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靖王府 下 (13)

?”

“少廢話,鈴蘭呢。”

唐一笑朝裏屋一努嘴,俞子諾就要沖進去。

“急什麽,母子都平安!”唐一笑一把拉住了他:“先讓人帶你去洗洗臉換身衣服,你這樣子吓着我妹妹怎麽辦。”

子諾猶豫了一下,方才悻悻的跟着小婢走了。唐一笑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終于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鈴蘭是被興奮的争吵聲吵醒的。

“你快看快看,看他這小鼻子大腦門圓眼睛,沒有一處不像我!”

“他從出生就沒睜過眼,你怎麽看出來的圓眼睛?像你,難道你覺得自己像猴子?”

“別吵,你看他睡着的樣子多安穩,哎呀,快看,他打哈欠了。”

“哈欠是人都會打,少見多怪。”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兒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讨房夫人自個兒生一個吧。”

“嫉妒,哼,守着你兒子美吧,我沒空陪你!”門簾被甩的震天響!

耳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鈴蘭方低低喚道:“子諾,是你來了麽?”

“你醒了!”一道人影撲過來,“蘭兒,辛苦了!”

“扶我起來看看孩子。”

“你快躺着,我抱他來給你看!”

“不用,他不是還睡着麽,我就看看他。躺得人骨頭也疼了。”

子諾方依言扶了她下地,鈴蘭産後虛弱,剛一落地就歪到了子諾的身上。

“哎呦,”子諾忙從後面抱住了她:“不行就快躺下。”

“沒事,”鈴蘭輕輕的搖搖頭,“你的腳怎麽了?”

子諾尴尬的笑了一下:“昨晚來的太急,不小心崴了一下。”

“傷的重不重?那你還不好好歇着……”

“沒事,”子諾輕輕的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上了藥已經好多了,腳疼只是一點點,若是看不到你和孩子,心疼會要了我的命的。”

鈴蘭飛了他一記眼刀,三四年前他還對誰都是一張面癱臉,怎麽現在就如此油嘴滑舌,有時候連自己都說不過他。

兩人頭并着頭細細打量着搖籃裏小嬰兒,他安靜的睡着,四肢還保持着母體裏蜷曲的姿勢,小鳥爪子一樣細小的小手半蜷着舒在嘴邊,指縫間還殘留着未褪淨的脂肪皮,臉上的皮膚也依然皺巴巴的。剛出生的小嬰兒并不好看,很像沒有毛的小猴子,鈴蘭依稀記得這屬于返祖現象,可是在他們眼裏,這小小的一團就是世間最美好的存在。

“他真像個小天使。”鈴蘭輕輕的呢喃。

子諾雖然不懂得天使是什麽,但是也覺得這孩子好極了。

“你有沒有給他想名字?”上次子諾遲遲不給大兒子起名的事情還讓她耿耿于懷。

“早就想好了十幾個等你挑呢,不過昨晚風雨大作天象有異,倒讓我想起《詩經》有雲:烨烨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冢崒崩……番維司徒,家伯維宰……俾守我王。不如,我們的兒子就叫俞守之吧。”

“俾守我王,”鈴蘭輕輕的咀嚼:“你對他的期望可夠高的。”

“也不是期望,只是昨晚天象有異偶然想到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換一個。”

“算了,不換了。”鈴蘭輕輕的俯□親了親孩子的額頭:“守之,我的好孩子,娘只希望你無論清貧還是富貴,無論失意還是得志,無論處于順境還是逆境,都能守住本心,安心快樂!”

“好一個守住本心!”子諾看向她娘倆的眸子裏滿是寵溺,他又指了指窗外天邊的絢爛彩虹:“蘭兒你看,難得一見的虹霓也出現了,他的小名就叫虹兒吧。”

“好!”

