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落心上

向來屬于“自娛自樂、知足常樂”典範的龔俊雖然心思通透，卻一直秉持着“你好我好、開心就好”的理念，零星的粉絲來劇組探班，龔俊總是特別高興，以至于沒操心過自己還會有私生粉、代拍之類的問題。還記得那天，一個打着粉絲名義的私生粉突然沖到張哲瀚面前，對他破口大罵。

怒氣一下子沖上龔俊額頭，心中那熊熊的烈火勝過了燥熱的天氣，“關你什麽事啊？你為什麽要罵他？”即使龔俊讓場務将這個失控的私生粉趕出去，但那股子郁氣仍舊盤旋不散，除了憤怒之外，還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對張哲瀚的愧疚、有因為自己傷害張哲瀚的難過。

看過了人情冷暖的張哲瀚倒是對私生粉的話沒有太過在意，他在意的是龔俊氣得雙眼都冒着火的樣子，多年堅強的心瞬間像化成了一汪水，是啊，一個人的時候，多委屈都可以自己咬牙堅持，可如今有個人會替你擔心，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的曾經好委屈，除此之外，有滿滿的感動，還有呼之欲出的…愛。張哲瀚收回自己的思緒，輕咳幾聲，故作輕松地和他開着玩笑，想緩解一下他的憤怒，“你看看，你的魅力太大了，粉絲吃醋都吃到我這裏了，也不知道這都是怎麽想的。”

龔俊沉着臉，一言不發，看了看張哲瀚，氣鼓鼓地從助理手中接過了傘。張哲瀚看到龔俊這般模樣，再次笑着開口：“你看人家都說我打傘耍大牌了，你還這麽叛逆的也打起傘來。”說完用胳膊撞了撞龔俊，接着調侃到：“小心你把自己的粉絲氣跑了，本來也不多，再跑幾個多可惜。”

龔俊轉頭看向一旁的張哲瀚，整個人都站在陽光下，額頭上的汗晶瑩剔透，握着傘的手緊了緊，将傘斜了斜，遮住了眼前的人，還撒氣一般地開口：“跑了就跑了。”

一直到了導演喊着正式開始錄制，除了拍戲的那幾分鐘，龔俊仍舊一直垮着臉，張哲瀚看着龔俊的模樣，伸出手推了推身旁同樣騎在馬上的龔俊，笑着安慰道：“咋了，氣成這樣。”随後繼續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輕松地和周圍的人聊天，好像是為了讓龔俊看到自己真的沒有受到傷害。龔俊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張哲瀚，俊俏的側顏，一如初見，可那時想過了萬千種結局，卻想不到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心裏居然多了一個人，多了一個想去保護、想去心疼的人。

直到夜幕降下，結束了一天的拍攝，龔俊還是沉着心，雖不像午時那般的憤怒，但依舊透着生人勿近的氣場。張哲瀚看着這個自己和自己較着勁的人，無奈地笑了笑，像往常一樣湊上前，找着話題想分散龔俊的注意力，不知不覺一直跟着龔俊走到了化妝間。

化妝老師将二人的妝發卸去，交代了幾句便收工下班了。其他人也零零散散的離開，偌大的化妝間裏最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張哲瀚率先起身，半倚半坐在龔俊的化妝桌前，笑着打趣：“都氣一天了，再說了挨罵的人不是我嗎？”

龔俊擡眼瞥了一眼張哲瀚，“你要不要臉，我還不是因為你。”

“好啦好啦，龔老師的大恩大德我銘記在心。別氣了別氣了，不值得。”張哲瀚伸手義氣地拍了拍龔俊的肩膀。

龔俊突然站起來，直直地看向張哲瀚，那眼神裏沒有一絲的打趣、沒有一絲的玩笑，“張哲瀚，你是真的不明白我在氣什麽嗎？”

張哲瀚被龔俊灼灼的目光盯的心裏一顫，一時間好像喘不上氣一般，心髒怦怦地跳個不停，他輕咳一聲，想要将這份難以控制的緊張壓抑下去，“我…”可開了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龔俊看着張哲瀚，突然開始吞吞吐吐，“這段時間…我…發現…很多事，我…發現…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我想試一試…”說出來的話聽起來前後毫無邏輯，但卻一直緊張地抓着自己的手。

看着龔俊窘迫又傻傻的模樣，張哲瀚反而淡定了下來，他在娛樂圈的愛情劇裏混跡多年，要是此時還不明白龔俊的意思，那真是白活了。他看着龔俊的眼睛，故意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先是簡單地重複，随後笑着問道：“試一試…什麽？”

龔俊吞了吞口水，不敢再看張哲瀚的眼睛，“我…我喜歡你，我…”

“那就在一起吧。”張哲瀚笑着看着眼前人，嘴角也帶着笑意。

“什麽？”龔俊似乎沒有聽懂一般，猛然擡起頭看着張哲瀚，他的眼睛亮亮的，也格外的清澈，嘴角帶着笑意，暖暖的披着溫柔。

“我說…如果喜歡，那就在一起啊。”張哲瀚依舊笑着，龔俊還真的是單純而不加掩飾，所有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

