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身死

“喂,你聽說了沒?排名第四的仙門家族天河沈家,因修禁術被四安的莫宗主給屠盡滿門。”酒樓內,大夥開始盡情的讨論着近期發生的事。

“這麽大的事還有誰不知道?茶樓都講爛了,我在那門邊聽了四五天。據說天河的屍體啊,足足搬了三天,這才得以搬完。那地上的血啊,沖了幾百遍才沖洗幹淨,簡直是慘不忍睹啊。”一位乞丐剛好經過,便蹲在門口,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按我說,這都是那位沈宗主找死,好好的,修什麽禁術。不過那位沈公子卻被陸宗主救走了,也算是保住了小命。”酒客抓起一把花生米送到乞丐的破碗中,“去那邊蹲着吧,不然小二該出來趕你了。”

乞丐笑眯眯地站在門側。

“明明當日衆玄的陸宗主也在,為什麽沒有關于他的?”另一人疑惑道。

酒客看去,原是鎮上的張屠戶,便端着酒碗,湊到他身邊,帶着一絲不屑道:“這位陸宗主,早就不似當年那般英勇了,走哪都帶着他那位男妻,哪還有心思管這些,一直都是莫宗主在管理仙門這些糟心事,按我說,這仙門魁首之位,應該讓給莫宗主。莫宗主為人随和、宅心仁厚又秉公執法,雖說兇獸出逃,他也盡職盡責地帶領弟子去降服兇獸,也算是将功補過。”

張屠戶給酒客倒了碗酒,道:“所言極是,我家那老婆子還跟鄰居幾個商讨着要給莫宗主建廟宇,塑金身呢,錢都籌備好了,就等着找塊好地方。”

“過不了多久便是海客會,這世家排名,估計得換了,若是我有權投票的話,必當投莫宗主。”門口的乞丐吃完手中的花生米,再次開口道,可憐巴巴地看着酒客。

酒客也不計較,端起那裝花生米的碟子遞給乞丐。

乞丐樂呵呵地端起盤子,“咯吱咯吱”吃起來。

這陣對話,落入坐在角落的沈無計耳中,眸眶泛紅。

“無計。”陶肆擔憂地看着沈無計。聽聞天河發生巨變,他便抛開所有,馬不停蹄地趕往長風,卻意外在秋水遇見。

沈無計嘲諷道:“莫複歸這面子功夫倒是做的不錯,明明壞事做盡,卻落得好名聲。”

陶肆嘆了口氣,喚來小二結賬,與沈無計并肩走出酒樓。

天空忽然飄起雪花,剛散學的孩童們各個揣着手,嘴裏呵着熱氣,往自家方向跑去,撲進站在門口等候自己的父母。

“當年咱們讀書的時候,哪有這麽好,還可以跟父母撒嬌。”沈無計羨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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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肆替他将松垮的鬥篷系好,笑道:“你也可以向我撒嬌。”

沈無計扯了扯嘴角,道:“少跟你弟弟學這些,不适合你。”

陶肆握住沈無計冰涼的雙手,放在自己懷中。

感受到手掌的溫暖,沈無計眉眼一彎,道:“長亭,謝謝你。”

“無計,随我回百川,好不好?”陶肆鼓起勇氣,将壓在心頭多日的話說出來。

沈無計猶豫了許久,點頭道:“好。”

陶肆歡喜地牽着沈無計的手,大步地往客棧方向走去。

雪愈下愈大,臨近傍晚時分,已經蓋住地面,壓彎樹枝,不時抖落一二。

陶肆将窗戶輕輕合上,生怕冷風鑽進,驚擾睡夢中的人兒。

“長亭。”

陶肆轉過頭,道:“吵醒你了?”

沈無計搖搖頭,道:“沒有。”

陶肆上前一步替他将外衣披上,裏三層外三層裹好,這才作罷。

“你這是怕我逃跑麽?”沈無計艱難地動了動自己稍顯臃腫的手臂,哭笑不得。

“怕你着涼。”陶肆道。

沈無計挪到窗前,探頭看了眼窗外,眸裏劃過一絲懷念之色,開口道:“長亭,咱們去城外堆雪人吧。”

只要沈無計開口,陶肆什麽都會答應。

二人來到城外,選了處積雪較厚的樹下,從巨石上卷了一大團雪球,堆在地上。

沈無計跳到樹上,折了兩根樹枝,插在雪球的兩側,開心地沖陶肆炫耀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比當年在書院堆的還要大。”

陶肆笑道:“好看。”

沈無計張開手臂,主動抱住陶肆,将下巴抵在他的肩頭,聲音哽咽地說道:“長亭,若我能安然無恙的回來,一定跟你回百川,永遠陪着你,哪怕天天喝蓮心泡茶都行。”

陶肆還沒反應過來,兩眼一眯,身子一歪,倒在沈無計懷中。

沈無計抱起陶肆返回客棧,将他放在榻上,戀戀不舍地在他額上落下一吻,“父母與天河的仇不能不報,謝謝你。”說完,從袖口掏出一張紙放在枕邊,轉身離去,不做片刻遲疑。

四安

莫複歸居高臨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無計,嗤笑一聲,道:“當真是好氣魄,敢單槍匹馬地闖進來,當日陸鶴青帶你走的時候,我便說過,你在衆玄,我不會傷你。”

沈無計喘着粗氣,狠狠地瞪着莫複歸,“要殺便殺,哪有那麽多廢話!”

