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皇覺寺 下 (1)
第二日寅正時分,子諾就被寺中的晨鐘驚醒,外面隐隐傳來和尚們做早課的誦經聲,配着渾厚的鐘聲,果真有股滌蕩人心的力量。他靜靜的聽了一會兒,這些日子以來的悲傷疲憊憤懑也減輕了不少,眼看天光漸亮,忙起來梳洗完畢後去看子謠。
子謠也是早早而起,已經梳洗好了在屋中等他,兩人略用了些齋飯,就在知客僧的引導下到大殿進香。雖說還早,但是前來進香的人已經不少,只見巍峨的正殿雕梁畫柱,煙霧缭繞,正中一尊六丈高的如來佛,慈眉善目,俯視着芸芸衆生。兩旁侍立着四大菩薩,十八羅漢,或喜或嗔,或驚或怒,一個個栩栩如生。子謠虔誠的拜倒在佛前的蒲團上,默默許願,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旁邊的葛覃替她把香插入佛前的大香爐內,并暗暗将一封銀子放入了旁邊的功德箱內。子諾身為儒生,不願意大張旗鼓的拜求佛祖,只悄立在一旁陪同,暗暗打量這正殿,覺得一切供奉裝飾整整齊齊規規矩矩,比之京中敕建的護國寺也不逞多讓,不禁暗暗贊嘆。
進香完畢後有僧人引導着去偏殿游覽,所過之處連抄手游廊的雕花窗戶都透着與衆不同的匠心,偏殿四壁都畫着佛家故事,不外乎以身飼虎菩提禪悟等等,但是畫像精美,人物靈動,顯然也出自大家之手,子謠眼尖,看到殿外一處偏廳桌案前擁着不少人,便拉了子諾過去看,原來是個頗有年紀的老和尚在設案解簽。
二人擠在人群中觀看,見人們口裏念念有詞,挨個兒跪拜後從桌上的紫檀木簽筒中抽出一支,有的人還自己看了看,有的人可能是鄉野村婦不識字,直接就把簽子遞于案幾後的老和尚,那和尚耷拉這雙眼,眉毛長的都快蓋住了眼睛,接過簽來卻不是支支都解,有的說個一兩句,有的直接就把簽子扔回了簽筒中,被扔回的人大多一臉失望,但仍恭敬的退下,至一邊的功德箱中放一些散銀銅錢。引導的僧人解釋說:“這位智空禪師在此設案已有三年了,所說之事十分靈驗,因此求簽解簽者甚多。但這簽誰都可以求,若是要他老人家解簽卻是需要緣分,若是直接丢回的就是無緣,碰上有緣人才解說一二,有大緣法的人還會被請至禪堂詳說,不過這等人十分少見,我來之後也只見過七個而已。”
“這麽厲害啊,”子謠不禁動了好奇的心思,也要上前抽簽,子諾拉不住,由她去了。
子謠學着衆人在桌前蒲團上拜了一拜,看那紫檀木簽筒十分碩大,裏面至少裝有百十支簽子,支支都是硬木做就,黑底白字,被人撫摸的油光發亮,她從中抽了一支,自己先看了看,只見簽子正面簡簡單單寫着第六十九簽、上平、孫尚香聯劉,反面則是四句話合成的一首詩:
蘭芳春景香堪愛,
菊吐秋香又更佳。
乾坤各自為情意,
不解東風次第開。
她又默默念了一遍,方才忐忑的把簽遞于智空禪師,兩眼直盯着他,怕他也是一揚手把這簽重又丢回簽筒中。
老和尚接過簽,倒還看了一看,又擡起眼皮掃了一下子謠:“女施主所問何事?”
子謠只是一時好奇上去抽了簽,卻未想好要問什麽事情,被他一問愣住了,幾次張口也沒有說出什麽,老和尚明顯不耐煩,說了句:你若是問姻緣這簽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一揚手将簽丢回筒中。
子謠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了,旁邊葛覃嘴快:“你這老和尚太無禮,我家小姐還未議親呢,你怎麽張口就說姻緣,豈不是壞了我家小姐的閨譽。”子謠忙掐了她一下讓其噤聲,看那老和尚一幅老僧入定的樣子,好像完全沒聽見這話,她才松了一口氣,揚手對子諾說:“哥哥,你也來抽一個看看?”說着竟将簽筒抱到他面前。
子諾本不欲做此等事情,無奈簽筒已經遞到了眼前,也就伸手擎了一支出來,子謠接過來一看,大喜說:“哥哥你抽了個上吉的簽啊!”只見那簽正面寫着:第九十九簽,上吉,百裏奚投秦,背面也是四句話:
貴人遭遇水雲鄉,
冷淡交情滋味長。
黃閣開時延故客,
骅骝應得驟康莊。
她轉頭正欲将簽遞于老和尚,不妨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簽搶走,陰陽怪氣的說:“百裏奚投秦,果然好簽啊。抽此簽者家道康,病即安,訟則伸,婚則成,行人至,孕生貴。總之是大吉大利!諸事皆成!”
