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初入臨州

臨州,顧飛雨以前沒來過這,卻聽過這。

印象中的臨州煙雨迷蒙,遠山在悠悠浮雲下勾勒出翠青的輪廓。山前是瓊樓玉宇和碧瓦朱甍,一同隐在雲蒸霞蔚的花海中。街上是舉着竹骨綢傘的婀娜女子,和拿着檀香扇的玉顏公子,在侬軟曲音中醺得醉人的暖風。

可此時此刻,她被蒙着眼,被綁着手側身躺在一輛馬車上,臨州之行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半個時辰之前,她還與衛殊行他們在一塊。衛殊行說向西走,從金陵往西,臨州是必經之地。于是他們走了三天到了臨州,在城東的一個茶棧停下,休息之餘順便給馬喂食。

她看見衛殊行和柳雲生在聊些什麽,他們相處得挺融洽的。她從未看見衛殊行有過如此好的朋友,心裏不禁為他感到高興,于是便沒有打擾他們。

然後她看見發現了一個迷路的小孩。

然後她為了幫小孩不知不覺就離開了另外兩人的視線之外,離開了茶棧。

然後發生了什麽?應該是被下了藥的手帕蒙住了口鼻,醒來之後,周圍的颠擺和手腕上的束縛告訴她自己身在馬車上。

顧飛雨此時清醒過來,想狠狠捶地:她居然被騙了!還上當了!不應該啊不應該……

柳雲生正向衛殊行講着他在雲山随師父學習輕功的事兒,說當時正值落葉季節,師父令他與師弟踩着樹葉摘果子,最後果子沒摘到,樹枝倒是踩斷好幾條。正當他講得起勁之時,衛殊行一個手勢讓他停下,往周圍看了一圈,道:“飛雨呢?”

兩人這才發現飛雨失蹤了,在附近尋找了許久,順便問了端茶的夥計和附近的居民,還是不知人在哪裏。

“難道無方堂追來得這麽快?”衛殊行懊惱地握緊了拳頭,轉念一想,又覺得蹊跷,思忖道,“但無方堂做事怎會如此悄無聲息,他們一向喜歡聲勢浩大。”

“如果是無方堂,不可能不管我們兩人,直接綁了她走,畢竟無方堂主要的深仇大恨都在你身上。”柳雲生聳了聳肩,

衛殊行搖搖頭,道:“也不盡然,飛雨身上有他們想要的鑰匙。”

他們坐在茶棧邊上,都沒什麽頭緒。柳雲生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衛殊行以為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麽好法子,擡頭有點期待地望着他。

柳雲生道:“走,我們去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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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殊行:“……”

如鬼使神差一般,他們倆還真去報了官。入目的幾個穿着官服的捕快都一副苦大仇深的頹廢模樣,站在一旁看着他們。為首的一個留着山羊胡的捕頭聽到他們倆說明了情況,強擠出了禮貌的笑容,語言有些吞吐:“臨州的确有挺多姑娘失蹤的案子……雖然我們一時找不到犯人,不過請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快……”

衛殊行雖然并沒有寄什麽希望于官差,來此地也是随柳雲生的一時興起,但看到眼前的捕頭說話時一副溫吞的模樣,再加之整個屋子的捕頭都死氣沉沉,不禁心生煩悶,冷聲諷道:“找不到,和不想找,還是有區別的。”

山羊胡捕頭自然聽出了衛殊行的嘲諷,像是被戳到了痛處一般,嘆口氣不語。而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少年人,也穿着捕快的官服,卻滿臉不甘心,有些氣憤地沖衛殊行嚷嚷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我們捕快都是吃幹飯的嗎!我師父都因為查這件事失蹤了,你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在這兒冷嘲熱諷!”

衛殊行察覺自己失言了,但眼前少年的态度又沒法讓他心甘情願地道歉,遂不悅地微斂眉頭,木着臉輕哼了一聲。

柳雲生站上前來,将衛殊行往後推了推,有些尴尬地朝捕頭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他問道:“這位小……捕快的師父,也是捕快?”