龔俊終于露出來這一天都沒有出現的笑容，還是一種從心底湧起來的喜悅，表情管理完全失控，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天他們在一起了。

等龔俊回到酒店，才完全丢開約束，又蹦又跳，恨不得将這件好消息告訴全世界，可是作為藝人，雖然不火，但這件事也只能自己開心了，不過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後的生活裏，都有另一個人陪。相比較于龔俊，張哲瀚倒是淡定很多，情之所起順理成章，他倒是向來看的通透，愛了就在一起，短短兩個月，一切按部就班，只是沒想到唯一的意外是這個人已經走進了心裏。

縱使再不想結束這滿是愛意的夜晚，二人依舊扯不住時間的馬車，第二日就這樣到來了。

這一日的戲目是迷香幻境，龔俊扇着扇子，看向張哲瀚的眼底也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聽他講着戲，聽他分享着感悟，原來夏日的竹林旁，也可以這麽浪漫。龔俊看着張哲瀚湊近和自己講着“你都可以拿着扇子一擋，好像這把咱倆突然擋住”、“然後你不要一直貼在這，一看我可能有點不高興，再回來一點”，似乎從沒有覺得這個人對自己的幹擾這麽大，他的聲音好像很遠，可是自己注意到的居然只有他粉色的唇，看起來那麽柔軟、那麽誘人，屬于這個人特有味道随着他的湊近越來越濃，一時間心頭火起，配着蟬鳴，更加的燥熱，手中扇子扇風的頻率也不自覺的加快，而張哲瀚笑着伸手，又輕輕地将龔俊耳邊淩亂的發絲捋順。

休息的時間，張哲瀚跑到一邊和其他人在讨論着下一場戲，龔俊站在他身後，目光卻一直未曾離開。看着他讨論結束，便招了招手，說了句“過來”，看着張哲瀚轉身向着自己走來，又調侃道：“我叫你過來你就過來呀，真乖。”說完還用握着扇子的右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後，便習慣性地給張哲瀚扇着風，風帶起額前的碎發，粘在張哲瀚的臉上，龔俊擡起左手，輕輕地将碎發從他的額前撥開，還溫柔地将粘在臉上的那一絲頭發拿掉，全程就好像在對待一件珍貴的易碎品。這般溫柔的龔俊倒讓張哲瀚有了幾分不好意思，站着一動不動，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面前那張清晰而深情的臉。

轉眼間拍攝過半，劇方以及贊助公司籌備了一場“橫店見面會”，張哲瀚在心裏明白，這種低投資的劇，沒有大陣勢的宣傳，關注的人很少，因此可有可無的見面會也無非就是一個流程而已，因此他一直低調地發言。而這天的龔俊倒是格外地興奮，臉上藏不住地笑容，張哲瀚看着龔俊，這個單純可愛的大男孩，似乎每天都那麽開心，做什麽事情都那麽認真。臺上的燈光并不刺眼，張哲瀚看着龔俊，恍然之間覺得，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挺好的。

在見面會之後，兩個人拍了第一組宣傳合影，二人舉着對方的姓名牌，拍下了一張“call me by your name”的照片，四目相對之時，一切歲月靜好。雖然在小小的拍攝間，在聚光燈下，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照的二人的出現了眩暈，兩個人的眼中只能看到彼此，靜靜地享受這份濃濃的愛意。

夜晚的相擁而眠，于巫山雲雨中感受愛人的溫度，當一切落入塵埃，當一切重歸于平靜，張哲瀚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向別人炫耀，想要告訴整個世界，自己的身邊有了這麽好一個人的想法。看着枕邊人熟睡的臉，張哲瀚拿出手機，調暗了光線，編輯了微博“我一滴也沒有了”，然後配上了今天剛剛拍攝的雙人的照片，随後又和工作室商量要以工作室的名義發出兩個人的照片。

在第二天清早，龔俊聽到張哲瀚起床的動靜，笑着順着聲音來到了衛生間，斜倚着牆，挑着嘴角開了口：“我看到你和工作室發的微博了。”

張哲瀚揉了揉眼睛，笑着看向龔俊，“是啊。雖然我們的身份特殊不能公開，但我不想把你藏在陰影下。”

“想過後果嗎？”龔俊看着張哲瀚的眼睛，仿佛想要在他的眼中讀出什麽。

張哲瀚點了點頭，也是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想過，我也知道我在做什麽。”

龔俊愣了一下，将面前的人一把拉進懷中，緊緊的抱着，貪婪地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在他耳邊低低地說了句：“那如果發生什麽，我就陪你一起面對。”