子謠擡頭一看,只見一位二十四五的俊秀的公子搶了她手中的簽子,正搖頭晃腦的啧啧評論,他旁邊還有一個氣質清冷的年輕男子抿嘴不言,但是瞪向同伴的眼神好像在責怪他為何要如此多事。她看了這人油嘴滑舌的樣子本來十分讨厭,但是聽他說的話都是好話,尤其最後一句孕生貴,聯想到鈴姨娘正好有孕,一時怔住,倒忘了斥責他了。
子諾上前将簽抽回,并将簽筒放回桌案,淡淡的說:“閣下這張嘴如此來得,倒不像尋常的江湖術士。”一句話暗含對方是下九流之輩。
誰知這男子卻也不惱:“好說好說,雕蟲小技何足挂齒。我看你也不是尋常的讀書人,倒不如我們一同結伴游覽如何?”
子諾也未想到此人臉皮如此之厚,只得看了一眼子謠說:“我還有舍妹在此,不便奉陪!”說罷拉了子謠就走。
誰知那男子竟似沒聽懂他話中之意,幾步追了上來:“無妨無妨,我與你一見如故,相逢恨晚,何必如此見外。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舍下就在附近,一起去坐坐如何?”
兩人這才意識到遇上登徒子了,子謠深悔自己沒有帶帷帽,可是誰又能想到如此莊嚴的寺廟中竟有人毫無顧忌的調笑良家女子呢,子諾也是心頭一緊,再不多言,護了子謠加快步伐走向後面禪舍。二人行動匆匆,還聽到那人在後面高聲喊道:“唉,別急着走啊,還沒有請教兄臺高姓大名呢,嗨,嗨!”
“致誠你夠了吧!”七王爺柴景昀忍無可忍的低聲斷喝,“看你的樣子哪像父王為我精心挑選的伴讀,整個一下三賴的浪蕩公子哥兒。”
眼看二人走遠,唐一笑也恢複了正常的神色,他正經起來嘴角也依然噙着一縷微笑,若無其事的撣了撣衣袖,說:“我這樣犧牲形象不也是為了替你打探佳人的名姓麽,也不知道是誰一大早就跟在人家屁股後面逛了大半個廟宇,虧我做的如此賣力你還不領情。”
柴景昀嘴角抽動:“就你這還打聽名姓呢,你可打聽出來了,你把人都吓跑了,知不知道,嗯?”
唐一笑瞟了老主子一眼,他和王爺四五歲起就混在一起,還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人有如此興趣,他拖慢了調子緩緩的說:“呦,聽你這意思你還真想知道佳人的大名不成?嗨,我可是昨晚犧牲了睡眠連夜把這二人的情況打聽清楚了,只是不知道這信息是有~用~,還是,沒~有~用~?”
