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逃命

城牆邊靠着許多面黃肌瘦的人,有的甚至身上還有傷痕,單薄的秋衣并不能抵禦寒冬,一大群人擠在一起,相互取暖。

不時有些好心人遞上自家剩餘的熱粥,柔聲地安撫着大夥。

陸易春走近一看,擰眉道:“你們是哪裏來的?”

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回道:“這位公子好,我叫李仰飛,三山人士。”

“來秋水城作甚?”陸易春問道。

李仰飛面色微白,道:“其實,我們是逃出來的。”

“公子不知,三山城啊,有妖怪。”旁邊一位瞧着歲數大些的中年男人說道,“死了好多人了,還不讓人說,但凡說了的傳入那四安弟子的口中,便以中邪為由,直接殺了。”

李仰飛立即阻止道:“趙叔,莫要再說了。”

趙望只好閉上嘴,看向自己身旁的人,心中一陣無奈。

“這事應該跟你們守城仙門的莫宗主講,何故逃來我秋水?”陸易春道。

李仰飛無力道:“連夜逃離,實屬不易,想将此事告知陸宗主,請他解救百姓。”

“咱們陸宗主管理門內事務與秋水城便夠累了,還要管你們三山城的事?哪有那麽多精力?”一位老婦人道。

“就是。”

……

圍觀人群三三兩兩讨論起來。

“易春?”陸雨眠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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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易春走出人群,對遠處的陸雨眠招手。

陸雨眠走上前,道:“你方才做什麽去了?一轉身沒見人。”

陸易春撓了撓頭,笑道:“跟幾位路人閑聊幾句。”

“你何時才能改了這碰上石頭都能說上兩句話的習慣。”陸雨眠失笑道。

陸易春臉微紅,輕咳一聲,指着前方,道:“那裏有事。”

李仰飛看見陸雨眠,一副溫潤的模樣,眉宇間透露着沉穩,與陸易春裝束無異,想來便是衆玄弟子無疑,一時得知二人身份,立即磕頭道:“還望公子告知陸宗主,請他救救咱們。”

陸雨眠疑惑地看着他,道:“你們是?”

李仰飛只好将自己的來歷再次一一道來。

“這些錢,你們先拿着,在客棧安頓下來,在下必當告知宗主。”陸雨眠從袖間掏出一些碎銀遞給李仰飛。

李仰飛伸出幹裂的手掌,顫抖地接住陸雨眠的銀子,感激道:“多謝公子。”

“多謝公子。”李仰飛身後幾人熱淚盈眶,紛紛磕頭。

回到衆玄,陸雨眠将事情的經過告知陸榆。

陸榆放下手中的毛筆,擡眸看向陸雨眠,道:“與我何幹?”

陸雨眠話一噎,道:“宗主之意是?”

“不管。”陸榆淡淡道。

陸雨眠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退下,去九曲齋尋了陸初閣。

陸初閣正約了陸遠書吃烤肉,二人坐在水塘邊的樹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陸遠書正單膝跪地,低頭看着微弱的火苗,道:“我說老頭,你這木柴是不是濕的啊?”

陸初閣将懷中的木柴放下,道:“怎麽可能,前幾天都是這些。”

陸遠書再次掏出火折子在石頭搭的土竈裏點火,吹了半天,兩眼通紅,火苗越來越低,甚至沒有了。

陸遠書幹脆丢開火折子,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擺擺手,道:“算了,今天不吃了,你還是拿些藤梨給我吃吧。”

“想得美。”陸初閣道,“軟的全被你給挑走了。”

“廢話,不挑軟的還挑硬的啊?”陸遠書沖他翻了個白眼。

“你再說一句試試?”陸初閣不滿地瞪着他。

“你自己喊我來吃烤肉的,你還兇我?”陸遠書站起身,指着陸初閣說道。

陸初閣臉漲得通紅,道:“你想做什麽?”

陸遠書卷起袖子,眸裏劃過一絲壞意,慢慢地朝陸初閣走近,眼瞧着自己的計劃快得逞了,陸雨眠卻走了進來。

“二位長老。”陸雨眠拱手道。

陸遠書輕咳一聲,将袖子放下,看向陸雨眠,笑道:“雨眠吶,下山辦事就回來了?”

“今日城內有三山城百姓湧入。”陸雨眠道。

陸初閣聞言,道:“出了何事?”

“據其中一人所言,三山城內有異動。”陸雨眠回道。

陸遠書輕笑一聲:“那可是四安的地界,有事不找莫複歸,來我們這作甚?”

“四安為建玉龍殿,奴役百姓,有人言在山上瞧妖怪,卻被四安弟子尋理由給殺了。因懼怕四安,便來秋水,想尋宗主為他們出頭。”陸雨眠道。

陸初閣眉頭微蹙,道:“鶴青可曾知曉?”

