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翌日一早， 葉萱收拾收拾去菜市場買菜，順便把早餐買回來。

然後， 向勉一出門， 她便再次認真研讀了那份招生簡章。

報考條件其中一條是：有一定美術基礎和創作、設計能力，身體健康、無色盲、色弱者，年齡不超過23歲，經所在單位批準……

她完全符合， 只要讓工廠給個批準意見就行。

報名時間是3月10日至3月12日， 除了交報名表格、兩張照片， 還要提交一份美術作品。

葉萱雖然有美術基礎， 學畫畫一直學到高一， 但是畢竟也有幾年沒畫了。因此，她今天的任務， 就是去找個畫室，重新訓練畫畫。

只要通過美術作品初篩， 再于4月中旬進行專業考試， 問題應該不大。

美術學院附近有好多畫室， 不少學員從去年底就開始突擊培訓， 葉萱找了一家位于工廠和四合院中間，最靠近公交站的“不凡畫室”。

走進去看看情況， 畫室裏，周末來培訓的學員有五六個，正在畫架前各自忙活。

畫室的老師叫鐘不凡，30來歲，戴着黑框眼鏡， 聽明她的來意後， 上下掃視地打量她。

“都火燒眉毛了， 你才來培訓？臨時抱佛腳？”

葉萱笑笑：“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

“多大了？”

“18。”

“想考哪個院校？”

“京華大學美術學院。”

“……”

聊了聊，問了一下價格，在她的承受範圍內。

鐘不凡卻說道：“也不能你想培訓就培訓，萬一你底子差，初篩都通不過，反而砸了我工作室的招牌。”

“所以你先畫個速寫，我要看看你的基礎。”

葉萱十分聽話，拿着他給的筆和紙，直接給鐘不凡速寫了一幅圖。

鐘不凡拿着速寫畫稿，點了點頭，說道：“還行，就剩這幾天了，你每天放了學就過來練習三小時吧，通過初篩肯定是沒問題的。至于4月的專業考試，再練一個月，就看你的發揮了。”

葉萱誠實回答：“可是老師，我不是學生，我在廠裏上班，下班會晚一些。”

畫室裏的其他學員，聽見後全都用怪異的眼神看她。

“？”鐘不凡一臉的您沒事兒吧，“你還在上班？除了專業考試，文化考試不用複習？”

葉萱十分淡定：“複習啊，我還沒辭職嘛。”

鐘不凡感覺有些頭疼：“那你工作日幾點能過來？”

“我看看能不能申請提前下班，盡量五點半到這兒吧。”

……

鐘不凡看起來很不樂意，但是他也不想損失一筆收入。

于是，葉萱愉快地交了學費，又在附近街上逛了逛，買齊了一些繪畫的工具，直接放在畫室。

當時已經是十二點多，鐘不凡說道：“你還是個行動派，趕上了這趟末班車，大概也是有這個命的。”

葉萱笑笑：“那就謝老師吉言了。”

回到四合院，他們已經吃完了飯。

乖巧的向琳說：“嫂子，你去哪了？我們給你留了菜。”

“我在街上瞎逛了逛。”

“菜都涼了，去加熱一下吧。”

“嗯行，沒事。”

端着菜去廚房，點了一下煤氣竈，結果一直啪啪閃着火花，就是點不着。

正覺得奇怪，身後一個冷幽幽的聲音響起：“煤氣罐沒擰開。”

葉萱吓了一跳，下意識回頭，向勉滿臉寫着無語。

“哦，忘了。”之前做菜，都是別人擰開的，今天一時沒反應過來。

“去哪了？”他拖着尾音，主動上前幫她擰開煤氣罐。

“就在街上轉了轉。”

他好像特地進來幫她點火的，弄完就走了出去，順口說：“記得用完關好煤氣罐。”

“好，謝謝。”

葉萱打燃了火，加熱了一下飯和菜，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廚房也有一張桌子，有時候叔嬸做了飯圖方便，就在廚房裏吃飯。葉萱也沒回屋，坐在桌子前把飯菜解決了。

休息了一會兒，再去畫室練習。

葉萱的繪畫基礎不差，只是後來專注在文化課，放棄了繪畫特長。後來在大學，她負責班裏的宣傳海報工作，因此并不算完全荒廢了畫技。

現在，重拾畫筆，不勝唏噓……

不過整個人的狀态非常不錯，在畫室坐了一下午，臨摹了室內擺放的靜物。

鐘不凡在畫畫上态度比較認真，技術也比較紮實，看了她畫的靜物素描，肯定了她的功底：“初篩還是比較容易的，你好好練習，每天練三個小時，沒問題。”

“三個小時？”