柴景昀聞言有些詫異,倒沒想到他下手如此之快,效率如此之高:“說來聽聽。”
唐一笑本來還想賣賣關子,但是感覺到王爺身上的冷氣又涼了幾分,也就認命的縮了縮脖子,把二人的家世情況一五一十的道來,柴景昀聽了也很嘆息:“怪不得那丫頭神情如此蕭瑟,父母一夜雙亡,任誰都接受不了吧。”
“可不是麽,要說這兄妹倆可真夠慘的,這次地龍翻身雖然厲害,波及甚廣,別人家都是死傷些無關緊要之人,他家卻死了兩個當家的。不過幸好這個俞子諾十分厲害,你看他的言談舉止,就知道是個能幹大事之人,據說他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崔老頭也曾贊過有宰相之才呢。”
“能得崔講侍的一聲稱贊,那确實是很了不起的。”這崔講侍本是大皇子的老師,為人剛正不阿,學貫古今,早就是世人景仰的大儒,皇上當初選了他當大皇子的老師,恐怕有着力栽培大皇子為太子之意,只是不久後熙敏皇後就中毒身亡,大皇子頓時失去依靠。皇上雖然賜死了下毒的麗妃,重處了一幹涉案人等,但卻沒見他對大皇子有什麽額外的撫慰,之後德妃趁亂而起,頗得聖心,還生了六皇子,朝堂之上百官漸漸分成兩隊,一時間立儲之事更加撲朔迷離。這崔講侍卻是無論事情如何變幻,忠心耿耿的教導大皇子,此等為人行事更加讓人敬佩。
唐一笑撇撇嘴,難得沒有再語出譏諷,只是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唉,戲演完了,佳人已遠,餘香杳然,我也要回去補眠了。臨走奉勸你一句,你這座萬年冰山能動情是好事,證明你還是個正常人,但是別忘了你的正妃可由不得你做主,還是好好想想清楚,別害了人家姑娘才是。”說罷轉身而去。
柴景昀苦笑了一下,這家夥就是這樣煞風景,自己心裏剛有點暧昧不明的春意,就被他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不過也真巧,為什麽總是在這地界遇到讓自己心動的女人,上一次是在這裏,這一次也是在這裏,所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寒冬風雪夜,這裏還是個破廟,他遇到的了一個髒兮兮但是目光清澈的小乞丐,這一次則是春日清明天,這裏也已經成了金碧輝煌的大寺院,他遇到了一個穿金戴銀的俏小姐,十年前模糊的印象和剛才的倩影相融合,他驀然想到,這兩人的目光竟是如此的相像,清澈,透明,透着溫柔善良的母愛之光,卻又暗含孤冷清絕的堅強之意,就是這樣的眼睛打動了他的內心,就像,就像,他拼命回憶,對了,就像小時候母親看他的目光,想起他善良的堅強的驕傲的母親,他眼底又泛起一層淚光,幸好周圍雖然熙熙攘攘,但是人們都在為自己的那點悲歡離合憂心奔波,沒人會去注意一個陌生人的神情,他甩了甩頭,抛去心底的情緒,又戴上了那付波瀾不驚的面具,傲然的環視了一下周圍。皇覺寺确實已經太大太宏偉了,怪不得有人會想到利用他重修皇覺寺的事情做引子來陷害他,不過沒關系,那個人從頭就猜錯了,沒有人會想到他花了若許大的心血重修這個地方,并不是因為皇位,而是因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乞丐,雖然他們之間只有一夜之緣,但是她悉心給父親喂湯的樣子牢牢印在了他的腦中,讓他想起自己生病時,母親也是這樣一勺一勺的細心的給他喂藥,母親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氣掩蓋了藥味,讓他覺得生病也是一種幸福。
不提柴王爺獨自傷神,且說子諾兩兄妹回到禪房後就趕緊收拾了上路,子謠本來見到哥哥抽到了大吉的簽興致大好,但碰上了兩個莫名其妙的男子,好心情也一掃而光,一路上都沉着臉,葛覃更是生氣,唠唠叨叨的罵着:“不知道哪裏跑來的浪蕩子,佛祖眼前也敢如此猖狂,看上去也是斯文讀書人模樣,誰知內裏如此不堪。真真應了人們常說的绫羅裹就的朽木,白飯喂養的豺狼!”子謠本來心情不好,被她這麽一罵反倒撲哧一笑:“你這張嘴也夠刁的了,別說了,這次是我們不小心,回家後莫要再提起此事。”采薇是個謹慎人,知道這樣的事情有理也說不清,越描越黑,也囑咐葛覃以後再莫要提起,葛覃嘟着嘴,卻也不敢再說什麽,于是一路無話,一行人加緊往家趕,彼時他們還不知道,家裏早已鬧得沸反盈天!
作者有話要說: 近期需要出差,估計又要停更幾天了。謝謝大家收藏一段時間後再來看哦。我在盡量寫得不拖沓,不平淡,謝謝!