子諾從身後環抱着她,下巴在她頸邊輕輕的摩挲:“蘭兒,只要在你身邊,我就-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窗外碧空如洗,彩虹高挂,身旁嬌兒酣睡,不時還吧嗒幾下嘴巴,子諾熱熱的鼻息噴在她身上,鈴蘭突然覺得再糾結誰先付出或者誰付出的更多真是太傻了,陌陌紅塵中能遇到合适的人不容易,更何況誰又能分辨出什麽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呢,既然上天如此安排,何必自尋煩惱,辜負了對方一片心意?

子諾還是絮絮的述着離思,鈴蘭推了推他:“少貧嘴,家中一切還好吧。”

“都好。安哥兒沉穩了很多,每天不用人催也寫出五篇大字,這些日子以來積了總有五六百張,字也總算勉強能看了。祖母的咳嗽時好時壞,這幾天因着桃花開又重了一點,不過請了名醫調養着,你也不用操心。若是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個重孫。指不定一高興就好了呢。前日裏終于得了四叔的信,他們居然沿着昌河上溯到山西一帶,真是豪情不減當年。四嬸新添了一個女兒,比虹哥兒大一個月,也是十分冰雪可愛。為着這個,他們近期還不能回來。好在那邊民風淳樸,街坊四鄰都是極厚道老實的,所以也不用擔心。”

他頓了頓又說:“日前子謠慶生,皇上特地賞了她柔佛進貢的珊瑚樹和高麗進貢的雪貂皮,平日裏也是各色賞賜不斷,想來她在宮中也是極好的。對了,她還賞下一些東西給府內諸人,你的是一盒內造的上等胭脂,我恰好帶來了。”說罷從衣袖裏拿了一個小盒子給她。

鈴蘭接過來細看,是個掐金絲嵌琺琅做的極精致的方盒,大約有香煙盒那麽大,打開後裏面紅豔豔的一匣胭脂,顏色純淨,香味幽然,與市面上的大是不同。

“內造的東西果然好。”鈴蘭歡喜的收下了。

子諾扶她到床上躺了,依依不舍的說:“你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再來看你!”

“你還要到衙門裏去麽?你的腳……”

“不礙事,我坐轎子去。金陵之亂時很多地方誤了農時,春天裏各地報上災荒的就有十幾處,都着落在戶部發放救濟,這幾日忙得實在脫不開身。另外,皇上有意借此機會重提新法,暗中命我将歷年的戶籍稅賦人丁開銷等整理一下上奏。”

重提新法,這是又要改革麽?鈴蘭暗驚,皇上即位剛剛一年就有改革的心思,好大的氣魄。

做為一個現代人,鈴蘭對改革并不陌生,她也明白大夏朝歷經九代二百餘年,外表看上去花團錦簇,但是內裏面的問題不少,早已在暗暗侵蝕着政權的根基,改革是大勢所趨不改不行。可是鈴蘭也憂心,歷代改革很少有成功的,總結說來,一是既得利益集團的阻擾,二是缺乏有效的手段監督基層的執行情況,三是很多士大夫脫離實際,忽視人數占絕大數的老百姓的宣傳教育工作,導致改革如空中樓閣昙花一現。前朝盧宰相的例子既是如此,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她此時并不願意子諾沖在改革的第一線。不過對着子諾亮晶晶的眼睛,她也不好直接說什麽,還要想辦法徐徐圖之。

子諾走後,虹哥恰好也醒了,門外乳母丫鬟擁進來一大群,鈴蘭堅持讓虹哥兒先嘬了幾口自己的奶後方遞給乳母,這可是初乳啊,是保護孩子抵抗外界侵害的第一道防線,怎能輕易放棄。她沒能親自照顧已經讓她懊悔不已,現在虹哥兒有條件,她一定要按照最科學的方法喂養他。

虹哥喝完了奶又安靜的睡着了,小嬰兒都是這樣吃了睡睡了吃,有的小孩兒一天能睡二十個小時呢。鈴蘭用過了早飯,打發了衆人出去,自去梳妝臺上找了個金簪将子諾送來的胭脂劃開倒了出來,她拿着空盒子翻來覆去看了好久,也沒有找到什麽機關夾層。