“對，必須三小時，要是擠不出時間，你就退出。”他的語氣有些嚴。

葉萱深呼吸一口氣：“我盡量早點兒過來，晚點兒回家吧。”

晚回家倒也沒什麽，就說最近工廠加班，晚飯讓他們自己吃，給自己留點兒菜就行。但是提前下班，好像有些困難。

……

周一，上班。

中午吃完飯，大家在工位上休息，或者走動走動。葉萱問黃丹：“組長，要是最近有點兒事，能不能在幹完活的前提下，提前下班啊？”

黃丹不解地問：“你有什麽事兒？”

“反正有點兒事，這幾天都會挺忙的。”

黃丹回道：“你要是想早退，也要走早退的形式，遞交早退請假條的，這樣不扣工資，但是全勤肯定是拿不到的。”

她說到這兒，想了想，索性把葉萱叫了出去：“你跟我來一下。”

葉萱有些茫然地跟着她走出去：“還有什麽事嗎？”

“有人跟我反應，說你總是在上班時間幹自己的私活兒？”

葉萱訝住。

“誰說的？”

“誰說的我不能說，廠裏人多眼雜，你雖然手腳麻利，但私活幹多了，也容易引起別人的不滿，注意一下影響。”

葉萱：“……”

雖然說，她确實有薅廠裏的羊毛，可是，不光是她一個人薅……幾乎每個人都會利用廠裏的機器、資源，偷摸着給自家縫個衣服，做條褲子，大家都是打工人，打小報告屬實沒必要。

“也沒有幹多少私活，上回的窗簾是買了廠裏的料子，你是允許加工的。”

黃丹說道：“就最近，你跟打版師傅那邊走得勤快，是要做件新衣服麽？”

其實打版那邊，廠裏也默許他們搞創作，畢竟工廠不光接外單，還有內單，也要設計一些服裝款式，銷往國內，因此打版的創作自由空間會大一些。

“是想給太奶奶做件新衣服，李文祥老師覺得我的構想不錯，幫忙設計了一下，也給他們增加一些靈感。”

黃丹點點頭：“差不多做完這件就行了，好好上班，多做一些廠裏的活兒。”

“哦，知道了。”

雖然說，她薅羊毛是不對，但是誰這麽妒忌她啊？是那兩個不求上進，又不喜歡別人上進的同事？還是打版部門的同事？

并沒有興趣把小人揪出來，只是葉萱感覺真沒勁。

做完太奶奶這件衣服，她确實不會再薅了。4月份考完美術專業考試，成績合格的話，她就會辭職，全心全意複習文化課。

原本還想去申請報考批示意見并蓋章，但是今天廠長不在辦公室，只能作罷。

下午，葉萱提前半小時完成工作，便寫了早退的申請，提前打卡下班。

坐公交趕到畫室時，其他幾位在校讀書的高三學員早就坐在畫架前練習了，葉萱趕緊加入其中。

畫畫這件事，不比踩縫紉機，雖然也有人畫得很快，但葉萱不屬于這一類人，她的速度很慢，有些慢工出細活的意味。

七點半，其他同學四點半放了學就過來，此時已經練習得差不多了，葉萱才畫一半，并且餓得肚子直叫，第一天沒經驗，也沒有帶餅幹零食之類的過來。

鐘不凡說：“明天接着畫吧，我也得回家趕晚飯呢。”

葉萱極歉疚地說：“老師，明天我會争取早點下班過來的。”

鐘不凡無奈搖着頭：“你這樣辛苦，倒讓我想起了當年我的那些同學，白天做知青，幹農活，晚上熬夜看書複習，考大學。”

葉萱道：“現在的條件，怎麽着也比他們那時候好，所以我不覺得辛苦。”

“是好了挺多……既然不覺辛苦，那就繼續堅持下去。畫畫也沒有捷徑，多多練習，打好基礎才是正道。”

“嗯！”

回到四合院，葉萱累得直犯困。

他們仍然給她留了一些菜，還有一些餘溫，葉萱餓個半死，懶得去加熱，吃飯時說道：“接下來幾天，廠裏都要加班，所以我可能會晚點兒回來。”

向勉瞅了她一眼：“這麽忙？”

“嗯，剛開春，訂單挺多的。”

洗漱完畢，葉萱累得直接倒在了床上，很快睡了過去。

一連四天，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模式，就連元宵節放的半天假，葉萱也說自己要加班，實際上坐在畫架前練習畫畫。

