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風筝

陶肆低頭看着腳邊堆積的胭脂盒,彎腰将其拾起,無奈地喚了聲:“阿适。”

陶然然眨了眨眼,道:“大哥,我是真的不喜歡這些了。”

陶肆嘆了口氣,道:“進去吧。”

大廳內,陸雨眠将事情的經過簡單敘述一遍,陶肆恍然大悟,帶着歉意道:“陸宗主。”

陸榆搖搖頭,“無礙。”

陶然然則被自家兄長訓斥了一番,乖乖地站在一旁,不時用餘光偷瞥陸榆。

用過午膳後,衆人皆回房休息,陸榆自然是回了陶然然之前住的那間屋子。

陸榆一走進屋子,腳步一頓,屋裏挂滿了粉紅色的紗帳,涼風從窗縫裏鑽進,吹起紗帳,帶着一絲朦胧的美感。

陶然然輕咳一聲,習慣了衆玄的莊重典雅,乍一看這裏,還真是天壤之別。

“要不,你去別間?”陶然然提議道。

陸榆道:“你呢?”

陶然然道:“我當然是睡這了。”

“新婚夫妻,分房不妥。”陸榆道,說完,擡腳往裏面走去。

陶然然:“……”都快兩個月了,還新婚。

陶肆站在涼亭內,負手而立,低頭望着池塘內的錦鯉,陷入沉思。

“如此悶悶不樂的,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來聽聽,讓沈某樂呵樂呵一下。”一道戲谑的嗓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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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肆猛然擡起頭,看見牆邊站着的沈無計,眸光一亮,眉眼一彎,道:“無計。”

沈無計搖着扇子,緩緩走進來,本打算随陶然然他們一起來的,結果被那徐思那家夥給攔住,陪他用了午膳之後,趁其不備,這才得以離開。

沈無計掀開袍子坐在石凳上,道:“長亭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陶肆挨着沈無計坐下,給他斟了杯茶,道:“還以為今生都無緣再見。”

沈無計用扇子輕輕敲了敲陶肆的腦袋,道:“太誇張了,西洲離長風還算近,閑來無事,提上好酒去長風尋我,我帶你賞遍美景。”

陶肆輕笑,道:“我那點修為,你也是知曉的。”

沈無計想了想,也是,禦劍飛行對于陶肆來說,還是有些困難的。

“那就以後常來尋你。”沈無計道。

陶肆彎眸,“好。”

沈無計盯着陶肆看了一會兒,恍然道:“終于知道海月為什麽會對你死心塌地了,你笑起來很好看,很舒服。”

陶肆垂眸,道:“你以前也這樣說過。”

“對了,海月這段時間沒來找你嗎?”沈無計調侃道。

陶肆眸光微閃,道:“不曾。”

沈無計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這不像她的性子。”

“沈姑娘畢竟一介女流,頻頻前來百川,對其名譽有損。”陶肆道。

沈無計琢磨了一下,沈海月可不是在乎這個的人,可是看見陶肆那認真的模樣,只好作罷,識趣的轉移話題,道:“枉我将長亭兄視為摯友,想不到長亭兄竟欺瞞我許久。”

陶肆手一頓,不自然道:“何事?”

沈無計對上陶肆漆黑的雙眸,一字一句道:“你說呢?”

陶肆猶豫了一會兒,張了張嘴,剛說出一個字:“我。”

“陶然然是男的。”沈無計出聲打斷道,“你也是膽大,敢将弟弟嫁給陸鶴青。”

陶肆将原本想說的話給咽了回去,眼底飛快地劃過一絲失落。

“陸宗主求娶,怎能不從。”陶肆笑了笑。

沈無計跟着笑了出聲,道:“不過看陸鶴青對令弟,還是挺好的。”

二人就這麽一直聊着,直到日頭西斜,大地染上橙黃。

陶然然站在假山後,将陶肆的表情盡收眼底,感慨道:“大哥的眼裏有星辰,真好看。”

陸榆道:“沈無計。”

“嗯?”陶然然聲音上揚。

陸榆沒有回答,牽着陶然然離開,往門邊走去。

“去做什麽?”陶然然不解。

陸榆道:“散步。”

晚霞灑在江面上,泛起層層金光,暮歸的鴨群不忘轉頭高呼同伴。漁夫劃着扁舟停岸,提着一日的收獲心滿意足地走回家,這是尋常百姓最普通的生活。

陶然然轉頭看向陸榆,道:“陸鶴青,你真打算與我這麽過下去麽?”

陸榆伸手拂去垂落在陶然然肩頭的柳枝,道:“嗯。”

陶然然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又不知道說什麽,只好沉默,低頭走着。

陸榆停下腳步,轉過身,與陶然然面對面,道:“不想?”

“什麽?”陶然然擡起頭,一臉茫然。

陸榆道:“你後悔了?”

陶然然搖搖頭,道:“沒有。”

陸榆低頭吻上陶然然的嘴角,道:“後悔也無用。”

“為什麽?”陶然然問。

陸榆道:“因為我好。”

陶然然:“……”不要臉的。

陶肆留下沈無計用晚膳,剛拿起筷子,就看見外面有個人黑着臉走進來。

沈無計手一僵,嘿嘿一笑,道:“徐兄。”

徐思面無表情地看着陶肆,道:“不介意添雙碗筷吧?”