☆、落水時
俞府蘭晖閣裏,幾天來鈴蘭裝傻充愣,即省了往來應酬之事,又旁觀了很多人情世故,日子過得很是惬意。不過現在她不禁對自己的裝傻行為暗暗叫苦,先是劉媽媽去庫房領東西,去了大半日還不回來,而後三太太帶了她的兩個女兒一起到她屋裏來,拉着金屏白露說東道西的特別熱絡,偏偏樂氏那邊又有丫頭叫了金屏去問話,金屏前腳剛走,三太太就說動了白露準備扶她到後花園走走,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是個危險的陰謀,但是白露這個傻丫頭已經被繞進去了,一徑的扶着自己往外走,鈴蘭拿不準是去了後花園更危險,還是突然清醒過來有所表示更吓人,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被人擁着往外挪。
後花園裏桃李芳菲,柳枝吐翠,果真一番好景致,再配上三太太一張巧嘴,更是讓人身心舒泰,一行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園子正中的人工湖旁,鈴蘭自出來就暗暗注意到,這會身邊的丫鬟婆子雖多,卻都是三房的人,真正靠得住的只有白露一人,如今看着到了湖邊,她心中一凜,難道這三太太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公然把她推下去?就再也不肯向前走,暗中緊緊拉了白露的袖子。
三太太倒也沒有特意把衆人往湖水邊引,只是指着滿園春色和白露說笑:“你看還該扶着姨娘多走動走動吧,這樣好的天氣,平常人多走走也會神情氣爽,更何況是有病之人呢,若是多出來走幾趟,說不定這病就好了呢。”說的白露連連點頭,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
衆人正說笑着熱鬧呢,忽聽南邊一陣喧嘩,花叢中突然撲出一只黑貓,那貓體型甚大,毛皮油光水滑,兩只眼睛綠瑩瑩的就如上好的綠松石,直沖着衆人撲了過來,還聽得有人說呢:“這不是二小姐養的墨團兒麽,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眼見那墨團就如發了瘋一般,嗚嗚叫着,上蹿下跳,見人就抓,大夥這才慌做一團。衆丫鬟婆子都忙着去護自家的主子,鈴蘭看見貓也大吃一驚,看樣子這貓有些瘋癫,這個朝代可沒有什麽狂犬病疫苗破傷風針什麽的,若是被它抓咬一下可了不得,也趕緊躲在衆人身後一起後退,事起倉促忘了身後是湖水,只覺得有人在自己後衣襟上大力一扯,立腳不穩,噗通一聲落入水中,她手上還緊緊抓着白露的手臂呢,把這丫頭也仰面帶倒了,左臉頓時擦出一片血痕,左臂也被湖邊尖利的碎石子劃了一條一尺多長的血口子,白露顧不上這些,驚慌的大喊姨娘落水了,快來人啊,一面反手死死的抓住了鈴蘭的胳膊,想把她拉上來。那邊廂瘋貓終于被個婆子折了根樹枝敲暈了,衆人看到鈴蘭落水,都手忙腳亂的過來幫助白露把人拉上來。
鈴蘭自己倒還鎮定,她本會游泳,剛才更是用腳試探了湖邊的水其實不深,看來害自己的人倒也沒指望這一下就能要自己的性命。丫的,果然是落水這麽老套的情節,不過也說明這一招太管用了啊,這個年代的柔弱女子,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落水時的一驚、一嗆、加上冷水的一激,肯定會發燒生病,若是之後再在她的藥中做些手腳,不死也能要她半條命,更何況她肚裏還懷着孩子呢,好狠毒的連環計。她暗掃了一下衆人,陌生的丫頭婆子一大堆,都是穿着相似的衣服,剛才那人又是背後拉人的,這會要想找出來是誰恐怕難上加難,只得先借了衆人的手爬上來再說。
鈴蘭一上岸就被擡回蘭晖閣,不一會老太太已經得了信趕來,一進屋就打了守在床邊哭泣的白露一巴掌:“你這丫頭怎麽當差的,滾出去哭。”又對着匆忙趕來的劉媽媽和金屏罵道:“你們兩個幹什麽去了,若是她肚裏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們都賠命。”
床上鈴蘭還想呢,這三人其實都很冤,最該審審的應是那位突然纡尊降貴到她這姨娘屋裏來坐坐的三太太,只聽得三太太已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訴道:“母親要責罰就罰兒媳吧,是媳婦照顧不周,本想着如此好的天氣帶了小輩到花園裏散散心,對姨娘肚裏的胎兒也好,誰承想二小姐養的貓就發了瘋,直沖過來,驚的姨娘落水,如今謹兒也崴了腳,話兒也有些受驚發燒,這些都是媳婦的錯啊!”
