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唐蒲離從他手裏拿過毛巾,把人圈在懷裏,輕柔地擦着他的濕發,“你今天也進宮了?”

“嗯。”司南點點頭,直言不諱,“知雲想見六皇子。”

“果真是那小女孩兒,原來她母親應該是在東宮當宮女的。”唐蒲離輕輕道,“那她怎麽跟你關系這麽好了呢?”

“怎麽了?”

唐蒲離眸色一暗,知道自己不該說出口,但還是控制不住。

“我看到了,”他嘆了口氣,“她又撲到你懷裏去了,怎麽着也是個女孩兒,你注意着點啊。”

“可我跟她差了十多歲呢。”司南悶悶地說,“這跟唐大人比起來,都不算什麽吧。”

唐蒲離動作一頓。

“我也看到了,”司南轉過頭,望進他暗啞的眸子裏,“你跟太子是那樣的關系。”

唐蒲離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黑曜石的眼睛純粹而明亮,卻好像一道光照了進來,将他最肮髒的地方展露出來。

“但是我不會認輸的,”司南繼續說着,“就算大人要幫太子幫到底,我也不會放棄的……大、大人?”

唐蒲離不顧他變了聲的語調,伸出雙臂環過他的腰側,将人深深地攏入懷中。

他在害怕些什麽呢,司南即使看到他跟太子接吻,也只會去想怎麽好好地履行盯梢的職責。他不會跟自己一樣,只是看到一個擁抱就嫉妒得發狂,想要據為己有。

肩上傳來沉重的嘆息聲。司南不由得側過頭去,唐蒲離的眸子合得很緊,仿佛在隐藏些什麽。

“大人?”

“既然這樣,我們打賭吧,賭這一場是我贏還是你贏,”唐蒲離睜開了眼,眸中還是往常的柔和,帶着些許狡黠地笑着,“輸了的話就要乖乖聽對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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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能不能先讓我坐起來……”司南有些局促地被他摟着。

“你就這麽嫌棄我嗎?”唐蒲離不滿地蹙了蹙眉,順手掐了一把他腰間手感很好的肌肉。

“不是!”司南漲紅了臉,小聲道,“這樣的話,我頭發會把你的衣服弄濕的……”

唐蒲離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孩子,能不能不要這麽老實?

後來司南還是接受了唐蒲離的賭約。

即使知道勝算很小,但哪怕只有一點點幾率也好,他就可以要求唐蒲離離開太子,這樣他們倆也就可以不是對立關系了。想到這個,司南便感覺一陣興奮,每天都過得有滋有味起來。

至于為什麽會因此感到興奮,司南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連唐蒲離看了都覺得很奇怪,笑着問他,“你是勝券在握了嗎?”

“不是。”司南直截了當說,“我只是有一件特別想請大人做的事,如果成功了,我就會覺得很開心。”

唐蒲離笑出了聲,“能告訴我是什麽事情嗎?”

“你一定會拒絕的事情。”司南搖了搖頭。

這時候夜幕已經很深了,月光在他漆黑的眸中鋪下一層瑩潤的光輝,那裏面是純粹幹淨的期望,不帶任何雜質,卻迷得人心發狂,唐蒲離有一刻幾乎想要吻上去。

所以,他不得不岔開了話題,“這麽晚了,你要出門嗎?”

司南把腰間的劍別好,點點頭,“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你就這麽把行動時間暴露給我嗎?”唐蒲離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

“大人也沒有瞞着我吧,”司南眨了眨眼,“今天府裏的大半數護衛都出動了。”

“呵呵……”唐蒲離輕笑了兩聲,“你也是去南郊?”

“自然,”司南彈了彈腰間的劍柄,勢在必得道,“今天一定要搜出倉庫所在地,說不定從中就能找到他與太子往來的信函。”

唐蒲離溫柔地笑了笑,“那我先祝你馬到成功?”

司南踏着濃濃夜色離開了尚書府,直往城郊的方向飛奔而去,卻在京城外圍繞了一圈,又從偏門繞了回來。

他騙了唐蒲離。

他和邱水并沒有找到倉庫,卻故意将找到倉庫的假消息透露出去,所以唐蒲離和太子得知消息,今晚行動也在預料之內。

這樣做的目的是想詐一詐陳俞,畢竟真正重要的往來信函、買賣憑單一定不會存放在倉庫裏,它們很有可能被左仆射存放在宅邸之中。若是陳俞着急,他肯定會親自上陣,搶在邱水之前銷毀倉庫,這樣一來,司南便可趁着陳俞府上慌亂的時候闖入,盜取那些證據。

這個計劃是邱水提出來的,事實上,陳俞府上确如他所料一般雜亂,司南并不費多少力氣便闖了進去。

司南的鼻子很靈,在風中便嗅到了那熟悉的毒粉味道,循着味道很快發現了一間偏僻的屋子。

司南熟門熟路地撬開了鎖,剛一打開屋門,那股催情毒粉的奇異味道便撲面而來,應該是陳俞為了方便使用,在這個屋子裏悄悄儲存了一部分,裏面的貨物因為最近的嚴查才被清空,因此味道還散不去。