還不待陶肆回話,徐思徑直挨着沈無計坐下,與陶肆一左一右,将沈無計夾在中間。

陶然然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三個人,怎麽感覺怪怪的?再看陶肆的表情,帶着一絲不自然。

沈無計夾了塊藕片,只見另外兩雙筷子也夾上了,順着筷子看向那雙手的主人,剛好是陶肆與徐思,無奈,只好換向青菜,可兩雙筷子又搶了上來。

沈無計“啪”的一聲放下筷子。

于是,藕片與青菜紛紛入碗,将米飯蓋得嚴嚴實實。

陶然然見狀,揶揄道:“大哥,你都沒給我夾過菜。我好羨慕。”話還沒說完,一大口米飯送入喉中,緊接着耳邊響起聲音:“食不言,寝不語。”

陶然然嚼着口中的飯,然後就看見自己碗裏堆滿了各色菜。

看見陸榆還在夾菜,陶然然立即阻止了,道:“夠了夠了,不要了。”

陸榆道:“還羨慕麽?”

“不不不,一點也不羨慕,應該是別人羨慕我。”陶然然連忙道。

陸榆點點頭,“嗯,吃吧。”

因是初七,月光還不算亮,夜色有些暗,大夥走在花園裏消食。

陸易春拉着陸雨眠去街上逛去了,說是想看看西洲有什麽好玩的東西。

陸榆牽着陶然然慢悠悠地走在後頭,徐思則跟在沈無計身側,不時警惕地看着陶肆。

沈無計不耐煩了,道:“我說徐逸興,你先回客棧吧。”

“那你呢?”徐思問道。

陶肆接過話,道:“在這歇息。”

沈無計點頭,道:“是的,我今晚在這歇着,也好省點銀子。”

“既然如此,陶宗主不介意收留我一晚吧?”徐思道。

陶肆皺眉,道:“寒舍簡陋,怕擾了徐宗主。”

徐思擺擺手,道:“無礙,我素來不介意這些。”

沈無計聞言,翻了翻白眼,這家夥可是出了名的難伺候,當時在書院一直抱怨榻太硬,吃不好,水太涼,睡得少,一直讓山長頭疼的人。

就這樣,一大群人擠在了百川原本就不算寬敞的小院裏,也使得冷清的百川熱鬧了許多。

聽聞百川來了許多俊美的公子,整個西洲城的姑娘每日都會無意的經過百川大門。更有大膽的将自己的手帕,發釵等東西從圍牆邊扔進來,然後借口進來撿,為的便是能遇見傳聞中的公子,可惜的是,無功而返。

陶然然難得起了個大早,坐在花園的大石頭上,托腮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圍牆邊忽然掉進一只蝴蝶形狀的風筝,陶然然立馬上前将其拾起,還連着繩子,分明是一只嶄新的風筝。左等右等的,始終也沒等到主人前來。于是,這風筝就這麽被陶然然據為己有了。

花園算不上寬敞,大門前的平地倒是不錯,沒有幹擾的東西。

陶然然慢慢跑起來,轉着手中的繩子,風筝逐漸飛上天,目光一望向天上,以至于忘了看路,腳上踩到一處柔軟,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下裳沾到一旁水溝裏,污水染濕一大片。

風筝挂到一旁樹枝上,繩子也斷了。

陶然然擰幹下裳上的水,這才起身,看向究竟是何人,這一看,呆住了,剛想說話,就看見前頭一個淡黃色的身影走近。一時也忘了追責,一個勁的擺手,催促道:“趕緊走趕緊走。”

何閑許腳上的痛勁緩了過來,還來不及開口說句話,就聽見陶然然這話,一臉茫然,道:“明明是你踩了我,連句道歉都沒有就趕我走,陶然然,好歹相識一場,你對我也曾那樣。”後面的話何閑許沒好意思說出口。

陶然然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抱歉,你先走吧。”

何閑許不解,道:“為什麽要我走?我可是特意來看你的。”

“來者是客,更何況,是特意來之。”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特意”二字發音有點重。

這是何閑許第二次看見陸榆,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陶然然咽了咽口水,讨好地笑了笑,道:“你怎麽出來了?”

陸榆睨了眼陶然然,道:“打擾了?”

“沒有沒有。”陶然然連連擺手。

何閑許将目光轉向陶然然,道:“還要玩風筝麽?”

這話音剛落,陶然然不禁打了個寒顫,明明有太陽,怎麽還是冷,無意間看見陸榆那明顯陰沉的面色,心裏暗道不妙。

“不玩了,我準備回去看書。”陶然然道,擡腳準備離去。

何閑許上前擋住陶然然去路,道:“那風筝可是我特意買來送你的,怎麽說也得把風筝取下來吧。”

“什麽?”陶然然驚訝道,“那是你的?”

何閑許點點頭,道:“是的,你素來喜歡這些。”

“風筝?”陸榆輕聲道,目光看向前方樹上挂在的粉色風筝,眼神漸冷。

“嘿嘿,剛才幾個小孩在這玩,我就借來玩了下,然後就這麽挂在樹上了。”陶然然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何閑許擰眉道:“你什麽時候學會瞎扯的?”

陶然然語塞,恨不得朝何閑許腦袋上拍幾掌,怎麽會有這麽沒眼力的人。

陸榆足尖輕點,飛上樹梢,将風筝取下。

“多謝。”何閑許伸出手想要接過。

只見陸榆手中一團白光亮起,風筝化作灰塵,随風而去。

何閑許表情一僵,不悅地看向陸榆。

陸榆淡淡道:“我不喜歡。”說完,牽起陶然然,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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