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未死

雞圈裏,久微蹲在一旁,頭頂綠油油的葉子裏正窩着一只小雞。原本豐滿的身子也有些扁了下去,這讓久微十分不滿,奈何是陸榆将它丢進來的,敢怒不敢言。

“下去。”久微晃了晃腦袋,頭頂的小雞這才離開。

陸易春下完早課,準備看看久微,見它耷拉着腦袋,打趣道:“不就是讓你撿雞蛋嘛?至于麽,以前夫人也撿過。”

久微擡頭看了眼陸易春,涼涼道:“你們衆玄懲罰的手段還真是特殊啊。”

陸易春輕咳一聲,道:“誰讓你得罪了宗主,撿雞蛋還算好的,沒讓你溫書,不然等你頭頂葉子黃了,都還沒結束。”

“唉,當真是命苦,好好讓我活在山間,靠汲取天地精華成長,也能當個山神。”久微長長嘆了口氣。

“誰讓你帶夫人走的。”陸易春眸光微黯,“不然,哪會有後面的事。”

看見陸易春低糜的情緒,久微忽然想起一事,開口道:“陶然然不會有事的。”

“他進的可是鎖魂墟。”陸易春道,“有去無回之地,不然宗主也不會這般了。”

“真的。”久微信誓旦旦地說道,“別人會死,但他絕對不可能。”

“你怎麽這麽肯定?”陸易春狐疑地看着它。

孤鹜居內,陸榆無心翻閱案前的文書,轉頭看向窗棂上那因年久而稍顯破敗的木枝,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卡住身子而向他撒嬌的人,眸裏劃過一絲懷念之色。

門前傳來一陣聲響,視線往前移動,只見陸易春手中拎着髒兮兮的久微走近。

陸榆見狀,推門走了出去。

陸易春将久微丢下,對陸榆拱手道:“宗主。”

陸榆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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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易春指了指久微,道:“它有事要禀告宗主,關于夫人的。”

久微正坐在地上揉着身上的痛處,還沒緩過神,就聽見陸易春這話,身子一僵,借着葉子的遮掩,偷偷地打量着陸榆的臉色。

果不其然,聽到關于陶然然的消息,陸榆看向久微,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道:“如實道來。”

久微低垂着頭,思忖着該如何說來。

陸榆的情緒逐漸平複,道:“炖了。”

“宗主?”陸易春驚訝道。

“留着無用。”陸榆補充道。

陸易春彎腰重新提起久微,久微回過神後,開始掙紮,連連說道:“別別別,我說我說,別炖我別炖我。”

陸榆冷眼看着久微。

“陶然然不會死的,他體內有重華珠。”久微話音一落,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陸榆身子一頓,道:“你能肯定?”

“偶得一日,陶然然練了些招式,說是夢中所見,當時便覺得有些熟悉,後來才想起多年前曾在梨山上見過一位穿着衆玄裝束的男子練過此招。”久微道,“招式邪門得很,那人幾近癫狂,最終吐血昏迷,後來有人尋來,喊他宗主。”

陸榆垂眸,久微口中描述那人,當是陸曲士無疑。

“陶然然身上的氣息與那人很是相近,前陣子我路過竹室,聽聞幾位弟子在小聲讨論重華珠一事,方才知曉,重華珠被鎖在竹室。可是,早已丢失,而你們卻不自知。其實,饕餮是陶然然降服的,也可以說是重華珠,并非莫複歸所為。”久微補充道。

陸榆忽然想起那日陶然然的欲言又止。

“所以,那日的動靜是你造成的?”陸易春回過神後,震驚地看着久微。

久微點點頭,道:“是的,我怕冒然開口,你們定是不信,便只能用這法子。”

“你該不會是怕被炖才随口扯了這麽大一個故事吧?”陸易春懷疑道。

久微別過頭,道:“拒絕跟傻子說話。”就算它要編,也不會編這樣的故事。

陸易春瞪着它,道:“信不信待會就把你扔鍋裏煮了去?”

“哼!要煮便煮,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人參。”久微腦子一熱,話脫口而出。

“帶下去。”陸榆淡淡道。

久微突然開始怕了,可憐兮兮地看着陸榆,道:“那個,其實還可以留幾年,時間長了,味道更好。”

陸榆沒有搭理它,看向陸易春,道:“此事,休要與二位長老說起,旁人也不許講。”

“晚了。”不待陸易春回應,身後便傳來帶着怒意的聲音。

只見陸初閣與陸遠書相繼走進來,二人面色陰沉,眸中帶着不滿。

“如此重大的事情,你還想瞞着我們,你想做什麽?帶他回來,若無其事的生活?”陸初閣嘲諷道,“那可是重華珠,不是什麽其他的東西,沒有絲毫人性可言,難不成真要所有人給你們的感情陪葬,這才作罷?身為衆玄宗主,你便不能将兒女情長看得太重,你身上肩負衆玄。”陸初閣氣得手抖,扶着拐杖都是一顫一顫的。

