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石牆之後
伏淵用從他袖子裏伸出來的蜘蛛腿一般的機關搗鼓了半天的鎖,柳雲生站在他身後,抱胸用手指不住地敲着手臂,顯得有些不耐煩。
柳雲生道:“最開始你不是說得挺信誓旦旦的,一定能打開嗎?”
伏淵微蹙眉頭:“我是能打開,這個機關鎖一共鎖了十八層,我已經解開十六層了……”
“也就是只剩兩層了?”柳雲生摸了摸下巴,似乎認真做出了什麽決定,喊道:“閃開。”
只聽鐵門哐當一聲悶響,被柳雲生一腳踢開,機關鎖咔嚓一聲當場就義。
柳雲生看着他們訝異的臉,敷衍地解釋道:“既然只剩兩層了,我想應該沒之前牢固,可以強開了,就試了試。”
顧飛雨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門已經開了,連忙喊道:“那我們快點去找衛大哥吧!”
“沒錯。”柳雲生點點頭,朝伏淵問道,“衛殊行現在在哪?”
“在方餘情那兒。”伏淵還在鐵門附近的石牆上摸索着什麽,頭也不擡地答道。他脖子上套着的繩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取下來,扔在了一邊。
“我知道他在方餘情那兒,我不是問你這個。”柳雲生搖搖頭,又煩于解釋,索性順着繼續問,“那方餘情在哪兒?”
伏淵嘆口氣,老實回答:“不知道。”
“你不知道?”柳雲生仿佛上當受騙了一般,情不自禁加重了語氣。
顧飛雨抱臂靠在一邊,有些失望:“原來如此,你只知道衛大哥和誰在一起,卻并不知道他們的位置,看來我們被你騙了。”
伏淵并沒有多去理會他們的心情,只是一邊自顧自敲了敲牆上的石塊,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可從沒說過我知道他的具體位置,我對這兒的了解其實同你們是一樣的……咦?果然。”只聽一聲悶響,牆上的一塊石頭居然被伏淵輕而易舉地卸了下來,而牆內竟然是一整條做工精致排列緊密的機關。
幾人再次驚訝,好奇地圍了上來。
只見伏淵袖子裏伸出的其中一根黑鏈突然“咯吱”響了一聲,随後一節一節伸長,像是活物一般靈巧地鑽進機關的縫隙裏,往內搜尋片刻,它便“嗖”的一聲縮了回來,變成了之前的長度,并老實地爬在伏淵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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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機關是沿着牆走過去的,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半,并不完整,另一半或許在隔壁。”伏淵邊解釋,邊稍稍撥了撥嵌入牆內的齒輪,卻未能沒有撥動。
柳雲生用手肘撐着牆,看着專注于機關的伏淵,滿腹狐疑:“雖然這兒有機關的确很奇怪,但這很重要麽。我們應該去找衛……”
“等一下,神仙小哥。”伏淵打斷了柳雲生,乜斜了他一眼,似是別有深意地笑了笑:“你怎麽半句話都離不開衛殊行,如果你想找他,大可以自己去,我什麽時候成了你隊友了?”
“這……”柳雲生一時也找不到話反駁,在原地幹瞪着眼。
“不是隊友,是人質。”這時,沉默了許久的洛城突然出聲,他偏頭靠在牆邊,語調依舊是帶着慵懶的低沉,“右護法,你可是落在我們手裏的,不要忘記狀況了。”
“哦,不好意思,我有些情不自禁了,見笑見笑。”伏淵一臉為難地摸了摸脖子,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服一番。
這時,顧飛雨突然搶先一步道:“你們瞧,現在我們誰也不知道衛大哥在哪,就連伏淵也不知道,但若是這機關真藏了些方餘情的秘密,咱們不就可以引她出來了嗎?”
伏淵面露微嘆,随後輕松地笑出了聲,附和道:“是啊,顧姑娘真是秀外慧中,我就是這個意思。”
幾人推開鐵門,門外是一片昏暗。斑駁不平的石牆上挂着支離的火光,微弱到仿佛可以用呼吸撲滅。而大概在幾十米的之外,隐約可以看到另一扇鐵門。
洛城情不自禁感嘆:“沒想到這個隔壁,還隔得挺遠的。”
伏淵看着中間那面又長又高的石牆,微微皺了皺眉。
洛城重新将伏淵的雙手綁在身後,幾人一同往前走,由于光線昏暗,又擔心會有別的機關,便都刻意謹慎地走慢了些。
這時,顧飛雨突然走到伏淵身邊,瞟了眼他身後的手腕,機關已經縮進了袖子裏,什麽都看不到。她微蹙柳眉,嘴角動了幾動,似乎在內心掙紮而糾結了很久,才勉勉強強擠出字問道:“最初在金陵,我,你,還有莫四叔在的時候,你是放水了嗎?我都沒看到你拿出這個武器。”
伏淵不露聲色,斜斜瞟了她一眼:“我當時是沒拿出這個,但這就是放水了嗎?”