“是另一位捕頭,只是最近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也沒找到他的人,可能是失蹤了……”山羊胡回答道。

“你們知道他在哪失蹤的麽?”

山羊胡搖搖頭。

柳雲生繼續問:“那這些姑娘一般都是在哪失蹤,大概相隔多久失蹤一位?”

“一般會在一個地點連續失蹤好幾位,隔很多日子再換另一個地點,地點不定,一般是偏僻的地方。”山羊胡頓了頓,補充道,“或者是比較窮苦的地方,二位的妹妹失蹤的地方,附近就是一些貧民居所。”

柳雲生思忖片刻,朝衛殊行點點頭:“走吧。”

二人走了許久後,山羊胡捕頭看向那位少年,責訓道:“小義,下次不可再如此暴躁。”

燕小義撇了撇嘴,捏緊了拳頭,沒有理會山羊胡,只是怒瞪着周圍的同僚,憤憤道:“但凡你們有一點兒用,我師父都不會如此辛苦,以至于下落不明。你們倒是沒臉沒皮,被人嘲諷也跟個兒沒事人一樣,吃幹飯也能吃得踏踏實實。”

旁邊的人反倒是抱着胸,倚牆嬉笑一陣。一個聲音道:“燕捕頭英雄,以一敵百,小義你擔心什麽。”

“我是不想做無用功,小義你這麽積極,去多抓幾個偷雞賊啊。”

“哈哈。……”

燕小義一提拳頭,揪過一個人的領子就想掄上去,那人瞪着他,怒道:“小孩兒!你敢嚣張試試?”

燕小義眼中有一團怒意在燃燒,仿佛要将面對的人灼穿,他內心掙紮半天,終是猛然将人松開,轉身一踹木門揚長而去。

而這一切,山羊胡都沒有管,仿佛他不存在一樣,直接在旁坐成了空氣。

走出十多米,身後還有微小的刺耳聲遙遙傳來:“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敢。……”

再回到茶棧時已是日薄西山,晚天昏黃之時。柳雲生像是有了什麽主意,一回來就往車裏鑽。

馬在棧前的廄裏吃食,車卻停到了後院,或者,改為“藏”更加合适。只因周圍的雜草高樹過于繁密茂盛,将馬車牢實地掩在了一片青綠之中。

“你在幹什麽?”衛殊行上前,一腳踩到馬車的梯板上,順勢就要将車簾掀開。

柳雲生從車裏出來,手裏拿着顧飛雨的行李包裹,朝衛殊行勾了勾手指:“看這個。”

衛殊行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有些疑惑:“你拿飛雨的包裹幹什麽?”

柳雲生雙手拿着包裹掂了掂,道:“我聽那個捕頭說,會一次性在一個地點同時失蹤好幾位姑娘,就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把歹徒引出來……”

衛殊行似乎明白了什麽,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嘴角卻有些崩不住。

“所以我想,我想……”柳雲生說着說着竟罕見地感覺到了不好意思,擡頭就瞥見衛殊行有些忍不住明顯上揚的嘴角,白皙面頰上瞬間浮現一絲緋色,“等等,你別不是想笑吧。”

衛殊行終是忍不住輕笑出聲,一改平日冰霜,笑起來竟如暖陽撲面,俊逸朗朗,聲音也亮了幾分。他道:“我佩服柳兄,佩服得很。”

“的确,像我這般才貌雙全的人可不多了。”柳雲生索性自吹自擂幾句,然後便義無反顧地鑽進馬車換衣服了。

之前在金陵,他為了讨酒樓姑娘們歡心,學了不少東西,自然知道姑娘怎麽打扮。

顧飛雨出門時東西帶得比較全,只是衣服和發飾都比較樸素。柳雲生挑了件大一點的換上,再扯開綁頭發的繩子,憑感覺梳了一個姑娘家的髻辮,飾上一個雕花的木簪。末了,他感覺還有些不夠,又扒開顧飛雨的化妝盒,抿了口唇脂,這才欣然掀開了車簾。