陸遠書走到陸初閣身側,扶着他,生怕他下一刻會氣得昏厥。

“鶴青,既已準備對付四安,便休要再想其他,這蘿蔔所言,不一定是真,看它這模樣,頂多也就幾十年,哪裏見過陸曲士,定是它胡謅。鎖魂墟那般兇險,南君修為高深,照樣折了進去,更何況陶然然,莫要多想了,放下吧。”陸遠書勸道。

陸榆對二人的話置若未聞,轉身對陸易春說道:“撿到蛋,方能離開。”說完,擡腳回屋,将門緊緊合上。

陸易春替久微松了口氣,雖說總喜開玩笑拿它去炖湯,可到底舍不得。

“二位長老,易春先行告退。”陸易春緩緩退下。

“這個陶然然有什麽好的,一無是處。”陸初閣頭疼不已,陸榆這樣子,分明沒把他們的話給聽進去,“他會毀了鶴青啊。”

“老頭,這次,我支持你。”陸遠書道。

陸初閣瞥了他一眼,哼道:“本來就該這樣。”

海外的一處小島上,一位衣着樸素卻也難掩其風華的女子,桡着一小舟,一臉堅定,朝腦海中熟悉已久的方向劃去。這麽久了,也該回去看看。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這麽好看,萬一哭醜了,那該多可惜啊,是不是?喏,這個給你。”

“那又如何,爹娘到底是沒了。”

“撲哧。”陶然然睡着睡着,竟笑醒過來,原來還真見過,果真是記性差啊,難怪陸榆當時會因他那句初次相見而變臉。

努力忽略掉身體的疼痛,陶然然唇角漾起笑容,可沒一會兒,掌心似被什麽東西給從裏劃破,使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娘的,有人百毒不侵,我這是百鬼不侵,這身子也不知吸了多少鬼。”陶然然咬牙罵道,也不知過了多少天,這裏面那些稍微厲害的鬼魂全往他身子裏鑽,其他弱點的,躲在邊上發出嗚嗚的聲音,都不敢靠近他。

臨近年關,大夥開始空閑起來,也沒有什麽活幹,沒事這家站站,那家坐坐,談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打發時間。最近讓大夥尤為感嘆是,便是三山城內的事。

包子鋪的老板将賣完包子的蒸籠收完後,坐在石階上,與一旁的馄饨攤上的食客唠嗑起來。

“聽說三山城在建大殿,城裏的百姓全跑山上挖樹扛樹去了。”包子鋪老板手裏掰開半個包子,邊吃邊說道。

食客咽下嘴裏的馄饨,含糊不清的說道:“是不是你也想去扛啊?”

“我傻呀,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去扛那木頭作甚,年紀大了,腰板不行。”包子鋪老板笑道。

“連七十多歲的老人都去山上幹活了,你還借口年紀大。”食客道。

“當真?”包子鋪老板驚訝道,“那麽大年紀不該頤養天年麽?去湊什麽熱鬧。”

食客也無心吃馄饨,将碗一推,轉過身,低聲說道:“這呀,就跟抓壯丁差不多,前陣子還有一位被踢下河,活活給淹死了。”

“不是吧?”包子鋪老板吓得手中僅剩半口的包子掉落在地,“怎麽從未聽聞?”

“這事自然是被壓下去了,這次負責的可是四安大弟子莫星垂,莫宗主的得意弟子,還有什麽是他做不了的?”食客道。

馄饨攤的老板一直豎着耳朵聽着二人的談話,忍不住插話道:“四安不是素來以待人謙和有禮著稱麽?”

“你确定不是衆玄?”食客好笑道。

馄饨攤老板搖搖頭,道:“雖說老夫記性不好,可到底還是分得清的。”

“你不提衆玄我還忘了,許久未曾聽到那陸宗主的消息,倒是四安逐漸為人所知。”包子鋪老板道。

食客長長嘆了口氣,道:“聽說這位陸宗主,思念亡妻,天天躲在屋裏抹眼淚呢,哪裏還能做其他的。”

“陸宗主的那位夫人,去了?”包子鋪老板問道,根本沒聽說這事啊。

“聽我族裏的一位表弟說的,前日上山砍柴,誤入衆玄門第,聽見有人在哭,偷偷一看,仙人之姿,便是那陸宗主。後來打聽,才知陸宗主的夫人走了。”食客繪聲繪色地描繪着,好似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噗!”路過的陸易春聽聞,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們宗主像是那種躲在房間抹眼淚的人麽?再說了,久微也說過,夫人不會有事的。

食客擡頭,打量着陸易春,道:“有那麽好笑麽?我說的都是真的。”

陸易春搖搖頭,故作羞澀道:“不好意思,方才吃了些烤紅薯,一時沒能忍住。”

三人聞言,立馬捏着鼻子,匆匆散去。

陸易春見狀,一陣無語,當真是假啊,随口說說而已。

城門口傳來騷動,許多人聞聲,紛紛前去觀看,現在這閑得發慌的時候,正好看些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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