周五，廠長馮新維出差歸來，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兩個來廠裏考察的老外。

當時葉萱正在冚車前賣力地冚一條運動褲的褲腳，忽地感覺車間氛圍有些不對勁，擡眼看去，兩個身材高大的老外，在幾人的陪同下，進了車間。

随行有個男翻譯，正在介紹廠裏的情況，廠長等領導也陪同在一旁。

幾個工友被老外盯着看，多少有些不自在，語言也不通，便只好埋頭苦幹。

一行人來到葉萱的冚車邊，主管生産的副廠長介紹說：“我們員工的手藝都是非常棒的，操作熟練，能把握好服裝質量。”

老外饒有興趣，拿着葉萱冚好的一條運動褲細細看了看，還用英語問：“制作一條褲子需要花多久時間？”

不等男翻譯員開口，葉萱主動用英語回答：“我只制作其中一環，用冚車縫紉機冚出它的褲腳，操作熟練的話，十分迅速，我可以演示給您看……”

所有人都傻眼。

從廠長到翻譯，從老外到工友……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葉萱。

翻譯員尤其驚訝，感覺自己的飯碗被搶了，而且這姑娘還說的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

“你居然會英語啊？”

葉萱笑笑：“會啊，一直有堅持自學。”

說罷冚着褲腳展示給老外看，老外也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後來他們要轉去其他車位參觀，廠長讓車間主任過來。

“小葉，你對車間的專業操作比較熟悉，英語又這麽流利，你也跟過來一起和老外聊聊吧？有沒有問題？”

葉萱自信地說道：“沒問題的。”

于是，她加入了考察的隊伍。大部分內容是由翻譯員溝通的，只是涉及到一些專業操作時，翻譯員也不知道專術的表達，葉萱就進行恰到好處的補充。

即便如此，她還是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老外甚至不停地誇贊，還說這個工廠卧虎藏龍。

參觀完車間，葉萱識趣地沒有再跟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丁建英一臉懵逼地看着她。

“葉萱……”

“嗯？”

“你太牛逼了！”

葉萱：“……”

上午吃飯的時候，也有好些同事過來，好奇葉萱的英語怎麽這麽厲害！

葉萱只能謙虛地道：“我英語成績特別好，進廠後，也想知道一些專業的詞彙怎麽說，所以就會查一下英漢字典……”

他們還是難以置信，但只能相信。

下午，葉萱趁着廠長在，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

馮新維一看是葉萱，不住誇贊：“原來是你啊，今天可真厲害，辛苦辛苦。”

葉萱淡定地道：“謝謝廠長誇獎，我今天過來是想麻煩廠長一件事。”

“什麽事呢？”

“我想考大學，學習服裝設計，需要廠裏批示意見并蓋章。”

馮新維不到四十歲，開廠創業，為人十分積極上進與低調，也欣賞上進的人。聽了葉萱的話，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英語這麽厲害，原來一直有學習，還打算考大學吶！”他誇贊起來，“真是了不得！”

不過他也挺疑惑：“服裝設計專業是美術生才能報考的，你有繪畫基礎嗎？”

“有的，報了個班，老師說我繪畫功底還可以。”

“那你文化課呢？”

“一直有學習，應該可以。”

“……”

聊到最後，馮新維不光同意給她出具報名的單位證明，還表示只要她能完成每天的工作量，就可以提前下班。

不過葉萱說：“但是我不想把要考大學的事讓廠裏其他同事知道，所以可不可以對外說我家裏有事，要照顧老人，所以提前下班？”

馮新維笑了笑：“你這小姑娘，還挺低調，行，就按你說的寫，我給你批個條子。”

接二連三遇貴人，葉萱突然感覺自己艱辛多苦的人生，變得無比明朗起來。

希望就在眼前，幹活也幹得更賣力，別人通常要八個小時做完的活兒，她六個小時就完成。一幹完活，她就直奔畫室練習繪畫……

只不過真的好累。

周日，葉萱一覺睡到了八點鐘，睡了将近十個小時。

感覺自己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睡過這麽長的覺，累了一周的身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複。

向勉很早就抱着被子進來，看着床上睡相安靜，呼吸均勻，且紋絲未動的人，凝了凝神。

上午，葉萱買了菜，還構思了一下自己要提交的作品，打算下午再去畫室一氣呵成畫完。

難得的周日，很久沒有正經八經地在院裏活動了。葉萱清洗了許多衣物，後來做法時，又幫忙打下手。

男人蹙着眉，用一種十分詭異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葉萱。

葉萱心中沉了沉：“怎麽了？”

“你最近真的挺忙？”

“嗯，忙死了，廠裏在趕一批貨。”

“怎麽看起來……瘦了？”

葉萱：“……有嗎？”

就她最近的工作強度，不瘦才怪吧。

“可能是過年胖了兩斤，現在一忙，就瘦了下去吧。”葉萱給自己找補。

“是麽？”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語氣中的質疑揮之不去。

“嗯，天氣一暖和，我就容易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