難道是我想多了,她不死心的對着胭脂七劃八劃,把一整塊的胭脂戳的慘不忍睹,終于從一塊胭脂裏拉出一個小小的帛卷,上面寫着幾個比米粒還小的字,鈴蘭對着日影費力讀出:“他已起疑追問香囊來歷,我答來自他婢處,萬勿向外人道短長。”

鈴蘭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長出了一口氣,幸好子謠沒有将自己供出去。剛過了幾天輕省的日子,她可不願意和皇家攪上什麽關系。

63喜事

有虹哥兒陪伴的日子就如蜜水一般既清又甜。

虹哥兒是個極安靜省事的孩子,既不挑食也不挑床更不挑人,只要吃飽了就瞪着兩顆圓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的四處看,從不哭鬧。鈴蘭一度以為他有點癡傻,便把滿屋的人都打發出去,自己也躲在屏風後面偷看他有何反應。小半個時辰過去了,虹哥兒都沒有哭鬧一聲,只是把大拇指放在嘴裏吮啊吮啊的,最後還是鈴蘭自己忍不住了跑出來,令她驚訝的是,虹哥兒居然對着她甜甜的笑了一下。

兩個月不到的孩子,見到身邊沒人不哭不鬧還會笑,鈴蘭摸不準他是呆傻還是大智若愚。

安靜的孩子誰不喜歡。唐一笑每天回到府裏都是第一時間來和虹哥兒玩一會。這天他剛參加完大公主的百日宴回來,連衣服都沒有換就來看他。虹哥兒也非常喜歡這個叔叔,被他用胡茬紮臉蛋也不躲,唐一笑越看越愛:“嘿,果真越長越耐看,粉粉嫩嫩的跟個女娃似得,比大公主都好看!”

鈴蘭偷眼看他的臉色舒緩了些,湊趣的說“男人女相是富貴之命,這麽說我們虹哥兒的富貴是跑不了的。不過,要說誰也比不上大公主尊貴啊。”

“尊貴那是當然的,只不過比皇子還差一截。皇後倒是看不出什麽,國公爺卻帶着些不高興。”

“要我說啊,薛家已經如此鼎盛,皇後生了兒子是錦上添花,生個公主也很好啊,反倒更安全,更何況帝後都年輕,以後日子長着呢,民間俗語說先開花後結果,下一胎說不定就是小皇子。國公爺和羌族打了十幾年的仗,不該是沉不住氣的人啊。”

“還是你這份見地明白,正是這個道理。說起來,你知道珍妃為什麽頗得聖寵麽?”

鈴蘭眨眨眼睛搖搖頭,應該是皇上在皇覺寺對子謠一見鐘情吧,不過,她可不敢露出自己知道皇覺寺的事情。

“皇上喜歡珍妃,起頭是因為無意間聽到了她的一番話。當時皇上還是靖王呢,封在昌州十年,幾乎人人都忘了他,她也是父母新喪,王爺無意間聽到她說了一句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當時就贊她豁達通透,只怕就是那時,王爺心裏就給她留了個位置。你看她現在的富貴寵愛,豈不正應了這句話麽?”

鈴蘭自不知還有此事,心下默默感嘆果然緣法奇妙,求是求不來的,她輕輕的問:“那你今日可見到珍妃,她可好?”

“挺好的吧,舉止有度謙和有禮,雖然沒啥存在感,也好過韋婕妤張狂得意的樣子,不就是懷了龍裔麽,值得如此大肆張揚。”

“韋婕妤?”鈴蘭凝神想了想,“你就因為這樣的人生氣?”