老太太一聽果然大怒,轉頭向身邊的金畫:“去問問子諺平時都是誰管着貓的,任由一只發瘋了的貓在園子裏亂闖。一個姑娘家不好好學習些詩書女工,養什麽貓兒狗兒的,成何體統,立馬把那貓打死扔出去。”
這話正好讓急匆匆趕來的二太太聽到,心頭一緊,知道這事不小,也忙進屋裏跪了:“母親息怒,媳婦已經叫人請了大夫,即刻就到,先給鈴姨娘看看要緊。”
老太太氣哼哼的看了她一眼,重重的頓了一下拐杖,坐到了一旁。床上的鈴蘭心如電轉,看情形這事不能善罷,但是幕後之人策劃的很好,首先這時間選的很準,正好是子諾不在家之時,其次是借貓行事很是巧妙,這貓被老太太盛怒下打死,就更難查出背後的蛛絲馬跡,且不論是誰要害她,如今先遭殃的是自己的丫頭,白露這丫頭雖然有些愚笨,但是對自己還是忠心耿耿的,剛才更是拼死拉自己上來,必要設法保下她來才好,自己這幾天也熟悉了許多,正好借着這個機會恢複過來,別人再想害她就沒那麽容易了。于是嘤咛一聲,醒轉過來。她在床上一出聲,身邊立馬呼啦啦圍了一大堆人,以老太太為首,各個神情複雜的看着她,她也只好裝着驚慌的看了一圈衆人,帶着哭腔嗫喏道:“我這是怎麽了,老爺呢,白露呢?”說罷掙紮了就要起床。
衆人哪能讓她起來,忙七手八腳的按住了她,還是三太太反應快,在一旁溫言的說:“好孩子快躺下,沒事的啊,你醒來就好,沒事的,一會讓大夫好好瞧瞧。”
鈴蘭不依不饒的問:“白露呢,白露,我……你們……,啊,老太太,這是……?”一臉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樣子。
老太太想了一想,吩咐道:“去把白露叫過來。”白露正在外面院子裏跪着呢,頭發散了也沒有收拾,上面還沾着幾片草葉,左臂上寸許長的口子血肉模糊,也沒顧得上包紮,只知道嗚嗚的哭,忽然聽到鈴姨娘醒了要見她,忙爬起身就想進屋,還是出來傳話的金珠一把拉住她,替她整了整頭發,又讓小丫頭拿白布給她裹了傷口,才領她進去。
鈴蘭一見到白露就罵道:“你這丫頭死那去了,”随後又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白布,盯着問:“這手臂是怎麽回事?”話未說完丫鬟報大夫到了,一屋子女眷趕緊到偏房躲避。
老太太盯着大夫給鈴蘭把完了脈,溫言道:“從小娘子的面色脈象來看,當不妨事,只是有點寒濕侵體,也無需用藥,熬些赤糖姜湯喝了即可,只是這落水畢竟不是小事,我且開一藥方在此,若是有發熱症狀就熬了喝下,只要熱度退下便不礙事,至于腹中胎兒,現下也看不出什麽,只是這幾天要分外注意了,看有無出紅,只要十天內沒有其他症狀,當無大礙。”老太太這才松了一口氣,客氣的請大夫偏廳開方子。吩咐了金畫趕緊去熬姜湯,留下金珠伺候鈴姨娘好好休息,方才帶了衆人前邊去了。
子諾剛到家,貼身小厮永益就迎上來回報了晌午發生的事情,聽得他擰緊了眉毛,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上房。屋裏站了一屋子的人,地上跪着一片婆子丫頭,老太太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面上不由帶了幾分狠厲:“依你說,你竟是一點錯都沒有了?”
底下跪着的劉媽媽磕了個頭,沉聲說:“奴婢當然有錯,奴婢是太夫人指着照顧鈴姨娘的,姨娘落水奴婢難辭其咎,只是今日之事多有蹊跷之處,求太夫人看在奴婢辦事多年的份上,也讓奴婢問個明白。”
“當然要查個明白,有什麽蹊跷之處,你說!”
