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今日的禦書房格外安靜。
陳儋的視線在陳媛和霍餘之間不斷來回打量,在早朝的這會時間,陳媛早就梳洗妥當,着一襲靛藍色的雲織錦緞裙,早起的後遺症漸漸明顯,她倦怠地提不起精神。
對陳儋的欲言又止很不滿:
“從散朝回來,皇兄就一直盯着我看,難不成我今日臉上長花了?”
陳儋呵呵,心道你還不如臉上長花呢。
半晌,見這二人沒有一個站出來解釋的,陳儋輕啧了聲:
“你們兩個究竟怎麽回事?前幾日我就聽說霍餘搬到公主府去了?這風言風語傳得厲害,尤其是小妹,你今日衣衫不整地和他一起入宮,可想過要怎麽辦?”
這話說得讓陳媛直皺眉:“什麽叫衣衫不整?”
陳儋稍稍被噎住。
除了對衣衫不整這一點提出疑問,陳媛沒有否認其他話。
陳儋不由得驚奇,這才短短幾日,霍餘究竟是怎麽做到登堂入室的?
這時,霍餘終于說話了:
“公主只是睡不着了,臣将她帶出來散散心。”
陳儋內心呵呵,陳媛的确閑不住,但什麽時候需要霍餘帶她散心了?
盼秋那些貼身婢女,還有徐蚙一都是做什麽用的?
觑了眼根本沒當回事的陳媛,陳儋心中嘆息,他的小妹啊,可長點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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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事情發展到今日地步,也怪他。
小妹信任他,他又常在小妹面前說霍餘此人可信,不怨小妹對霍餘不設防。
陳儋暗中瞪了霍餘一眼,讓陳媛先離開,陳媛眉眼狐疑:
“你二人有何話,是我也不能聽的?”
霍餘也不解地擡頭。
陳儋一時啞口無言,但接下來的話,還真的不好讓陳媛聽見。
頓了頓,陳媛才嘀咕了聲:
“盼秋和蚙一都不在,他得送我回府。”
寅時剛醒,她可能有點迷糊,竟就獨自一人跟着霍餘離開了,等坐在禦書房偏殿梳妝時,她腦子才清醒過來,她往日出府徐蚙一是必會待在身邊的,這可是生平頭一遭。
陳媛不由得錯愕,她內心深處何時這般信任霍餘了?
此話一出,霍餘就道:“皇上若無急事,明日再說也不遲,臣先将公主送回府。”
陳儋腦子頓時飕飕地疼,這霍餘究竟是誰的臣子?
他拿這二人根本沒有辦法,佯裝煩躁地擺手:
“去去去,都別待在這裏礙眼。”
陳媛和霍餘也根本沒想繼續待下去,直接就離開了,等二人走後,陳儋臉上情緒才一點點平靜下來,他看向身邊劉莘:
“盯着城中的流言,別髒了公主的耳。”
劉莘心下一凜,忙忙應是。
馬車依舊從長輿街回公主府,待到長輿街頭時,陳媛掀了提花簾的一角,如今已是辰時,霍餘寅時買的那家包子鋪已經關門歇息了。
看來真的和霍餘所言一樣,這家生意真好,若不趕早,根本吃不上。
霍餘意識到她在看什麽:“公主喜歡那家包子,我派府中的廚子去學?”
這時候不論何人若有一門手藝,都是藏着掖着的,不肯輕易交給旁人。
二人有個好出身,才能輕飄飄地說出學藝二字,也足夠付得起代價。
陳媛當即擺手,頗為嫌棄地看了一眼霍餘:
“你懂什麽,我喜歡的就是那股煙火氣,若只貪那口味,宮中的禦廚豈不是更厲害?”