“哼,她配麽?”唐一笑傲嬌的一揚頭:“皇後居然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要給我做媒,最可氣的是,皇上他居然答應了。啊~~,你這個小壞蛋~”

虹哥兒趁他義憤填膺擺POSE的時候在他身上撒了一泡溫熱的童子尿,唐一笑衣服下擺整個濕透了,看起來分外滑稽。鈴蘭趕緊接了虹哥兒抱着,好讓唐一笑回房換衣服,他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朝虹哥兒揮了揮拳頭,虹哥兒則回報了一個無齒的笑容。

鈴蘭抱着兒子軟軟的身子笑了,原來他今天如此別扭是被賜婚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人品相貌好不好?不過能求得動皇後做媒的一定是富貴之家,看來這次他是逃不掉了,說不定轉眼虹哥兒就能有個小弟弟一起玩呢。她越想越高興,摟着兒子粉嫩嫩的小臉蛋親了一大口,寶貝,你舅舅要成家咯,我們該回家了,你爸爸可想死你了。

轉眼就到了出嫁前夕,三星送來新縫制的嫁衣,紅豔豔的灼人眼球,虹哥兒一眼看見便啊啊指着要過去,鈴蘭把他趴放到嫁衣上,三星着急的說:“夫人,別弄壞了嫁衣,不吉利。”

“你看,多漂亮。”鈴蘭美滋滋的左看又看,虹哥兒藕節樣白胖的四肢趴在大紅嫁衣之上,紅白相迎,美不勝收,可惜這個時代沒有照相機,只能回頭纏着子諾給虹哥兒畫幅像了。

“哎呀,你快看,他在擡頭,他會擡頭了!”鈴蘭欣喜若狂的喊道,兩個月的小娃啊,擡頭就擡得這麽好,太對得起我每天給他按摩身體做的嬰兒操。

虹哥兒奮力的梗着脖子往上仰,黑油油的大眼睛可憐巴巴望着娘親,嗚嗚,支撐不住了,娘怎麽還不來抱我啊。娘~~~,咚,大腦袋重重的砸了下來,氣的虹哥兒伊伊呀呀直叫喚,鈴蘭笑着上前抱起兒子又親又咬:“寶貝真厲害,寶貝真棒,虹哥兒最棒了!”

三星在一邊好無語,自從虹哥兒出生後夫人就常有不正常的舉動,這樣回去不會吓着大家吧。

鈴蘭和虹哥兒笑鬧了好一陣子,見三星在一旁似有話說,便讓乳母抱了虹哥兒去喂奶:“怎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觸景生情思嫁了?”

三星頓時紅了臉,慌忙搖着手說:“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是長虹姐姐心裏有人了。”

“哦,真的,快說來聽聽。”

三星吞吞吐吐的說:“我也是剛知道的,前日裏撞見長虹姐姐在外院和人說話,多問了她一句。她倒是和我都說了。那人叫趙全,原來是柳大人的手下,是跟夫人回京那次認識的,長虹姐姐說,一路上得了他諸多照顧,他人又斯文,全沒有那些兵痞子的惡劣習氣,便對他有了好感。前幾日在府裏又撞見他,他已經是五城兵馬司的護軍參領了,聽她話裏話外兩人都有些情意,便,便托我求夫人成全。”

鈴蘭微微的點了點頭,長虹本就不是俞家的下人,這些年來在她身邊一樣形影不離,在鈴蘭心裏就如妹妹一般,她得遇良人是好事,可是也要細細打聽了那人的情況才好,嫁給當兵的并不是太好的選擇,即使是五成兵馬司這樣的皇帝的近衛軍,也要時刻做好流血犧牲的準備,這事她還要好好想想。不過若是那人真的好,她定會陪份大大的嫁妝,讓長虹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知道了,你讓她放心,這事我定會細細打聽了再議。左右人是跑不了的,如今莫要做出什麽失禮的事情,徒讓別人看輕了。”

三星猛點頭:“我們都明白。”

“那你呢,鎮日裏光打聽別人的事情,自己的終身可有打算。”

三星頓時羞紅了臉:“夫人還是這樣,鎮日拿我打趣,哪有姑娘自己挑夫婿的,我不和你說了。”說罷一扭身跑了出去,鈴蘭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怎麽這一次反應這麽大,難道這小妮子真有心上人了?