劉媽媽轉向二太太說:“二太太,前些日子老奴讓小丫頭去針線上領姨娘的中衣,不是回說料子沒了就是說還未做好,幾次三番都沒有領到。今日老婆子親自過去,管事磨蹭了很久才把衣服拿了出來,可是不僅用的是去年剩的有些污跡的料子,針腳也是歪歪扭扭,有些衣服連扣子都沒有釘好,老婆子和他們口舌分辨才耽誤了半日。如今老婆子想知道,下人們如此辦事您是否知道?到底是他們辦事不力,還是得了誰的授意呢?”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二太太身上,二太太心下慌張,之前她确實因為子語的事情對大房有不滿,雖然礙于老太太不好公然發作,但是到底對大房的事情很不盡心,底下辦事之人都是積年的人精,眼光何等毒辣,她的不作為到了底下人執行的時候就是對大房的事情能拖就拖能省就省,針線上的事情就屬于這種情況。可是如今被劉媽媽一說,到顯得是她有意利用此事引開劉媽媽,這無心之過和有意為之的區別可就大了,這麽一想她腦門上不由的滲出了冷汗,連忙站起來辯白:“針線上的事情媳婦并不知曉,下人們辦事如此懶散,媳婦定要嚴懲。”她咬了咬牙,又向老太太說:“治家不嚴,養出這種懈怠的奴才,也請太夫人責罰。”
劉媽媽又轉向金屏說:“我走的時候囑咐了你打理好屋中之事,怎麽姨娘落水的時候你也不在?”
金屏早知有此一問,忙顫聲說:“您走之後不一會兒奶奶就打發春莺來傳話,說奶奶叫一個姨娘身邊的人來問問姨娘的情況,我當時沒想太多就去了,要是知道後頭會發生這樣的事,拼着得罪奶奶我也不會離開姨娘一步啊。”
劉媽媽轉向一旁坐着的樂氏:“敢問大奶奶有何事恰好要問金屏?又為何問了那麽久?”
樂氏可不像二太太一樣明白其中的厲害,她坐在椅子上懶懶的說:“怎麽了,我做為主母關心一下姨娘的生活有何不妥,之前老太太不也說要多關心鈴姨娘的日常起居麽?要說姨娘落水就是當時貼身伺候的人不當心,你牽三挂四的扯這些沒用的做什麽!”
劉媽媽轉向三太太:“三太太,今日你為何要帶子謹和子話到姨娘的屋子裏,又為何要領姨娘到後花園湖邊這麽危險的地方?”
三太太也是一臉坦然:“怎麽能說是我領她到湖邊的呢?我也是關心她的身體才去看看她的,這鈴姨娘回來幾個月都病着不出門,一家人之間的不認識,子謹子話兩個小的吵着要跟我過去見見人,這麽着我們就過去了,末後說話的時候子話說花園的花都開了,我也想着春日裏多動動不知道有多少好處,就陪着她們一起到後花園走走,那裏想到她會受驚落水呢?說起來,倒是二小姐的貓怎麽就像發了瘋一樣的撲人呢,我們那麽多的人都攔不住!”
劉媽媽轉身對老太太說:“奴婢聽說出事後也懷疑貓來着,因此來之前我已經細細檢查了貓,發現它口舌內部潰爛,顯然被人灌了什麽烈性的液體燙傷了貓的口舌內髒,它才痛的亂跑亂撓。今日之事顯見是早有預謀,背後之人先是故意弄瘋了貓,然後借貓驚吓鈴姨娘落水,這事情要辦成,第一必須得鈴姨娘在湖邊,第二還要身邊少人跟着,若是我和金屏在的話,只怕不會讓鈴姨娘輕易出自己的院子,所以奴婢認為二太太,大奶奶,三太太都有嫌疑,只是到底是誰做的這件事,恕老奴難以查出。”
此刻若是鈴蘭在現場聽到這話,必然會說幕後兇手就是三太太,因為當時她身邊圍着的都是三太太那房裏的人,背後拉她掉下湖的必是其中的一個。三太太敢指使人背後拉她,也是看準了鈴蘭這幾個月來癡癡呆呆,料想她也醒不過來了,肯定不會說出有人背後拉她的事情。如今的情況正是這樣,老太太和子諾以及衆人都不知道還有背後拉人這事,一時間難以做出判斷。
樂氏性子最急,一聽此話就站起來大罵道:“你這老貨亂說什麽呢。我不過找了她的丫鬟問幾句話,你就懷疑我要害死她。你怎麽不說是你自己借機跑了出去再弄了貓去害她呢?”
這話說的很沒水平,老太太和子諾聽的都是眉頭一皺,三太太連忙按了她坐下說:“侄媳婦別急,劉媽媽是老太太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大家也都知道不可能是你幹的,如今鈴姨娘還懷着孩子呢,這世上就算有正房不容小妾的,哪有嫡母害庶子的呢?”這話說出來衆人眼裏都閃了幾閃,樂氏也聽着不對味:“三嬸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是替我分辨呢,還是暗示我就是幕後兇手啊?”
