜,怎麽也做不完,于是便幹脆不管不問任屬下去操心,坐等着朝廷派來的西涼大都護收拾後頭的爛攤子。

這名副官禀報完了剛走,後頭便又跟上來個人,遞上文書道是朝中來的書函。

李飛白咳嗽了一聲打開文書便看,上寫着西涼大都護的人選已經落定,着其于八月初九啓程趕赴西涼,如此算來,八月十五便能到阿壩城,又說肅宗希望他交接完畢後早些回去,一是怕瑜親王妃挂念,二則是王允謀反後還有諸多事務要忙,朝中除他之外無有更好人選。說來說去,也無非是肅宗念其挂帥在外久了,想讓他早些回京城去。

看着王允二字,李飛白又是一陣煩亂,“啪”地将文書擲到桌上,對那前來遞文書的揮了揮手,疲倦地揉着眉心。

若此時二人已然重逢,怕也是有那麽個謀逆的王允橫亘在他們之間,不得安生。

忽然覺得就在此處住着也很好,一如當年在益州的日子,雖也有俗事纏身,但好在有她在身邊,每日累了總能看到她的笑臉,看她叉着腰,指揮着司舟捉魚摸蝦供她練手。

還記得她在軍中為他泡的茶,香氣四溢,水霧氤氲,她就隔着朦胧霧氣沖他笑,本是那麽大膽潑辣的人,可對着自己偏生嬌羞無限,紅唇輕啓,說話都帶着茶中水果的甜味。

越想越覺得嘴巴裏發酸,站起身撣了撣衣衫上不知不覺沾上的落花,忍不住就邁步進了宮裏。

這些天該換的人都換了,該安排的都安排下了,可皇宮依然是那皇宮。看慣了太極宮巍峨闊達的模樣,再看這微縮版的西涼皇宮,總覺得狹小逼仄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站在宮門前,遠遠的一個文官看到了他,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對着他行禮道,“下官錢維壹,恭迎郡王爺。”

揮了揮手示意他免禮,李飛白一臉迷惘地望着這宮闕,錢維壹小心地在一旁陪着,這些天便是他在這中間主持着交接清點事務。李飛白不說話,信步在宮中走着,錢維壹小心地跟在一旁陪同,将一處處宮殿的用處一一同他細說着,言語裏小心又謹慎。

哪一部分今後被保留充作公用,哪一部分則會開放給一些城中富豪公開拍賣作寓所,另有哪一些則安置西涼的失勢權貴們,一切都規規矩矩,安排得妥妥帖帖,不需要李飛白費什麽心思。

不愧是孫應興舉薦的人,連姬浩雅那麽挑剔的都對他贊賞有加,李飛白聽到滿意處,略略點了點頭。

二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宮殿的偏處,錢維壹指着一處小院落道,“聽說此前有一位中原女子被軟禁在那院落裏,道是前西涼公主驸馬的原配,也不知他們怎麽想,驸馬本欲立為皇後,但那公主善妒,将人毒殺在了這裏——”

花前和月下見他說到這裏已然無法阻止了,李飛白的臉色早已煞白,快步推開了攔在身側的錢維壹,不顧一切地沖進了那座院落。

吱呀一聲推開門,落葉枯花紛紛撲在了李飛白身上,他大踏步地推進了裏屋,灰塵四處飛揚,不過是月餘的光景,一切仿佛還是她方離世前的模樣。

桌上還放着個茶壺,打開看時裏面的茶葉早就冒了一層青青綠綠的黴菌來,床上還有人躺過的樣子,被子散亂在一角,是不是她死後曾被放在那裏?

書架上放着幾本書,卻是她當年愛不釋手一直揣在懷裏的,顫抖着手取下了書來,如寶貝一樣摟在懷裏,李飛白确信,她曾在這裏住過,也被逼着相信,她确然是死了,不然怎麽會連從不離身的書都沒有帶走?

那種比劃簡單的文字,只有她會看會寫,還曾一字一字地告訴自己怎麽讀,怎麽念,呵,可轉眼——

“有沒有說,她是怎麽死的?”這麽多天來,他逃避着,不想問關于她的一切,可此刻,懷裏摟着她曾一頁頁翻過的書,終于是強迫自己面對這般現實,可一切,依然如夢一般冰冷而不真實。

錢維壹先是被李飛白這模樣吓壞了,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卻又怕自己的話刺激到郡王爺,為難地看着一旁的花前和月下。

花前連連對他擺手,月下卻不知如何是好地望天,李飛白雙目如劍,望着他嚴厲道,“如實給我道來,休得有一字一句的隐瞞。”

錢維壹苦着臉,想着自己為什麽要給自己攬上這麽一樁倒黴的差事,摸着鼻子道,“聽說是被公主逼着服毒自盡的,宮中原來的總管巴圖魯親手确認她已死了,後來——”

“夠了,別說了。”字字如血,李飛白慘白着一張臉,他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聽,可原來不能。

抱着她的書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跨出門,突然失卻了方向,仰着頭看着天,雙目空洞無神。花前和月下暗想着要糟糕,怕又一個不注意自己主人還得害一場病不可,可是此時又不知道該怎麽勸才好,只能跟在身邊瞎着急。

李飛白呆立了許久才回過神,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抱着懷裏書冊的手又忍不住緊了幾分。

還是月下硬着頭皮道,“主人,天涼了,該回去了。”

李飛白木木地轉過臉看着他,“哦”了一聲,卻沒有動作,依然呆呆地站在院中看着,也不知在看什麽。

此後,他每天都來,桌上的茶每次來都要新沏一遍,放兩個杯子,按照陸羽書上寫的法子煮茶。

點心都準備的是王寶钏愛吃的,她喜歡吃甜的,只是這邊的廚師手藝不如她,做不出精致玲珑的感覺。

書架每日都為她整理好,最喜歡看的書總是放在中間一層,免得她拿不到。

床鋪被褥每天早上都得是亂的,他來了才能疊好,就好像人每天都在一樣。

一切都好像是有人在裏面生活一般的模樣,就這麽日複一日地來,直到八月十六日,新上任的西涼大都護來拜,讓他終于明白,自己該走了,而她,永遠只能留在這裏了。

這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越想越是傷情,挑空舞劍,寒光劍影中,總覺得她在身邊,在看着他,可一擡頭,哪兒有她的身影?

花前和月下小心仔細地将東西收拾了,特地将王寶钏曾住過的那間偏院裏的書籍和茶壺都打上了包,李飛白抓着那個包袱,怎麽也不肯放手,哪裏還有平日冷靜自若的郡王爺模樣。

明明是得勝回朝,偏偏他整個人死氣沉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了敗仗了。

一日複一日的趕路,晚上駐紮的時候就拼命地灌自己酒,白天在馬上又是昏昏沉沉的,就這麽走了一路,到得長安城的那天恰是傍晚,落日餘霞散成了豔麗的绮繡,姹紫嫣紅的色彩,雲霞絮絮地散着,李飛白在馬上遠望長空,忽然嘆了口氣,終于肯相信,那個人,他是追不回來了。

☆、最新更新

王寶钏回到長安城的時候,恰是八月十五團圓的日子,進了長安城,滿大街的宮燈在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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