64扶正

出了國喪,一時間京城娶媳嫁女者衆多,街上日日花鼓唢吶聲不斷,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尤其六月十六這個大吉大利的上好日子,京城辦喜事足足有十八家,論起來唐俞兩家都還算是品階低的呢,但誰不知道他倆目前是天子近臣皇上眼中的紅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時不來巴結更待何時?因此俞府一早就車馬盈門賀客不斷,風頭完全蓋過了那些公侯世家。

鈴蘭鳳冠霞帔,端端正正的坐在八人擡的花轎中,厚重的轎簾暫時隔開了外面的世界,也掩住了她的憂傷。兩世為人,她悟了很多。上輩子她最鄙視這些世俗的繁文缛節,信奉真愛無敵,自顧自的和老公旅行結婚,酒宴都沒擺,或許從那時起,婆家對自己就有些不喜了吧。那時的她還不懂再純潔美好的真愛都會被生活中的雞毛蒜皮淹沒,一直任性妄為,橫沖直撞到了這裏。

這輩子從新做人媳婦,準确點是做別人的媳婦之一,她想通了很多道理,既然人不可能像魯濱孫一樣過獨居生活,就必然要按照大家都認可的行為模式行事。婚禮不單單是個慶典,還意味着大家對你的地位的認可。

她能以妾的身份扶正,而且俞家還是個官宦人家,在大夏朝也算是一個傳奇了吧,如果沒有那麽多的因緣巧合,那麽多貴人相助,她根本就不可能披上火紅的嫁衣。可是如今一切不可能都已成真,她卻高興不起來,想起再也回不去的前世,想起遲遲到來的了悟,不覺淚流滿面。

絲竹陣陣,花轎已經落地,喜娘攙了鈴蘭緩緩出轎,将一段紅綢塞到她手上。鈴蘭柔順的跟着紅綢一步步走去,那一端,就是她今生的相守一輩子的人,走過這段路,她就徹底的要和過去說再見了。

路再遠也有盡頭,正堂早已熙熙攘攘,擠滿了觀禮的夫人小姐。鈴蘭像牽線木偶一樣随着傧相的口令前後左右,拜了又拜,就被送入洞房。

紅燭高燒耀玉堂,佳人含笑凝新妝!子諾忐忑的揭開蓋頭,正對上鈴蘭含淚的眼睛,喜娘趕緊奉上交杯酒,是一根紅線系着的兩只白瓷酒盅,在紅燭掩映下泛着玉色的光。

今日的子諾身穿大紅喜服,格外俊秀精神,鈴蘭不敢正眼看他,忙忙的拿過酒杯一飲而盡,子諾怔怔的盯着她,把她嬌羞無措的樣子盡收眼底,今日的她格外的嬌美,看的他心也醉了,旁邊的喜娘高唱花開并蒂鴛鴦交頸,他方回過神來一仰脖幹了杯中酒。

俞家情況特殊,故而今日來鬧洞房的只有三太太一人,外面女客的招待也由她全權負責。來到京城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如此揚眉吐氣,只見她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看見二人柔情蜜意的樣子便打趣:“大侄子多年的心願今日總算成了,以後甜甜蜜蜜的日子多着呢,何必急在這一時,前廳的客人可都等着呢。”

子諾窘的臉都紅了,幸好屋裏一片紅色,他輕輕按了按鈴蘭的手背:“你先歇着,我去去就來,別認生。”一語說的三太太又笑了出來。

外間的喜宴上笑語喧天,子諾被唐一笑領頭的男賓圍住了灌酒,內堂女客這邊也十分熱鬧,那些貴婦人都是八面玲珑之人,未語三分笑,開口俱華章,一時間稱頌祝賀的吉利話不要錢的往外流。