顧飛雨低沉着臉,有些不甘心道:“我都這麽說了,你就承認了吧,如果你身上有這些奇奇怪怪的機關,我不一定……”
伏淵嘆了口氣,打斷顧飛雨:“好吧,說實話……”
顧飛雨低下頭:“你果然……”
“是我忘記帶這個了,那一天。”
“啊?”顧飛雨偏頭看向他,突然摸不着頭腦。
“我說我忘記帶了。”伏淵稍稍低頭,恰好與顧飛雨對視,狹長的眼裏帶了些許刻薄,語氣戲谑,“既然你心裏已經認為我比你厲害許多了,為何還特意問我有沒有放水?難道還期待我會安慰你不成?”
顧飛雨臉頰唰一下因為羞惱紅了大半,連忙反駁道:“不是,我……”
“你不會以為你當時真的救了莫行風一命吧?可惜事實和你想象的,正巧相反,莫行風才是那個需要萬般忌憚的人,就算我帶了機關,在他的掌力下,也只怕全變成碎片了。”伏淵不懷好意笑出聲,繼續不依不饒,“就目前來看,你們顧家的功夫,似乎就看上去有些厲害罷了,這一點倒很像顧姑娘的外表……”
他稍稍彎下腰,湊到顧飛雨眼前,半眯着眼輕笑一聲,尾音有意的拖長,似帶一縷低靡的缱绻:“我看你雖生得一雙淩厲的眼,卻還是個軟綿綿的小姑娘罷了。勸你還是交出東西早些回家,——否則今後你受的傷,恐怕不只現在這個程度了。”
顧飛雨擡頭,恰好對上伏淵流而不動的眸光和微微上翹的眼尾,不禁愣了一愣。
“額啊……”伏淵正軒軒甚得,腹部猝然挨了一拳。洛城松開拳,改揪住他的領子并将其拽開,瞪他一眼:“你怎樣才能老實下來?”
伏淵吃痛踉跄了幾步,堪堪在洛城面前站穩,擡頭視線正好對準洛城胸前,嗓中壓出一聲低低的調笑,順其自然地答非所問:“身材挺不錯,小哥。”
洛城瞬間被伏淵的無恥給震撼到,心裏一時氣不過,皮笑肉不笑道:“可惜,你也只能幹看着了。”
“這可不一定。”伏淵懶洋洋地直起身子,竟比洛城高了小半個頭。他變本加厲湊到洛城肩邊,低聲道:“說不準今後,我們有機會能更親近一些呢。”
“你這個人真是……”
洛城笑裏藏刀,一瞬間殺氣騰騰,正準備擡手一巴掌打過去,柳雲生幾十米開外無奈的聲音悠悠傳來:“你們鬧玩了沒有,快過來,這兒有個東西。”
洛城狠狠瞪了伏淵一眼,後者則露出事不關己的表情聳了聳肩。三人走到柳雲生跟前,順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另一扇鐵門裏,竟趴着一個人,奄奄一息。
“這是……”顧飛雨驚訝得捂住了嘴。
“嗨呀!”四人身後突然有人一棍子朝他們頭上橫掃而來,刮起細微的涼風。
洛城下意識一手攬過顧飛雨的手臂領她躲開,倒是把準備往另一側跳開的顧飛雨吓了一跳:“你……”
“你這麽會在這裏,不是都說讓你回去了嗎?”柳雲生驚訝的疑問聲在一旁響起,幾人看去,竟發現他手裏拎了一個抓着木棍的少年。
這時,少年身後一位身着麻色連帽披風的女子提着燈從黑暗中出現,她看見顧飛雨,急忙掀下兜帽,又驚又喜:“顧姑娘,太好了,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顧飛雨頓時喜出望外,上前拉住姑娘的手:“阿泠,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泠被燕小義說動,讓阿桃在房間裏待好之後,就帶燕小義來找他師父。一路上侍衛雖不多,但還是有幾個,她們一路繞一路潛,才好不容易來到這個地牢,為此,燕小義還不得不偷襲了一兩個侍衛,簡直用盡了他所有的武功。
“這……一言難盡。”阿泠思考片刻也沒想出如何簡短地解釋前因後果,神色暗了暗,只好嘆了口氣,“總之,你沒出事就好……”
“師父你醒醒!我來救你了!”燕小義拍開柳雲生的手,扒在鐵門上一直朝裏喊,鐵門內躺着的人聞聲動了動一側的肩膀,似乎十分艱難。
燕小義滿腔義憤,用手砸得鐵門哐哐響:“可惡!”
