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異世

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裏,參天大樹将外頭高懸的紅日遮了個嚴實,裏頭陰沉沉的,躲在草叢間的昆蟲不時鳴叫幾聲。

遠處隐有抽泣聲傳來,若有若無的,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倒真是有些滲人。

陶然然躲在樹蔭下,靠着樹幹,翹着二郎腿,嘴裏叼着狗尾巴草,頭上戴着方才順手編織的花環,上頭幾朵粉色的小花在風中擺動。

哭聲愈發顯現出來,陶然然皺了皺眉,打算尋個安靜些的地方,可鼻尖傳來濃郁的香味,仔細嗅了嗅,一時間竟是被迷住了似的,不由自主往前走。

繞過一處小坡,只見一位身着黃白相間衣裳的孩子,約摸着十來歲,頭發半束半披,玉冠上垂着白色的流蘇,五官俊美,因是年幼,暫未長開,待成年之後,定是天人之姿。

目光往下,只見那孩子雙眼通紅,臉上還有着未擦去的淚痕,手上拿着牛角似的東西,正燃着煙。

陶然然了然,看來就是這玩意産生的味道了。

小孩看見陶然然後,淚水再次奪眶而出,聲音帶着哭腔,“為什麽是你?怎麽不是爹娘?”

陶然然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你看得見我?”他可是鬼啊,這孩子是怎麽看見他的?

小孩沒有解釋,丢開了手中的東西,放聲大哭。

陶然然沒有辦法,許是出于不忍,便耐心地蹲下身子哄着小孩,“好了好了,不哭了,你這麽好看,萬一哭醜了,那該多可惜啊,是不是?喏,這個給你。”說着,把頭上的花環放在小孩頭頂,“果然模樣好看的人怎麽都好看。”

“那又如何,爹娘到底是沒了。”小孩沒有任何顧忌,繼續痛哭。

陶然然無奈,只好坐在他旁邊,靜靜地等他哭完,等他哭累了,那就好了。

突然,遠處出現了一批與這孩子衣着相同的人,只見他們急匆匆地走來,為首的男子一臉怒容。

陶然然剛想提醒這孩子,就覺脖間一涼,低頭一看竟是一根手臂粗的鐵鏈,還不待反應,就被拖走了。眼前的景象一閃而過,他似乎看見那孩子被人給打了,心裏不爽,再次擡眸入眼便是一張黑漆漆的臉蛋,若不是旁邊微弱的燭火,還真是不知道有個人正在看着自己,這人正是閻王。

“陶然然!你竟敢私闖人界!”閻王重重拍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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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然吓得身子一顫,随即讨好笑笑,“不敢了,不敢了。”

閻王眸裏怒意慢慢湧起,準備再次開口責問,身側的判官見狀,附耳在他旁邊耳語一陣。

閻王面色稍霁,看了眼陶然然,又看了眼判官,不耐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先回自己的牢裏待着去!”

陶然然錯愕,判官對他使了個眼色,這才反應過來,立即退下,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小房間”。

“你方才所言可屬實?”閻王看着判官,懷疑地問。

判官點點頭,道:“是的,下官也是翻閱了生死簿查到的。”

閻王嘆了口氣,單手撐着額頭,“既然如此,那便讓他在這好生待着,時機到了再讓他離開。”

“是。”

陶然然百無聊賴地盤腿而坐,反複地數着手指,羨慕地看着對面的鬼吃着家裏供着的祭品,還是有家人好啊。父母早亡,自後便是一人生活,年紀輕輕就得病死了,才二十二歲啊,大好年紀,真是可惜。思及此,陶然然長長嘆了口氣,希望下輩子投戶好人家,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一年,兩年,三年……整整九年了,陶然然認識了一批又一批的朋友,又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獨獨沒将自己給送走,幾次想去找閻王理論,走到殿門口就被判官給攔了下來,然後由牛頭把他給拖了回來,這些年來,他各種耍賴的方法都用光了,可人家根本不鳥他。因此,陶然然郁悶了很久。

“陶然然,你怎麽還在這?”一道粗犷的嗓音傳來。

陶然然轉過頭,看着那只身材比較壯實的鬼,笑了笑,道:“大牛啊,原來你也還沒投胎。”這位大牛與他一同前來地府,本以為他早投胎去了,原來也還在這。

大牛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嘆道:“別提了,閻王爺說我生前殺戮太多,準備讓我在地府多磨練,待身上罪孽洗淨後,方能投胎。”

“究竟什麽時候能投胎?”陶然然好奇地問。

“判官大人說,最起碼還要二十年。”大牛一臉苦相。

陶然然一聽,心下一緊,他生前可是與人為善,從未害過人,該不會是閻王忘了他吧?不行不行,這次,無論如何也得去見他。心下拿定主意,無意再與大牛說下去,只好借口離去。

閻王殿前,陶然然借着巨石遮住了自己的身子,尋思着尋個守衛松懈的角落溜進去,誰知主意剛想好後就被牛頭給發現了,同馬面直接把他押到了大殿。

陶然然也沒反抗,很是順從,早知道這麽簡單就能進來,前些年就不應該聽那判官的話,白白浪費了這麽長時間。

閻王再一次看見陶然然,有些頭疼,道:“怎麽又是你啊?”