陸雨眠點頭,道:“已知。”

“如何說?”陸初閣問道。

“不管。”陸雨眠道。

陸初閣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此事先放在一旁。”

“是。”陸雨眠點頭,拱手退下。

“對了,那些人在哪?”陸初閣忽然想起來。

“估計已在樂田客棧安頓下了。”陸雨眠說道。

陸初閣點點頭,道:“你先下去吧。”

陸雨眠走後,二人換了塊地方,坐到涼亭裏,喝着熱茶,一副相處融洽的模樣,好似方才的争吵并不存在。

“當真不管麽?”陸遠書道。

陸初閣回道:“四安之事,咱們不宜插手。”

“咱們完全可以借這事揭發四安的真面目,撕掉莫複歸的假面具,省得大夥總說莫複歸有多好。”陸遠書提議道。

“那些人所言,并不知真假。”陸初閣道,“冒然前去,恐會惹得一身罵名。”

“可是一月後的海客會,冒然讨伐,也會造成輿論,畢竟莫複歸的面具做得太好了。”陸遠書道,“需要一個契機去揭開。”

陸初閣拿杯子的手一頓,目光深遠道:“若此事為真,便是個好契機。”

陸遠書眼前一亮,湊近身子,輕聲道:“若不是真,咱們何不讓它為真?”

“嘭!”陸初閣把杯子狠狠放在桌上,杯中的茶水漸在桌面與二人的手臂上,怒道:“不可!衆玄絕不能做如此陰險之事,那樣與莫複歸有何差別?”

“我就說說而已。”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陸遠書表情有些不自然。

冬天萬物沉睡,枝頭早已不見鳥兒的蹤跡,許是都躲在窩裏,享受着難得的沉寂。

早間下了些雪,薄薄的覆在地面,為大地換了件素色的衣裳。

早起的獵人披着蓑衣,提着燈籠,踩着薄雪,留下一串腳印,緩慢地往城外山頭方向走去。

想看看前幾日布下的陷阱有沒有獵物上鈎,心裏暗自期盼着是頭肥羊最好,那樣便可以好好吃上幾頓。

剛踏出城門,便看見一大片黑漆漆的身影,擡高燈籠一看,竟是一大堆人,破破爛爛的衣裳,面色蒼白,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獵人吓得心狂跳,暗罵一聲晦氣,壯着膽子,想繞開人群。哪只剛擡腳,就被人緊緊抱住。

“大哥,行行好,給我一口飯吃吧。”幾近缥缈的聲音響起。

獵人吓得手中的燈籠都掉了,拼命地拔開腿就跑,幾次滑倒在地,也不覺疼痛,跑回家,将大門緊緊掩上。驚擾了還在睡夢中的妻兒,惹得一頓責罵。獵人緊繃的神經這才得以舒緩下來,擡袖擦去額頭的汗,解下蓑衣,回屋哄着妻兒。

天色轉亮,四周的景物清晰起來,城門邊的場景已經是炳若觀火。

陸易春頭疼地看着這近百來人,抱怨道:“四安的那些人是瞎了麽?會讓這麽多人跑出來?”

“易春。”陸雨眠喚道,“不得胡說。”

陸易春閉上嘴,目光轉向前方的山巒,眼不見為淨。

這些人的說辭與之前的李仰飛所言相差不大,難不成三山城內,真出了什麽大事?

三山城內,莫星垂擡腳把莫霖狠狠地踹倒在地,罵道:“你是怎麽辦事的?逃了這麽多人?”

莫霖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捂着胸口,痛苦地說道:“大師兄,此事說來邪乎得很。”

莫星垂冷笑道:“邪乎?”

莫霖連連點頭,道:“真的,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

“這幾日我帶着他們上山,我們在山的東邊,未有一人在西邊,結果卻看見西邊山頭上的樹木倒了一大堆。”莫霖描述道,“剛開始以為是有人不聽使喚偷偷溜到那去,結果點完人數後,發現并未少。然後就有人跑來,說看見妖怪,人群開始轟動,發了瘋似的逃跑。”

“妖怪?”莫星垂譏諷道,“你白有一身修為,還怕妖?”

“不是的,後頭還有,第二日,我再次在那個山頭,我在一片林子裏明明看見一個人影,追上去,卻什麽也沒有。還用了十多張覓邪符,也尋不到蹤跡。便以為是幻覺,結果,周遭的樹木全部倒下來,一時躲閃不及,便昏了過去。”莫霖弱弱道,“哪曾想又有人給逃了。”

“我不管,你給我想辦法,若是趕不上海客會,宗主的怒火,你怕是承擔不起。”莫複歸冷冷道。

莫霖強忍着痛意,待送走了莫星垂,這才松了口氣,對着門前的弟子喊道:“趕緊扶我回去休息。”

連躺了三天的莫霖這才覺得身子好了些,低聲咒罵莫複歸,就知道仗着自己大弟子的身份欺壓衆人,總有一日,要讓他見識見識自己的厲害。

“師兄,門外有人求見。”外頭傳來一陣聲音。

莫霖正看着名冊發愁,想着要不要把城內的女子也打發着去山頭,很是煩躁,“不見。”

“那人自稱有神力。”

莫霖一時來了興趣,打開屋內,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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