司南捂着鼻子走了進去,觸目所及的櫃子都空了。他沿着牆壁不死心地摸了很久,才終于找到一個暗格。

“咳咳……”雖然只是些餘味,并不如五公主那次的沖鼻濃烈,但呆得久了,藥效仍然漸漸顯現。司南又不敢發出聲響,咬着牙硬生生把到了喉頭的咳嗽吞下,拿出暗格裏的匣子,掰開了上面的鎖。

裏面擺放着密密麻麻的憑單,司南草草掃過去,發現确實有陳俞購買雲鼎青茶的書信,以及一些宮中索要毒粉的提貨單,跟在吳|儀那裏看到的別無二樣,只是日期很近,是上個月的單據。

司南抖着手将匣子收入懷中,推開窗跳了出來,滾到了一旁的草叢裏。

新鮮的空氣湧入鼻中,稍稍沖淡了催情毒粉那股子旖旎的香氣,但在清冷的秋夜裏,身體裏因為藥性而燃起的熱度卻更加明顯,甚至連頭腦都開始昏昏沉沉。

司南強撐着最後一點力氣翻出左仆射府,想要往南郊趕去,發軟的腿腳卻連一個跳躍的動作都無法法力,他直接從院牆上滾了下來。

必須得……快點離開……這裏太危險了。

司南這麽告誡着自己,卻冷不丁聽見一陣清脆的敲擊聲從身後傳來。

……那是,拐杖敲擊着石板地面的聲音。

“辛苦你了。”

司南怔怔地擡起頭,對上了唐蒲離微微彎起的眼眸,與往日無異的溫柔,卻讓他感到了透徹心扉的涼意。

“可惜你好像還是沒能贏過我,”唐蒲離朝他伸出手,“記得我們的賭約嗎?願賭服輸,把東西給我吧。”

司南背後抵着牆,小五在他身旁堵着唯一的去路,他無路可退。

比這更糟糕的是愈加明顯的藥性。司南攥緊拳頭,用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的力度讓自己清醒起來,可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混沌起來,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奇怪,叫嚣着他平時不會想到的那些欲望。

眼前的光影一暗,唐蒲離撐着拐慢慢地地蹲下身,半跪在他面前。伸手繞過他的背脊,将他攏進懷裏。

“別……別……不行……”司南感覺到了那只往自己懷裏探的手,快要合上的眼皮又用力地睜開了。

“這話說得,像是我要做什麽不好的事一樣。”唐蒲離搖搖頭,抽出了那個匣子,青年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分明已經難耐極了,卻眯着水光潋滟的眸子,強撐着不肯放開。

“乖,願賭服輸啊。”唐蒲離揉着他的發頂哄他,懷裏的人卻執拗地搖着頭。

“不行,只有這個不行,別的都可以,這個不行……”司南語無倫次地說着,他的腦袋已經成了一團漿糊,只是最後一點意志在勉強支撐着。

“明明都這副模樣了,這個眼神看着我……”唐蒲離深深地嘆了口氣,眸色濃得比夜還深,“我也會想做些過分的事情啊。”

司南不解地蹙起眉,模糊的視線中看着他好像從懷裏拿出了什麽,下一刻,口中就被塞入了一顆好像糖果的東西。甜味從唇邊蔓延開來的時候,身體裏的燥熱好像被奇跡般地撲滅了,但腦袋卻更加沉重混沌起來。

不、不對、不是糖……那多半是摻雜了解藥的蒙汗藥……吃下去就絕對不可能清醒……必須得、吐出來!

可唐蒲離似乎是料到了他想做什麽一般,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藥丸入口之後,溫熱的唇覆了上來。

一瞬間,司南被吓得睜大了眼,唐蒲離眸子裏的暗光浮動着他看不懂的情緒。

可只看到了一眼,司南的視線就被唐蒲離的手擋住了,柔軟的舌從因震驚而松懈的齒關長驅直入,在他的嗚咽聲中把藥丸喂了下去。

這、這、這算什麽啊?

司南寧可唐蒲離把他打暈,寧可卸了他的下巴逼他吃藥,寧可他粗暴一些,也不願意被這麽柔軟地對待。

他還記得唐蒲離跟太子接吻的樣子,他不知道現在被唐蒲離吻着的自己算什麽。即使到現在,明明藥丸已經被喂了進去,唐蒲離還是輕輕地啄着他的唇,仿佛在安慰,又仿佛在哄他不要生氣。

包裹着藥丸的糖衣化了,本來的苦澀蔓延在唇齒之間。就好像這個纏綿的吻,極盡甜蜜與溫柔的外表下,司南只能覺出從心底泛起的苦意。

藥很快起效了,巨大的困倦排山倒海一般襲來。司南帶着他的困惑、不解和不明所以的些許屈辱,不甘心地合上了眸子。

唐蒲離離開他的唇,青年疲倦地倒在他懷裏,淚滴凝結在蝶翼般的長睫上,在月光下泛着剔透的光澤。他手裏緊緊攥着的匣子也不得不歪倒在了地上,不怎麽牢靠的鎖被撞掉了。

——那是一個空匣子。

“小五,我是不是太過分了,”唐蒲離揉着懷裏人柔順的黑發,垂下了眸,“我把這麽可愛的孩子都逼得哭了起來。”

小五無言地抿了抿唇,他說不出任何排解的話,能做的只是蹲下身子,撿起唐蒲離放在地上的拐杖遞去。

今天的月光,很冷,冷到即使抱着懷裏的人,唐蒲離也只能感覺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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