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難容
陸榆帶着陶然然離開,緊緊握住他的手,不時與他說上幾句。
可陶然然回複陸榆的,終究是一副呆愣的表情。
“陶适。”陸榆停住腳步,對上陶然然的雙眸,一臉複雜。
陶然然眸光微閃,輕聲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話裏帶着一絲悲哀。
“不會,很好看。”陸榆道。
“陸鶴青。”陶然然循聲望去,目光空洞,“重華究竟是何物?”
陸榆頓了一下,平靜道:“不知。”
“呵呵。”陶然然輕笑一聲,掙脫開陸榆的手,“衆玄不允撒謊,陸鶴青,你違反門規,若是被長老知道了,你又要挨罰了。”
陸榆重新握住陶然然的手,道:“那便不回衆玄。”
“不回衆玄,你要去哪?”陶然然啞聲問道。
陸榆伸手将陶然然擁入懷中,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柔聲道:“只要與你,去哪都行。”
陶然然忽覺兩眼酸澀,喉嚨生疼,似有什麽東西堵得慌,猶豫了許久,雙手顫抖地抱住陸榆,聲音沙啞地喊道:“陸鶴青。”
“鶴青!”一道夾雜着憤怒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越過人群,只見陸初閣邁着沉穩的步伐走近,臉色陰郁,冰冷的目光落在陶然然身上。
陸榆步子一轉,換了個方向,将陶然然擋在身後,拱手道:“長老。”
陸初閣沒有理會陸榆,而是對陶然然說道:“想必有些事你已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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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然垂眸道:“是。”
“那危害你也知曉吧?”陸初閣繼續問道。
“是。”陶然然點點頭。
“還需要老夫多說麽?”陸初閣語氣微沉。
陶然然拽着陸榆袖子的手慢慢松開,再次被溫暖覆蓋住。
“鶴青!你這是做什麽?別忘了他現在的身份!”陸初閣壓抑着怒火問道。
“陸夫人。”陸榆淡淡道,“他是我陸鶴青的夫人,未曾忘記。”
陸初閣氣得舉起手中的拐杖,準備朝陸榆身上打去,不料腰間被人牢牢抱住,緊接着就是一陣哭訴:“我說你這個老頭子真心壞,又想趁着我不在對我侄孫動手。”
陸初閣低下頭,看着腦袋夾在他腰邊的陸遠書,怒道:“你這成何體統!”
“你在大街上打鶴青又成何體統?”陸遠書回道。
此時,大街上的人全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着這幾個人,皆衣着不凡,只是為何會在這大街上吵吵嚷嚷的?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慮,大夥三三兩兩聚成一團,不時猜測着原因。
陸初閣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用拐杖氣憤地敲了幾下地面,轉身離開。
陸遠書這才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疼的腰,看向陸榆身後的陶然然,伸手打了打招呼,道:“侄孫媳婦兒,好久不見啊。”
“叔公。”陶然然笑着喊了聲。
陸遠書詫異地看向陸榆,只見陸榆搖搖頭。
陸遠書再次看向陶然然,嘆了口氣,道:“走吧,先回客棧。”
“夫,夫人?”陸易春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上下打量着陶然然,毫發無損?
陸雨眠也很驚訝,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拱手道:“夫人。”
陶然然剛想回話,卻被陸榆一把拉進房中,迅速關上門,隔絕外頭的一切。
陸榆單手挑起陶然然的下巴,将雙唇覆上,久久不肯松開。
直到陶然然面色通紅,癱在他身上,這才作罷。
“夫人。”陸榆輕喚道,手溫柔地撫摸着陶然然的臉頰,在方才出現圖紋處停留片刻。
“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陸鶴青,你說咱倆這是幾秋?”陶然然故作輕松笑道。
“不。”陸榆道,“一日不見,如隔千秋。”
陶然然伸手摸索着,輕輕捏起陸榆臉上的肉,調侃道:“陸宗主這嘴怎麽這麽甜,難不成背着我偷偷吃了蜜不成?”
“沒有。”陸榆認真道。
“哦?”陶然然語氣上揚,明顯不信的模樣。
“不信你嘗嘗。”說完,再次吻上陶然然那稍顯紅腫的雙唇。
陶然然疲憊地靠陸榆身上,心裏暗罵陸榆不知羞。
這幾日,陸榆寸步不離地跟着陶然然,對四安以及朱厭的事不聞不問。
夜裏,陸易春前來,說是陸遠書有要事相商,陸榆本想把陶然然帶上,可近日天氣愈發寒冷,晚間更甚,便囑咐他早些歇息,獨自前往。
現在才剛過戌時,哪裏睡得着,陶然然便裹着被子,坐在榻沿,眉宇間染上些許愁緒。
門邊傳來“吱呀”聲,一人從外走進。
陶然然擡起頭,開口道:“就回來了?”
“你說呢?”蒼老的聲音響起。
陶然然表情微滞,随即尴尬地笑笑:“長老。”
“陶然然,你究竟想要什麽?”陸初閣問道。
“我想要陸鶴青。”陶然然道。
“不可能!”陸初閣斬釘截鐵地回道,“重華珠已與你融為一體,說白了,你現在乃世間至邪至惡之人,不該留于世。”
陶然然臉色蒼白,譏笑道:“我手上滴血未沾,更未傷人,怎麽就成為那至邪至惡之人?未曾害過一人,卻不能存于世,這是何道理?”
