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葉挽卿全然不知兩人的對話, 他如今已經聽不進去,嘗試去碰唯一的熱源,發現什麽都摸不到, 只摸到冰冷的被褥邊緣。

“師兄……”

他喊了一聲, 沒有人理他,或者是他現在已經聽不見了, 迫切地想要用觸感來确定他身邊還有人在。

葉挽卿在被褥邊摸索, 他什麽都沒有摸到, 頭腦發暈,眼睛好一會才聚焦, 看清了房間裏守着的小厮。

他勉強恢複些許神智,聽清了小厮的話。

“三公子出去了,讓我留下來照顧……公子可有哪裏不舒服?”

葉挽卿好一會才明白小厮的意思, 他唇色略微泛白, 自己抓着被子邊緣, 任誰看他這幅狀态都能看出來他現在情況很不好, 和白日裏判若兩人。

“出去了?他可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小厮有些為難,他直覺還是不要說實話的好, 回複道,“三公子忙完了便會回來。”

“公子臉色看起來很差,可用喊醫師過來看看。”

葉挽卿下意識地搖頭, 若是看了醫師肯定會吃藥, 想起來那些苦藥他便反胃。何況他這熱症是因為別的犯的, 過兩日自己便能好。

“那小公子有事叫我,我就在門外。”

小厮走了, 房間裏只剩下葉挽卿一個人。以前犯熱症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熬過來, 後來曉君闌經常哄着他, 哄他吃藥哄他休息。

往日裏沒感覺,現在人走了他才覺得不适應,人的習慣當真是可怕的東西。他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氧氣,雖然不至于難以呼吸,但還是悶悶地難受。

葉挽卿自己一個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他讓小厮把房間點到了最亮,溫暖的燭光圍繞着他,他全身還是發冷,感受不到一點熱氣。

另一處,善束院。

院子裏的侍衛個個低着頭,生怕自己撞見什麽不該知道的秘辛。曉君闌幾乎是瞬移趕到,軟塌上的少年哪有半分犯弱症的模樣,指尖摩挲着一串用壁玉編成的月亮,看到曉君闌,目光慢慢地落在曉君闌身上。

“三哥過來了,”奉清酒嗓音很輕,“我還以為三哥不會過來了。”

“清酒,你是在跟我鬧脾氣?”曉君闌嗓音很淡。

“我跟三哥鬧脾氣?是你不想讓我好過,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不會帶他回來……為何要帶他回家?”

曉君闌眼皮子只有淺淺一道,微垂着看人時略顯薄涼,冷淡回複道,“這是我的事。”

男人氣息略帶不悅,奉清酒知曉自己騙人不對,他話音軟了幾分,不再質問,低聲道,“三哥別生我的氣,我是太想你了,你帶人回來輪不到我管,我只是想問問……連跟我也不能說嗎?”

“三哥喜歡他?”

這麽多年,曉君闌向來情.欲不沾,這次破了例,還把人帶回來了,顯然不止是玩意那麽簡單。

奉清酒整個人心弦繃緊,若是曉君闌說出來“喜歡”兩個字,他說不定會立刻崩潰,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來什麽。

“算不上喜歡。”曉君闌看向奉清酒,頓了頓道,“答應清酒的事,我會做到。”

奉清酒不想聽曉君闌說這些,他試圖從軟塌上坐起來,但是他連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他約等于一個廢人。

“三哥,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曉君闌将奉清酒扶起來,軟塌上的少年戴着假肢,他的目光在假肢上略微停頓,少年抓着他的手,嗓音放輕許多。

“三哥,我一點也不難過,我希望你好好的……外面有很多壞人,你是劍祖首徒,自然很多人打你的主意。那少年看起來像是秦樓楚館裏出來的……我不放心他。”

奉清酒抓着曉君闌的手,隔着衣袖貪婪地想要多汲取一點溫度,他掩飾了自己的嫉妒和怨恨,只露出平日裏的清純無害模樣。

“你答應我的會救我……我想陪三哥久一些,三哥,若是我身體好一些,到時候你不必再分心……那時候再談情愛也不晚。”

曉君闌從小薄情,只有奉清酒在他入曉府的時候不排擠他,也只有奉清酒願意為他豁出性命。

他垂着眼沉默好一會,什麽也沒有說,在軟塌邊待到奉清酒睡着才離開。

兩邊的院子有一段距離,冰河院是老爺子還在的時候提的字。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葉挽卿睡得一直不安穩,他半夜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骨子裏的記仇讓身體反應地很及時,在曉君闌要碰他的時候他避開了曉君闌的觸碰。

他此時在夢裏,完全是下意識地反應,直到熟悉的溫潤嗓音一直在喚他小挽。

對方用指尖去摸他的臉頰,将他抱在懷裏,用唇角去碰他眼角的痣,一直不停地騷擾他。

曉君闌回來的時候發現床榻上鼓成一團,葉挽卿把自己裹成了蠶蛹,只露出來一顆黑乎乎的腦袋,看上去像是小動物在冬眠。

“小挽……”

葉挽卿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抱着他的人一直在擾他,他眼皮子顫了顫,嗓音有點啞,“你不是出去了……還回來幹什麽。”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話音裏有委屈,指尖拽着被子又要把自己捂上,他身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潮乎乎的很難受。

“是我不好,方才有點急事,”曉君闌去摸懷裏人的脖頸,一摸摸到了一手冷汗,“小挽還難受?”