其實這些都是場面話,私底下的竊竊私語更接近她們的真實想法:

“唐提督的妹妹,怎麽從來沒聽說過。”

“嗨,什麽妹妹,是認的義妹,而且我聽說她本來就是俞家的小妾,孩子都有兩個了。”

“小妾?小妾也能辦這麽隆重的婚禮,我看唐家和俞家都昏了頭吧。”

“也就是這起子年輕人能幹出這等事,什麽禮法尊重都不顧了,仗着聖寵盡興胡鬧。”

“可不是麽,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居然能迷得俞家扶正,能攀上唐家做娘家,果真有些狐媚手段。”

“就是,別是俞家借這個女人來和唐家攀交情吧?”一個滿頭珠翠的貴婦人脫口而出。

這話背後的意思就有些龌龊了,同席的夫人們紛紛側目。

那人還不覺得,旁邊一人趕緊提醒她:“快住嘴,這話你也敢說。俞家還用得着去攀唐家麽,這俞子諾的妹妹就是珍妃,頗得聖寵。此次婚事她也是得了她同意的,喏,你看那正堂供着的連理雙飛的金鳳赤金頭面,就是宮裏賞下的。”

這話終于成功鎮住了越來越離譜的诋毀聲,畢竟大家都是來賀喜的,若是順着剛才的話題胡扯下去,那就成故意來尋仇的了。

誰知此時又有聲音響起:“有什麽說不得了,以為改名換姓,辦個酒席就能掩過去,打量衆人都是瞎子不成。她鈴蘭就是俞家的小妾,又去攀了唐家這根高枝,鎮日裏在外面東颠西跑,不知還有多少情帳算不清呢。”聲音又高又尖,半個廳的人都轉過來看,正是工部給事中舒守道的夫人。

有人認出了她也是俞子諾的姑姑,小聲的議論怎麽有人會這樣說自己的侄媳婦。三太太已經趕緊趕了過來:“妹妹喝醉了,我扶你到內堂歇歇吧。”邊說邊半攙半架着俞正桑往內堂走,俞正桑嘴裏還嘟囔呢:“我沒醉,她既然做的,就不要怕別人說的。哼,我倒要看看她能嚣張到幾時。”三太太連連使眼色,早有小丫頭跑到老太太那裏報信了。

子諾出去後,鈴蘭便卸了吉服和首飾,又洗了糊牆一樣的妝粉,這屋裏沒一樣東西不熟悉,可被兒臂粗的龍鳳雙燭一照,又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三星端了一碗高湯馄饨進來:“夫人先墊墊肚子,姜大娘的手藝越發好了,這馄饨聞着就香。”

鈴蘭示意她放到桌上:“虹哥兒可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就在西廂房,屋裏一應東西都是嶄新齊備的,剛才我去看的時候,虹哥兒已經睡着了,外面那麽大的鼓樂聲,也虧他能睡得着。”

虹哥兒這孩子一向省事,鈴蘭會心的笑了:“安哥兒呢?只怕他不肯好好歇着。”

“可不是呢,吵着鬧着要來找你,把那套新打的積木給了他才罷休。我還把你親手做的衣服給素心了,讓她明日給安哥兒穿上。”

鈴蘭這才放心的吃飯,三星在一旁伺候着,忍了好久還是說出來了:“夫人,這姑奶奶欺人太甚了。”

“她又怎麽着了?”鈴蘭饒有興趣的問,自打上次落水事件之後,俞正桑在舒家三番五次撒潑打鬧也沒能改變女兒嫁給俞子評的事實後,鈴蘭就有心理準備她肯定會變着法子給自己添堵。不過她當姨娘的時候就不怕她,現在她是正房夫人了,當然更不會怕她,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三星卻沒能想這麽多:“我一回來就聽蘋果說,夫人你不在的時候,姑奶奶好幾次都勸老太太給爺納個良妾。說什麽你出身不好無知無識也上不了臺面,偌大的家業交給你可不行,倒不如納一個官宦人家的良家子來掌管家事。她還把人都挑好了,幾次三番的上門來游說老太太和咱們爺答應。”