“哎呀,我這話說的急了,但是大約就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誰幹的也不會是你大房的人幹的事情。”
二太太也聽出她話中有話了:“如今家裏只有三房人,那三弟妹的意思會是誰做的呢?”
“這沒憑沒據我可不敢亂說啊,不過劉媽媽即已查出貓發瘋是有人有意為之,還該問問這貓的主人才是。”說罷似笑非笑的瞅着二太太。
二太太聽了她這夾槍帶棒的話心下惱恨不已,但貓确實是子諺養的,于是便向身邊的丫鬟說:“浮光,你去小姐屋裏叫了碧草來,問她今日有誰接觸了貓。”
不一會兒子諺的大丫頭碧草就被帶來了,她已經聽說了自家小姐養的貓把鈴姨娘驚吓落水的事情,吓的小臉煞白,一進來就跪下說:“老太太饒命,奴婢實在不知道墨團是今日是怎麽了,它平時從不撲人的呀,它很溫順的,養了這幾年來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撲人,我實在是不知道啊。”
二太太問道:“你且說這貓什麽時候發瘋的,之前有誰接觸了它,或者喂它吃了什麽東西?”
碧草抖的篩糠一樣:“奴婢實在不知道這貓什麽時候發瘋的,它平日裏喂了食後或是陪着小姐玩耍,或是卧在院裏窗臺上曬太陽,我今天本見它在曬太陽,誰知到屋裏轉了一圈回來後就發現它不見了,我還尋思着是不是小姐把它抱屋裏去了,正到處找呢,浮光姐姐就找了我來說貓跑到後花園裏了,我實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啊。”
一席話把二太太氣了個倒仰,這碧草平時也是個伶俐的,怎麽關鍵的時候什麽都不知道,于是發狠道:“那就是你這個小蹄子沒照看好貓,要你有什麽用,即刻叫了人牙子把你賣出去。”
碧草吓得大叫:“太太饒命,太太饒命,真的不幹我的事,這貓一向就是滿院子亂跑的啊,實在不是我照看的不好,求太太饒了我吧。”
這說的衆人面面相觑,是啊,貓是個活物,跑來跑去的誰又能一直盯着它呢,如今的情況擺明就是有人引了貓到後花園後又給貓灌了藥,借它驚了鈴蘭落水,只是這家裏下人衆多,進進出出的,要找出這個人很是為難。
旁邊的三太太接口說:“二嫂為難一個小丫頭有什麽用,就是她幹的她敢承認麽?要我說啊二姑娘就不該養這些玩意,如今我們家人多地方小的,抓了誰碰了誰都不是小事啊。今天幸好今天我們人多,把鈴姨娘救了上來,說起來姨娘還因禍得福醒了過來呢……”
話未說完就被老太太打斷:“夠了,不要說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內院還有誰養了貓兒狗兒的都送出去,子諺禁足一個月,把《女戒》抄一百遍,這碧草即刻發賣了,劉媽媽和金屏你們記住了,以後無論什麽事都不可離姨娘一步,另外再買幾個小丫頭去蘭晖閣伺候,還有你們妯娌幾個,以後無事不許去蘭晖閣,讓鈴姨娘安心養胎。”說罷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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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慈安堂稍間佛堂中,如意雲紋紫檀供桌上的墨玉盤龍圓鼎內,三支檀香的火頭忽明忽滅,老太太跌坐在一個青藍色蒲團上閉着眼睛輕撚佛珠,半晌忽然說:“你覺得今日之事是誰做的?”
秦媽媽立在一旁很久了:“誰做的我不知道,但是這家裏攪事的人多了去了。我看三太太又想借着此事提分家。”
“我知道,樹大分支,人多分家,他們早就各有各的打算了。”
秦媽媽看了看老太太早已全白的頭發,嘴裏微微發苦,都說人生三不幸:少年喪母,中年喪夫,老年喪子,老太太竟然三者占二,這裏面的苦痛外人如何能夠體會。她也只能輕輕的安慰從小看大的小姐:“好在這次鈴姨娘非但沒有事,人還清醒了過來,也是一樁奇事。子謠說大少爺在皇覺寺抽的是上吉的簽兒,可見菩薩還是保佑咱們家的,太夫人您一生行善,以後的好日子長着呢。”
想起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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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