葉挽卿不想搭理他,他聽見曉君闌在他耳邊一直在問他問題,他有些困了,任曉君闌抱着他泡了個熱澡,之後将他攏在懷裏抱着他睡。

他不太想理人,不知道曉君闌所說的急事是什麽,反正任務排在他前面,他心底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不理人,曉君闌沒一會便不跟他說了,只一寸寸地親他的後頸,叼着他的頸項碾磨。

葉挽卿這一病,就病了兩天,期間曉君闌哪裏也沒去,只在院子裏陪他,他到了第二天氣便消了。

“你過去是做什麽?”

這是兩日以來他第一次跟曉君闌說話。

曉君闌垂着眼皮,在收拾他的東西,拿到那本“讓娘子聽話的一百零八式”時指尖略微頓了頓,回複道,“清酒的小厮過來了一趟,告訴我清酒犯了弱症。”

弱症是打小的毛病,一旦犯起來,會喘不過氣,緩不過來人說不定直接就沒了。

聞言葉挽卿唇角繃緊,“你當時為什麽不跟我說。”

若是他知曉倒是不會那麽生氣了,畢竟弱症發作不是小事。

曉君闌似乎看了他一會,輕笑一聲,“你不生氣?”

“自然生氣,我以為你是去做任務,任務比我重要,說明我在你心裏什麽也不算……”

葉挽卿唇角繃緊,“你不過是仗着我喜歡你。”

人都是善變的,一次兩次便算了,時間久了他的容忍度消耗殆盡,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但是如果因為是你弟弟,便沒什麽好生氣的。”葉挽卿換位思考,若是曉君闌犯了熱症需要陪伴,而他的親人命在旦夕,他可能也會暫時委屈曉君闌。

這個時候他完全忽視了一個明明存在,但是被大家都忽略的點。

他忘記了曉君闌只是曉家的義子,所謂的親人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甚至他們彼此還可能生出男女之情。

“小挽當真是大度,”曉君闌似笑非笑,唇角勾出來一個弧度,“那以後我便實話跟小挽說,小挽可不要生氣。”

葉挽卿聽出來曉君闌是在嘲諷他,他又不理人了,發現曉君闌在看他的小冊子,他要把小冊子拿回來。

“這是什麽。”曉君闌沒讓他碰到書冊,随意翻了幾頁,都是身為相公如何哄娘子的。

“還我,”葉挽卿伸手要夠,上面還有他做的筆記,被看見了肯定很丢人。

曉君闌翻開書頁,這小冊子一看便知是粗制濫造,裏面是各種哄人開心的法子,他看到了幾行字上有标注。

:娘子若是不開心,便想辦法對他好,通常給銀兩是最簡單的表達方式。

上面有葉挽卿的字跡。

:要變得比師兄更有錢

:娘子都喜歡浪漫,訂親要三聘六禮,要許多花,娘子喜歡花。

底下還有葉挽卿的字跡。

:帶師兄回家見師父,給師兄摘花。

葉挽卿臉上紅了些許,早知道他就不把小冊子帶來了,現在被看見了他恨不得原地把小冊子燒了。

“給師兄摘花。”曉君闌還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對上少年羞赧的臉,少年神情有些生氣,他只覺得好笑。

“小挽把我當做娘子……想要娶我?”

葉挽卿被戳中心事,他好不容易趁曉君闌不注意把小冊子搶了,放在了一邊不讓曉君闌看。

“我師父讓我回去必須要帶個媳婦回去。”葉挽卿說。

“若是實在不行,你到時候扮作女子跟我回去。”

葉挽卿說着,打量着曉君闌的臉,這張臉太過出挑,若是裝作女子,必然也是極其驚豔的姿色。

曉君闌笑起來,有意想要逗人,“小挽是窮鬼,哪來的錢娶我。”

窮鬼兩個字一出來,直直戳在葉挽卿心口,他又生氣了,抱着自己的小冊子不搭理曉君闌,好一會才道。

“以後會有的。”

“何況……”曉君闌湊近他,指尖碰着他的耳尖,嗓音低沉,“小挽日日在我身下,若是結親,自然也當我娶小挽。”

“我應當做夫君。”

聽見夫君兩個字,葉挽卿的臉幾乎立刻紅了,他低着頭,沒有注意到曉君闌如墨一般晦暗的眼神。

曉君闌看着眼前紮眼灼豔的少年,嗓音很輕,“小挽可還有什麽……沒有實現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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