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重華

鎖魂墟內沒有白天，只有無盡的黑暗與數不清的陰靈。

陶然然無力地躺在地上，聽着耳畔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心力交瘁。

“起來。”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陶然然猛地坐起身，看向四周，什麽也沒有，想來是自己的幻聽，無奈地嘆了口氣。

忽然，利刃劃破風聲，紅色的光芒出現在眼前，緊接着，一個漆黑的身影朝陶然然走近。

借着亮光看清來人，陶然然震驚不已，期期艾艾地說道：“你，你是？”

“我是你。”那人邪魅一笑，掌心燃起一團火焰，讓陶然然看得更清。

“這是怎麽回事？”陶然然錯愕道。

“候君多年，實屬不易，鄙人重華。”重華拱手道。

陶然然皺眉，道：“我不認識你。”

重華道：“可我認得你，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你是？”陶然然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驚訝道，“你是我夢中的人？”

重華笑着搖頭，道：“非也非也，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怎麽會？”陶然然茫然道。

重華走到陶然然身前蹲下，視線與他平齊，道：“不信，你自己看。”

眼前浮現過往的場景，從陸榆罰他在雞圈裏撿雞蛋開始，無論何時，都會出現兩個他，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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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重華聲音再次響起。

陶然然眸光微閃，道：“即便如此，那又怎樣？你究竟想說些什麽？”

“這裏是世間至陰至邪之地，是我恢複的極佳之所。”重華眼裏含笑。

“與我何幹？”陶然然瞥了他一眼，這人還真是莫名其妙。

“你不想殺了莫複歸替大哥報仇麽？”重華問道。

“你覺得憑我的能力，能殺得了莫複歸麽？”陶然然涼涼道，“再說了，我大哥是自己跳進這鎖魂墟的，與莫複歸何關？”

“那你就打算死在這裏？”重華道。

“怎麽可能。”陶然然反駁道，“我還想親手殺了莫複歸。”

“你剛才不是還說與莫複歸無關麽？”重華莫名道。

陶然然沖他翻了翻白眼，道：“可我大嫂是被莫複歸害的，大哥走了，我可要替他報仇，做人要恩怨分明。”

重華：“……”現在人都是這麽說話的麽？

陶然然回過頭看向身後，眸光黯淡。

“你能帶我出去麽？大哥他們還需安葬。”陶然然期盼地看着重華。

“可以，卻不是現在。”重華道。

陶然然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卻見重華手指在空中飛舞，一張紅色的網罩在陶肆與沈無計身側。

感受到陶然然疑問的目光，重華回道：“一個月，保證他們屍身不腐。一個月後，我們便可以離開。”

陶然然沖他笑道：“多謝。”

“客氣了。”重華擺擺手，“只不過，我需要回到你的身體。”

陶然然毫不猶豫，道：“好吧。”

重華眼裏劃過一絲不知名的神色，默念幾聲，進入陶然然體內。

沒過多久，陶然然只覺胸口一陣劇痛，似有什麽東西堵在那，疼得厲害，身上一陣火熱。

四周開始傳來聲響，所有的陰靈似乎受到召喚一般，發出開心的笑聲，齊齊朝陶然然襲來。

陶然然這才明白，自己被重華騙了。

其實，重華本是殘魂所化，進而凝結為珠。當他進入人身，全身修為便會漸漸與人融為一體，逐漸吞噬人的意識。

衆玄

陸榆靜靜地坐在落霞院內的桂花樹下，望着花圃的方向，目光沒有一絲波動。

陸遠書站在院門口，看着身旁的陸初閣，眸光複雜。

“你是不是又想罵我？”陸初閣不滿地瞪着陸遠書。

陸遠書捋了捋胡須，搖頭道：“非也，這次，幸虧有你。”

陸初閣眸光不自然地看向別處，哼道：“這還差不多。”

“天河沒了，徐思瘋了，不知去處，曜靈大弟子帶人投入四安門下，四大仙門，僅剩兩個。衆玄岌岌可危，這個時候，鶴青不能出事。”陸遠書感慨道，“鶴青恨咱們，便讓他恨吧。”

陸初閣跟着嘆氣，道：“好了，不談這事了，走，我請你烤肉去。”

“好家夥，老夫想吃你那烤肉想了很多年了。”陸遠書眼睛一亮，陸初閣烤肉的技術可是一絕，可礙于兩人素日裏水火不容的關系，只能生生忍住。

陸初閣睨了他一眼，道：“你就這點出息？”

“難得大長老願意請我吃，我高興還不成？畢竟傳出去面上也有光啊。”陸遠書回道。

陸初閣眼角染上幾分笑意，面上卻故作鎮定，道：“走，你燒火。”

“行，肉全給我吃也沒問題。”陸遠書開心道。

“想得美。”