鈴蘭不禁樂了,古人的宅鬥智慧也就這麽一點點啊,自己是妾的時候給子諾找妻子壓自己,自己是妻的時候又去找妾給她添堵。說來說去都是找個女人分寵罷了,這一招她倒不擔心,子諾是什麽人她還算心裏有數,如果他真的迷戀上別的女人,她也不會傷心,反正我占定了正妻嫡子的位置,管你多少彩旗飄飄,她就盡心撫養好兩個孩兒就是。

“更可氣的是,剛才在外院宴席上,她當着那麽多貴婦人的面揭您的底,說的可難聽了。”

哦,俞正桑真的敢這麽做,看來真是恨我入骨了啊。只可惜她如今也只剩下逞口舌之利的能力了,鈴蘭浮上一絲淡淡的笑容,只是不知道俞家其他人是否願意看見她如此行事呢。

65新婚 上

月上中天,喧嚣了一整天的俞府剛剛安靜下來,子諾被人扶着步履踉跄回到君影閣,這些人灌起酒了可真狠啊,尤其是唐一笑,仗着自己大舅哥的身份糾結了一群武人車輪戰,不把他喝趴下誓不罷休。

“夫人,我的小嬌妻,我~來遲了。”他掙紮着走進新房,卻驚訝的發現鈴蘭已經先睡了。三星過來服侍他淨面脫衣,被他擺擺手打發走了。

鈴蘭一向沒有以夫為綱的自覺性,更何況今天她确實累了,等了一會還不見子諾回來,三星又回報說外面鬧酒鬧的厲害,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子諾今晚肯定被灌的不省人事,便吩咐三星準備好醒酒湯等物,自己安心的上床睡覺了。

迷迷糊糊間,一雙大手來悉悉索索的在解她的中衣。她嗖的驚醒,正對上子諾熱情的眼神,目光灼灼,好像要把她盯出兩個洞。

鈴蘭驀然紅了臉,推着他的手說:“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子諾溫潤的面龐還帶着酒精催發的紅暈,雙眼更是亮的堪比床邊的燭焰,他低了頭在她的頸間反複親吻:“讓夫人等急了是我的不是,只是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不行周公之禮怎麽成。”

鈴蘭有些尴尬的撫上他的頭:“喝了那麽多的酒,這裏不難受麽,以後日子多的是,何必急在此一時。”

“當然難受,你不知道唐一笑那個混蛋灌了我多少酒。好在以後也有機會,待他新婚之日,我一定要狠狠的灌回來才是。”子諾斷斷續續邊吻邊說,不一會兒便扯的她衣衫半裸:“不過若是今晚沒有吃到你,我會更加難受。”

鈴蘭還待推脫,子諾忽然雙手抓了她手腕,定定的看着她:“夫人,你是不是不願意嫁給我?”

“嘎?”

“生完安哥兒之後,你便一直不願我碰你。如今我們連虹哥兒也有了,你也嫁給我了,為什麽還不願意我碰你?”子諾的尾音裏已經帶着憂傷,像只受傷的小狗眼巴巴的看着她。

“啊?”鈴蘭萬沒料到這麽久遠的事情他卻還記着,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子諾看着她等了好久,嘴角一癟:“夫人,你真的不喜歡我麽?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你說出來我馬上改。”

停,鈴蘭心裏大叫,最受不了你突然變身忠犬的模樣:“你為什麽一直叫我夫人?聽着好生疏。”最好的防禦是進攻,受不了他的步步緊逼,鈴蘭慌忙找了個問題反擊回去。

“我以為你喜歡的,”子諾眼睛一亮:“你不是心心念念都想扶正麽?原來你不喜歡被稱為夫人,那麽你喜歡哪一個,鈴蘭,蘭兒,我的小嬌妻,小蘭子,心肝寶貝?”