柳雲生輕輕拍了拍燕小義的肩,然後溫柔地将他拉了下來:“你這樣拍,門也是打不開的,這上面有鎖,你先下來。”
燕小義聽罷,自告奮勇道:“鎖?沒事,我能撬開……唉?”他瞅了一眼鐵門的鎖後,懵臉撓了撓頭:“這鎖怎麽和我平時看到的不同。”
“挪挪地,小孩兒,讓專業的來。”伏淵邊活動肩膀和手臂走過來。
“麻煩你了!謝謝!”燕小義雖不知道伏淵是什麽身份,但還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伏淵稍怔了怔,然後朝他笑了笑,竟是罕見又柔和的單純笑容。
柳雲生看着鐵門內僅一息尚存重傷之人,朝燕小義道:“這位就是燕捕頭嗎……”
燕小義點點頭:“師父是我最熟悉的人,我不會認錯!”
只聽“哐當”一聲,門開了。
“這麽快?”柳雲生有些難以置信,“我們才說了一句話,你這速度前後差別太大了。”
伏淵對柳雲生的質疑感覺到了納悶,回應道:“同樣的算術你算第二遍,還需要那麽久嗎?”
柳雲生搖搖頭:“不知道,我沒做過算術。”
伏淵想了想,突然快語問道:“有人一起買東西,每人出八錢,盈餘三錢;每人出七錢,不足四錢,人數、物價各是多少?”
“什麽?”柳雲生沒反應過來。
“七人,五十三錢。”顧飛雨順口截住話頭,走過他們身邊,“你們在這兒浪費什麽時間呢?”
柳雲生“啊”一聲反應過來。
伏淵抛下一句“我只是想證實一下他會不會算術”便鑽進門內摸牆找機關去了,之後還悠悠傳來一句:“哦,他确實不會。”
柳雲生:“……”
燕小義他們早已進入門內。地上的人被扶起,一臉疲憊,洛城正向人輸送內力,燕小義則一臉擔憂地蹲在旁看着。
“師父……”
柳雲生也蹲下來,凝眸斂眉,仔細瞧了瞧燕捕頭身上的傷口,觀察至腿處,發出了一聲疑問的嘆語:“咦,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
“沒什麽不對勁的……”燕捕頭緩緩睜開眼,劇烈咳了起來,仿佛有沉重的沙石磨在嗓間,說話也顯得格外艱難,“這腿……斷了,還有……這手……”說罷他微顫的左手扶住了自己的右臂。
“什麽?”燕小義氣得跳起來直跺腳,“他們居然這樣!可惡可惡!我……”
“小義,冷靜!咳咳……”燕捕頭看似身體恢複了一些,用左手撐住身體想站起來,洛城和顧飛雨連忙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燕捕頭勉強支住身體,苦笑一聲:“還給我留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還不算最糟。”
顧飛雨看着燕捕頭,心頭很不是滋味,問道:“前輩,你找到什麽證據了嗎?”
“證據?”燕捕頭突然抑制不住的憤怒起來,他被人扶着,拖着條斷腿走到石牆前面,腳下的沙粒在釋放的內力威壓下,開始貼地顫動起來。他低吼一聲,一拳砸響牆面,石殼在落拳的一點突然炸開,随即沖垮了整個牆面,露出一扇泛着青鏽的銅門,“這就是證據!”
“這是什麽……!”衆人紛紛驚訝。
燕捕頭一臉嚴肅:“這是他們藏匿罪證的地方,還只是其中一處。之前,我是偷偷跟來才看見的,可惜我之後便被發現了……”
阿泠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麽,不敢相信地捂住嘴,睜大了眼:“難道……”
這時,伏淵解開了機關,沉厚的門發出一聲悶響,揚出一片厚厚的灰塵。柳雲生揚手驅走灰,上前推了一把。
然後,門開了。
看到眼前觸目驚心的景象,一衆人都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不可思議的震驚,悲傷和憤怒一瞬間如潰堤的江河一齊湧入,堵住了心口,甚至教人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阿泠不禁失聲叫了一聲,無力地癱軟到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看大家如何吊打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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