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葉挽卿醒來的時候是在熟悉的偏殿,他對上曉君闌那張臉,知道估計又是自己不老實粘着人,他慢慢地坐起來。
“師兄?”
葉挽卿身上有些熱,輕飄飄地沒有力氣,他一開口嗓音分外沙啞。
一杯溫熱的茶水遞了過來,曉君闌道:“方才是做噩夢了?”
“嗯……”葉挽卿含糊地應一聲,他接了茶水喝,一杯溫熱的茶水下肚,嗓間的幹涸被滋潤,沒有那麽難受了。
曉君闌:“司法長老那邊不用擔心,此事現在已經交給我處理,你好好休息便是。”
葉挽卿聞言把茶盞放下來,他腦海裏還清晰地浮現着那時曉君闌跟他說的話,是曉君闌帶他出來的。
“多謝師兄。”他是真心感謝,又麻煩了曉君闌一次。
葉挽卿還在垂眼看着茶碗裏漂浮的茶水,額頭傳來溫涼,他聞到淺淡的蘭香,對方用掌心貼着他的額頭。
“你經常發熱,”曉君闌收回了手,“如今沒有好痊,暫且在此處待着。”
葉挽卿額頭被碰的時候感覺臉頰上像是傳來了熱度,他腦袋确實還有些暈,應了一聲,對上曉君闌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視線。
懷晉沒一會給他上了一碗熱粥,菜只有素菜,葉挽卿上次以為是因為他發熱為他準備的素食,後來才知曉是曉君闌不沾葷腥。
他把一碗熱粥喝完,自己精神不濟,意識逐漸消沉,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曉君闌要走,他下意識地便拽住了人。
葉挽卿不想一個人待着,一個人待着像是他整個人都在黑暗裏,他全身仿佛陷進冰涼的黏膩感中,那種感覺很難受。
指尖拽住了那人的袖子,對方似乎任他拽着,他有些得寸進尺,順着抱住了對方的手臂,臉頰輕微地蹭了一下,這回滿意了。
拖住了一個人陪着他,他并不是一個人。
葉挽卿放心地睡過去,睡過去之前感覺到唇上似乎被碰了碰。
這兩日葉挽卿都在陵鶴峰待着,懷晉把他的東西都收拾過來了,只說讓他暫時在這邊住着,他的院子暫時住不了。
“小公子,前兩日醫峰的長老過來了,說你是少時留下來的熱症,因為以前沒有好好治,所以現在受影響會經常發作。”
懷晉端了一碗大苦藥過來,只是聞着葉挽卿都要吐了,他皺着張臉,懷晉顯然也十分為難。
“三公子說了,讓您一定要把藥喝了。”
懷晉這幾日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少年看起來好說話,只是看起來,實際上并不是那麽一回事。
葉挽卿知道自己身體的毛病,他只是偶爾會犯,哪有醫峰長老說的那麽嚴重。
他試圖跟懷晉商議,“那你放在這裏,我一會喝。”
懷晉不好糊弄,在原地沒動,“主子說了,讓我看你喝完才行。”
葉挽卿唇角繃緊,他端起藥碗,湊近了苦味撲面而來,他嘗了一口,唇齒之間都是藥味兒,眉心緊緊地擰起來。
懷晉還在緊盯着他,生怕他把藥碗放下來,一口藥下肚,葉挽卿感覺人要過去了。
“懷晉,我放這裏,一會便喝,現在有些燙。”
懷晉也毫無辦法,在旁邊守了一會人便出去了,出去的時候路過窗臺,果不其然地在底下發現了前一天被倒掉的藥渣。
他沒有再進去,一直在門外守着,在曉君闌回來的時候直接把這件事告訴了曉君闌。
“主子,小公子不願意喝藥,前兩天的藥都被他倒了。”
懷晉也未曾跟葉挽卿說過藥材名貴,哪怕他主子不缺錢,但是藥汁裏光是懷愫一種藥材,都是需要種二十年才結一次果的名貴品種,實在是暴殄天物。
偏殿的門未曾合上,懷晉狀告的明明白白,葉挽卿閉着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聽見男人低聲說了什麽,然後掃見了一角金絲簇立的紅梅。
“醒了?”話音響在耳邊,人已經進了偏殿,視線正落在他身上。
葉挽卿聞言也不再裝睡,他睜開雙眼,看着床邊的人,人剛從外面回來,沾了些許寒氣。
“師兄去了哪裏。”
“去了一趟不夜城,”曉君闌,“查一些事。”
葉挽卿發覺曉君闌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藥碗上,藥碗裏面幹幹淨淨,他喝不下去,把藥渣都送給了窗外的那顆銀桂樹。
“我聽懷晉說,你這兩日都沒有喝藥。”
葉挽卿這兩日在偏殿裏待,都要養出來懶骨頭了,在他養好病之前曉君闌不讓他碰劍,他每日只能看一些典籍,或者在書案前練字。
哪怕日子平淡,但是他其實心底竟然隐隐地想要一直在這邊待着。
聞言他說了實話,“藥太苦了,師兄,我不想喝。”
“往日裏我也不是沒有犯過熱症,過兩日便會好……”
葉挽卿對上曉君闌的眼底,嗓音越來越低,他自知不對,眼角略微下垂,又做出了認錯的模樣。