……

這幾日，有許多門派紛紛聚在衆玄門前，任憑如何勸說，也不肯離去。

陸初閣尋到陸榆，原本準備了長篇大論，還沒開口，便聽陸榆說道：“長老放心，鶴青自有分寸。”說完，擡腳往前走。

陸初閣眸眶溫熱，終于願意開口同他說話了。

聚在門前的人喋喋不休地讨論着，不時咬牙切齒地罵着。

“陸宗主來了。”不知誰說了一句，大夥陸續安靜下來，目光齊齊看向陸榆。

“在下滄海雲巫攜門中弟子，拜見陸宗主。”

“在下東江月黃昏攜門中弟子，拜見陸宗主。”

“在下向陽穆承攜門中弟子，拜見陸宗主。”

……

二十多個大大小小的門派，全部報上名來，聲音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海客會由四安舉辦。”陸榆道。

“還去什麽海客會。”雲巫啐了口唾沫，舉着手中的□□，“雲某此次前來，是想投入陸宗主門下，端了那莫複歸老巢。”

“莫複歸欺人太甚，借和談之名，殺我門中數百弟子，插手門中事務，擾亂仙門秩序，目中無人。”月黃昏恨恨道。

“凡是投入四安門下的仙門，借着有莫複歸撐腰，飛揚跋扈，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衆玄貴為仙門魁首，理應清除惡賊，還仙門一片清淨。”穆承慷慨激昂地說道。

後面，大夥用不同的措辭講了同一個目的，那便是滅四安，殺莫複歸。

陸榆目光掃視着衆人，冷聲道：“諸位請回。”

“陸宗主這是打算坐視不理麽？”雲巫不滿道，“難不成等咱們這些人都死在莫複歸刀下，亦或者是莫複歸兵臨城下的時候，陸宗主才準備反抗？行亡羊補牢之策？”

“還請陸宗主考慮一下。”穆承表情凝重地看着陸榆，“莫複歸狼子野心，陸宗主并非不知，九年前令尊之事，難不成陸宗主忘了？”

“諸位請回。”陸榆再次重複道。

雲巫臉色一垮，失望道：“當真是沒見過這麽窩囊的，走，咱們自己打去。是死是活，全看命數，好歹也能落下個英勇的名聲。”

大夥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個個低垂着頭，沮喪地離開。

“一個月後，海客會。”陸榆丢下這句，轉身離去。

大夥聽到這句，立馬僵在原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眼裏滿是激動，互相抱住對方，表達着自己的心情。

畫堂內靜悄悄的，陸初閣望着光滑的地板，不知該說什麽。

“決定好了？”陸遠書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陸榆點頭。

“好！”陸遠書放下手中的茶盞，“早打晚打都是打。”

陸初閣聞言，擡起頭看向陸榆，眸光幾變，最終化作一聲嘆息，道：“好。”

“鶴青告退。”陸榆拱手道，走出了畫堂。

目送陸榆離開的身影，陸遠書無奈扶額，道：“他都不想跟咱們多待一下。”

陸初閣倒是不在意這個，而是想着一個月後的海客會。

“介時咱們這副老骨頭，可夠得折騰了。”陸初閣道。

陸遠書笑笑，道：“是啊，所以現在，趕緊享享福，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了。”

三山城內，四安弟子站在城門口，指揮着扛着木頭緩慢走動的百姓，不時罵上幾句。

後頭有位年邁的老者因體力不支，腳下一個趔趄，肩上的木頭滾落在地，掉入護城河內。

一人見狀，立馬揚着手中的長鞭狠狠往老者身上抽打，罵道：“你這老家夥，怎麽這麽不小心？這可是上好的楠木，你給我下去撈起來。”說完，擡腳将老者踹下河。

老者水中掙紮着，痛苦地呼救：“我不會水啊，救救我。”

大夥別過頭，抱緊肩上的木頭，對老者的呼救聲充耳未聞，低頭走着。

老者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一臉絕望，最終不甘地閉上眼睛，沉入河底。

“莫霖，這是怎麽回事？”莫星垂遠遠走來，便看見附近的騷動，開口問道。

方才那位拿鞭抽打老者的人便是莫霖，莫星垂的師弟，平日素來傲慢，喜讨好莫星垂。

莫霖笑嘻嘻地迎上前，拱手道：“大師兄。”

莫複歸看了眼河面，面色微沉，道：“你做了什麽？”

“沒有，什麽也沒有。”莫霖心虛地否認道，“只不過方才有塊木頭沉入水底，正準備找人打撈起來。”

莫複歸道：“抓緊時間，海客會還有一月時間，玉龍殿尚未蓋好，這些都是拿來做梁柱的，不可有損失。”

“是是是，莫霖謹遵大師兄教誨。”莫霖連連應道。

莫複歸四處走走瞧瞧，不時叮囑幾句，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