“啊!”沈無計痛呼一聲,低頭看着沒入胸口的劍,嘴角流出一抹鮮血,“有本事再深一點。”

莫複歸慢慢轉動着劍柄,看着沈無計逐漸扭曲的面容,道:“其實,我并不想殺你。”說完,示意一旁站着的弟子,“丢去鎖魂墟。”

“是。”

“是死是活,便看你自身造化了。”莫複歸丢下手中的劍,嫌棄地別過頭,揮了揮手。

沈無計垂直的手臂,碰到腰間的玉佩,幾近呆滞的目光有了一絲波動,嘴裏念了聲:“長亭。”緊接着,被丢入鎖魂墟。

“無計。”陶肆猛然驚醒,憶起先前,将紙上的內容浏覽完後,一句,“生還當結連理枝,死歸百川共長亭。”令他面色慘白,聲音沙啞地喊了聲:“無計。”

此時,門邊傳來一聲巨響,只見徐思怒氣沖沖地破門而入,拽着陶肆的衣領,道:“沈無計呢?”

“去了四安。”陶肆讷讷地回道。

徐思掄起拳頭往陶肆臉上砸去,罵道:“為什麽不攔着他?眼睜睜看着他去送死?”

陶肆絲毫沒有察覺到臉上的疼痛,平靜地回道:“他偷偷去的。”

徐思狠狠将他推倒,冷笑道:“陶肆,我最讨厭的便是你的懦弱無能。”說完,轉身離去。

陶然然聽聞此事,顧不上與陸榆交代,連忙拽着久微,趕往客棧。

“大哥!”陶然然邊爬樓梯邊喊道,正好撞見徐思。

徐思睨了他一眼,也沒有打招呼,直接擦身而過。

“大哥!”陶然然跑到陶肆的房間,見他除了臉頰上有點青紫之外,再無其他,這才松了口氣,心疼地看着他,“他打你就不會躲着麽?”

“阿适。”陶肆無力地喊道,“無計他。”後面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堵得慌,眼前的事物漸漸模糊。

陶然然緊緊抱住陶肆,安慰道:“不會的,不會有事的。”

“我想去找他。”陶肆堅定道。

陶然然點頭,道:“好,我陪你一同前去。”

官道上,久微拖着重重的包袱,苦惱的跟在陶然然兩兄弟身後,實在是太過分了。

眼瞧着三山城近在咫尺,兄弟二人換了身普通百姓的裝束,這才安心混進城。

“诶,你聽說了麽?天河的沈無計,自投羅網了。”

“他也真是傻,好好的非要送上來,莫宗主打算饒他一命,結果還刺殺莫宗主,當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莫宗主就是心軟。”

“是啊。”

……

陶然然蹲在街的拐角處,将陶肆擋在身後,目送着面前逐漸走遠的二人,回頭看了眼陶肆的神色,道:“不必在意。”

“嗯。”陶肆點點頭,面上沒有一絲不悅。

二人如無頭蒼蠅一般繞着這三山城逛了半天,不知道四安的府邸坐落在哪,也不知沈無計在哪,就這麽瞎走。

“莫複歸!”四安門前,徐思帶着一衆曜靈弟子,立于門前。

任憑如何叫喚,始終不見來人。

約莫過了近半個時辰,莫複歸這才姍姍來遲,笑呵呵地看着徐思,道:“莫某還說是哪兒來的猴子在門前嬉鬧,原是徐宗主,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沈無計呢?”徐思直接挑明,“你把他怎樣了?”

“沈無計闖我四安,殺我弟子,被擒後,躲入鎖魂墟。”莫複歸說道,“他本罪孽深重,既已入鎖魂墟,若是生還,莫某便對他網開一面,不再追究。”

“卑鄙無恥!”徐思紅着眼眶吼道。

莫複歸道:“他罪有應得,與我何幹?”

徐思不再多說,拔起腰間的劍朝莫複歸刺去。

莫複歸直直站着,沒有躲閃,抓住徐思的手腕,輕輕一扭,劍落在地上,發出“哐啷”的響聲。

“徐思,我勸你動手之前好好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你對沈無計那點心思,別以為旁人看不出,可他對你沒有絲毫情意,你确定要因他而搭上你全門的性命?若是僥幸得勝,得了一個對朋友肝膽相照的名聲,若是輸了呢?還是你覺得自己一定能贏?我能一日滅了天河,你曜靈也不在話下,曜靈對你父親多重要,怕是不用我多說了吧?”莫複歸道,看着徐思那逐漸黯淡的目光,這才松開手,“你确定還要同我打麽?”

徐思收回手,撿起地上的劍,僵硬地對莫複歸拱手道:“徐某冒昧了,還望莫宗主見諒。”

莫複歸眼裏劃過一絲嘲諷,拍了拍徐思肩膀,道:“徐宗主遠道而來,莫某自當好生款待,近日覓得一兇物,還請徐宗主共同商讨降服之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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