“你能活着離開鎖魂墟,便是重華珠的作用。如今你與它尚未完全相融,為時不晚。若再遲些,你的心性會完全被重華珠主宰,後果不堪設想。”陸初閣道。
“這麽說來,你是特意來殺我的?”陶然然平靜地問道。
陸初閣點點頭,道:“不錯。”
“你不怕陸鶴青知曉麽?”陶然然反問道。
“鶴青他一時半會回不來,他身為衆玄宗主,身負重擔,你的存在,只會毀了他,毀了衆玄。”陸初閣堅定道。
陶然然癡癡笑了起來,不知不覺,淚水滴落在手背,打濕了袖口,“想不到我竟然有這麽大本事。”
陸初閣不再與他多言,暗暗運力,朝陶然然身上送去。
陶然然只覺胸口一疼,強壓下不适,反手一掌打在陸初閣身上。
“嘭!”陸初閣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吐了口鮮血,死死瞪着陶然然。
陶然然扶着榻邊的雕欄,踉踉跄跄地站起來,小心地摸索着,挨到門框後,毫不猶豫地走出去,身影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裏。
空中飄來幾朵雪花,陶然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要能走的地方便走,不能走便跪在地上,靠手摸索,摸到平坦的地方,便跪着前行,四肢冰冷。
“我能替你大哥報仇,只是當我進入你的身體後,你便會被仙門百家視為異類,萬人聲讨,衆玄最甚。若你遇見困難時,随時只需呼喚我,我便會出現。對不起,之前騙了你,可是,既然你被我選擇了,只能承受了。”腦海中回蕩着重華的話,陶然然沉默了許久,直到身上的單衣被被雪水打濕,這才回過神,繼續艱難地往前行走。
陸遠書扔下手中的燭臺,扶起倒在地上的陸榆,心疼道:“鶴青,叔公也是為你好,你可千萬別怪叔公啊。”
陸初閣一瘸一拐地推門而入,看向陸遠書,搖搖頭,道:“逃了。”
“逃了便逃了吧,那孩子也可憐,便由他去吧。”陸遠書道。
“不行!他必須死!”陸初閣認真道,“介時哪怕鶴青殺了我,我也不悔。”
陸遠書背起陸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好說道:“回衆玄?”
“好,海客會尚未開始,介時再來。”陸初閣道。
于是,一行人趁着夜色,匆忙離去。
本以為只是随意飄些雪,哪只一下便是一整夜,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大夥手上捧着熱乎乎的紅薯稀飯,心中一陣喜悅,明年開春可以省些活了。
日頭懶洋洋地升起,跳出雲層,懸在空中。
婦女們抱着木盆往河邊走去,不料腳下絆到東西,一個踉跄,木盆中的衣服散落一地。
“李嬸子,可摔到哪了?”一人将李嬸子扶起,替她将散落的衣服收拾好。
李嬸子爬起來,揉了揉膝蓋,低下頭想看看究竟絆到了什麽東西,看清後,再次跌倒再次。
“我說李嬸子,你這是沒吃早飯嗎?”那人調侃道。
李嬸子連忙跑開,顫抖地指着地面,道:“廖大娘,你,你看,是個人。”
廖大娘一聽,抱緊手中的木盆,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吓得盆子掉在地上,待過了一會兒,壯着膽子上前,用腳輕輕推踢了踢,再看到一男子臉懂凍得通紅,嘴唇發紫,雙眼緊閉。
“李嬸子,過來。”廖大娘對躲在一旁的李嬸子擺擺手。
李嬸子猶豫了許久,見廖大娘一再催促,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來,把他擡起來,丢到那邊洞裏。”廖大娘道。
李嬸子吓得快哭了,結結巴巴道:“我不敢。”
“死者為大。”廖大娘道。
拗不過廖大娘,李嬸子只好深呼一口氣,閉着眼,擡着男子的雙腳,與廖大娘将他扔到一旁的洞裏。
廖大娘扶着石頭喘着氣,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個冷得發硬的饅頭,丢到男子身側,道:“身上只有這些,莫怪。”說完,拉着李嬸子,撿起木盆,飛快地沖向河邊。
畫堂內,陸榆面色鐵青地看着陸初閣,冷聲道:“為什麽?”
“放肆!”陸初閣手在桌子上一拍,“你這是什麽态度!”
“為何要騙我?”陸榆再次将目光轉向陸遠書。
陸遠書尴尬地低下頭。
“為什麽?因為你是衆玄宗主,因為你是陸鶴青!”陸初閣激動道。
“我不當宗主了。”陸榆道。
“胡鬧!”陸初閣呵斥道,“為了一個陶然然,你竟想抛下衆玄,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想他。”陸榆說完,轉身離去。
陸初閣氣得胸口疼,拿起挂在牆上的束仙繩,朝陸榆身上套去,将他給牢牢捆住。
陸榆雙手連着腰身被緊緊束住,擡頭看向陸初閣,眼裏迸發出森冷的恨意。
陸初閣愣住了,心裏泛起一絲糾結,轉瞬即逝。
最終,陸榆被“請”回了孤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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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