“誰說我心心念念想扶正的?”

“難道不是麽?”

那是因為我不想受人欺負,鈴蘭郁悶的想,不過話到嘴邊變成了:“那是我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你。”

“這樣啊,”俞子諾一臉恍然大悟欣喜若狂樣,一把把她摟進懷裏又搓又揉:“我一直以為蘭兒最是謙和賢惠,原來蘭兒也是會吃醋的。怪不得人都說從來淑女多抱怨,自古嬌妻半含酸,是為夫錯了,蘭兒莫要鬧氣,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

呃,真的麽,世間還有貓兒不偷腥,其實你偷腥我也無所謂的了,鈴蘭暗暗想着。不過基于俞正桑锲而不舍要給侄子塞女人的精神,她覺得自己還是探探口風比較好:“真的麽?我不相信。男人都是喜新厭舊,今晚這話也就是你喝醉了胡說,只怕明日一早就忘了。”

“我清醒的很,”子諾頗有些惱怒:“我俞子諾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只有鈴蘭一人,執子之手,與子終老,天可崩,地可裂,我對你的情意不可滅!”

鈴蘭被驚的半張着小嘴,五年來他給自己的感覺,說好聽點是是謙和溫潤,直白點就是懦弱猶豫,不願意得罪任何人,事事先人後己,雖然對她情深意厚,但是一遇到事情還是會綜合考慮各種因素,而且考慮結果常常是讓她忍辱負重,今晚的殺伐決斷,怎麽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子諾開心的揪了揪她的小鼻子:“為夫的誠意感動你了吧?”

她是有些感動,結結巴巴的說:“好好的發什麽誓啊,剛才我說的都是玩笑話,你是俞家長房長子,長輩希望你廣納姬妾開枝散葉也是人之常情……”

“你已經給我生了兩個兒子,子嗣上怎麽說也夠了。再說我已成年,莫說長輩,就是親爹娘也不能逼我做不願意的事情。你放心,我俞子諾今生只有你一人,不會再碰別的女人。”

鈴蘭把頭埋在他懷裏,肩膀不住的顫動,一生一世一雙人,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女人最奢侈的夢想,且不論他以後是否能做到,光此時說一說,就讓她感動的淚流滿面。

子諾撫着她的秀發,雙唇輕輕的落在她的頭頂,順着熟悉的馨香一路向下,額頭、眼睛、鼻子、下巴、頸窩,最後落在兩只雪乳的紅櫻上,反反複複仔仔細細的親着:“蘭兒,我愛你!蘭兒~~”些微清甜的酒氣随着他溫柔的話語播撒在她身上,伴着微涼的夜色絲絲縷縷的滲透到她肌膚中。鈴蘭真的有些醉了,只覺得全身熱的發燙,迷迷糊糊中伸出雙手攀上他精壯的身體,主動伸出丁香小舌送到他嘴裏。

這個小動作成功引爆了子諾身體裏的熱情,他一口含住她的蜜唇輾轉反複的吸吮,箍的她幾乎讓她透不過氣,兩人親密無間的貼在一起,他的突起滑入她的凹陷,在她溫暖的柔情蜜意的包圍下肆意鞭撻馳騁。

鈴蘭對他富有技巧的床上功夫一向沒有招架之力,半晌後連胳膊都擡不起了,只剩下癱在錦被上任他為所欲為,嘴裏一疊聲的懇求:“輕點,輕點,啊~~~;還不行,嗚嗚~~~,慢一點,求你~,先停停,啊!”殊不知子諾最愛她這幅口是心非求告無門的模樣,下面益發撞擊的又狠又深。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幾番纏綿數度春風後,兩人方并頭沉沉的睡去。

翌日晨曦剛透進窗棂的時候,子諾便醒了,芙蓉帳裏春意濃,懷裏的小人還沉浸在夢中,半透明的臉龐如嬰兒般純淨,只有細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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