霍餘擡眸看向陳媛,她現在沒了寅時剛起身的慵懶和迷糊,語氣又恢複了和平日一樣的鋒芒,是驕傲高貴的長公主,而不是那個軟趴趴說着不想睡了的小姑娘。
前者令他心動,後者讓他心軟。
陳媛現在很清醒,所以輕而易舉地就察覺到霍餘眼神中的柔情,她有點不自在地抿抿唇,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并無不妥,她觑向霍餘:
“作甚一直盯着我看?”
霍餘低頭笑:“因公主好看。”
這句誇獎樸素平庸得讓陳媛根本沒法接,她似漫不經心地撇了下唇:“好歹你也是世家出身,誇人竟只是這兩個幹巴巴的字眼,也忒無趣了。”
霍餘沒有辯駁。
馬車終于到了公主府,霍餘先下馬車,剛要伸出手,陳媛就先行一步下了馬車。
不知怎麽的,一想起陳儋在禦書房中說起的話,陳媛就覺得再讓霍餘抱她就渾身不對勁。
陳媛有點煩躁地想,明明先前沒什麽感覺的。
都怪皇兄!
不過陳媛顯然又忘了一件事,她寅時出府,根本沒有告訴盼秋。
盼秋一醒來,根據陳媛平日中的作息時間去叫陳媛起床,結果一掀開床幔,就發現陳媛不見了,錦被被掀開一角,床鋪都徹底涼了,尤其是她的衣裳和披風都在殿內,就偏偏少了個人,她整個人吓得魂都快散了。
盼秋立刻心急如焚地派人去找,盼春和徐蚙一都被她問了個遍:
“你們可看見公主行蹤了?”
她一臉希冀地看向徐蚙一,結果就見二人都沉重搖頭,她身子一晃,險些踉跄倒下。
府中上下皆找遍了,公主若出府,必定會将徐蚙一帶上,除了那日霍餘将徐蚙一借走,從未出過纰漏。
進來長安城事多,沈柏塵和陸含清等不安好心的人如雨後春筍冒出來,盼秋不由得多想,吓得自己臉色慘白。
她攥着盼春的手,說話時,聲音都是抖的:
“去問問守門的人,若公主出府,他們肯定知道!”
說罷,盼秋就火急火燎地趕緊朝門口跑去,結果就在門口撞上剛下馬車的陳媛,盼秋一下子就撲了過去,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
“公主!你出府前怎麽不叫奴婢一聲,你吓死奴婢了!”
一時情急,她連敬語都忘了說。
可在場的人根本無人在意,陳媛見她這樣,吓了一跳,改為扶住她:
“這是怎麽了?”
她了解盼秋,平日中看似活潑,但整個公主府,陳媛最信任的就是盼秋,她也擔得起陳媛的信任,将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性情穩重心思也細膩。
陳媛當真沒怎麽見過盼秋哭過。
盼春和徐蚙一看見陳媛,也松了口氣,才回話:“盼秋姐姐去叫公主起床,誰知找遍了公主府都沒發現公主,盼秋以為公主出了事,剛剛險些吓暈了過去。”
一行人回了寝殿,陳媛也聽明白了來龍去脈。
完全就是一個大烏龍。
但陳媛不知為何有點心虛,正如盼秋所說,她往日出府都會将徐蚙一帶上的。
可今日,和霍餘出府時,她根本沒有想起來。
這點時間足夠盼秋平複下心情,她惱瞪向陳媛:
“公主若在府中待得無聊了,想要出府,為何不叫奴婢一聲?”
陳媛觑了她一眼,她适才哭得眼都紅了,現在說話還帶了啞聲,陳媛吶吶的,明明是怕盼秋不許她亂跑,卻違心地說成:
“我不是想叫你多睡會兒?”
盼秋冷呵一聲,明顯不信她的鬼話:“奴婢是公主的奴才,哪怕主子不睡奴才睡的道理?”
“公主日後再這般吓奴婢,不如賜奴婢一條白绫,全了奴婢忠心效主的心意!”
陳媛啞聲:“就一點小事,你說得這般嚴重作甚?”