“閻王爺,我上一次見您還是九年前吶,您這都還記得我?您記性真好。”陶然然用着熟稔的語氣說着,試圖與閻王套近乎。

閻王爺瞪了眼陶然然,道:“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殿外鬼哭狼嚎的,本王不想記得你也難。”

“嘿嘿。”陶然然幹笑幾聲,“這不是急着投胎嘛。”

閻王冷哼一聲,“就你這樣子,本王還真不想讓你投胎,怕你禍害人。”

“什麽?”陶然然難以置信地看着閻王,可憐兮兮地說道:“閻王爺啊,小鬼生前可慘了,獨自一個人生活,挨餓那是家常便飯,如今好不容易解脫了,想着來世不用這麽苦了。小鬼已經在地府待了九年,求求您行行好,放小鬼投胎吧。”

閻王不為所動,漆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陶然然咬咬牙,豁出去了,這次若是還不能成功,那他估計只能一直待在這陰暗的地府了。

陶然然身形一閃,到了閻王腳邊,緊緊抱着他的腿,哀嚎道:“求求您了,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吧。”邊說還邊搖着閻王的腿,使得閻王頭頂的冕冠上的毓珠直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閻王反應過來,黑着臉,伸手準備将其推開,怎麽都推不開陶然然,運力準備朝他腦袋上打去,卻被判官給阻止了。

“主子,惹不起啊。”判官适時勸道。

閻王深深吸了口氣,收回手,腳上運力,直接将陶然然給踹了出去,吼道:“給老子滾去投胎!”這中氣十足的一吼,震驚了整個地府。

陶然然整個身子飛了起來,看見自己期待許久的奈何橋,以及在橋邊端着碗遞給排隊的鬼。

“孟婆姐姐,能不能給我一碗吶。”陶然然喊道。

孟婆以及衆鬼擡頭看了眼上空飛着的陶然然,然後收回目光,繼續幹着自己的事。

陶然然很是沮喪,好歹當了快十年的鬼,連口孟婆湯都沒能喝上,真是可惜。随即轉念一想,他帶有記憶投胎,定會比同齡人懂得多,那可是神童啊。想到這,陶然然大笑起來,“我也可以當神童啦!”

西洲,四處都是荷塘,因是夏季,塘內的荷花盛開,紅綠交錯,形成一片和諧的美景。

穿過幾處荷塘,剝開荷葉的掩護,一座木屋入于眼底。多年未有修葺,屋頂上鋪着的稻草早已腐爛,幾處木板也已經被蟲蛀後成為木屑。

來人推開門,潮濕的空氣裏充斥着黴味,轉身推開屋內僅有的一扇窗,讓陽光透進來。

“宗主。”婢女看清來人後,立馬起身行禮。來人乃百川新人宗主,陶肆。百川能擠入仙門世家榜,也算是一樁意外。當年百川先祖陶淵,本是屠戶,閑時看了些書,自學了點本事,碰巧殺了一只為禍多年的野豬精,在當地賺了點名聲,便也開始自稱仙門,廣收弟子。雖說如今的百川實力大增,卻依舊被其他仙門家族瞧不起,尤其是他們的武器——殺豬刀。

“阿适可醒了?”陶肆輕聲問道。

看着如此溫柔的陶肆,婢女羞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沒……沒有。”

這不能怪婢女,因為陶肆是西洲公認的美男,人俊不說,脾氣也好得沒話說,西洲姑娘無不對他芳心暗許。就連仙門排行第四的家族天河沈家的沈海月都揚言要嫁給他,甚至不顧名聲,頻頻來西洲。

“你先回去歇着,我來看着他。”陶肆眉心微蹙,明明只是感染風寒,卻卧床三日。

“是。”婢女福了福身,然後退下。

陶肆悄聲走至榻邊,看着榻上躺着的人,一身藕粉色繡花裙,烏黑的發間插着粉色的發簪,臉上的脂粉擦得也濃,像猴屁股一樣,薄唇緊閉,可依舊塗得紅豔,即便是病,也要在乎樣貌。只是這妝容,将原本的模樣給遮住了,甚至其他。

陶肆嘆了口氣,伸手将所有發簪取下,目光瞥見胸前的那微微隆起的地方,不自然的別開臉,道:“也不知你這臭毛病是跟了誰。”

陶然然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聽到了很溫柔的聲音,就像是拿着羽毛在臉上輕輕撫着,很舒服。努力的想睜開眼,可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着他。

“哎喲!”陶然然最終戰勝了那股力量,猛地睜開眼,大叫一聲。

吓得陶肆把剛浸濕的棉布掉在地上,呆呆地站在那。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說九月開新坑,來兌現了,還好沒被打臉。獻上一章迎國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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