似乎在這個捧高踩低、争名逐利的娛樂圈裏，沒有名氣就意味着沒有善意，發出去的微博引來了一群罵聲，有張哲瀚的粉絲，也有龔俊的粉絲，甚至還有一群圍觀的路人，工作室頂不住壓力，在和張哲瀚分析了利弊之後決定删除了那條帶着雙人圖的微博。其實依着張哲瀚的性子，他本是打算抗争到底的，可是這條微博還牽扯着龔俊，就不得不重新考量了。盡管龔俊一直安慰着張哲瀚，但言語之間，隐隐透着自己的無力，想保護好張哲瀚，想光明正大的向世界說出我愛你，可是卻無力改變現狀。

原來，世界的惡意，這麽的大。微博的熱議還沒結束，一時間關注劇組、關注二人的人多了起來。

橫店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的，傍晚時分，漫天的黑雲沉沉地壓着，沒有一絲陽光，卻生生讓人心焦。導演還在指揮着拍戲，劇務組也還在忙碌，終于拍攝完了安排的一段戲份，龔俊就跑去房車上休息。眼看着天邊越來越黑，烏雲裹着雨點，從遠處慢慢過來，龔俊看到的張哲瀚似在和雨點賽跑，從遠處飛奔而來，忙打開車門，讓張哲瀚進來躲雨，關上房車的門，龔俊看到已經脫下淋濕外套的張哲瀚，着急地開口便是“冷嗎？”在看到張哲瀚笑着搖了搖頭，才放下心來。随後，龔俊就在張哲瀚的旁邊坐了下來，旁邊人發絲間還沾着雨水的潮氣，淩亂的垂在耳邊，卻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龔俊拿起手機，對着正在玩着鬥地主的張哲瀚拍了張照片定格這一瞬間。拍過之後，還獻寶似地發給了張哲瀚，可無奈于此時的張哲瀚正在與“農民地主”殺的不分你我。

正在這時，聽到外面有人吵吵鬧鬧地說着快下雨了快下雨了，龔俊握着手機下了車，想要錄制一段VLOG，眼看着帶着雨點的烏雲就飄了過來，轉瞬間，豆大的雨點就密密麻麻的砸了下來，張哲瀚看着正在河邊錄視頻的龔俊，大聲喊着“老溫先躲雨，趕緊回房車”。于是，此時的龔俊只能和其他的演員、工作人員待在臨時現場棚下躲雨，狂風大作，雨愈下愈大，簡陋的現場棚像是要被吹走一般，所有人都緊緊地握着現場棚的支架。

張哲瀚看着龔俊發出的微博“聽貓頭鷹在笑”，笑着搖了搖頭編輯了微博，“一場雨把我困在這裏”，配上了剛剛龔俊發給自己的照片，其實困住我的不是雨，因為哪怕晴空萬裏，我也會心甘情願地被困在這裏。

拍攝的戲目漸漸地開始鍍上悲情的色彩，溫客行假死，周子舒舍身相陪不成，便只身一人去了停靈的五湖盟，看着仿若昨日還在自己面前說着“四季山莊不肖二弟子”的溫客行毫無生氣地躺在自己面前，安詳的樣子就好像睡着了一般，那種情緒的割裂，那種逝去的痛苦，一點點的吞噬着周子舒的靈魂，睜大了眼睛，卻顧不得眼裏已滿含着淚水，有沒有人告訴我這是一場夢，那個老溫還活着？最後的最後，周子舒只能親手挑起火盆，他不能讓老溫暴屍荒野、死後不得安寧。即便是導演喊了“卡”，入戲的張哲瀚依舊很難從悲傷的情緒中出來，就愣愣地站在那裏，龔俊在演完自己這一部分之後，特意出現在張哲瀚面前，笑着說“我在這兒呢”，走了沒幾步又折返回來，再次跟張哲瀚做着鬼臉打招呼說“明天見”。看着龔俊的笑臉，張哲瀚才從戲中反應過來，還好，他還在。

工作一天天做着，日子一天天過着，二人忙裏偷閑，也是過得甜甜蜜蜜，不知不覺中，張哲瀚身上帶着的那份疏離淡了，那份似乎與生俱來的憂郁也淡了，習慣了喚他“老溫”，習慣了身邊多一個人。原本不愛發微博、ins的張哲瀚，卻總想發點什麽，好像這樣就可以分享自己的喜悅，“我有鏡子了”，鏡子裏是他姣好的容顏，鏡子裏是那支定情的發簪，鏡子裏還有那碗熱氣騰騰的魚粉。不過，鏡子中我遇見了我，遇見了一個新的我。

橫店雖不大，卻仍就處處有驚喜，還記得那天高樓之上，龔俊指着遠處“還有個摩天輪，阿絮，你看”，就好像小孩子獻寶一樣，看到好玩的就想分享給自己的好朋友、分享給自己愛人。沒有什麽大風大浪，也沒有什麽轟轟烈烈，兩個人就在這樣平淡而簡單的日子裏，愛着彼此，沉默亦非無語，不言并非不思，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理解了對方的含義，也許是那三生石上舊精魂，否則如何解釋二人這般的天佐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