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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當一聲,青爺起身的動作帶倒了身後的椅子,桌上的另外兩碗茶水随着他的袖子翻灑出來,澄清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淌到了地上。
“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麽還要喝?”因為衰老而愈漸渾濁的眼睛漲紅了,青爺粗重地喘息着,手指不自覺地摳緊了桌板。
司南垂下眼,“因為是你們遞給我的。”
青爺愣了片刻,一拳将桌板砸成了兩半。天哥趕緊跳起來去拉住他,勸道,“青爺,你的手上次炒茶才傷着的!”
“我實在是……”青爺推開他,紅着眼睛看着司南,聲音中帶了哽咽,“我實在是不願意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但……”
“是因為王元凱嗎?”
青爺一愣,苦澀地笑了起來,“看來我白擔心了,你比以前長進多了啊。”
“小南,青爺方才騙了你,大部分的弟兄在南遷至蜀中的途中餓死病死,只剩四五個活了下來,一直漂流到雲城,”天哥沉聲道,“是王元凱救了我們,給了我們一口飯吃。”
“小南,你不要再查雲鼎青了,算青爺求你了好不好,”青爺握着他的手懇切道,“整個雲城都指着這個活下去,就算不幫王元凱,雲城還有這麽多無辜的人,你們執意深入,是在斷了所有人的營生!”
“為什麽……”司南想要站起身,可逐漸起效的藥讓他頭猛地一暈,腳步也踉跄起來。
“很快。”青爺扶住他的身體,在他耳邊低聲道,“今晚酉時之後,一切都會結束了。”
青爺把暈厥的司南扛到裏屋,反手鎖上了屋門,便同天哥一起離開了院子。
等到腳步聲漸漸遠去,院牆附近的草垛裏悄悄探出個小腦袋。
齊安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才蹑手蹑腳地爬了出來,靈活地翻進了院子裏,一腳踹飛了屋門上的鎖,邁着小短腿沖進了屋子裏。
“師父,師父!”他晃了晃床上昏睡着的人,見他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拍了拍腦袋,趕緊拿出之前師父特地囑咐他帶上的小罐子,從裏面倒了一顆藥讓他服下。
服下藥後過了一炷香,司南才悠悠轉醒,睜眼就見齊安的小臉在他面前放得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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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沒事吧!”齊安扶他坐起身,“師父猜得好準啊,他們真的給你下藥了。”
“我寧可猜得不那麽準。”司南苦笑着揉着眉心。
他來的路上突然靈光一現,特地折回了院子,把齊安帶來接應。
他原先只是猜測,唐蒲離那幾個護衛拐彎抹角地告訴他青爺的事興許別有用心,現下倒是能确定了,唐蒲離他丫的就是沒安好心。
——大概是跟唐蒲離呆得久了,他竟然多少也摸到了些許他的路數。
他能查到青爺,多半也能查到青爺是跟着王元凱的。青爺待他好不假,知道他替唐蒲離辦事,肯定會想方設法讓他離鬥争與陰謀遠些,比如今晚酉時的那個酒會。
唐蒲離……唐蒲離他丫的,就是不想帶他去酒會又不願自己動手,才借了青爺之手,将他拖在這裏。這麽想來,這幾日他借口生氣,實則閉門不見,多少也是怕被問到酒會的事情。
不就是不想讓他上船嗎?那他還偏要去了不可!
“對了,”司南突然想起臨昏迷前聽到的,臉色一白,拉過齊安的胳膊,“齊安,喜子應該還在王元凱府外守着,快替我去找他來。”
“好的,”齊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認真的點了點小腦袋,“叫他到哪裏來?這裏?”
“不,”司南眯了眯眼,“讓他去後|庭花樓。”
“姑爺啊,您怎麽又來了!”
容歌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睡眼惺忪地抗|議着,“你知不知道我們這行都是晝伏夜出的!我可昨晚剛剛跟驸馬爺家的小公子鏖戰一夜,白天要睡覺的啊!”
“驸馬爺家的小公子?”
“之前被唐大人支着幹活,放了他鴿子,他來找我複仇的啊!”容歌悲恸道,“整整一個晚上的圈叉棋啊!我一局都沒贏!郁悶死我了!”
“哎哎哎,就幫我一個小忙吧……”司南按住那個長長的被窩團子,把他的腦袋扒拉出來,“我實在是……想不到別人了。”
容歌眯起眼看着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露出了可憐巴巴的懇求神色,好像純良無害的小動物一樣,看得他心一軟,竟然下不了拒絕的口。
“哎,事先說好,我才不會告訴你大人的計劃。”容歌坐起了身子。
“沒關系,”司南坐在床邊,認真地盯着他,“我只是想知道怎麽才能混上謝平涼那艘畫舫。”
司南早些天也去畫舫附近調查過,發現入口的侍衛查得很嚴,沒有謝平涼的邀請函是無法踏上船的。
“你上去幹嘛啊。”容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不出來嗎,大人不想讓你去趟這渾水。”
“我就是得去。”司南拖着他的下颚,把他打着哈欠的嘴手動合上了,一板一眼道,“我想知道他要做什麽,我不能永遠被他甩在身後。”
“太犟了也。”容歌無奈地搖搖頭,“謝平涼跟我關系雖然還成,可那畫舫我也上不去,最多就是在他要撐場面的時候,借他幾個琴師和畫師……”話頭頓了頓,“诶,這麽說來,今天申時半我确實要送一批琴師過去。”
司南眼睛一亮,“我會作畫。”
“真的假的?”容歌上下打量他,“謝平涼滿腦子就是文人那一套,宴席上除了奏樂,還要畫師作畫以助興,是真的要有些本事的畫師。”
“我……我應該可以吧。”司南撓了撓臉,“我小時候好歹也還是按着風流才子的标準培養的。”
“可是還有個更大的問題,”容歌托腮看着他,“謝平涼只要女的。”
司南呆住了。
“不過,這也倒不是無解,”容歌也翻身下床,笑眯眯地捧起他的臉,“你的底子挺好的,只要稍微一點點的梳妝,就可以……”說到這裏,他發出了如水壺燒開的嘎嘎奸笑聲。
司南困惑地眨了眨眼,“我怎麽覺得你伺機已久呢?”