“懷晉。”曉君闌喊了一聲,懷晉又重新端上來一碗熱騰騰的藥,苦味在殿中蔓延。
除了藥汁,曉君闌還讓人端上來了一盤蜜餞。
蜜餞放進藥汁裏,曉君闌端着藥碗,把蜜餞在碗裏攪開,然後舀了一勺,緩緩地放至他唇邊。
這是要喂他喝,他又不是三歲小孩,葉挽卿唇線繃緊,“師兄,我自己來就可以。”
他這般說,曉君闌并未依他,顯然是不信他,這碗藥估計他不喝是不行了。
“裏面放了蜜餞,不苦。”
葉挽卿心道他看起來很好騙嗎,湯勺都在他唇邊了,他啓唇,忍着苦味兒把一勺湯藥喝了。
他臉都皺到了一起,還沒有咽下去,曉君闌又舀了一勺,這般一勺勺的喂,葉挽卿忍着苦把一整碗湯汁喝完了,蜜餞遞到了他唇邊。
曉君闌把湯碗放下來了,嗓音溫和,“原本這藥是要一天喝兩碗,前兩日怕小挽嫌苦,我便吩咐懷晉一日只送一碗過來。”
“看來小挽不是怕苦,得人喂才行,日後我每日過來,恢複一日兩次的劑量。”
葉挽卿聽得微微愣住了,被曉君闌的一番話搞得面紅耳赤,他哪裏是需要人喂,原先是真的喝不下去。
他沒有細想為何曉君闌喂他他就願意喝了,他把蜜餞咽下去,唇角蹭到曉君闌的手指,略微不自在。
“不是要人喂,我……”
葉挽卿:“師兄以後每日送一碗過來,我會喝的。”
一天兩碗,他是真的受不了。
曉君闌已經做了決定,并不打算依他,拿了手帕在他唇角處擦了擦,他未曾被人這麽照顧過,略有些不自在。
對上曉君闌的目光,曉君闌垂着眼睫看他,“你身上的熱症不能拖,時日久了會越來越嚴重。”
說完,曉君闌提了另一茬,“噬靈株的事我已經查清楚,過兩日你随我去一趟司法堂。”
聞言葉挽卿精神起來,“師兄已經查清楚了?”
曉君闌:“嗯,會還小挽一個公道。”
“使用噬靈株的另有其人,你的院子也有人去過,那日你在我這裏,有人趁你離開在你院子裏放了噬靈株。”
和葉挽卿猜測的差不多,他也隐約知道了是誰做的。這些對他來說很重要,葉挽卿心裏略有些觸動,尤其是當男人溫聲細語地寬慰他的時候。
他心裏那些莫須有、未曾表現出來的委屈和迷茫低落,全部都被熨平,心口變得鼓脹溫暖。
“多謝師兄……師兄待別人,也是這麽好嗎?”
曉君闌似乎是輕輕笑了一聲,“司徒長老把你交給我,若是我讓你受了委屈,想必他會不樂意。”
“他很看重你,你不要讓他失望才是。”
原來是因為受恩師所托,意思是換了別人,也是一樣的。
葉挽卿沒有再多問,他看着男人離開,指尖摩挲着被褥邊緣,上面是飛天的九天銀鳳。
兩天的時間轉瞬過去,葉挽卿被曉君闌喂了三天的苦藥,藥汁似乎有些用,他這幾日身上一直很熱,沒有再出現發虛寒的現象。
只是藥汁苦,他原本不愛吃甜的,這幾日為了喝藥吃了不少蜜餞,曉君闌便放了許多蜜餞在他床頭。
噬靈株一事重查,葉挽卿出去才知曉,曉君闌前幾天已經提前抓了人,司法堂這一日非常熱鬧,外峰大半的弟子都過來了。
他出現在司法堂的時候,許多弟子都在議論,來的不止有弟子,還有劍南山莊的幾位長老,司徒長老和司法長老都在其中。
葉挽卿在人群中看到了孟義,他前幾日已經和孟義聯系過,投給孟義一個安撫的眼神,他過去站到了司法堂中央。
來的還有證人,曉君闌顯然已經調查清楚,人來齊之後,長老的詢問下,證人全部交代了。
“我原本并不知道秋易買的是噬靈株,每次他都是讓我去不夜城的一處暗樁捎東西,他付給我重金,我很願意接這活兒……”
“并不是第一次了,從半年前就開始了。”
證人把秋易買的東西全部呈上來,顯然裏面玄關裏藏着的便是噬靈株。
另外還有前一天便被關起來的幾名弟子,葉挽卿順着看過去,其中一名正是那一日比試提醒他的弟子。
幾名弟子也全部都招了。
“秋易前些日子險些暴露,擔心長老查出來,便打算嫁禍給其他人。他選了葉挽卿……因為葉挽卿平日裏的比試總是贏他,而且峰裏只有葉挽卿誤打誤撞地形成過劍氣,是最合适的人選。”
形式全部逆轉,葉挽卿得以清白,他在臺上能夠聽到底下的議論,司徒長老親自宣布了幾名弟子的懲處。
“秋易使用噬靈株,此事已證據确鑿,逐出劍南山莊,以後永除弟子籍。其餘人知情不報,前往無盡崖底閉門思過一年,一年之後重新聽候發落。”
除此之外,受牽連的還有司法長老。只不過長老的懲處不會告訴弟子們,他只知皮毛,知道是曉君闌做的。
那時他便驚訝于曉君闌的權力,居然能夠動劍南山莊的長老。
最後,他怎麽也沒想到,以為自己只用走個過場,沒想到自己也被安排了。
“葉挽卿比試第一,在司法堂查處不當時平白受難,經過一衆峰裏長老商議,給予一次參加望月峰比試的機會,入陵鶴峰日後由曉君闌負責教導。”
作者有話要說:
曉君闌:以後由我親自“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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