盼秋卻說:
“娘娘去世前,千叮咛萬囑咐讓奴婢照顧好公主,公主離宮建府時,聖上也對奴婢托付重任,若公主有丁點閃失,奴婢就是萬死都難逃其咎!”
她口中的娘娘是陳媛的生母。
但盼秋對陳媛的忠心卻并非因為娘娘,年少陳媛将她從中省殿帶走時,她就認定了陳媛這個主子,這麽多年下來,她是真的将陳媛看得比性命還重。
她蹲下來,細細檢查了陳媛的傷口,低聲說:
“公主自幼怕疼,您肆意走動,傷好得慢了,疼的是誰?奴婢再如何都不能替公主受過,若因此留了疤痕,以公主愛美的性子,日後一見這痕跡恐怕都會心生悔恨。”
陳媛知曉她是疼惜自己,所以根本無法反駁,只好不斷地給霍餘使眼色,示意他趕緊想辦法。
很少有人管得住陳媛,陳媛早年喪母,盼秋對她來說,是個很特殊的存在。
陳媛一向張揚跋扈,現在被一個婢女說得啞口無言,霍餘正看得稀奇,就收到陳媛看過來的視線,他頓了頓,才出聲:
“是我考慮不周,盼秋姑娘莫要繼續責備公主了。”
平靜又清晰,根本沒有因為盼秋的身份而覺得不堪。
陳媛和盼秋都有點驚訝,畢竟霍餘和陳媛還是不同的,盼秋和陳媛有十來年的情誼在裏,所以,陳媛不在乎盼秋的身份,但對于霍餘來說,盼秋不過是個婢女罷了,他堂堂殿前太尉,沒必要對一個小婢女道歉讓步。
盼秋堵聲,她擡眸,就見公主心虛地撇過眼去,她還有什麽不懂?
她輕哼:“公主就知嫌奴婢啰嗦。”
但終究住嘴不再說了,她是有分寸的,再心疼陳媛傷勢,也不會因為陳媛的放縱而忘記身份。
公主念情,她得知恩,而不是仗着情分忘乎所以。
陳媛松了口氣,她道:
“日後我去哪兒,都将你帶着,小管家婆。”
這話中的揶揄味太重,盼秋臉頰臊得一紅,然後不客氣道:“那奴婢日後可就步步不離公主了。”
陳媛嗔笑地點了點她鼻尖,這事就算過去了。
霍餘有點眼熱地看着二人互動,不由得想,他何時才能和陳媛這般親近地打鬧?
盼秋替陳媛換了藥,才說:“都快午時了,公主和大人都還未用膳,奴婢這就去傳膳。”
陳媛眨了眨眼,沒說自己寅時吃了個包子,說了也無用,過了這麽久,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讓盼春和徐蚙一也退了下去,待殿內只有她和霍餘時,她才恹恹地松懈下來。
那副模樣,讓霍餘看得搖頭:“盼秋姑娘只是擔心公主,公主不必這麽有壓力。”
不過,她這種等所有人都離開,只和他表露情緒的态度,就似乎二人的關系比旁人都要親近,哪怕許是錯覺和臆想,也讓霍餘心尖一顫。
陳媛哼唧唧地沒說話,她繃着腿放在軟榻上,盼秋的心意,她比誰都清楚。
她斜眸睨了眼霍餘:“你還不回去将這身官服換下來?”
穿着官服多有不便,陳媛一提醒,霍餘就點頭,準備回院子中換掉,觑見他快走到殿門口,陳媛頓了頓,忽然狀似不經意地添了句:
“話說,我的傷也快痊愈了,你是不是也該回府了?”
霍餘似乎想停住,下一刻,他硬生生地将這停頓改為邁出去,而且加快了速度,幾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寝宮。
陳媛一愣,回過神,不由得沒好氣。
還想裝作沒聽見不成?
作者有話說:
霍餘:幸虧我走得快,不然就聽見了
今天頭疼了一天,本來想加更的,也沒有加成,而且更新時間還晚了,抱歉呀,只能明天再加更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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