容歌掐了掐他的臉蛋,眼裏綻放出興奮的光芒,“這不重要,給個準話,你還沖不沖了?”
司南咬咬牙,一拳砸在身下的軟毯上。
“沖!”
袁望喜捂着齊安的眼睛,眼觀鼻鼻觀心地摸到了容歌的屋子,剛要好好抗|議一番煙柳之地對于小孩子的身心成長很不利,結果門一開,被迎面一個仙氣飄飄的背影迷得愣住了。
“喲呵,你小弟來了,整好讓他看看成不成。”容歌讓開身子,把呆了的袁望喜提了進來,反手合上了屋門。
“這麽快?”司南要起身,結果一身的琳琳琅琅弄得他不太适應地晃了兩步。
“南……南哥……?”袁望喜下巴都快驚掉了。
齊安在旁邊啪啪啪啪地拍手,“師父,好看。”
司南轉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其實不得不說,容歌的易容術還不錯,至少在看鏡子的時候,司南也愣了片刻,才發覺這是自己。
他本身長得不算陽剛,只是一直高高束着頭發顯得英氣。現在容歌把他的頭發散了下來,戴上輕盈的面紗,被如此模糊了輪廓的臉反而更突顯出了清麗的五官,本就白皙的皮膚不需要太多的抹粉,只是用口脂和胭脂潤了色,配上叮咚作響的裝飾。
謝平涼備下的裙子都是素色的,帶着飄忽飄忽的紗,在腰的地方又收進去。司南習武多年,腰細腿長,不算高的個子在女性中卻是出挑的那卦,穿着裙子也并不違和,看着倒也是舒服的。
司南本人對易容很坦然,袁望喜相較之下就顯得局促得不行,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喜子,你過來。”司南把剛剛寫好的信給他,吩咐道,“帶五十個機靈點的,照着我寫的做,今晚酉時之前務必去畫舫附近守着。”
“好、好的。”袁望喜結結巴巴地應下,望着天花板踉踉跄跄地翻出了屋子。
“真的挺好看的,師父長得就是好。”齊安還在那邊鼓掌。
“還不行還不行,”容歌擺擺手,對司南道,“你知道易容最重要的,不是你表面看上去多麽不同尋常,而是你的神态一定要變,你看看你現在,”他推了一把他硬邦邦的身體,“哪有女人站得跟你一樣筆筆直啊?你要柔軟一點知道嗎,柔軟一點!”
“……”司南滿臉的迷茫。
“來來來,你拿這個去參悟一下。”容歌從床頭翻出兩本畫冊塞到他手上。
“什麽好玩的東西啊。”齊安小跑着湊了過來。
司南狐疑地翻開扉頁。
一、二、三。
齊安才看了第一幅圖,畫冊就被合上了,唯一的印象是這張圖好怪,兩個人為啥要疊在一起。
“你确定是這個?”司南一言難盡地看着容歌。
容歌點點頭,“你沒讀過吧?”
“……我沒事兒幹讀這個做什麽啊。”
“所以才要學習啊。”容歌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這對你很重要,而且相信大人之後也會感謝我提前教了你這些。”
“可是我覺得唐叔叔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砍了你。”齊安小聲插嘴道。
“唐蒲離砍不砍他我不知道,”司南趕緊把齊安推到靠牆站着,“可陛下要知道了,一定會砍了我,快去蹲馬步!”
齊安嘀嘀咕咕地面壁蹲馬步去了。司南在容歌笑容滿面的注視下,盯着封皮上那本“春日歡樂”四個大字半晌,還是抱着複雜的學習心态翻開了。
“話說……”容歌坐在他身旁,撐着下巴看着他,“你好奇怪啊,做這種事情你都不害羞的嗎?”
司南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圖中茫然地擡起頭,“啊?”
“穿裙子、塗脂抹粉、還有讀這個,”容歌指了指他手裏的東西,“是說你遲鈍好呢,還是呆好呢,要是換旁人來做,定是害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你這樣平平淡淡的,我好無聊啊。”
司南無奈,“你這是一幅什麽看熱鬧的心态。”
“诶,咱們想象一下吧,”容歌眨了眨眼,“如果現在在你面前的不是我,是唐大人,會怎麽樣。”
然後,他看見司南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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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容歌:靠!一個兩個全都是雙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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