衛殊行背對着車簾,坐在車板上等他。他感覺柳雲生出來了,回頭看了一眼,差點身形不穩摔下去。

并非柳雲生的姑娘扮相難以直視,反之,是扮得太像了,讓衛殊行一時沒敢相信。雖然柳雲生模樣俊朗,特別是那雙眼睛,如柔光四溢的水波,殷殷含情,但衛殊行從來沒有覺得他像女子,而此番當真讓他大吃一驚,吃驚之後還不禁嘆為觀止。

“柳兄……當真人才。”衛殊行覺得自己的嗓音有些顫抖。

柳雲生似乎很投入,他拈着裙子跳下車,佯裝嬌羞用袖子掩住了半張臉,擡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衛殊行,細着嗓子問道:“衛少俠,人家……好看嗎?”

衛殊行被他問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平心而論,柳雲生這樣一打扮,興許比平常女子還要好看……雖然衛殊行并不喜歡,但他還是誠實地點點頭,視線落在柳雲生的脖頸上:“還行,但有喉結。”

“……”柳雲生鑽進馬車,撈了一條顧飛雨之前戴的頭巾,圍在脖子上,重新問,“這樣?”

“……”衛殊行不置可否。

“我應該也可以稱得上秀色可餐了吧。”柳雲生有些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十分入戲地朝衛殊行擠眉弄眼,“等會兒你躲在別處,離我遠一些,看本姑娘如何釣魚。”

良好的忍耐力和涵養,讓衛殊行維持住了自己的表情。

柳雲生拿出顧飛雨之前僞裝用的籃子,往裏面塞了幾件衣服,裝模作樣地挽着籃子走出茶棧,店夥計都沒認出他,只是禮貌地作了個手勢,笑嘻嘻道:“姑娘慢走。”随即納悶了一會兒店裏什麽時候住了個姑娘。

天色漸暗,倦鳥歸巢。柳雲生在路上溜達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來理他,便假裝有些累的坐在了路邊的樹樁上,用手扇了扇風。

他不禁懷疑是自己姿色不夠,還是歹徒回家吃完飯了,心道他都這麽豁出去了,要是沒人出來挾持一下他,就丢臉丢大發了。大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歹徒很賞臉地出來了。

柳雲生看見前面的地上突然現出一個陰影,機敏地往身側一滾,讓歹徒撲了個空。歹徒又伸出手去抓他,柳雲生正打算往後面退,卻一腳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說時遲那時快,衛殊行正好趕過來一腳踹倒了歹人,然後看着柳雲生摔了個底朝天。

柳雲生坐在地上攤開雙手,一臉疑問:“我看到你趕的這麽急,以為你是過來接住我的?”

衛殊行看了他一眼,道:“我覺得先抓人比較重要。”

而此時被衛殊行踩住的歹徒有些崩潰,他有些不可思議地喊道:“什麽?這個聲音,你是男的?!”

柳雲生拍拍手起身,蹲在歹徒的面前,低頭看着他,語重心長道:“是這樣的,這麽晚了不回家還要堅持工作的人,很容易遇見意料之外的事情。”

歹徒趴在地上掙紮了一下,發現踩在背上的那只腳勁太大并紋絲不動,只好氣惱地擡起手想去抓柳雲生。衛殊行唰一聲抽出劍,狠狠插在了他的胳膊旁,冷聲道:“動一下,一根手指。”

柳雲生擡了擡眉,不禁覺得衛殊行比這個歹徒更像壞人。他見人老實了,便低頭正色問道:“所以臨州那麽多失蹤的姑娘,都是你幹的咯?”

歹徒猶豫了一下沒有作答,衛殊行見他不語便加大了踩力,地上的人嗷嗷叫了兩聲,求饒道:“背要斷了……停一下……!”

“你說不說呀。”柳雲生恨不得拿扇子敲他腦袋。

歹徒又立刻死咬牙關,柳雲生都覺得他是間接性的堅貞不屈,正打算嚴刑逼供,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你們在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顧飛雨踩到副本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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